終於一個人了！清水一進家門，就有一種“整個世界清靜了”的感覺。她踢掉鞋跟，甩甩頭發，才想起齊腰長發已經變成了短發，不由歎惜，暗暗發誓這次的長安之行，不擇手段也要擺脫可怕的“病魔”。她一邊走一邊脫衣服。襯衣、長裙、吊帶衫、襯裙、內衣……鋪了一地，直到浴室。
浴室裏散發著濃甜的花香，十幾盆水仙花放在廢棄多日的浴池裏，已經開了大半。清水走過去坐在池沿，一邊看花，一邊撫摸著浴池光滑的內壁。說起來，當初造這個浴池可花了她不少銀子啊，曉茜一直說她奢侈，清水偶爾會表示讚同。每每想起四年前的那件事，還有《迴到拉斯維加斯》裏那種夢幻般的感覺。但是很多事情就是在最不可能的時候、以最不可能的方式發生了。關於這件事她有時不敢多想……
清水洗完澡，吹幹濕發，換了睡衣，赤著腳走到客廳裏。她用遙控打開了音響，“sometimes happy, sometimes sad”的旋律緩緩流出。她踏著印度舞特有的歡快點子，拎起水壺，鄭重其事地到陽台上去澆花。眼角餘光似乎看到湖色衣角輕輕一閃。
“你怎麽來了？”清水頭也不迴地問，能這麽來去自如、高飛低走的還能是誰。
“好像是你自己說的，要看得見我才安心，不然就會渾身不自在。”小畢道。
“是不是剛來就被我發現了？看來你還需要修練啊，仙術也有高低之分，對不對？某人造詣還不深啊。”清水得意地笑，再得意地笑。
小畢想了想，道：“其實……我來的時候，你剛好在脫第一件衣服。”
清水臉上血色頓退。她咽了口唾沫，艱難地繼續澆花，道：“看到主人更衣，你當然是立刻就迴避了吧。”
“沒有，為什麽要迴避？”小畢頗感滿意地上下打量著她，“你的身體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等了三千年的身體，果然物有所值。主人蘇醒後，一定會很高興的。”
現在清水身上就差掛一塊“某人石化中，請勿打擾”的牌子了。
“我管家的客廳也比你的房子大，”環顧四周，小畢問道，“我今晚睡哪兒？”
“客廳、浴室、廚房、陽台、門外……隨你選，我建議你選門外，比較安全。”
“睡在大門外怎麽會安全呢？”
“我是說我比較安全。”
“我睡在大門外，你能看到我嗎？”
“看不到。”
“那你豈不是又要不自在？”小畢笑道。
清水迴過身，把水壺往地上重重一放。眼前人長發飄逸、神態自如、眉開眼笑。清水道：“說罷，什麽原因智商一下子降低了50％？”
“沒什麽，隻是我碰巧發現你母親正在來此的路上。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略盡薄力，以免你誤了半月後我家主人的大事。”小畢好整以暇地說。
說話間，果然聽到門口有鑰匙開鎖的聲音，一個頭發染成褐色的女子打開門，大包小包地走了進來。她的眼睛明亮，嘴唇略厚，皮膚白皙，下巴尖尖的。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而已，如果隻看那苗條的身材，可能會覺得還要年輕一些。女子看了看屋內，輕輕咦了一聲，嗔道：“看到媽媽不高興嗎？傻愣在那裏！”
“居然搞突襲……”清水嘟囔道，走上前去接過幾個紙袋子。又給她買衣服了，每次都是這樣。老媽總說現在不穿鮮豔性感的衣服，老大徒傷悲。就這點來說，能夠搬出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啊。
“你老一個人住在外麵，看不見聽不著的，平時都在幹什麽，我們都不曉得。總是不放心啊。”周母邊說邊換了拖鞋。清水一直拎著紙袋子看著她，等著下文。
周母洗了手，又給自己倒上一杯冰茶，才慢條斯理地坐在沙發上，道：“你爸讓我來接你迴家住幾個月。女兒長大了，早晚要離開的，也不急在一時，現在還是多迴家住住吧。”
“不行！”清水脫口而出，手上拿著的紙袋子有好幾個都掉在了地上。
“怎麽了？”周母奇怪地看著她。兩個月不見，女兒好像變化挺大的。尤其是眼睛，多了一層奇怪的光澤，比以前厲害多了。周母把水杯放到茶幾上，正巧看到茶幾玻璃上小畢薄如晨曦的影像，眼睛忽地一亮。她抬頭望向小畢，問道：“這個男孩子是誰啊？”
清水迴頭看看一直站在陽台上的小畢，溫暖的陽光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如夢似幻。他的身影那麽輕如蟬翼，仿佛下一刻就會隱入陽光，隨風飄走一般。
“他啊，”清水幹巴巴地道，“是我的心理顧問。”
“心理顧問是什麽意思？”周母皺了皺眉頭，繼續仔細地打量小畢。
“就是守護者的意思。”小畢道。
“守護者啊……”周母故作聰明地眨了眨眼，“那是不是要經常在一起的？”
“嗯，”小畢乖巧地有問必答，“無時無刻不在一起。”
“你們是同學？中學同學？大學同學？”
小畢想了想，道：“要真說起來……還都是。不過不是同屆，我比她大三年。她是初三時候認識我的。”
“是這樣啊，那是好多年了……你現在住哪兒？”周母問了個自認為很關鍵的問題。
“就住這兒。”某人果然理所當然地答道。
“你們同居了？什麽時候開始的？”周母聞言也不驚詫，隻迴頭瞪了清水一眼，眼神裏有指責，卻沒有強烈聲討的意思。
“其實已經很久了呢。”小畢說，語氣輕柔。清水給他飛去一個看似警告其實是懇求的眼神，小畢卻沒有看她，他的眼神竟像是已沉溺到千年以前去了。
清水完全啞然。
“這樣也好，”周母的聲音微微拉迴了些清水的神誌，她望著小畢和藹可親地說，“清水自己挑的總比我們幫她出主意的要好多了。我一向是讚成這種青梅竹馬的感情的，你們在一起也該有七、八年了吧，難得了！我也是在初三的時候認識清水她爸的，在17歲那年就有了清水……”
“媽！”清水受不了了，紙袋子全部落在了地上。
“你怎麽又那麽大聲說話？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太不文雅了。”周母仿佛受到什麽傷害似的，頗為委屈地揉了揉耳朵，“你的事情一點也不告訴我們知道，你爸還想給你張羅他們部裏的秘書，這不，讓我白跑一趟。看樣子我是接不走你了，你不知道哦，路上好堵，來迴也要三個小時了。我明天一早迴去。你們兩個睡客廳吧。”
“比睡門外強多了。”小畢淺笑道。
“她本來要你睡門外？哦？嗬嗬嗬……”周母一臉心領神會，嘻嘻笑著走開。不一會兒，廚房內傳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廳內剩下兩人相視一眼。某人失魂落魄地念道：“為什麽我總是那麽被動？”
“以我兩千九百七十九年的經驗來說，在問題出現之前就能將問題解決,是解決問題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可是我不喜歡騙我父母。”清水很沮喪地說，“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以後會很難解決。”
“句句屬實，何來騙人一說？”
“哼，你明明是在誤導她。”
“她相信她願意相信的事情，是人之常情，與我何幹？”小畢走過清水身邊，不帶一點風聲。在即將走過的時候，他輕如耳語地說道：“這是個美好的誤會不是嗎？它會永遠陪伴你的父母。”
清水警覺地一抬頭：“你什麽意思？”
“你不是一直對我有非分之想嘛，我可以讓你夢想成真。”小畢的眼角冰涼如風，“等主人複活後，我會讓他們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涅盤妙心，實相無相，一樣那麽完美。”
清水似懂非懂地看著他，良久才道：“我隻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我依舊是我父母的女兒啊。”
小畢正要開口，廚房裏周母喚道：“女兒啊，快來幫忙，別盡等著吃現成。你媽我也是難得下廚的！”
“今天做什麽？”清水隻得壓下滿腹疑惑，應聲而去。在她身後，眸光一閃，欲言又止，悲喜難辨。
“赤煉水晶宮。”周母興致勃勃地答道。
“咦？”
“就是‘紅燒小冬瓜’。”
夜華如水，月明星稀。晚飯後，周母早早進了臥室，再無動靜。hi-fi裏放著適宜的音樂。清水坐在落地長窗邊奶黃色的沙發上，周身如籠上一層皎潔的銀白。小畢靠在陽台上，透過落地長窗，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兩千九百五十三年……”清水輕聲念叨，“公元前947年。”
小畢的眼底似乎泛起了一層淡淡的漣漪。
清水又道：“書上說，周年表在文丁、帝乙年代上的記錄是不準確的，使得季曆的年代無法與文丁對應。現在得到的數據都是根據日、月食出現的時間，以及各代帝王的在位時間等因素推導出來的。”
小畢微微一笑，柔聲道：“聽說你最近看了不少關於周朝的書？”
“但是要找到確切的資料好困難。”清水點頭，“天子那麽多，是中國最多的吧，簡直是大海撈針嘛。不過現在有了你，嘻嘻，自然事半功倍了。”
“你不是對前世不感興趣嘛。”
“但是我對今世很感興趣啊，尤其是在受了這麽多苦之後，我才知道自己原來的生活是多麽美好。所以隻好想辦法去了解敵人、分化敵人，從而消滅敵人，收複河山。”
“如果樹欲靜而風不止呢？”小畢狡猾地一笑。
清水無奈地攤一攤手：“那也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現階段可有什麽收獲？”
“隻大約搞清楚了一件事。很多人說周穆王元年是公元前976年，而周共王元年在公元前922年，這麽說來……我的前世是在穆王朝？”
“穆王……”小畢輕輕吐出這兩個音，語氣漠然，無動於衷。
“我沒猜錯吧？”清水問，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不過……如果想起過去的事情令你不開心，就算我沒說過。其實，你現在的生活也是很好的，你家主人複活能令你的生活變得更好嗎？她不在就沒人當你是奴隸，你要考慮清楚啊。”
“這麽快就來分化敵人了嗎？”小畢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卻難掩眼底那一絲落寞。
“你看，你又不高興了。”清水忍不住念起一句話劇台詞，“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不如都忘了吧。”小畢淡淡一笑，無喜無憂：“可惜，刻意忘記隻能代表我在想。”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將圓。兩人目光相對，竟似粘住一般，久久無法移開。“你的眼睛越來越像她了。”小畢嗓音暗啞地說。屋內hi-fi裏陳淑樺的《情關》正好輾轉而起：英雄美人，情關難留，是什麽時代什麽樣的人，才能完成這個夢……
“我以前是不是很愛你？”清水鼓足勇氣問。
“為什麽這麽說？”小畢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
“因為，我能感覺到她，很，愛，你。”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
“感覺是會騙人的。”小畢依然淡淡地說。
“我不相信。我們一定曾是愛人。”清水執著地說，“刻骨銘心的那種。”
小畢轉過身去，再看不見眸中的情緒，隻有清冷的聲音似有似無地傳來：“你是主人，我是奴隸。我們從來不是愛人。你以後還會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清水凝視著小畢的背影。他孑然而立，便能欺魂奪魄；冰冷，卻風華絕代。清水忽然一陣傷感，酸不拉唧地想起一句詩來——
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浴室裏散發著濃甜的花香，十幾盆水仙花放在廢棄多日的浴池裏，已經開了大半。清水走過去坐在池沿，一邊看花，一邊撫摸著浴池光滑的內壁。說起來，當初造這個浴池可花了她不少銀子啊，曉茜一直說她奢侈，清水偶爾會表示讚同。每每想起四年前的那件事，還有《迴到拉斯維加斯》裏那種夢幻般的感覺。但是很多事情就是在最不可能的時候、以最不可能的方式發生了。關於這件事她有時不敢多想……
清水洗完澡，吹幹濕發，換了睡衣，赤著腳走到客廳裏。她用遙控打開了音響，“sometimes happy, sometimes sad”的旋律緩緩流出。她踏著印度舞特有的歡快點子，拎起水壺，鄭重其事地到陽台上去澆花。眼角餘光似乎看到湖色衣角輕輕一閃。
“你怎麽來了？”清水頭也不迴地問，能這麽來去自如、高飛低走的還能是誰。
“好像是你自己說的，要看得見我才安心，不然就會渾身不自在。”小畢道。
“是不是剛來就被我發現了？看來你還需要修練啊，仙術也有高低之分，對不對？某人造詣還不深啊。”清水得意地笑，再得意地笑。
小畢想了想，道：“其實……我來的時候，你剛好在脫第一件衣服。”
清水臉上血色頓退。她咽了口唾沫，艱難地繼續澆花，道：“看到主人更衣，你當然是立刻就迴避了吧。”
“沒有，為什麽要迴避？”小畢頗感滿意地上下打量著她，“你的身體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等了三千年的身體，果然物有所值。主人蘇醒後，一定會很高興的。”
現在清水身上就差掛一塊“某人石化中，請勿打擾”的牌子了。
“我管家的客廳也比你的房子大，”環顧四周，小畢問道，“我今晚睡哪兒？”
“客廳、浴室、廚房、陽台、門外……隨你選，我建議你選門外，比較安全。”
“睡在大門外怎麽會安全呢？”
“我是說我比較安全。”
“我睡在大門外，你能看到我嗎？”
“看不到。”
“那你豈不是又要不自在？”小畢笑道。
清水迴過身，把水壺往地上重重一放。眼前人長發飄逸、神態自如、眉開眼笑。清水道：“說罷，什麽原因智商一下子降低了50％？”
“沒什麽，隻是我碰巧發現你母親正在來此的路上。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略盡薄力，以免你誤了半月後我家主人的大事。”小畢好整以暇地說。
說話間，果然聽到門口有鑰匙開鎖的聲音，一個頭發染成褐色的女子打開門，大包小包地走了進來。她的眼睛明亮，嘴唇略厚，皮膚白皙，下巴尖尖的。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而已，如果隻看那苗條的身材，可能會覺得還要年輕一些。女子看了看屋內，輕輕咦了一聲，嗔道：“看到媽媽不高興嗎？傻愣在那裏！”
“居然搞突襲……”清水嘟囔道，走上前去接過幾個紙袋子。又給她買衣服了，每次都是這樣。老媽總說現在不穿鮮豔性感的衣服，老大徒傷悲。就這點來說，能夠搬出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啊。
“你老一個人住在外麵，看不見聽不著的，平時都在幹什麽，我們都不曉得。總是不放心啊。”周母邊說邊換了拖鞋。清水一直拎著紙袋子看著她，等著下文。
周母洗了手，又給自己倒上一杯冰茶，才慢條斯理地坐在沙發上，道：“你爸讓我來接你迴家住幾個月。女兒長大了，早晚要離開的，也不急在一時，現在還是多迴家住住吧。”
“不行！”清水脫口而出，手上拿著的紙袋子有好幾個都掉在了地上。
“怎麽了？”周母奇怪地看著她。兩個月不見，女兒好像變化挺大的。尤其是眼睛，多了一層奇怪的光澤，比以前厲害多了。周母把水杯放到茶幾上，正巧看到茶幾玻璃上小畢薄如晨曦的影像，眼睛忽地一亮。她抬頭望向小畢，問道：“這個男孩子是誰啊？”
清水迴頭看看一直站在陽台上的小畢，溫暖的陽光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如夢似幻。他的身影那麽輕如蟬翼，仿佛下一刻就會隱入陽光，隨風飄走一般。
“他啊，”清水幹巴巴地道，“是我的心理顧問。”
“心理顧問是什麽意思？”周母皺了皺眉頭，繼續仔細地打量小畢。
“就是守護者的意思。”小畢道。
“守護者啊……”周母故作聰明地眨了眨眼，“那是不是要經常在一起的？”
“嗯，”小畢乖巧地有問必答，“無時無刻不在一起。”
“你們是同學？中學同學？大學同學？”
小畢想了想，道：“要真說起來……還都是。不過不是同屆，我比她大三年。她是初三時候認識我的。”
“是這樣啊，那是好多年了……你現在住哪兒？”周母問了個自認為很關鍵的問題。
“就住這兒。”某人果然理所當然地答道。
“你們同居了？什麽時候開始的？”周母聞言也不驚詫，隻迴頭瞪了清水一眼，眼神裏有指責，卻沒有強烈聲討的意思。
“其實已經很久了呢。”小畢說，語氣輕柔。清水給他飛去一個看似警告其實是懇求的眼神，小畢卻沒有看她，他的眼神竟像是已沉溺到千年以前去了。
清水完全啞然。
“這樣也好，”周母的聲音微微拉迴了些清水的神誌，她望著小畢和藹可親地說，“清水自己挑的總比我們幫她出主意的要好多了。我一向是讚成這種青梅竹馬的感情的，你們在一起也該有七、八年了吧，難得了！我也是在初三的時候認識清水她爸的，在17歲那年就有了清水……”
“媽！”清水受不了了，紙袋子全部落在了地上。
“你怎麽又那麽大聲說話？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太不文雅了。”周母仿佛受到什麽傷害似的，頗為委屈地揉了揉耳朵，“你的事情一點也不告訴我們知道，你爸還想給你張羅他們部裏的秘書，這不，讓我白跑一趟。看樣子我是接不走你了，你不知道哦，路上好堵，來迴也要三個小時了。我明天一早迴去。你們兩個睡客廳吧。”
“比睡門外強多了。”小畢淺笑道。
“她本來要你睡門外？哦？嗬嗬嗬……”周母一臉心領神會，嘻嘻笑著走開。不一會兒，廚房內傳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廳內剩下兩人相視一眼。某人失魂落魄地念道：“為什麽我總是那麽被動？”
“以我兩千九百七十九年的經驗來說，在問題出現之前就能將問題解決,是解決問題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可是我不喜歡騙我父母。”清水很沮喪地說，“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以後會很難解決。”
“句句屬實，何來騙人一說？”
“哼，你明明是在誤導她。”
“她相信她願意相信的事情，是人之常情，與我何幹？”小畢走過清水身邊，不帶一點風聲。在即將走過的時候，他輕如耳語地說道：“這是個美好的誤會不是嗎？它會永遠陪伴你的父母。”
清水警覺地一抬頭：“你什麽意思？”
“你不是一直對我有非分之想嘛，我可以讓你夢想成真。”小畢的眼角冰涼如風，“等主人複活後，我會讓他們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涅盤妙心，實相無相，一樣那麽完美。”
清水似懂非懂地看著他，良久才道：“我隻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我依舊是我父母的女兒啊。”
小畢正要開口，廚房裏周母喚道：“女兒啊，快來幫忙，別盡等著吃現成。你媽我也是難得下廚的！”
“今天做什麽？”清水隻得壓下滿腹疑惑，應聲而去。在她身後，眸光一閃，欲言又止，悲喜難辨。
“赤煉水晶宮。”周母興致勃勃地答道。
“咦？”
“就是‘紅燒小冬瓜’。”
夜華如水，月明星稀。晚飯後，周母早早進了臥室，再無動靜。hi-fi裏放著適宜的音樂。清水坐在落地長窗邊奶黃色的沙發上，周身如籠上一層皎潔的銀白。小畢靠在陽台上，透過落地長窗，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兩千九百五十三年……”清水輕聲念叨，“公元前947年。”
小畢的眼底似乎泛起了一層淡淡的漣漪。
清水又道：“書上說，周年表在文丁、帝乙年代上的記錄是不準確的，使得季曆的年代無法與文丁對應。現在得到的數據都是根據日、月食出現的時間，以及各代帝王的在位時間等因素推導出來的。”
小畢微微一笑，柔聲道：“聽說你最近看了不少關於周朝的書？”
“但是要找到確切的資料好困難。”清水點頭，“天子那麽多，是中國最多的吧，簡直是大海撈針嘛。不過現在有了你，嘻嘻，自然事半功倍了。”
“你不是對前世不感興趣嘛。”
“但是我對今世很感興趣啊，尤其是在受了這麽多苦之後，我才知道自己原來的生活是多麽美好。所以隻好想辦法去了解敵人、分化敵人，從而消滅敵人，收複河山。”
“如果樹欲靜而風不止呢？”小畢狡猾地一笑。
清水無奈地攤一攤手：“那也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現階段可有什麽收獲？”
“隻大約搞清楚了一件事。很多人說周穆王元年是公元前976年，而周共王元年在公元前922年，這麽說來……我的前世是在穆王朝？”
“穆王……”小畢輕輕吐出這兩個音，語氣漠然，無動於衷。
“我沒猜錯吧？”清水問，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不過……如果想起過去的事情令你不開心，就算我沒說過。其實，你現在的生活也是很好的，你家主人複活能令你的生活變得更好嗎？她不在就沒人當你是奴隸，你要考慮清楚啊。”
“這麽快就來分化敵人了嗎？”小畢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卻難掩眼底那一絲落寞。
“你看，你又不高興了。”清水忍不住念起一句話劇台詞，“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不如都忘了吧。”小畢淡淡一笑，無喜無憂：“可惜，刻意忘記隻能代表我在想。”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將圓。兩人目光相對，竟似粘住一般，久久無法移開。“你的眼睛越來越像她了。”小畢嗓音暗啞地說。屋內hi-fi裏陳淑樺的《情關》正好輾轉而起：英雄美人，情關難留，是什麽時代什麽樣的人，才能完成這個夢……
“我以前是不是很愛你？”清水鼓足勇氣問。
“為什麽這麽說？”小畢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
“因為，我能感覺到她，很，愛，你。”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
“感覺是會騙人的。”小畢依然淡淡地說。
“我不相信。我們一定曾是愛人。”清水執著地說，“刻骨銘心的那種。”
小畢轉過身去，再看不見眸中的情緒，隻有清冷的聲音似有似無地傳來：“你是主人，我是奴隸。我們從來不是愛人。你以後還會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清水凝視著小畢的背影。他孑然而立，便能欺魂奪魄；冰冷，卻風華絕代。清水忽然一陣傷感，酸不拉唧地想起一句詩來——
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