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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吉利的身體在一陣抽搐後放鬆了下來,但是很快,他全身的肌肉重新繃緊。


    年輕而英俊的男人在沙發上換了一個姿勢,他以一種怪異的方式伏趴在了軟墊上,膝蓋塞在自己的腹部下麵,雙手向前伸。


    “唿……唿唿……”


    他發出了一陣細小的嗚咽,眼睛變得格外的清澈。


    “梅瑟”是一隻狗。


    早些年它並沒有名字,梅瑟是紅鹿給它取的名字,它曾經是一隻生化試驗犬,不過跟那些在背上或者腹部移植著人的耳朵或者胎盤的同類不同,梅瑟是一隻軍用生化試驗犬,那些挺聰明的實驗者們給它加強了肌肉能力和咬合能力,嗅覺,聽覺和視覺也比正常的犬隻要強大很多倍,它長得挺難看,皮毛稀疏,眼睛像是惡魔一樣泛著邪惡的紅銅色,大塊的肌肉疊疊壓在它那粗壯的骨頭上——不過誰在乎呢,據說它後來死於一場試驗事故之中——時間恰好是“紅鹿”在鬆鴉灣監獄被電得滿身冒煙的那一刻。


    當“紅鹿”活過來的時候,那隻狗也在他的身體裏活了過來。


    芙格和維吉利都知道自己隻是一個幻化出來的人格,可梅瑟可理解不了這個,它總是在紅鹿的精神裏汪汪叫著,企圖做點什麽。等到芙格意識到梅瑟並沒有痛覺神經的時候(在設定上它已經被實驗室的人去除了痛覺神經),冷酷的醫生明白了梅瑟存在的原因。就如同芙格自己是理智的代表一樣,這條狗便是他們所有人的痛苦的承受者(哪怕它自己還什麽都不知道呢)。於是他總算搞清楚為什麽當他或者是維吉利承受痛苦的時候,這條瘋狗會變得那樣的激動。為了避免平衡的破壞,芙格最後決定服從“紅鹿”的安排,當他因為那該死的能力而飽受痛苦的時候,他會將梅瑟放出來放放風——就如同現在這樣。


    “梅瑟”從喉嚨裏發出了嘶啞的叫聲。


    它不太習慣過於柔軟的墊子,那些墊子總是會讓它迴憶起不太好的東西,當然它也不太習慣自己的新身體——他的後腳太長,妨礙到了它的奔跑速度。


    “梅瑟”從沙發上爬了下來,它抬起頭嗅了嗅空氣中濃厚的(至少對於它來說)的死人味和活人味兒,然後,還有它絕對不會忘記的,讓他感到興奮起來的“主人”的味道。


    它的前爪上麵滿滿都是那個甜蜜的味道。


    “汪嗚……”


    它張開嘴,吐出了舌頭發出了一聲快活的叫聲,然後它將自己的鼻子埋在了那又寬又平讓狗不太習慣的前爪下麵,陶醉地聳動著自己的鼻子。


    “梅瑟”並沒有痛覺,但是這並不妨礙它感受到肌肉的痙攣和神經的抽搐——芙格每次入侵其他人類的大腦後都會讓這具身體受點苦頭——然而這一次前爪上殘留下來的甜蜜氣息卻讓“梅瑟”感覺很放鬆。


    它甚至感到了一種叫做“平靜”的情緒,它的臀部抖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甩動一下那很久以前就已經被切除掉的尾巴。哦,它現在的這具身體沒有尾巴。


    過了一會兒之後,“梅瑟”意識到自己的“前爪”上已經完全是自己口水的味道,它有些依依不舍地抬起了頭,停止了舔爪子的行為。它開始環視整個建築物——跟普通的狗不同的是即便是在陌生的建築物內“梅瑟”依然鎮定自若。它可以在很短的瞬間確定整個建築物的布局,它現在還能聽到樓上兩個活人的臭味和緩慢的心跳。門廊和客廳都開著燈,可是空氣依然有些寒冷,一種奇妙的不安定感在房間裏彌漫。


    “梅瑟”慢慢地巡視著自己的新領地,人類的膝蓋在地毯上沒有發出哪怕一絲聲音。


    最後,它在地下室的門口停住了腳步。


    伊凡的屍體已經變得柔軟了,這個倒黴的年輕人灰白色的瞳孔依然一動不動地瞪著天花板。然後“梅瑟”慢慢地靠近了他。


    “汪——”


    它發出了一聲低啞的叫聲。


    ……


    “不——”


    加爾文從喉嚨裏擠出了一聲尖叫。


    他猛得睜開眼睛,從床上跳了起來。


    “加爾文?”


    從沙發那頭傳來了一聲悶響,下一秒鍾艾紮克緊張的臉從沙發後麵冒了出來,他傻乎乎地看著加爾文,身體已經醒來了,大腦看上去卻還在睡夢的另一頭。


    加爾文和他對視了一小會兒,他感到自己的心髒就像是一隻快要死掉的兔子瘋狂地蹬著他的肋骨。


    天已經亮了,從窗外清楚地傳來了人們的交談和汽車駛過時候發出的噪音。


    “抱歉……”


    遲鈍的,沙啞的聲音從加爾文嘴裏冒了出來,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用另外一個人的舌頭說話。


    一層粘液裹在他的神智上,讓他很久都沒有從那種茫然的狀態中迴過神來。


    “……我想我做了一個噩夢。隻是一個噩夢……


    加爾文補充道。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浴室,用冰冷的水猛地撲了幾把臉,總算慢慢地清醒了一點。


    抬起頭,加爾文在鏡子裏看到一張發青的,疲憊的臉。他已經完全無法記起幾分鍾前那個讓他感到巨大恐懼的噩夢究竟是什麽了——他隻知道自己的睡衣已經完全被冷汗所浸濕。


    加爾文習慣性地打開了鏡子後麵的壁櫥,他熟練地從那肮髒的小櫃子裏抓出了黃色的藥瓶,然後胡亂地倒出一些藥丸往嘴裏塞。然後他用手撐著洗臉池,靜靜地等著強烈的惡心感和頭痛過去。


    “已經過去了,噩夢隻是人類內心軟弱的一種折射——讓人恐懼的並不是噩夢本身而是現實……噩夢隻是人類內心軟弱的一種折射——讓人恐懼的並不是噩夢本身而是現實”


    加爾文機械地重複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


    漸漸的他的耳邊仿佛響起了霍爾頓醫生沙啞的聲音……他盯著自己的手指,顫抖漸漸的停止了。


    現在,他感覺好多了。


    “我什麽都不怕。”


    加爾文嘀咕了一句,像是說給空氣中已經不存在的某種東西聽,又像是單純地在對自己說話。


    等到他走出浴室,艾紮克看上去也醒了過來。


    他將一瓶冰啤酒扔到艾紮克的懷裏。


    “你的老毛病又開始了?’


    他問。


    加爾文衝著他聳了聳肩膀:“隻是容易做噩夢而已——不用問了,就跟以往一樣,什麽都想不起來。我不知道我到底夢到了什麽。”


    “哦他們一般會說這是因為心理創傷太深。”艾紮克故作嚴肅地伸出一根手指朝著加爾文點了點,“不過要我說——這隻是在放狗屁。你隻是太久沒跟女人睡了——”


    加爾文在過去總是會在夜裏陷入驚厥之中,最嚴重的時候他會發出非人的,近乎癲狂的哭叫,有什麽東西驚嚇到了他並且讓他完全失控——然而無論嚐試多少次,加爾文永遠沒法真正地明白那讓他感到異常恐懼的東西是什麽。


    他從來都沒有記起自己的噩夢過。


    在加爾文成年後,噩夢發作的次數已經很少了——然而在霍爾頓醫生去死後,它再一次地開始。這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加爾文迴了艾紮克一根中指,然後將啤酒重重地扔了迴去。


    艾紮克手忙腳亂地抓住啤酒瓶,然後打開了它。


    “你真應該管管的你自己的脾氣,”他笑嘻嘻地嘀咕道,往自己的嘴裏灌了一口啤酒。


    “我可不認為清晨就開始喝酒的‘警探’有資格指導別人的生活——”


    加爾文冷冷地迴擊道。


    艾紮克從他攤開了手,嬉皮笑臉地接話道:“嚴格的說起來我下個星期才上班呢寶貝……”


    ……


    “啊啊啊啊啊啊——”


    就像是為了應和艾紮克的話語,一陣異常尖銳的慘叫刺破了空氣。


    這所公寓從來都不是隔音很好的居所,所以那尖叫簡直就像是在加爾文和艾紮克耳邊響起來的——沒有任何人能忽視掉那尖叫中飽含的恐懼。


    艾紮克臉色一變,他直接衝到了窗口,朝著尖叫發出的地方望去。


    在加爾文公寓樓下,一個女人正對著一團紅色的東西持續不斷的慘叫著,她的腳邊散落著pu皮的廉價皮包,午餐袋裏的三明治已經掉在了地。


    艾紮克在視線落到那團紅色不明物上的瞬間,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他朝著樓下衝去——還沒有走出公寓的大門,一陣強烈的金屬腥甜氣息洶湧地砸到了他的鼻腔裏。


    他臉色鐵青地撥開了嚇到快要失去神智的那名女士朝前走去,托這位女高音的福,陸陸續續已經有路人靠了過來……


    “嘔……”


    在看到公寓大門台階下的那團物體之後,他們幾乎都猛地轉過了身開始幹嘔。


    那是一具屍體。


    當然,並不是普通的屍體。那具屍體□□裸地躺在肮髒的地麵上,頭,手臂,還有大腿都完全不見了,隻留下了一團軀幹,那軀幹的腹部袒露著,數十根蒼白的,幹淨修長手指,直直地插在那血肉模糊的腹部表麵,就像是生日蠟燭插在了草莓奶油蛋糕上一樣。


    【我愛你】


    在這恐怖的*“蛋糕”前麵,一張精美的卡片落在血泊中。


    一種強烈而恐怖的直覺驟然擊中了艾紮克——他猛地轉過頭,望向追著他的腳步而來的加爾文。


    ……這張卡片,是寫給加爾文的。


    艾紮克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清晰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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