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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橙汁足三明治飽後,林德先生又領著他們參觀了幾個溫室。在人工的調控下,這些風格迥異的溫室模擬了種種不同的自然環境,每個溫室聞起來都不一樣。


    每當從潮濕的雨後小徑走到台階上、推開一扇新的門,他們便仿佛走進了新的季節、新的世界。僅僅幾十英尺的距離裏,左手可能是炎熱潮濕的南美熱帶雨林——纏滿爬藤植物牆壁和欄杆,遊動著五彩繽紛的魚的池塘,池塘上鋪滿半邊水麵的水生植物,岸邊的草本熱烈旺盛得仿佛在土中待不住了,這才熱熱鬧鬧地躥到地麵上擠作一片——右邊就是空間廣闊、氣候舒適的溫帶森林,橡樹和杉樹矗立在靜謐的林蔭小道旁。


    這一切就仿佛有人在旅行後拍了拍腦袋,說“我應該把它們都記錄下來”,於是每個不同地點、不同時間的景象都被截了下來,裝進一個玻璃房子之中,供遊客睜大眼睛賞玩。


    有的溫室甚至在房子中間搭建出了一個瀑布,在翠綠的中心模仿著遙遠土地上的雲霧繚繞的山地氣候。在水氣氤氳中,高大的樹蕨聳立著。


    林德先生指著這些舒展著嫩綠色的蕨葉的喬木,告訴他們這個物種最高可達六七十英尺——“相當於五六個巨怪疊羅漢。”教授對蘇格蘭魔術雜技學校的學生悄聲說——假如有猛烈的陽光照射進來,這些樹將如同它們幾億年前的祖先一樣,沉默地投下綠色的陰影,為在它們下麵繁衍生息的更脆弱的物種提供庇護所。


    “這並不是我們園區特別設計。”林德先生說,“自然界的森林中,事情就是這樣的。”蕨類,最高等的孢子植物,也是最古老的維管植物,曾是陸地植物中頂天立地的巨人,它們的遺骸至今還在鐵水通紅的煉鐵廠或者咆哮的汽車中燃燒著。


    有意思的是,在這個以蕨類植物為主的溫室中,還有展覽著一種非常珍貴的裸子植物。這種在安東尼眼中和其他千萬種碧綠可愛的植物沒多大區別的家夥,據林德先生介紹,是一片群島上特有的物種,由於受到采礦活動和火災的威脅,已經成為了瀕危物種。


    “瀕危?”斯廷森仔細地看了看,“可是,這不是火螃蟹上麵會綁的那個東西嗎?”


    她的同學也湊過來,眯著眼睛努力辨認道:“我想是的……至少非常相像。我們為什麽要在火螃蟹身上綁枝條來著?”


    林德說:“什麽螃蟹?”


    “等等,我翻一下筆記……”在火車上就開始寫論文的學生嘩啦啦地翻找起來,“不是這個,不是這個……我記得凱特爾伯恩教授講過……食性,用途,飼養條件……哦,我找到了!”


    他指著筆記上一行字,念道:“當認為自己受到威脅時,火螃蟹會從尾部噴射出火焰。隻要在它們身上綁上特定的枝條,就可以讓它們在被激怒或者驚醒的時候點燃樹枝而非人手。”


    “我不明白,這又有什麽好處呢?”


    林德先生則問:“你們……你們用這個綁螃蟹?”


    安東尼解釋道:“不,那個東西我見過圖畫,與其說是螃蟹,不如說是海龜。起名字的人一定是忘記‘海龜’該怎麽寫了。”


    “等等,還沒結束呢!”捧著筆記的學生翻了一頁,繼續讀道,“火蟹樹燃燒時的氣味和煙霧可以讓火螃蟹感到平靜和放鬆,甚至達到類似催眠的效果。在火螃蟹聚集的區域,它們很容易相互爭鬥,因此它們會在火蟹樹茂密生長的地方交配活動,從而保證種族延續。火蟹樹也因此得名。”


    “火蟹樹。”林德重複道。他剛剛才和學生們介紹了一個非常長的拉丁文學名。


    學生念道:“通常情況下,在火螃蟹的尾部綁上一到兩根火蟹樹枝條即可。不過在大批量運送火螃蟹時——括號,記得去申請許可證,括號完畢——建議除了捆綁枝條外,額外在貨運車廂中放上一棵火蟹樹。”


    林德先生喃喃道:“一棵……”


    安東尼抱歉地說:“我想這就是火災威脅之類的東西吧。”


    ……


    當他們在溫室中找到了一個火蜥蜴模型的時候,林德先生看了看學生的神情,在介紹前主動問:“這對你們來說是什麽?”


    “火蜥蜴,我想。”學生猶豫地說,“不過這個比較大,而且這裏……”他張開嘴,指了指自己的上顎,“看起來不太一樣。”


    安東尼問:“植物園怎麽稱唿它?”


    “一個化石標本的複製品。”林德先生說,“那個化石非常重要,被研究者親切地稱為‘莉茲’。它被認為可能是已知最早的爬行動物,但也有人認為它屬於某隻兩棲動物……”他說著,有些不確定地看了看麵前的巫師們。


    安東尼感興趣地問:“這種分歧從何而來?”


    “兩棲動物的幼體生活在水裏。”林德說,聲音自信了一些,“兩棲動物也需要在水中產卵。因為具有一種叫‘羊膜’的防水膜,爬行動物則可以在岸上產卵,它們的卵不會在空氣中流失水分變幹。但是,伱們看,如果我們隻有一塊化石,我們很難確定它的卵究竟有沒有羊膜。”


    安東尼問身旁的學生:“火蜥蜴有羊膜嗎?”


    “什麽?”那個可憐的學生完全沒有聽懂林德先生方才充斥著長難詞匯的介紹。


    因此安東尼換了個方法問:“火蜥蜴怎麽繁殖的?”


    不過僅僅從名字上來看,火蜥蜴應該也不應該需要爬到水裏產卵。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殺死火蜥蜴的辦法就是朝它身上澆水。


    “哦,它們不繁殖,至少不像其他生物那樣繁殖。”學生這迴聽懂了,愉快地科普道,“它們生於火焰。把火蜥蜴放進火裏,隻要燃燒的時間足夠長,就能生出新的火蜥蜴。”


    “沒有蛋嗎?”林德先生問。


    “沒有。”學生堅定地說。


    那個帶著筆記的學生則嚴謹地說:“主流學界認為沒有。”


    “主流學界?”安東尼問,“那麽,不那麽主流的學界怎麽說?”


    “我看到過一種說法——非常不主流,非常不專業,我絕對不會在考卷上這麽寫——說火蜥蜴吃下火焰後會,呃,排出一些看不見的灰燼;當火焰繼續燃燒,灰燼會變成隱形的種子;當火蜥蜴虛無的眼淚滴在隱形的種子上麵,就會長出一棵無法探測的火蜥蜴草,然後火蜥蜴草立刻被火焰點燃,生出一隻小火蜥蜴……”


    林德先生說:“棒極了。”


    “我提到過奧卡姆剃刀嗎?”安東尼若有所思地問。


    “沒有,那是什麽,教授?”


    安東尼搖搖頭:“算了,沒什麽。”


    他記起自己為什麽將奧卡姆剃刀這一節刪去了——魔法就是讓奧卡姆剃刀失靈的那種東西。


    它拚命在自己的世界中加入假設和猜想,然後端給所有人被攪得一團糟的現實。複雜而難以驗證的猜想可能才是更加正確的那個。麻瓜科學中的簡潔之美在這裏不複存在,有的隻是繁雜、精美、堆得搖搖欲墜的遍布花卉圖案的骨瓷茶杯,有的茶杯還長著幾條腿。


    在跟著努力克製自己疑惑表情的林德先生繼續向前走時,安東尼問:“對了,你從哪兒看到這個理論的,普倫凱特先生?”


    “一份小報。”學生說,“麗痕書店用它來包我今年訂購的書了。我想我一不小心買了太多,以至於我的包裝紙都能差不多拚起一份雜誌……我媽媽說那上麵全是顛三倒四的瘋話,不過實際上還挺有意思的。”


    安東尼了然地說:“《唱唱反調》。”


    他聽麗痕書店的店員抱怨過這本雜誌,原話是“哪怕他們拿到了洛哈特的專訪,大概也會成為《吉德羅·洛哈特,高山上的英雄:我幫雪人擺脫了騷擾虻》之類的東西”。


    ……


    經過了這個混雜著魔法和非魔法的溫室,他們隨後的旅程驟然變得輕鬆隨意起來。林德先生將他們帶到每個溫室前,都會先和同事確認房間中暫時沒有旅客正在參觀,然後他們便能享受一場開誠布公的巫師與麻瓜之間的交流。


    他甚至還帶領他們參觀了平時不會對外開放的得意收藏。據他說,這可是斯普勞特教授都讚歎過的。


    不同於受到保密法限製的人類,英國的植物——世界上各處的植物——並不在乎彼此有沒有魔法。


    在魔法部還沒有監管到的地方,除了那十多次遇上的魔法生物,林德先生(以及其他植物學家)顯然已經遇上了很多攻擊性沒有那麽強、魔法沒有那麽明顯的植物。它們或者正生活在植物園中一個隱蔽的工作區域中,或者變成了影像和標本,被冠以“珍貴”“罕見”之類的形容詞,掛在走廊的牆上、擺在玻璃櫥窗裏。


    看到一麵牆的樹葉標本,安東尼突然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拿出學生偷偷混進去的樹葉,和牆上的各類樹葉比對起來。


    “這是什麽?”林德先生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扭頭看了一眼,“橡樹葉?”


    “好吧,橡樹。”安東尼說,從牆上找到了橡樹的樹葉,對著看了看,點點頭,將樹葉放迴口袋裏。


    林德指著遠處一個密封的樹葉標本:“說起橡樹,那裏也是橡樹葉,但是那個有些奇怪。”


    安東尼和學生們都湊到玻璃罩子外麵,對著裏麵精心保存——但仍舊顯得和垃圾桶旁、水窪裏麵或者泥地車轍印中的枯枝敗葉沒什麽兩樣——的橡樹葉仔仔細細地從各個角度研究著。


    “怎麽奇怪了?”安東尼問。


    林德笑道:“您看不出來嗎?還是斯普勞特教授告訴我它們不太對勁的呢。”


    “魔法雜交?”一個學生悶聲悶氣地問,幾乎要把自己的鼻子在保護罩上壓扁了。


    “很遺憾,不是。”林德先生說,“斯普勞特教授發現這些樹葉上有些……我也不記得她是怎麽說的了。總之,她的結論是,有什麽魔法生物曾經在這棵樹上打鬥過。”


    “這是怎麽看出來的?”安東尼更加好奇地湊了過去,從數個毛茸茸的學生腦袋上俯瞰這一小遝葉片。


    “我知道了!”托勒突然喊道,“貝爾比測試!”


    “不對,是普爾維斯測試!”


    安東尼,身為一個欠缺霍格沃茨基礎魔法教育、且在自修時將魔藥、草藥、神奇動物等課程都放在一旁的麻瓜研究課教授,聽學生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鑒定草藥生長環境、品相狀態、魔法價值的各種方法。


    斯普勞特教授應該會很欣慰,這節麻瓜研究課的實踐活動已經快變成草藥的複習鞏固課堂了。


    看著學生們爭論斯普勞特教授應該用了什麽咒語(“不對,那個是破壞性的!葉子不可能還保存得這麽完整。”),安東尼扭過頭問林德:“您怎麽會想到讓波莫娜檢測它們?”


    “當然是因為我自己也懷疑它可能和魔法有點關係。”林德先生說,“我起初沒想采集它們的,但是森林裏的痕跡顯示不久之前有生物來過,而且在這裏待了很久。如果沒有魔法參與,我會說那些痕跡像是人……但是這個人一樣的生物的行動軌跡相當不合常理,幾乎像喝醉了一樣在林子裏跌跌撞撞。而且我相當肯定,如果那真的是個人的話,我早就應該碰上它了。”


    “然後呢?它是什麽?”


    “我不知道。”林德先生說,“這棵橡樹被攔腰撞斷了,而且撞斷的高度非常奇怪,安東尼教授,非常奇怪。樹幹像是被燒焦了一樣。樹葉也是,您看,最下麵那一片。我當時立刻知道森林裏有些奇怪的東西,采集了一些樣品就立刻迴來了。斯普勞特教授說我可能遇上了巫師,總是有些膽大的巫師喜歡到處亂走,然後在森林裏遇上各種黑魔法的東西。”


    “您在哪兒采集到的?”安東尼關心地問。


    林德先生笑道:“您和斯普勞特教授問的問題一模一樣。我的迴答也是一樣的:一個偏僻的好地方,在希臘邊上,當地人管那裏叫維特穆爾森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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