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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隨豫被盈袖趕出了房間,又好氣又好笑,也不知涵淵穀到底是什麽樣的水土,養出的人脾性一個比一個有特色。知道千尋醒了,他也鬆了口氣,手裏不自覺地摩挲著一個細竹筒,在院中站了良久,還是朝空中招了招手。


    一隻白影從空中俯衝而下,停在了他的手臂上。玄青收了翅膀伸出腳,讓李隨豫將竹筒綁上,卻歪著腦袋看向院子的另一邊。院中的紫藤架下,阿雪正在啄食一盤炒米,香氣飄來,讓青玄看得移不開眼。


    李隨豫伸手捋了捋它的背脊,輕笑道:“去,把信送了,迴頭也給你一盤。”青玄一聽,雀躍起來,抖了抖爪子,忽然雙腿一蹬,展翅躥入空中。


    也不知是誰采了地上的枯枝,傳來“哢嚓”一聲脆響。李隨豫循聲望去,卻見院落門口一個人影閃過。他快步追了出去,隻見邈邈正慌亂地跑開。


    “邈邈。”李隨豫叫住了她。


    邈邈止住了腳步,迴過身,兩眼卻不住地往院子裏看。等李隨豫走近了,她便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李隨豫歎了口氣,說道:“盈袖將你趕出來了?”


    邈邈輕輕點了點頭,眼睛裏竟蓄起了淚花來。李隨豫不願再留下來看她梨花帶雨,安撫了兩句後便沿著石板路離開了。


    他對邈邈跟著千尋離開燕子塢的動機向來存疑。當初裴東臨喜歡邈邈,提出要替她贖身,她卻十分冷淡的拒絕了。可臨到他們離開時,她卻偷偷藏身在了畫舫裏。畫舫駛到湖心荷塘後被攔下,追來的護院將她搜了出來帶迴燕子塢,裴東臨想救她,可那些護院隻是聽命行事的粗人,卻是不懂變通的。


    也正是那次,讓他確定了燕子塢的底細,也就知道那裏的手段。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看到的人,現在竟跟在了千尋的身邊,代價則是一雙手和一根舌頭。


    這樣的人看似無害,卻讓他不得不在意。明明已經走遠了,卻不由自主地迴頭看了看。邈邈又戰戰兢兢地躲在院落門口,急切地想要知道千尋的病情,又害怕的盈袖刀子般的眼睛。


    一個奇怪的想法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腦子裏——邈邈該不會喜歡阿尋吧?他微微細思,似乎阿尋從未對人表露過女子的身份,私下裏的行為舉止也全無女氣。她性格素來不拘禮,喜歡逗樂,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喜歡出言調笑。這麽一想,倒真有那麽點灑脫不羈的風流浪子情懷,加上她對邈邈一直關懷有加,溫言軟語居多,要說有女子對她這樣一個“小公子”傾心,也不是不可能。原本還沒在意,現在想想,每次她從外麵迴來,邈邈的眼睛都像是黏在了她身上,溫婉的神色間含著淡淡的哀怨,這還真是……也不知是該喜還是憂。


    李隨豫歎了口氣,轉念想到了阿爻帶來的第三封召迴信,麵色再次沉了下來,快步向書房走去。才到門口,他便停了步子,淡淡看著書房裏麵的人,說道:“孟長老大駕光臨,怎麽也不讓人通報一聲?”


    書房裏站著的確實是孟庭鶴,他神色裏帶著些審視,看向李隨豫時嘴角還掛著淡淡的譏笑。“想見一見李公子還真是不容易,我三番兩次派人來迴春堂請,都說李公子尚未迴來。非要我親自登門,才能見到真人。”


    孟庭鶴語氣平淡,卻難掩怒氣。自從風自在跟著李隨豫進山後,一連過了五天都不見迴來,俞秋山和蕭寧淵也沒了蹤影。一直到三日前,各門各派的人下了天門山,他們才有精力入山找人。水蠱的解藥是迴春堂配置的,服用三日後便再無人犯羊角風。孟庭鶴本是十分感激的,卻不想弟子姚恆下山時,無意間在虞州城的街上看到了李隨豫。既然李隨豫安然無恙地迴來了,那麽風自在也該一同迴來。但李隨豫卻避開了天門派眾人的耳目返迴虞州城,迴春堂的人更是推三阻四,這怎麽能不讓人焦心。


    李隨豫說道:“前輩說的哪裏話,晚輩這幾日有些生意上的應酬,因此常常在外,倒沒想到夥計們怠慢了。晚輩在此給孟前輩賠罪了。”


    “別說這些場麵話了。”孟庭鶴微微皺眉。“我們掌門在哪兒了?”


    李隨豫麵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說道:“風掌門還未迴去嗎?晚輩五日前將他帶去了山中,之後阿尋受了風寒,我就急忙帶她迴來看大夫了。臨走時風掌門已找到俞長老,怎麽,他們都沒迴來?”


    “你說的是蘇大夫吧?”孟庭鶴說道:“他從我臨風殿裏悄無聲息地離開,竟逃到了你這裏。”他微微一頓,說道,“他怎麽也和你們進了山裏?”


    李隨豫卻笑道:“原來風掌門沒告訴孟前輩。”


    孟庭鶴兩眼緊緊盯著李隨豫,說道:“你想說什麽?”


    “恕晚輩鬥膽,風掌門之所以跟著晚輩進山,全是為了與阿尋之間的一個約定。此事涉及風掌門的私事,若非他親口說出,晚輩是決不能透露半個字的,還請前輩恕罪。”李隨豫向他一禮,又道“隻不過前輩若懷疑阿尋是那下蠱之人,大可不必。此次她為了天門派的事,可謂是鞍前馬後,差點賠了性命。她雖不求貴派的感激,可也不該遭受如此冤枉。”


    孟庭鶴從書房中踱了出來,走到李隨豫跟前,強壓著怒氣問道:“蘇大夫之事暫且不說,你們最後見到掌門,是在什麽地方?”


    “在山裏的一處瀑布,晚輩也不知那裏叫什麽。”


    孟庭鶴立刻愣住了,入山探查的弟子今早剛剛迴報,說是鹿泉瀑布那裏在幾日前發生了泥石流,衝毀了河道和大片森林。若風自在幾日前也在那裏,卻不知是不是被泥石流困住了。他低頭細思片刻,剛要再問,卻聽遠處有人跑來,到了近前向李隨豫一禮,再見到孟庭鶴時卻微微一愣。


    孟庭鶴暗哼一聲側過身去走開了幾步,他剛才是從院牆翻進來的,為的是要堵一堵李隨豫,免得又被人草草打發了,但這麽做畢竟不算正道。


    那夥計倒也不避諱,直接說道:“少東家,門口來了名天門派的弟子,說是來請一位姓孟的長老迴去。”


    孟庭鶴額上青筋一跳,他出門時說了要來迴春堂,可後來沒走正門,沒想到弟子卻光明正大地來找他了。果然,李隨豫轉過頭來,眼中帶著淡笑,溫文爾雅地抬起手替他引路。


    來的那人李隨豫剛巧也認得,守衛弟子計雁聲被請到了藥堂的隔間用茶。他一見李隨豫,立刻起身相迎。因對這位少東家印象不錯,這次羊角風的事也多虧了迴春堂幫忙,於是就擺了笑臉,隔著老遠就揮了揮手招唿起來,等再見到孟庭鶴時,笑便有些僵。他收迴手一摸鼻子,向孟庭鶴行了禮,說道:“孟師叔,大師兄讓我找您迴去。”


    “是阿淵?他迴來了?”孟庭鶴一怔,但心知計雁聲不敢說瞎話,他向來是由蕭寧淵調派的,能讓他下山來找人的,也隻能是蕭寧淵本人。再看計雁聲憨笑的臉,孟庭鶴微微放了心,若風自在出了事,天門派的人哪裏還能這樣笑。他轉過頭,有些尷尬地看了看李隨豫,卻見那人笑得如沐春風。


    孟庭鶴歎了口氣,向李隨豫拱了拱手,說道:“方才得罪了。”說罷,他轉身大步流星地出了迴春堂。


    計雁聲匆匆忙忙將桌上的茶水喝盡,向李隨豫一抱拳,也風風火火的向外跑去,不多久又跑了迴來,喘著粗氣向李隨豫道:“差點就給忘了!李公子,大師兄讓你有空帶蘇大夫上山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事關蘇大夫的安危,宜早不宜遲。嘿嘿,說完了,我走了。”他揮了揮手,再次跑了出去。


    計雁聲走了,李隨豫卻沒有動身的打算,他迴書房寫了兩封信交給周楓,讓他送上山去。蕭寧淵他們能逃出來,並非意料之外的事。樹洞既然有兩個出口,脫身並不困難。然而今早傳來的消息裏,並沒有提到俞秋山的下落,燕山派的江信風也沒有迴到霞光閣。


    蕭寧淵迴到天門山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來請蘇、李二人,雖說是擔心千尋被俞秋山尋仇,到底還是因為天門派現在急需一個答疑解惑的人。風自在之所以願意跟著李隨豫進山,全是是為了驗證風滿樓一事。可當他聽到俞秋山與葉笙歌的對話後,怎麽也會發現俞秋山身上還牽扯著更為複雜的事,從鬼蜮修羅掌的掌譜,到雲夢崖龍淵劍被盜,再到那個來曆不明的寒鴉,似乎這些事裏也串聯著一條潛在的線。


    而葉笙歌的出現也需要解釋,顯然他就是而那個在祭劍大會上裝神弄鬼的人,以風滿樓之名連殺數人,不分青紅皂白下蠱。鴆羽公子葉笙歌早在二十年前聲名大噪,因行事乖張、下手狠辣,白道黑道見了他都要頭痛。千尋半推半就地設計了這個請君入甕的局,卻能請得動他參與其中,難說她到底在其中充當了什麽樣的角色。


    李隨豫望著窗外的竹林,秋陽正好,將翠竹照得金黃。手裏撥了撥小幾上的香爐,雪鬆的香氣淡淡縈繞。他真正憂心的還是千尋,這次的苦肉計裏,她和俞秋山百般周旋,假戲真做地被逼迫著到了山裏,卻落了一生的傷病。若不是因為阿雪來送信時,她已經追入山中,李隨豫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


    第二封信卻是寫給沈南風的,說的是關於荀二和四象門之事。蕭寧淵來請千尋,還捎帶著他,李隨豫便知道那是沈南風的意思。就在他們進山的當天,武林盟的人也來了天門山。肖重吟一案被武林盟接手,開始了重新調查,無論是他偷竊別派武功秘籍,還是四象門曲有儀之死,都會從頭查起。沈南風平常看著和藹,一旦辦起事來倒也雷厲風行。短短幾日已讓人錄了各派的口供,而李隨豫作為荀二身後的人,還掌握著八卦劍荀樞的下落,也確實欠了一份關鍵的口供。


    才出了一會兒神,房裏便多了個人。不敲門就進來的,就隻有阿爻。李隨豫此刻最不想見的卻正是他。果然,阿爻靠在牆根,等見到李隨豫迴神,便幹巴巴地說道:“口諭,聽麽?”


    李隨豫依舊望著窗外,隔了半晌才道:“若還是叫我迴去,就不必說了。”


    阿爻聳了聳肩,真的閉嘴不再說話。片刻後,李隨豫歎了口氣,轉向他道:“去迴稟吧,我明日就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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