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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節奏有致的敲門聲響起。


    薛庚伯一聽就知這是雅客,他腿腳雖不靈便卻異常敏捷,趕上前開門一看,又驚喜又慌亂。


    “顏縣尉?這麽早就來了,快快有請……大娘子,顏縣尉來了!”


    “與薛白約好,今日帶小女到終南山求醫。我夫婦激動難寐,來得太早了。”


    顏真卿還是初次到薛白家中作客,撫著長須入內,須臾目光便被一個木製的物件吸引了。


    “此為何物?秋千不似秋千,莫非名為‘立秋千’?”


    “踩著走路用的,可誰還嫌走得少啊?許久沒人用了。”


    “這大木框、矮木框又是何物?”


    “一個是六郎常掛上去玩,說能長高,另一個是郎君們在兩邊拋球玩的。”薛庚伯壓著聲音,賠笑道:“都是些累人的沒用物件,堂上有個搖椅才是神了,顏縣尉坐一坐吧?”


    顏真卿在搖椅上坐下,感受了一會,初時有些不安,再搖了一會,才覺有趣。


    一個婢女搬來了梯子,爬上院牆,向西後院那邊揮手。


    “青嵐,快開門。”


    “來了來了,郎君昨日吩咐收拾了物件,卯時二刻出發……見過顏三小娘子。”


    顏嫣與青嵐相熟,上前見了禮,往西後院一看,亦是見了什麽都覺得好奇。


    “這是什麽?”


    “吊床,下午躺在上麵納涼,可舒服了。”


    “那個呢?”顏嫣指了指另一個掛在樹杈上的物件。


    “沙袋敵人。”青嵐道:“郎君有時會出它。那邊還有一個沙袋,郎君背著它蹲蹲。”


    顏嫣又跟著青嵐看她洗漱,植毛的牙刷、草藥牙粉、澡豆胰子是當世已有的,薛白院子裏的卻有些許不同,據青嵐說,這些都是她郎君想要改進的物件。


    薛白在睡夢中聽到了女子清脆的說話聲,還以為是青嵐。


    但他睜開眼,卻見顏嫣站在屋門口探頭探腦,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與他對視了一眼,頗為無辜。


    “阿兄你……”


    “快出去。”


    薛白連忙起來,拉過薄毯,將這小姑娘趕出去。


    他收拾停當,出了屋子。


    顏嫣正在院中與青嵐說話,轉頭見了他,笑話他道:“阿兄的‘閨房’可是不給人看的?”


    “嗯,不能進。”


    “不進就不進,有什麽不了起,我也是不小心才誤闖了。”


    顏嫣心裏卻惦記著他屋子裏還有許許多多未曾見過的新奇事物,且留下了或改變了她一生的深厚印象。


    待迴到前院,他們便要出發。


    顏真卿還有公務在身,薛白帶著韋芸、顏嫣以及一應仆婢,與玉真公主的大隊人馬匯合後往終南山去。


    樓觀台玉華觀距長安城有一百餘裏,車馬緩緩而行,要走整整一天。


    這路途對於有些人而言很辛苦,於有些人卻隻覺有趣。


    顏嫣已經許久沒有出過遠門,見什麽都新奇,掀開車簾看去,薛白在她的馬車邊驅馬而行。


    她探出頭,往前方看了眼,見李騰空騎著馬卻沒敢過來,不由為這不爭氣的好友搖頭歎息,心想還是得自己出手。


    “小仙阿姐,這裏。”


    李騰空遂驅馬過來,問道:“三娘可有不舒服,是車馬太顛了?”


    “不會啊,我們來說話吧?”


    “好。”


    李騰空忍不住偷瞥了一旁的薛白一眼,也不知該說什麽。


    不多時,李季蘭在大隊車馬中找到了他們的,徑直驅馬到薛白身邊。


    “見過薛郎,我無郎君高才,日夜琢磨,戲文卻隻寫了半折,猶不滿意,可請郎君過目?”


    前幾日在宴上,她看了薛白寫的半折戲文,已一口答應要為他執筆寫《西廂記》,此時卻是等不及到終南山樓觀台便想讓他看看。


    說著,李季蘭一手持韁,轉過腰肢要往身後的馬褡子裏拿她的卷軸。


    她騎術一般,做這動作時沒控住馬匹,身體一晃,差點要跌下馬背,薛白眼疾手快,連忙傾過去扶了她一把。


    “多謝薛郎。”


    李季蘭驚魂初定,斂眉道謝,桃腮粉臉,似是秋波流轉。


    薛白知她是真害怕而非撒嬌,未曾因此而起綺念,接過卷軸,在馬背上展開看一眼。


    “薛郎小心。”李季蘭柔聲提醒。


    李騰空在薛白的另一邊,目光卻是落在他的馬前,留意著路況。


    《西廂記》的故事很簡單,難的是文筆才情。語句要如花間美人,滿口餘香,以戲腔唱出來才能引李隆基動容。薛白讀書時背誦了其中一折戲文,還忘了大半,隻能勉強把記得的內容寫出,讓人仿那文風來寫,自是極難的。


    李季蘭之才情,確是適合做這件事的。


    開篇寫崔家寄靈柩於寺廟這麽一樁小事,她也能寫得花團錦簇,清麗婉約。


    但薛白認為,還能更精進。


    “季蘭子才華橫溢,唯有些許不足。”他收了卷軸,緩緩說道。


    李季蘭眼神一亮,問道:“隻有些許不足嗎?小女卻覺得遠遠不足呢。”


    她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個道士。


    “戲曲是歌與故事的結合。”薛白隨口胡謅,“但戲曲不是故事,不可如文賦般直敘,交代背景身世,當借人物來說,到時才好唱。”


    “可若讓崔鶯鶯自陳身世,閨中女子豈好說得那麽詳盡?”


    “也是。”薛白思量了一會,道:“那讓她阿娘來說如何?”


    “薛郎真是高見。”


    說過寫法上問題,薛白又道:“季蘭子詩才無雙,隻是這詩放在戲文裏,太工整了些……”


    “對,對。”李季蘭連忙點頭,“這正是小女苦思懊惱之處。”


    她興致一高,臉頰更添一抹紅暈。


    “薛郎寫曲詞,‘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真是美極了,這般長短有致,依著戲腔唱出來方有那韻味。我卻隻知寫詩,一整折下來,唱法變化太少,總是單調。”


    可惜馬背上不便撫琴,她隻好清唱了幾句。


    “我寫愁思,‘情來對鏡懶梳頭,暮雨蕭蕭庭樹秋’,唱起來遠無那‘遙望見十裏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來得婉轉豐富呢……”


    薛白實則才情遠不如李季蘭,大部分時候都隻是默默聽著,漸漸明白她薄弱之處在於聽過的詞曲太少了。


    “不急,待到了終南山,我拿些詞牌給你看看,寫時自然也就放開了。”


    “真的?”李季蘭喜道:“多謝薛郎。”


    顏嫣在一旁看著,眼見李騰空如清輝冷月一般,其實就是插不上話,隻好再次出手。


    “阿兄,你是寫了新的故事嗎?卻不給我與小仙姐看。”


    “是戲曲。”薛白道,“須等排演出來了才算完成。”


    “戲曲是什麽?”


    薛白與李季蘭大概說了,顏嫣隻覺是婆婆媽媽的情愛故事,興致大減,嘟囔道:“可我還是更喜歡看猴子取經……小仙姐,伱呢?”


    李騰空被問得慌亂了片刻,連忙穩固道心。


    雖然,薛白與季蘭子因這戲曲走得有些近了,可她總覺得這《西廂記》是他依著與她的故事來寫的,彼此愛慕,為家人所阻。


    可惜,故事裏說張生中了狀元便能終成眷侶,而實際上兩人之間的阻隔卻比張生與崔鶯鶯還要大得多。


    真如他戲文裏寫的,此恨誰知?


    “小仙姐?”


    “啊?哦,貧道看來,都差不多。”


    顏嫣最了解薛白了,道:“阿兄才不管我們喜歡哪個故事呢,我看他定是又想向聖人獻寶,官迷一個。”


    “就是,上進鬼。”


    氣氛這才輕快起來,幾個小娘子們聚在一起,膽子大了不少,平時不敢調侃薛白的話此時你一句我一句地說。


    一大早出發,直到夜幕深沉,隊伍才抵達樓觀台。


    雖是在夜色當中,薛白還是能看出這道宮占地極為廣闊,乃是占據終南山北麓群峰的一大片宮觀群。


    中心宮殿乃是宗聖宮,玉真公主住的玉華觀已不算偏,離宗聖宮還有七裏山路,可見這片道宮之大。


    玉華觀也稱為“玉真公主別館”,修建得恢宏大氣,且與周邊景色相融,典雅自然。


    夜風吹來,帶來長安城所沒有的清涼之感,十分舒服。


    眾人繞過正殿,玉真公主與女冠們自有居處,薛白與顏家人則被領進一座獨門獨院的客院。


    “請。”


    引路的老婆婆年歲頗高,腿腳卻很利索。


    走進客院大堂,懸掛在堂中的竹簾引起了薛白的注意。


    因其中有幾片簾子上題了詩。


    薛白提著燈籠看了,簾上的書法不同於顏體的端方,大開大合,參差跌宕,儀態萬千,盡顯灑脫。


    他先念了詩名。


    “《玉真公主別館苦雨贈衛尉張卿》,這是?”


    老婆婆想了想,嘀咕道:“當年那小子叫什麽來著?自稱名氣很大。哦,李白,在這住過一段時間。”


    說著,她不滿地抱怨道:“亂寫亂畫,公主也不讓換了這竹簾。”


    薛白雖猜到了,依舊震撼,又問道:“敢問這衛尉張卿是?”


    “可能是寧親公主的駙馬張垍吧,當時他常來看望李白,飲酒,酒壇子丟得到處都是……”


    穿過堂院,分了屋子,顏家母女一屋,薛白與青嵐一屋,各自住下。


    一夜無話。


    次日,薛白早早便起來,站在玉華觀的高台上眺望遠處,隻見千峰聳翠,樓台相迭,綠樹青竹掩映著道家的重重宮觀,景色秀麗。


    夏日炎熱,山林中卻很清涼。


    他深吸了一口終南山中的清新空氣,舒展雙臂,打了一套太極。


    不知何時,一名仙風道骨的中年道士也走到了石台,站在那默默看著他。


    薛白一套動作收尾,見了這道人,當即行禮道:“可是啟玄真人當麵?”


    “你便是那名噪長安的薛白了?”


    “晚輩正是。”


    “貧道看你能打出這般拳法,當有慧根,可願隨貧道修行?”


    “晚輩俗事未了,凡心太重,還是更喜歡在紅塵中打滾,可惜辜負道長一番美意了。”


    薛白很禮貌地拒絕了,忽然想到,倘若真成了啟玄真人的徒弟,那與李騰空可就是師兄妹了。


    於是,近來常聽到的一個詞莫名躍入腦海。


    ——道侶。


    他連忙揮散這念頭,暗自警惕自己近來越來越經不住小姑娘的考驗了。


    “凡心是太重,還算有自知之明。”


    啟玄子王冰深深看了薛白一眼,搖了搖頭,歎道:“你要為何人看病?且帶貧道去看看罷了。”


    “多謝真人。”


    看診時,薛白一直觀察著王冰的神色,見他沒有顯出為難或凝重之色,暗暗鬆一口氣。


    卻見王冰招過李騰空,帶著些考較意味詢問了幾句。


    “心府血氣不足,得長年調理,騰空子的方子頗對症,略作調整即可,丹參舒心丸與黃芪補血湯先每日吃著,這陣子老夫再教你們一套吐納養氣的功夫,增心肺氣血運行,如此調理幾年再看……”


    山中清淨,其後幾日都過得舒坦愜意。


    薛白每日清晨陪著顏嫣跟著王冰學吐納養氣之法,練體養生;之後與王冰、玉真公主品茶談天;下午先忙一會學業,再與李季蘭、李騰空討論文學戲劇;有時會聊到入夜,有時則一起喝杯小酒,玩玩行酒令。


    在當世能這般活,大概也算是神仙日子了。


    薛白卻知,玉真公主邀自己入山必不會這般簡單。


    果然,到了六月末,她便發出了邀請。


    “中元節祭祖,要拜祭老君,聖人也許會來,醮法需提前準備,貧道明日便去宗聖宮,薛郎可一道去?”


    薛白早有準備,且已猜到了誰想要見自己。


    玉真公主是聖人的妹妹,若與子侄一輩來往,肯定不會與李十八娘這種年輕的玩到一起,自是李大郎、李二郎、李四娘這樣的年歲的與她交情更好些。


    大郎毀了容,二郎已死,四娘被幽禁,正是最慘的幾個。


    想必玉真公主能這般坦然相邀,因隻是衝著交情,而非利益。


    薛白遂也不點破,從容應道:“自當隨無上真人前往。”


    宗聖宮比玉華觀更加恢宏,占地一百餘畝。


    沿著石階緩緩而上,偌大的山門前竟有北衙禁軍在巡衛,在道家的清靜氛圍中添了皇家的威嚴之感,想必中元節聖人真會來。


    倒也不耽誤國事,反正不來終南山也是在驪山。


    穿過一道山門又見一道山門,分別是玉清門、上清門,第三道山門上則書著“仙都”二字。這道宮規模,不遜於一整座城。


    道士們飄然穿梭於其間,確有仙都之感。


    繼續往前走,一株銀杏樹植於庭中,也不知有多少年了,枝繁葉茂,蒼老而挺拔,周圍甚至有甲士看守。


    “此為太上玄元老君親手所植。已有一千四百餘年的樹齡。”


    玉真公主難得介紹了一句。


    她停下腳步,道:“貧道還有事先往正殿。季蘭子,你領薛白與騰空子到紫雲觀客院稍坐。”


    “是,真人。”


    李季蘭便引著薛白往西邊的宮觀走去。


    繞過一重山巒,前方漸漸偏僻。


    看得出來,山巒後乃是隱居的道人的住所了。


    終於,一座宮觀出現在小徑盡頭,李季蘭抬頭一看,念道:“紫雲觀,是這裏了。”


    一名很蒼老的女道長迎了出來,安排兩個女冠在堂上歇息。


    待看向薛白,她卻是道:“何處跑來個小郎子?長得這般俊,定要影響此間小坤道們修行,且到偏院去待著吧。”


    李騰空、李季蘭隻覺好笑,眼看薛白被趕到偏院。


    偏院破舊,地上雜草叢生,簷上掛著蛛網,似久無人打理了。


    薛白迴身關上院門,繼續往裏走,院中有個小殿,供奉的是個地官神仙。


    兩個道士正站在那,一個是中年女冠,一個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儀態都顯得有些蕭索,給人一種老樹枯枝之感。


    他們的氣質不夠從容,顯得很緊張。


    “你……”


    中年女冠似乎忘了怎麽與生人說話,開口之後停頓了一會兒整理情緒,才顯得自然了一些。


    “貧道,道號順寧……我乃聖人第四女唐昌公主。”


    時間緊迫,她終究是沒心思拐彎抹角,直接報了身份。


    薛白並不驚訝,道:“見過公主。”


    他知道這是李琮的安排,李琮迫不及待地想讓他能確定身世,以成為皇長子一係的擁躉。


    唐昌公主拉過那少年道士,又道:“這是我兒,薛廣,你們可以兄弟相稱。”


    薛廣嚅了嚅嘴,沒說話。


    他臉色有種不健康的蒼白,手縮在道袍裏,拂塵稍稍轉頭,因不擅長交際而顯得過份不安。


    薛白遂行禮道:“薛兄。”


    唐昌公主有些尷尬,猶豫著,緩緩道:“廣兒是你的親兄長,也是你在世上最親的人,你們可以多……”


    薛白打斷道:“敢問公主,可是慶王讓你們來找我的?”


    “這……是。”


    “公主可知此事很危險?若讓有心人察覺,我們都是交構之罪。”


    “我並不了解這些,我們被幽禁了十餘年,很少能見到外人。”


    “理解。”薛白道:“但事實是,即便危險困難,慶王還希望你來,把我的身世告訴我?”


    “是。”唐昌公主解釋道:“我認為你也該知道此事。”


    這幾句試探之後,薛白其實已得到了談話的主動權。


    他看得出來,十年幽禁,讓唐昌公主處在一個極為被動的局麵上,也終於肯給她一個說話的機會。


    “公主確定我是駙馬的外室子?”


    “嗯。”唐昌公主道:“開元十六年我嫁於駙馬,開元二十五年駙馬身死,將近九年間,我從不知他在外麵置了外室,直到三庶人案發,駙馬慘死於藍田驛,朝廷徹查薛家產業,相國夫人才告訴我,駙馬確是在曲池置別宅,生有一外室子。”


    薛白聽著,有了第一個疑惑,記在心裏,沒有打斷她。


    唐昌公主又道:“當時,我自身也是朝不保夕,唯求相國夫人設法保一保這外室子,她答應了,可惜張公已罷相,隻能在暗中贖買你,十年間,他們將你養在安業坊別宅中,直到老臣相繼過世,寧親公主發現了此事,她一直與我有嫌隙,故意發賣了你,我是近來才聽聞此事……”


    薛白仔細聽完,開始問他所疑惑之事。


    “那這個外室子一開始就名叫‘薛平昭’嗎?可有別的名字?”


    “我不知。”唐昌公主道:“駙馬生前從未與我提過這個孩子,方才說了他死後我才得知。”


    “生母呢?總有生母。”


    “我亦不知。”


    “那是抄家時公主隻願保駙馬的骨血,任由那外室婦人被賣入教坊、母子分離,是嗎?”


    “不是。”唐昌公主急道:“我從未這般交代過……”


    “那是相國夫人這般決定的?”


    “沒有,定沒有,當時大難臨頭,多救一條無辜尚來不及,豈有這般心思?之所以沒有找到那外室婦,也許早便過世了。”


    薛白篤定道:“公主沒與我說實話。”


    唐昌公主愣了愣,忙道:“這些都是真話,這是你幼時之事,你真不記得了嗎?你記得的吧?”


    “冒著大風險會麵,不說實話,何益?”


    薛白說罷,轉身就走。


    “你等等。”


    唐昌公主見他腳步不停,忙道:“等等,我與你說實話。”


    薛白這才停下,道:“公主今日來見我,無非是聽慶王誇大我的本事,希望能為兒子尋一個倚仗,若我們真是兄弟,往後自該相互扶持;可若是假的,公主這般行事,反而是在招禍。要相互幫扶,首先得真誠不是嗎?”


    “自該真誠。”唐昌公主道:“想必你是記得的,該知我方才所言皆是真的,當時確實未找到你生母,也確是你在抄家入冊時自稱駙馬之子、名薛平昭……我唯一未說的是此事有兩種可能,一則,你是駙馬之子;二則,你是他收養的。”


    “是嗎?”


    “駙馬確是暗中收養了一些孤兒,大大小小都有,認作義子,悉心培養,為的是往後能夠……襄助殿下。”


    說到這裏,唐昌公主有些緊張地向四下看了一眼,聲音也惶恐了些。


    “薛家被徹查之後,這些孩童被找到了,我們很怕……”


    果然。


    薛白推測若隻是為一個外室子,張九齡想贖就贖了,不必讓妻子冒險去找唐昌公主。


    想必當時的情形是,張九齡得知薛鏽暗中養了許多義子,擔心三庶人案因此牽連巨廣,連忙讓妻子去教唐昌公主說辭,以平息此事。


    當然,薛鏽替李瑛養士也正常,李唐宗室謀反像家常便飯一樣多,這算是小事。


    “當時別的義子都送走了,隻有最遠的曲池坊沒來得及,被抄查了”唐昌公主道:“我猜想,你在被查抄之時自稱駙馬之子且報名‘平昭’,是出於忠義,既遮掩了駙馬蓄謀之事,又有為駙馬平反之決心,是個好孩子……”


    說到這裏,她也根本不能證明薛白的身世。


    換作旁人定要失望,薛白卻很驚喜。


    對他而言,過往是誰毫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能成為誰。恰是此事不能證明,決定權才掌握在他手中。


    因為一點血緣或旁人幾句證詞就能任意擺弄他的命運,他絕不接受。他必須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做選擇。


    現在,他可以衡量其中有多少風險、多少機遇,考慮是否當一當薛平昭。


    “這些你都記得,對嗎?”唐昌公主試探著問道:“你方才一聽便知我有隱瞞,因你並未失憶。”


    薛白不答,反問道:“草詔是真的嗎?”


    “你竟知草詔之事?”


    “草詔是真的嗎?”薛白再次問道。


    這個問題非常關鍵,關係到當了薛平昭是死是活。


    唐昌公主卻搖了搖頭,道:“草詔真假我並不知。當時駙馬已落罪,要被押送出長安,我追著囚車哭送,他說他們是冤枉的,有聖人草詔命他們入宮,但我並未親眼看到過草詔。”


    “你不曾就此事問三庶子身邊之人?”


    “我想問,但我趕到東宮之時,薛妃已經死了。”


    “薛妃當時已死了?”薛白有些驚訝,道:“她死在薛鏽之前?”


    唐昌公主沒有馬上迴答,而是看了他一眼,疑惑他為何打聽這些。


    薛白道:“公主希望我能幫扶薛兄,那平反此案才能讓你們自由,不是嗎?慶王讓你們來見我,想來也是相信我的能力與立場。”


    唐昌公主點點頭,答道:“薛妃是與殿下一起被賜死的,就在駙馬被押送出長安的同時。”


    “換言之,聖人賜死三個兒子的同時駙馬卻隻是流放,駙馬直到押至藍田驛了才被殺的?”


    “是。”唐昌公主欲言又止。


    “公主想說什麽?”


    “死的,還有一個孫子……”


    “何意?”


    唐昌公主嘴唇抖動了一下,還未開口,已先紅了眼。


    薛白道:“此事對平反此案很重要,你可以信我。”


    “聽說,逼殺殿下與薛妃的兵士是武惠妃的人,他們不等下旨保護皇孫已殺入東宮,幾個皇孫都是被直接拉走的,殿下的三子抱著薛妃不肯鬆手,被誤殺了……”


    “怎麽可能?”


    “連你也不能相信,也是,誤殺皇孫之事,天下諱莫如深,無人敢提,辦案官員也隻敢說殿下三子失匿了。但你可知?那孩子名叫‘李倩’,在他死的同一年,皇六子榮王李琬又生了個兒子,聖人親自賜名‘李倩’,不等成年便封其陳留郡王,若非此事,豈有堂兄弟同名的?如今你問皇孫李倩是何人,世人隻知是榮王之子,誰能想到還有個六歲的孩子被砍死在了母親麵前?”


    “有證人嗎?”


    “怎可能有證人?連武惠妃也在同年因驚嚇而死了。”


    “那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當時我趕到東宮,有個宮娥跑出來與我說,那兵士拉不開皇孫,激怒之下以刀鞘砍在皇孫後頸,沒想到弄死了人,那兵士自己也嚇得當即瘋了,不停砍殺周圍人,想要滅口。東宮大亂,宮娥嚇得亂逃,恰遇到我才說了此事,話沒說完,龍武軍趕到,她尖叫要逃,直接被一箭射死了,也正是因此,旁人不知我聽說了此事。”


    薛白聽了,有些失望,武惠妃若不是因為矯詔死的,三庶人案就絕不可能翻案了。


    那若被指為薛平昭,幾乎就是死路一條。


    然而,下一刻他無意識地摸了摸脖頸。


    手指撫過那微微隆起的疤痕,他很清楚自己這是烙傷而不是刀傷……但莫名地,有一種念頭像雜草一樣開始往外冒。


    若有利可圖他可以當薛平昭,但要坐實這身份必然需要唐昌公主的幫助,那麽河東郡公就得許給薛廣。而他拚死拚活,連一個郡公之爵都得不到?


    風險與所得完全不匹配。


    三庶人案是一個沾到就能死的巨案,藏著天大的風險,本該有天大的利益。


    這天大的利益,薛白一開始是不敢想的,他知道這時代謀天下很難。


    可如今他已苦苦掙紮了一段時間,下場賭命,該下的賭注全都下了,忽然看到了更高的迴報……野心一起,壓都壓不住。


    是不是薛平昭、是不是李倩,這不重要。他也許就是個孤兒,無所謂,這最好。他沒有心思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上去糾結,在意的是也許能成為並證明自己是李倩。


    ——太子李瑛之子,有資格爭大唐皇位的人之一。


    李亨、李琮、李琩都想爭皇位,安祿山可爭天下,那他為何不能?


    與其扶持一個宗室子,不如扶持自己。


    這想法不停在腦中蔓延,連自己都覺得瘋狂。


    但薛白知道眼下根本不是考慮這些太遙遠之事的時候,連忙將思緒強壓下來,提醒自己不能被權欲衝昏頭腦,得先顧好眼前。


    “也就是說,你並未親眼確定當時東宮內的情形,這些是聽聞的?”


    “是。”唐昌公主道:“幾乎已沒人知道了。”


    薛白又問道:“廢太子有四個兒子養在慶王膝下?”


    “不錯,長兄待兄弟妹妹、侄子侄女一向很好。”


    唐昌公主目光誠懇,道:“你可以相信長兄。”


    這便是她今日冒險相見,所要告訴薛白的,為李琮爭取一點助力。


    薛白不急著下結論,他還要從長計議,遂沉吟著,緩緩道:“我明白了,公主、駙馬對我有庇護養育之恩,這份恩情我必會迴報,慶王的心意我也知曉了。”


    “如今三兄當了太子……”


    唐昌公主還想開口再說些什麽。


    忽然,院外有聲音響起。


    “薛白,你在裏麵嗎?”


    薛白聽出是李騰空的聲音。


    她語氣有些急促,似乎有重要之事要說。


    薛白連忙示意唐昌公主母子不要發出動靜,打開院門。


    隻見那年邁的女道長把李騰空攔在小徑那邊。


    但在更遠處,已有幾名道士打扮的人往這邊趕過來,個個步履矯健,顯然並不是真的道士。


    這次見麵還是被盯上了……


    抱歉抱歉我本來以為改二十分鍾就好,改改就花了一個小時每天八九千字確實在我極限之上,遇到需要斟酌的章節就完全來不及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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