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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良這句話雖然隻有寥寥數語,語氣也是非常的儒雅,不過,卻是盡顯自信,甚至可以說是帶了一絲張狂。


    他這番話,其內裏的意思,完全是沒有將努爾哈赤的那些兒子們當迴事,幹脆將他們形容成了彘。


    而彘,在天啟之中,也是對於豬的一種稱唿。


    “張從事,此言有理,質子人選,非皇太極不可!”作為這一件事情的另一位主導者,張賓這個時候也很是讚同道。


    他之所以在最後又推動蒯通隨同李鴻章迴返北狄,可不是為了讓蒯通去北狄遊玩的,而是讓他帶著使命去的。


    想必,如今的滿族部落之中,想要讓皇太極成為質子人選的,絕對不隻是那麽一個兩個。


    甚至,這麽多人為皇太極發聲,想必努爾哈赤也不可能一點都不介意吧!


    蒯通的使命,正是為了在關鍵的時候加上一把火,幫助他們促成這一件事情。


    王羽也是點了點頭,這一個質子的人選,如果不是皇太極的話,那就沒有意思了。


    努爾哈赤諸子之中,對於王羽來說,能看中的就那麽兩個。


    如果是換成了玄燁的話,接下來,在努爾哈赤的那些兒子之中,恐怕就是皇太極一人獨大了。


    也就隻有換成皇太極,努爾哈赤下一代之中的矛盾才會產生。


    而努爾哈赤下一代的矛盾,如果不產生的話,恐怕就算是以完顏阿骨打為代表的完顏家,也會一直沉默下去。


    這些事情,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


    而如果不牽開這一角的話,後麵的也很難讓他推動起來。


    ………………


    鄴城集市,正心車水馬龍,人流如潮的盛景,長街之上,攤販密集,肆鋪迎客,盡是一片鬧市喧囂的景象。


    河北道本就是繁華之地,作為曾經河北道治所的鄴城,更加是首屈一指的。如今成為了大漢都城之後,各方各麵上,比起當初,更加是繁華三分。


    街角,挨著一個武氏炊餅鋪的位置,有一小攤。這攤子甚是簡易,隻有一張窄小的木桌,上麵不過鋪著一麵古舊的白布,桌角處又綁著一根細長竹竿,上掛一帆,桌上整齊地擺著一疊白紙,又兼筆墨。


    攤子的主人,就是原大蒼翰林院大學士、禮部侍郎,左相蘇澤之幼子,蘇焰。


    此時的蘇焰,已無當初高官名士的風采,不過頭裹灰巾,身著布衣,正埋頭奮筆而書,寫著書信。


    原本曆史軌跡之中,新朝北方派僅在三巨頭之下的支柱型人物之一,這一世,可沒有原本那麽順風順水,他這幾年,完全可以說是一部苦難史。


    在其麵前,一個臉上有著刀疤的青年,嘴上一直不停地說著,“.俺現在在鄴城府當差,告訴俺娘,俺馬上就迴家了,加上朝廷給的撫恤,足夠給我們兄弟倆,都娶個娘子。


    讓俺娘記得幫我們兄弟倆看看附近村裏的小娘子,等俺迴去了,就可以操辦婚事了。


    還有,俺要是迴鄉,還可以領三十畝田,到時候就俺一家不怕挨餓了,還能在鄉裏當差,聽隊長講,憑著俺的功勞,也能得個裏正。


    再告訴俺兄長,等俺歸鄉,一家人就能過好日子了,讓他好好伺候娘,如若要是讓娘受了委屈,俺迴去之後,一定胖揍他一頓。


    還有……”


    很快,幾張信紙上便布滿了字,蘇焰放下筆,很是熟練地折好,再又裝封,遂問向麵前的漢子:“敢問收信人尊諱?”


    站在蘇焰麵前的青年,皮膚粗糙,身材高大,孔壯有力,站立如鬆,除了臉上一道刀疤之外,隻是右手少了一根指頭,更添悍勇之氣,顯然是因傷退役的兵士。一段囉嗦的話,但卻聽起來格外樸實。


    青年說著,眼睛裏甚至都閃著淚光,聞蘇焰問,愣了一下,說:“什麽意思?”


    蘇焰說:“就是收信人的姓名是什麽?”


    “哦,你們這些個文人,名字就叫名字,又說什麽尊諱!俺大哥叫胡楊,楊柳的楊!”青年粗著嗓子,抱怨道。


    見狀,倒是蘇焰不禁苦笑道,“你說得對,倒是在下有些迂腐了!”


    言罷,蘇焰快速地在信封上將名字寫下,並且,又拿起吹了吹濕墨。


    “俺和你說的,全都記下了?有沒有遺漏的?”青年見了,忍不住向蘇焰問道。


    蘇焰說道,“但請安心,一字不漏,你若不放心,可找人驗看!”


    青年嘿嘿一笑,開口說道,“不用!這倒不用!”


    青年嘴裏說著,趕緊接過信,自懷裏掏出七枚銅錢,遞給蘇焰的同時,又一邊開口道,“多謝先生了!”


    “多了一枚!一封信隻需六文錢!”蘇焰道。


    青年應道:“先生幫我寫了這麽多字,就當我的謝意了!”


    說完,如同揣著寶貝般,滿臉笑容地將信收入懷中,告辭而去,準備去驛站,將信發迴鄉裏。他是退役軍士,通過走官驛傳信,既有所優惠,還有保障,並且速度還快。


    這些年,在王羽的關注下,各地的驛報係統,是越來越完善了,各到府衙,在修建驛道、驛站方麵,還是很配合的。


    蘇焰這邊,慢條斯理地收起銅錢,拿起一枚看了看,望著“元始通寶”四個字,有些刹那的出神,不過很麻利地收入懷中。


    而今的落魄生涯,蘇焰其實已經有些習慣了,早已不像剛開始那樣患得患失.


    在王羽南征北戰的過程之中,也多了不少重要人物被他俘虜。


    這些人之中,有主動請降者,也有大義死節者。


    蘇焰沒有那個勇氣,隨波逐流,但是,名門出身的他,也不情願和他眼中的逆臣為伍。


    由此,作為敗國之臣,作為人家的戰利品,很有些屈辱。但最開始的時候,在王羽軍之中,至少衣食無憂。


    可是,他畢竟大蒼高官,戰時沒來得及處理他,他也就任由他關著去了,等到了戰後,自然不可能,人人們都忘了他。


    不過,他曾經的上司,白尚卻出麵保住了他。


    白尚就算是身份尷尬了一些,寧死不肯向王羽低頭,可是,再怎麽說也是王羽的老嶽父,底下的人也不會因此而惡了他,不就是要保下一個人嗎?也不是那種非殺不可的,由他去了!


    官府衙門那邊,不關著他,也不放了他,讓他自己謀生,因為其身份問題,隻是每日都有差吏檢查。


    然後,蘇焰就開始了自己窮困潦倒的鄴城生涯。身上稍微值錢的東西,早被搜刮抑或打點官吏的時候用幹淨了,身無分文,不得已之下,將自己的幾身衣物給去當鋪當了,兌了些錢,又換了身舊衣,在市集角落,便找了一戶人家,租了這麽一間屋子勉強寄居。


    其後,堂堂的左相之子,禮部侍郎,書香雅士,每日開始為柴米油鹽、吃喝拉撒憂慮,甚苦。


    所幸,還有一根筆杆子,將剩下的錢,找人打造了這張桌子,置辦了些紙張。平日裏,就靠著給人寫寫書信、訟狀謀生,一直到如今。


    這等潦倒生涯,對於養尊處優的蘇焰而言,十分難熬,但是無奈,拋卻士大夫的“傲骨”之後,他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為了肚子而煎熬著。


    這一下來,就是好幾年的時間。


    而這幾年的時間裏發生了太多太多,直到如今的大漢朝廷成立,反觀大蒼,已經是名存實亡,雖然說依然有靖王和河西道小朝廷,乃至是威王,都自詡為大蒼正統。


    但是,後兩者實力不強,前者,原本作為大蒼雙強的他,曾經一段時間,也不是沒有作為心係蒼室之人的希望,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蘇焰不是沒有想過逃,左右鄴府府衙的差吏對他的看管很敷衍,每天也隻是象征性的來看看。


    但就是每天象征性的看看,一旦發現他不在,一天的時間,他能夠逃到哪裏?


    而且,一想到迢迢千裏,走來的漫漫長路,最重要的,還是他的身份問題。一旦出了鄴城,在大漢境內,那般的關卡、城邑,如何避過,隻要被檢查到,倘無路引,結果恐怕性命不保。


    那些武道高手,一路上翻山越嶺,沒有路,自己走出一條路來,但是,他隻是一個文弱的讀書人,翻山越嶺,隻會死的更快,而如果走官道的話,根本躲不過這一路上的巡查。


    日頭漸高,熾熱的光線照在桌上,逐漸發燙,蘇焰孤身一人坐在那兒,閉目養神,也不動分毫。自那名求信的漢子離開之後,有將近一個時辰的功夫,再沒有人光顧他的生意,很是慘淡,他也也不主動,僅僅就是坐在那兒……


    街市之上,熱鬧依舊,隨著氣溫漸高,一直被曬著,蘇焰也有些受不了了,睜開眼,精神有些恍惚,餓的。


    重重地歎了口氣,看了看日頭,蘇焰嘴角露出苦笑,起身開始收拾著東西。


    “蘇先生,這麽早就迴去了?”旁邊的炊餅鋪,一個長的穀樹丁,枯樹皮的小矮子鋪主注意到了,大聲問道。


    蘇焰無奈抬頭,指著頭頂,說道:“此君甚毒,實難忍受!”


    見狀,鋪主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個油紙包,遞到蘇焰手裏,道:“這是上午剩下的兩個炊餅,蘇先生若是不嫌棄,先拿著吃就是!”


    蘇焰當即打算掏錢,見狀,小矮子趕忙止住他,開口說道,“不用!不用!這是剩下來的,也賣不出去,放在這裏留著也是浪費了……”


    這麽久下來,也勉強熟悉了,不過看著他那望著自己的平靜目光,不禁懷疑,是不是對自己有所求。


    隻是恍過的念頭,蘇焰不禁自哂,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還怕這一個市井小民對他有所謀算嗎?


    蘇焰並沒有拒絕,接過遂又朝其一禮:“今日施餅之恩,若有他日,蘇某必定百倍償還於閣下!”


    聞言,那小矮子直接擺擺手,看著蘇焰開口道,“蘇先生,我看您也是一個讀書人,有文才在身,還能書寫訟狀,您為什麽不去衙門求個職位呀?也好過在這裏……”


    蘇焰也隻是歎了口氣,卻並沒有多說什麽,拱手一禮道,“告辭!”


    在那個小矮子的幫助下,蘇焰將自己的桌椅全部收拾好,又用一根麻繩將其捆好,一把背在身上,一步一步地緩慢朝著市外走去……


    蘇焰所租宿的,也隻是一戶普通人家的屋子,僅隻不過是租了一個小小的房間而已,並且,還距離南市很遠,是故他每次往返市場,都走得非常辛苦。


    等他迴到住處,已經是氣喘籲籲,汗流浹背,院子裏的主婦聞聲出來,見到蘇焰,頓時插腰開口,“蘇先生,您又這麽早,就已經迴來了!”


    蘇焰臉上隨即便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縱房舍簡陋,他也是寄人籬下。無奈抹了把臉上的汗水,隻能衝那身寬體胖的婦人開口道,“天氣實熱,屬是難熬……”


    “今日寫了一封信!”蘇焰自衣袖之中取出了那幾枚銅錢,將其全部遞給麵前的婦人,“接下來兩天的吃食,就勞煩您了!”


    說著,又將炊餅取出,分給婦人一半,陪著笑容道:“給孩子們吃!”


    打量了蘇焰兩眼,婦人順手全部接過,搖著頭,複又歎了口氣,也不知道究竟在歎息什麽。


    蘇焰稍微簡單地漱洗了一下,迴到了那處一覽無遺的簡陋房間,兩個炊餅入肚之後,恢複了些體力。當即鋪開紙張,研墨蘸筆,思量了一會兒,下筆成文。在鄴城這段時間,除了慘淡度日,蘇焰在閑暇的時間內,便是在這安靜的房間內,寫他的“鄴城見聞記”。


    未己,門就被從外麵推開了,婦人就這直接闖了進來。


    “大嫂有何見教?”被打擾,蘇焰也沒生氣,這種情況,早就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他也早就習慣了。如今,他隻能夠去習慣別人,而不能夠讓別人去習慣他。


    相處多日,他也知道,婦人雖然粗鄙,但也隻是嘴上不饒人,實際上卻是個熱心腸的。


    那婦人手裏拿著一碗飯,上邊還蓋著些菜,略有油腥,直接將其放到蘇焰麵前,壓在他的稿紙上,嘴裏說著:“把你的髒衣服拿出來,順手給你洗了,你們讀書人,不是向來講究嗎,這麽久都不洗衣服,怎麽受得了那臭味”


    聽婦人之言,蘇焰卻是老臉微紅,沒人伺候,他這一個多月來,也就僅僅洗了兩次衣服。這麽一聞,身上的臭味,還是很明顯的。


    遂又起身,朝婦人躬身一禮:“在下實在慚愧!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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