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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芽還沒來得及梳洗,便想直奔觀魚台去。可是出了房門還是停住,迴首望了望房內的菱花鏡,便不知怎地紅了臉,退迴房門,將還立在原地不敢動的小內侍都給攆走了,她自己推上了房門磐。


    她去洗了臉,還對著菱花鏡端正了半晌,方深吸口氣再開門而去。


    到了觀魚台,初禮卻給攔住,有些為難地說:「大人昨晚都沒歇著,這會兒才剛迴來。好容易要歇歇,待會兒還得起身去禦馬監辦差……」


    蘭芽便咬住唇,點頭道:「那我先走了。稍後等大人醒了,煩勞你替我謝過大人。說那些東西我都收了,多謝大人費心。」


    初禮微微一笑,躬身相送:「公子放心。」


    蘭芽剛轉身,裏頭的初信就撒丫子奔出來,一把捉住初禮道:「大人急了,問誰給你的膽子,怎麽就敢擅自攔人了?」


    初禮一抿嘴,忍住笑,拍拍初信:「你別驚慌,我自去向大人請罪。」


    進了屋,正見司夜染一臉寒霜坐在榻邊,哪裏有半絲睡意?


    初禮便忍住笑,躬身施禮道:「奴婢明白大人不高興。隻是奴婢想,大人送畫已然是太過主動,不如向迴收一收。蘭公子這迴見不著大人,心裏反倒會揣著、墜著,必定還會想法子再見大人……」


    司夜染冷哼:「初禮,本官倒給你想好了日後的出路——掌教坊司有正九品奉鑾一人。這個職司便最適合你不過了!」


    初禮被嗆住,使勁忍住咳嗽。大人的意思他明白,可不就說他極有保媒拉縴的本事麽~初禮也不敢樂,隻恭謹道:「什麽正九品,奴婢都不稀罕,奴婢隻想一輩子侍奉在大人身畔。候」


    司夜染便也索性推開了衾被,長身而起:「算了,我也不倦。索性換了衣裳,便去禦馬監吧。」


    大人一向勤力,初禮便也沒敢攔,忙張羅著打水替幫大人梳洗。


    最要緊的是,初禮要親手幫大人刮臉。


    真正的太監,早已髭鬚不生,大人從前仗著年紀小倒也不擔心此事;可是近來……大人太過動情,那髭鬚便怎麽都藏不住了,必得要細細刮去,再以妝粉遮掩,方能瞞過人眼去。此事萬萬不敢交託旁人,必定得他自己來做才放心。


    往天都做得妥帖,可是今兒卻手有些抖了。實則問題並非出在他自己這兒,而是出在大人的那兒……


    他拿著剃刀,刀鋒繞著大人脖頸打轉,原本是緊張到屏息的事兒,孰料今日大人卻一直莫名其妙地在笑!


    初禮實在不敢再隨便下刀了,便索性跪倒了請罪:「大人這是怎麽了?可是奴婢哪裏伺候不周?」


    司夜染眯著眼瞧他一臉惶恐,便嘆了口氣:「與你無關就是。」


    可是初禮如何敢放心,索性不起來,追問到底:「那大人因何而笑?」


    司夜染無奈,自用巾子擦了臉起身,幽幽道:「……我不過是想著,你這手藝倒不如教教你家蘭公子。」


    初禮一怔,司夜染卻已然邁步出門而去。


    門外天光,燦如金絲,環繞在司夜染一身錦衣旁。


    .


    蘭芽迴了聽蘭軒也再睡不著,那一句沒來得及當麵跟司夜染說出的感謝噎在喉嚨裏,梗得難受。


    她便抽出畫來瞧。


    瞧著瞧著,心中對爹娘的愧疚便愀然升騰,漸漸地便也將此前迫切想見司夜染的心情給壓了下去。


    她周身漸冷,心也不再激狂。


    看時辰不早,她便抬步起身。


    雙寶忙迎上來問:「公子這是去哪兒?」


    蘭芽故意傲慢地拍了拍腰間新牌子:「瞧著,你家公子我又蒙皇上恩典,如今已有了禦馬監的職司了!你家公子我這奉禦的職銜,不光幹清宮,也是禦馬監的啦!」


    雙寶便跟著兩眼一亮:「幹清宮的職司,倒也不論秩品,總之都是皇上的奴才;可是公子入了監,便不一樣了!禦馬監的奉禦,叫奴婢想想,天,可不已是九品官了!」


    蘭芽一聽,心下真是又苦又甜。


    原本生為女兒,這輩子除了能寄望於誥命蔭封才可能讓女子有品級;卻沒想到她今生竟有機會憑著自己便獲得九品的官銜……可是這職銜卻也隻屬於「蘭公子」,卻不是「嶽蘭芽」。


    這男人的天下,她總像是偶然闖入的異類,仿佛註定難以遠行。


    雙寶便歡歡喜喜送蘭芽出門,跟在後頭還叨咕:「以後奴婢倒該喊一聲『蘭大人』了。」


    蘭芽按下心內苦楚,便也豪邁一笑:「成!等本官拿了俸銀,一定賞你。」


    說來也是心酸,她在靈濟宮好歹也「作威作福」一年了,手裏竟然沒攢下什麽銀子。之前在江南辦事,竟然都花用光了,迴來也沒好意思找皇上或者司夜染核銷。鬧到此時竟然捉襟見肘,連打賞雙寶都拿不出錢。


    ——卻不知怎地,因銀子的事,便又迴想起從前那一迴。那人竟然取下自己帽子左右的滿金豆子


    ,替她還了打秋風的債,以及求闕閣的酒錢。


    她不想欠他,隻是,一直沒銀子還。


    混蛋,這還算什麽男寵,啊?若真的寵,好歹真金白銀諸般賞賜才對……可是他呢?仔細想想,仿佛除了腰間這塊他親自雕刻的玉牌,以及今早上的那些畫兒之外,倒沒給過她旁的什麽了。


    小氣,切!


    繼而,便忍不住又悄悄生出另外一樁氣來——昨日原本說好了,他正式帶她去禦馬監上任,可是看樣子他要大睡一場,倒忘了昨日對她的承諾。


    她便給自己打氣:「蘭公子,縱然沒有他帶領,難道你自己還不敢進禦馬監了麽?別忘了,你這個差事好歹是皇上禦口親封的,禦馬監裏有誰敢不認!」


    這般顛三倒四、胡思亂想著,她便自絕了還想去觀魚台見他的念頭,自己一挺xiong出了宮門。卻沒成想迎頭便是白馬聳立,而馬背上坐著錦袍冰麵的少年。


    見她出來,他在馬上傲慢地揚了揚下頜,輕哼道:「蘭公子,你終於肯出門了。本官還以為要等你到日暮黃昏呢。不過本官倒要提醒你,禦馬監從來不是養懶骨頭的所在,你若想在禦馬監當差,你便改改你這慵懶的毛病!」


    .


    蘭芽狠狠一愣,瞬時忽地有些迴不過神來一般。


    不過他的清冷瞬間便傳到她心上,讓她方才那一團又一團的迷思都迅速散去,腦海又是一片清明。


    她便心下暗罵:「媽蛋!怎麽是我慵懶了?分明是你在睡覺,我去了你還不見我!」


    司夜染居高臨下盯著她。方才還跟個沒頭的小蒼蠅似的,邁出門檻來還是一副夢遊的情狀,可是這馬上便雙眼黑白分明起來,瞪著他,唇角緊抿,朝坐上歪挑。


    司夜染便心下悄然嘆了口氣,冷冷問:「蘭公子,你又在心裏罵本官什麽?」


    這門外這麽多人呢……蘭芽隻得忍了,強撐一笑,上前施禮:「大人說笑了,小的怎麽敢腹誹大人?小的是心下自責,怎敢叫大人在門外久等。」


    司夜染傲然挑眉,盯著她那一張巧舌如簧的小嘴,忍不住清冷一笑:「既知本官等你已久,你怎敢遲遲不來,嗯?」


    蘭芽閉了閉眼。


    媽蛋,她真希望她壓根兒就沒聽懂他的弦外之音!


    可是……算了,今天去禦馬監,諸事還要仰仗他。蘭芽便乖巧一笑:「大人錯怪。小的早早就去觀魚台給大人請安,是怕叨擾了大人安眠。」


    蘭芽說著,四處打量,想給自己找輛馬車爬上去,省得繼續受他冰冷目光的淩遲。


    卻沒料想,司夜染在馬上躬身而下,伸手便將她提起來。耐心地等她在半空中終於按捺不住尖叫起來,他才氣定神閑將她放在他身前。


    他長嘆一聲:「蘭公子,你每迴見了馬匹都尖叫成這般模樣,可怎麽好?」


    蘭芽怒目迴頭:媽蛋,他故意的!


    司夜染輕哼一聲,雙.腿忽然一夾馬腹,雲開狗腿地忽地便是發足狂奔!


    蘭芽在馬背上,一沒捉住馬韁,二沒半點防備,便忍不住——又被嚇得尖叫了起來。叫聲沿著靈濟宮前的長街傳揚開去,靈濟宮前後左右的人都聽了個清楚。


    立在階上目送的初禮隻好嘆了口氣。


    他白千方百計延緩大人跟蘭公子今日的見麵了,大人壓根兒就沒忍住!就算早上沒見,這不還巴巴地等在外麵,歡天喜地陪著蘭公子走馬上任去了麽?


    -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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