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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那應該算是田驢兒的初夜了。寒冷,熾熱,瘋狂,熱烈,迸發,到最後的平息,田驢兒完成了人生中一個裏程碑式的偉大壯舉。


    而且,看看身邊的何寡婦,真的是初雨逢幹田啊,何寡婦那被歲月帶走水分的近乎幹涸的身體一經田驢兒身體裏的雨露的澆灌,立刻迴春,似乎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任何女人都需要男人的滋潤,這句話沒有錯啊。何寡婦像個小姑娘一樣,趴在田驢兒的胸口,喘著嬌氣,似乎在迴味剛才的那一場幹柴烈火,也似乎在迴味自己扔在歲月裏的青春,已經好久都不曾迴味了呢。


    躺在何寡婦家炕上的田驢兒,身體還是熱的,但是內心是無比平靜的,原來,驚喜交加的激動過後,是如此地平靜與安詳,他想就這樣一直躺著,躺到天荒地老也願意。而且,他終於知道,原來男人和女人睡覺,是一件這麽美好的事情啊,難怪當初工地上那些人,尤其是老黃,那麽瘋狂,那麽樂此不彼地用血汗錢去買春宵,現在終於知道是如何地美好了,所以,要是以後再遇見他們,他也就能說上幾個葷段子,更知其中味了。


    “小哥哥,剛才的那事,美不美?”


    “嗯?”


    “就是問你喜不喜歡和我做那事?”


    “喜歡”


    聽到田驢兒迴答說是喜歡,何寡婦出其不備地親了一口田驢兒。田驢兒冷不防地吃了何寡婦的口水,有些錯愕,有些不適,於是急忙轉過頭去。雖然,他可以和何寡婦赤裸相對,身體交融,但是無法和她嘴對嘴地親吻,這一點,連田驢兒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麽。但好在,何寡婦似乎不在乎這一點,她繼續撫摸著田驢兒的胸口,喃喃地說道。


    “那你以後可要常來啊,我知道你是個有錢人,大家都知道,田莊人人都誇你呢,今晚,我也終於知道你的好了,而且,隻有我知道他們不知道的那些你的好,嘻嘻……”說著,何寡婦抬頭看了一眼田驢兒,繼續說道“小哥哥,你看你已經和我睡覺了,那能不能給我說說,你到底有多少錢啊?”


    提錢真的傷感情啊,田驢兒剛剛和何寡婦建立起來的一點溫存之情,被金錢的邊角劃破,瞬間好感全無。此刻,他厭惡金錢,厭惡在自己沒有錢的時候頻繁地和錢扯上關係。


    於是,他支支吾吾地反問道。


    “怎麽問這個?”


    “問問怎麽了?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也就是我的人了,咱們就是蓋同一條被子的一家人了,難道,你還想對我有所隱瞞嗎?”


    田驢兒覺得何寡婦說的也有些道理。這個世上,男人和女人之間隻要是有了肉體的交融之後,便就能合二為一,不分彼此了。雖然他和何寡婦屬於偶然情況的媾和,但這種結合的神聖性依然存在,他似乎也本能地想要信任何寡婦,畢竟,當下,除了金錢,隻有真誠是他能給予何寡婦的。


    “好吧,那我告訴你吧”


    於是,田驢兒將自己已經身無分文的事實毫無掩飾地坦白給了何寡婦。如果不是何寡婦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的話,田驢兒可能還想進一步和她建立良性的身體關係,畢竟,何寡婦是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的偉大女人,在他的人生中有著重要的意義。但是,沒想到何寡婦一聽田驢兒已經是個不名一文的窮光蛋了,立刻翻了臉,而且,幾乎是尖叫著問道。


    “什麽?!你沒錢?!”


    “對啊,錢沒有了。”


    “那你睡老娘幹什麽?!這天底下哪有白給人睡的?拿錢來!”


    說著,何寡婦一下子從田驢兒身旁坐了起來,伸出手掌在田驢兒麵前晃了晃,像是一個理直氣壯的討債者。


    “我……沒錢”


    “那你就是強奸!田驢兒,你要是沒錢,我就要告你!說你勾引我!勾引良家婦女,讓公安局的人把你抓起來,去坐牢!”


    “不不不,你聽我解釋”


    “呸!窮鬼,有什麽好解釋的!老娘今晚算是倒黴!你最好是給我錢,要不然你就是強奸!”


    何寡婦一口一個強奸,幾乎要嚇破田驢兒的膽了,他知道強奸是怎麽迴事,他也知道要是被公安局抓走會有什麽樣的結果,於是,硬著嘴和何寡婦爭辯。


    “我沒有強奸你,你是寡婦,又不是***我沒錢!”


    已經欠下風流債的田驢兒,想要翻起身來,但是無奈債主何寡婦太過強悍,一把將他推倒,並且,兩手叉腰,赤露著胸脯,站在自己麵前,那模樣比母狼還要兇悍,她對著田驢兒,就猝了一口,接著罵道。


    “我呸!說得好聽!今晚,就算你說個天花轉,那也必須給錢,不給錢就是強奸!”


    “我不是強奸,是你勾引我的,是你讓我到你家來的”


    “哼,笑話!我讓你來你就來啊!你這話說出去,看看有沒有人相信,要不是我看著你是個有錢人,田莊人人巴結的有錢人的話,我才不會讓你白睡的,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麽東西!”


    何寡婦的刀子嘴,鋒利無比,讓田驢兒毫無招架之力,瞬間將田驢兒從頭到腳刮了一遍,並且,還帶上了他的祖宗,挖出了田家的祖孫十八代罵了個遍。


    “窮生窮,富生富,生個棒槌配羅鍋,你個窮棒槌,還真把我當羅鍋了啊,哼,門都沒有!你不給錢,我就讓你子子孫孫祖祖輩輩都不得安寧,讓你們田家墳頭上連一棵草都長不成!這世上可沒有白耍的流氓!窮鬼就該管好自己的棒槌,別跟公狗似的到處發騷!老娘又不是什麽積德行善的活菩薩,憑什麽拿身體扶貧你?!又窮又臭的狗東西!”


    眼看著何寡婦那在歲月裏刻滿皺紋的身體,攀附著一圈圈的贅肉在自己眼前毫無羞恥地亂顫,田驢兒感到越來越惡心。突然,他看到唾沫橫飛,戳著自己的鼻梁謾罵的何寡婦,她的臉在自己麵前開始扭曲,變形,十分的猙獰,似乎,剛才和他睡覺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頭怪獸,一頭吃金喝銀張牙舞爪的怪獸,並且,她張開了血盆大口,就要將自己吞沒,於是,他猛地翻身,用盡全力一把將何寡婦推倒,騎在了她的身上,然後,用兩隻手死死地掐住了何寡婦的脖子。


    “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快點閉嘴……”


    就那樣掐著,壓著,被何寡婦的惡言惡語激怒的田驢兒紅著眼睛,瘋狂地用力,一次次扼住她的喉嚨,一次次憤怒地還擊。剛開始,何寡婦還拚命掙紮,似乎是想要反抗,她拚命地拍打田驢兒的兩條胳膊,嘴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但是,很快,她就安靜了下來,到最後,隻見兩腿蹬了蹬,兩隻胳膊一軟,腦袋一歪,昏死了過去。


    田驢兒看到何寡婦不再動彈,身體像一灘泥一樣癱軟在了炕上,也大吃一驚。他急忙從何寡婦身上跳了下來,看了看自己那蒼白的雙手,它們在顫抖。此時,他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


    “殺人了,我殺人了……”


    被眼前的事實嚇得魂飛魄散,頭腦一片空白的田驢兒,嘴巴裏喃喃地說著,手足無措地在地上打了幾個轉轉,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炕上的何寡婦。


    “死了,死了,死人了,我真的殺死人了……怎麽辦?怎麽辦?現在怎麽辦?”


    驚恐,慌亂,不知所措的田驢兒,額頭冷汗如雨,心髒狂跳不已,難以置信自己真的殺死了人。他像是求證似的,硬著頭皮,再一次來到炕邊,哆哆嗦嗦地用手指試了試何寡婦的鼻息,謝天謝地,一息尚存。那氣息雖然微弱,但卻足以讓田驢兒如釋重負!於是,他顧不上別的,三下五除二,胡亂地穿上褲子,又急忙抱起上衣,頭也不迴地逃出了何寡婦家。


    這一天,是臘月二十八,再有兩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田莊的年味越來越濃,不少人家門上貼起了對聯,和孩童們燃放的鞭炮碎屑相唿應,空氣中也充滿了安逸甜適的味道。而就是在這樣的夜晚,田驢兒逃走了。他唿吸著那充滿炮仗味的空氣,心中五味雜陳。他迴頭狠狠地望了一眼田莊,感慨,感歎,對田莊失望,對未來無望。他默默地在內心裏說道。


    “田莊,永別了!家鄉,永別了!”


    田驢兒知道,這一次,他又被田莊拋棄了,又被生活拋棄了。


    但轉念一想,他也有收獲啊,那就是,和第一次孤孤單單地離開田莊比起來,至少這一次,他有了屬於自己的身份證,而且,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了,他是一個初嚐了雲雨,也敢於麵對將來的風雨的成熟勇敢的男人了!


    “罷罷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我田驢兒再一次衣錦還鄉的時候,我一定要抬一塊百萬富翁的匾額進村,到時候,我天天過大年,你們就等著都來巴結我吧!”


    最後,帶著這樣的雄心壯誌,田驢兒在內心裏呐喊了一番之後,逃走了。


    第二天,差點被田驢兒掐死的何寡婦,就將自己如何如何被田驢兒強奸,如何如何反抗,如何如何死裏逃生的事情添油加醋連哭帶罵地在鄉鄰麵前說了好幾遍,所以,不消一會兒的功夫,整個田莊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知道昨天夜裏發生了什麽。尤其是孫金生,當他聽說田驢兒是個徹頭徹尾的窮光蛋的時候,先是震驚錯愕,後是難以置信,接著急忙跑迴家中,用一把斧錘砸開了田驢兒那沉重的行李箱,終於才認清了現實。當他看到那一箱子磚頭的時候,和何寡婦一樣,將田驢兒的祖孫十八代都罵了個遍,並且狠狠地到處訴說,田驢兒是怎樣怎樣的一個白眼狼,自己怎樣怎樣的對他好,結果是怎樣怎樣的被他坑,結果,整個田莊,都在集體聲討假富翁田驢兒,而唯獨那個借過錢的村長,保持了沉默。


    出逃路上的田驢兒,天亮時分,已經到了縣城,為了防止被何寡婦捉住,或者說他不知道何寡婦是不是已經報告了公安局,是不是已經有人追來,所以,他一路走,一路警惕,而且,專門朝人群之中走,這樣,最起碼可以用人群來為自己打掩護。


    但田驢兒還是遇到了熟人,那就是阿明。當時,田驢兒正三步一迴頭五步一後探地走著,一不小心就和剛剛出了商城的阿明撞個滿懷,而且,阿明身邊,還有一個女子。


    “三軍哥,你怎麽在這裏?”


    “哦,哦,我來逛逛,你這是……?”


    “我給她買三金”


    說著,阿明一臉驕傲地指了指身邊的那個有些靦腆的女子。田驢兒明白了,大概是阿明相親成功了,才帶著未婚妻挑選首飾。


    “那恭喜你啊,阿明”


    “咳,有什麽可恭喜的,我是做了她家的上門女婿,不過總算明年不用再去人市了”。


    雖然相親成功了,但是阿明臉上的愁雲還在,似乎,萬裏長征才走完了第一步,後麵還有艱難的路途要跋涉。是啊,看起來,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沉重。作為獨生子女的阿明,本來想要找一個善良的女子和他一起供養自己的父母,但是現在倒插門了,在農村,那就等於是拋棄了自己的父母去供養別人的父母,真是實屬無奈,但也無可奈何啊。而且,善良的阿明感激田驢兒曾經給自己讓出了相親的機會,所以要請田驢兒吃飯,雖然,田驢兒饑腸轆轆,很想飽餐一頓,但是田驢兒不敢吃,不敢拖延逃走的黃金時間。而且,阿明身邊還帶著未婚妻,也不好再請客吃飯,所以,田驢兒拉過阿明,壓低聲音對他說道。


    “阿明啊,飯我就不吃了,我趕著去辦點事,走得急,身上帶的錢不夠,你看你能不能給我點錢,我把事辦了,以後要是再有機會,你再請我吃飯”


    “好啊好啊,三軍哥,你要多少?”


    “你看你也是正花錢的時候,我也不能多要,這樣吧,一張汽車票的錢,你看著給”


    “三軍哥,那你告訴我你去哪兒,我給你買票去”


    “地點暫時我不能給你說,說起來,算是……商業機密吧”


    眼下的田驢兒,對於扯謊越來越熟練,毫不困難地就用所謂的商業機密來掩飾自己的羞愧和逃離。


    “好吧,那我就不打聽了,你們掙大錢的人,總是左一個商業秘密,右一個商業秘密的,很正常,但是三軍哥,你看我確實也沒有多少,那這兩百塊錢,你不要嫌少,拿著吧,救個急”


    阿明說著,從身上掏出了兩百塊錢,遞給了田驢兒。


    “好好,阿明,謝謝你,要是有機會,我會還你錢的”


    “不不不,三軍哥,我還想還你人情呢,雖然上一次你給我讓出了機會,但是也沒有相親成功,可我欠下了你的人情,今天正好有機會還給三軍哥了,你可千萬不要再說什麽還錢的話,又不是什麽大錢,在你麵前我都不好意思拿出來”


    “阿明,我不是什麽有錢人”


    “哎呀,算了算了,不要解釋這些了,三軍哥,你忙你的吧,我帶著她再去買個首飾,還差一金呢”


    “好,阿明,那咱們就再見吧,我提前祝你新婚快樂,早生貴子”說道這裏,田驢兒想起了阿明不喜歡男娃,於是改口又說道“早生千金,幸福美滿!”


    “好,三軍哥,你保重”


    “保重”


    和阿明分別後,田驢兒用兩百塊錢,買了一張火車票,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所以,他買了一張時間上最近的可以離田莊最遠的火車票,頭也不迴地離開了田莊。


    就這樣,田驢兒如同是冬日凋零的一片枯葉一樣,再一次在寒風中開始了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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