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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金剛門與朝廷


    武當金頂上。


    一場盛夏的雷雨過後,遠處的雲山霧靄間,一道七彩的天地之橋,跨越了群山之巔,瑰麗非常。


    而此時,身為武當魁首的張三豐,卻是神色落寞的看著這一番仙境之景。


    “打聽清楚了?”


    良久之後,張三豐長吐一口氤氳濁氣,眉眼張息間,輕聲道。


    話音剛落,便聽身後一道麵若文士的身影,躬身道。


    “師父,打聽清楚了……確有一金剛門的西域宗派入了朝廷,充當爪牙!”


    聽得老四張鬆溪話語間的恨意,張三豐長歎一聲,再次問道。


    “為何獨獨盯上我武當?”


    武當七子中心思最為深沉的張鬆溪,聽了師父的話,沉聲答複道。


    “據弟子分析,想來我武當近年來如日中天,已成與少林分庭抗禮之勢,而那金剛門或者說是背後的朝廷,正是看中這一點,想挑起武當、少林兩大派的爭鬥,以此來消耗我中原武林的元氣……”


    張三豐聞言,半晌默然不語。


    “哎,果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為師當年以一破落小觀,闖下了這武當偌大基業……”


    張三豐驀然苦笑道,“卻不曾想如今這耄耋之年,竟連聞此噩耗……現在想來,忽然有些後悔了……為師什麽都不求,隻求你們七個能夠平平安安,承膝歡下,一切就都夠了……”


    張鬆溪聽著恩師話裏的意興闌珊之意,神色一怔,剛想說什麽,卻聽張三豐目光悠遠地繼續道。


    “封山吧……武當經此大難,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張鬆溪聞言,頓時急道,“那三哥、五弟的仇怎麽辦?師父!這口鬱氣、這等大仇,弟子吞不下!想來其他師兄弟也是如此!”


    “報仇?”張三豐不禁苦笑出聲,“滅了金剛門?還是前去大都殺了韃子皇帝?”


    “哎,鬆溪啊,你是想我武當誅絕嗎?”


    張鬆溪聽著師父話裏的沉悶之意,心中越發憋屈。


    可作為七子中,心思最為老練、通絡的他,卻也知道師父話裏的意思,盡皆都是實情。


    自古皆言,民不與官鬥。


    而江湖之人,再是神通廣大,那也隻是民而已,又怎麽與坐擁四海的朝廷爭鬥?


    “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張鬆溪不死心地恨聲問道。


    然而他這話本是含恨問出,並沒有想過恩師能給出什麽自己想要的答案。


    畢竟形勢總比人強,自己師父所說在自己這些弟子心中,確實是神祗一般的存在。


    但人總歸是人,就算武功超絕,也不是真的神。


    可沒想到,此時一貫衝淡恬靜的張三豐,臉上卻是浮現出幾抹煞氣,恍惚間,竟讓張鬆溪依稀看到幾抹恩師數十年前,縱橫江湖的崢嶸來。


    “你們七個中,鬆溪你心思最穩,待為師下山以後,你當盡心輔佐你遠橋,團結師兄弟,打理派務……”


    聽著張三豐這話,張鬆溪心思一動脫口就道,“師父,你這是?”


    “那些金剛門的惡僧,接連傷我兩位愛徒!若是為師不摘些人頭迴來……”


    張三豐白眉微擰,冷聲道,“那我張三豐,經世這數十年,還修個什麽道!求個什麽仙?”


    “師父!不可!”


    張鬆溪聞言急道,“您老人家九十大壽在即!如何還能再親赴險地?此行,弟子願意代勞!”


    聽著張鬆溪話裏的拳拳孝心,張三豐心中感動之餘,更多的卻是無奈。


    眼前的老四,心思上卻是足夠了,隻是武學天賦卻是差了點,平日裏在大局上作上一番謀劃還行,真要讓他去做上門尋仇這等硬碰硬的事情,隻怕是徒送性命罷了。


    想到這裏,張三豐再迴顧了一番自己這一生收的七個弟子。


    老六殷梨亭、老七莫聲穀撇開不談,畢竟他們雖說名為自己弟子,實際上卻是老大宋遠橋傳的藝。


    其他五人,老大宋遠橋性格上受成道後的自己影響太大,衝淡恬靜有餘,剛猛不足。


    老二俞蓮舟與老大年紀相差最小,性格卻是迥異,又過於嚴謹了些,不夠活絡。


    而老三俞岱岩,相較二人而言,雖能稱得上幾分精明強幹,卻隻是個將才,大局不足,更何況可惜已經廢了。


    而最後,要說的便是老五張翠山了。


    此子是他張三豐這輩子實際上所收的關門弟子,撇開那句老話‘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不說。


    張翠山本人也不負張三豐所望,不但天資出眾,更難能可貴的是文武雙全。


    自己這些年的心力和關注,大都放到他這個弟子身上了。


    甚至近年來,張三豐已然準備將這塊璞玉再雕琢雕琢,好日後繼承他武當這偌大的基業!


    所以,此時張翠山驟然被廢,對張三豐、對武當所帶來的影響,實則是遠遠大於一倆月前俞岱岩那次的。


    畢竟俞岱岩被廢,武當充其量隻是損失了一名出色的核心弟子。


    而折損了張翠山,卻是生生斷送了武當的未來,以及張三豐多年的苦心栽培與謀劃!


    這也難怪了丁燁當時,失手打死了張翠山,下意識地感到了一陣頭皮發麻了。


    原因無他,隻是熟悉劇情的他,早就心中明了了張翠山對於武當意味了什麽!


    要不是他當時他消息封鎖的緊,並且成功甩鍋給那背鍋俠金剛門,以及他們身後的朝廷,怕是此時聽聞風聲的武當,早就傾巢出動,勢要將整個江湖翻了底朝天了!


    ……


    見張三豐久久沒有接話,張鬆溪本以為恩師默許了自己剛才的話。


    正暗自思忖著,該如何去那金剛門的麻煩,卻聽張三豐再次長歎道。


    “你的心意,為師已然明了,但此事為師心意已決,你等就不要枉費心力了……如今值此亂局,爾等好生將武當打理好,才是正理。”


    張三豐說著,又道,“況且這其中還牽扯到一些陳年舊事,與為師或多或少有些因果,如今借著這個機會,為師也好了解了這般因果輪迴……”


    張三豐這話說著,見張鬆溪麵上的疑惑之色,便再次解釋道。


    “你等皆知為師當年出身少林,亦知你太師父覺遠大師因為為師而身殞圓寂,此後為師也自此出走少林,創了這如今的武當……”


    “隻是你們不知道這其中還令又一番因果……”


    陷入追憶中的張三豐,口中幽幽道,“當年為師還不過少林一小沙彌,有幸拜入你太師父覺遠大師座下……”


    “可當時為師並未受足戒律,成為少林正式僧人,便自學了那少林的功法……”


    “本來這也沒什麽,畢竟以為師的天賦想要正式出家,成為少林門下,不過是遲早的事。”


    “隻可惜卻沒想到這事卻是觸動了寺中某些人的痛處,因為在為師七十多年前的某個火工頭陀,一如為師一般,自學了少林功法……”


    “隻是那火工頭陀,常年在寺中備受欺淩,再加上本人心性陰鷙,足足隱忍了二十多年後,才在某次中秋大校中發泄出來,當場出重手將達摩院眾僧打傷,隨後更是將憐他才能的達摩院首座苦智禪師,失手打死……”


    “而惹下這般滔天大禍的火工頭陀,一不做二不休,當夜又打死諸多僧人,自此便逃遁無蹤。”


    “而遭此大劫的少林,自此便立下了嚴厲的傳承寺規,嚴禁僧人偷學武功……”


    “所以,為師當時的行為,卻正是犯了少林大忌,這才引得你太師父,為了護住為師,最終受傷身殞……”


    ……


    聽得張三豐神色間的傷感,張鬆溪本聽得雲裏霧裏的,卻是陡然迴味過來。


    “一飲一啄,皆是天意……原來當年的事,還有這般瓜葛……”


    張鬆溪感慨道。


    隻是這話說著,他卻還是有些疑惑,“可這與那金剛門有什麽關係,難不成……”


    張三豐見張鬆溪心思動得極快,不禁露出幾分欣慰的神色。


    “沒錯,為師思忖著,這金剛門想來就是當年那火工頭陀,遠遁西域留下的法統……”


    張鬆溪聞言,頓時明白了張三豐話裏的意思。


    無非是那金剛門來頭不小,自己這些弟子怕是不是對手。


    於是,不禁慚愧自責當即跪拜道,“弟子無能!累得師父如此操勞,弟子萬死難辭其咎!”


    張三豐見狀,伸手扶起張鬆溪,柔聲道。


    “癡兒,別想太多,你等入我門下,理當受我托庇,此乃世間正理……”


    說完,不想在這事上再多說什麽的張三豐,轉而道。


    “那圓通在我武當待得,可還習慣?”


    聽著恩師話裏的挪榆之意,收斂一番心情的張鬆溪,也是不免苦笑道。


    “想來是習慣的,否則也不會在我武當盤桓日久,戀棧不去了……”


    張三豐聞言,哂然一笑道,“怕是看中老道什麽東西了……”


    “不會吧?”張鬆溪目露不信道,“那小和尚應該也隻是貪玩了些……本性應該還是好的,弟子此次前往荊襄之地,探查五弟一事,常聽坊間有百姓說,有一白衣僧人慈悲普度、鋤強扶弱,接連一月衣不解帶的幫忙賑濟災民……如此心性應該不會……應該不會有什麽壞心思吧?”


    一麵是師父的話,一麵是自己的判斷。


    所以張鬆溪這話說得有些底氣不足。


    而張三豐聞言,卻是不置與否,而是神態莫名地輕笑道。


    “大忠似奸,大奸似忠,本就是這世上最難看得清,說得明的事……”


    “你先去吧,若是那小猴子想來尋我,便讓他到這金頂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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