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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衡摸不著頭腦,抬眸瞧見陰長黎周身漸漸被一些黑氣環繞,白皙精致的臉上,開始出現網狀的黑魔紋路。


    確實是在吸收他的魔毒。


    “前輩您這是做什麽?”項衡驚訝極了。


    “表示誠意、籌謀布局、收買人心,三者合一。”嘴角逐漸有些黑血流出,陰長黎取出帕子,優雅的擦拭掉,笑道,“先前便告訴你了,你父女二人的命運,會在一定程度上,牽連我的命運。”


    “這事兒,得從我的出身說起。我出身山海燭龍族,在我年幼時,山海族與天族曾起戰火。天族元氣大傷,而我族更是損失慘重。”


    “我的祖父、父親、兄弟姐妹們,都死在那場戰爭中,而我是個軟骨頭,投降了,因此被烙上了山海賤民的印記,被天族送去礦場勞作……”


    陰長黎一邊吸取著項衡的魔毒,一般悵然感慨,“項道友有所不知,我本是一條白蛇,就是在勞作期間,整日裏鑽在地下采礦,竟染成了一條黑蛇。”


    項衡目露同情,正準備說幾句安慰之言,抬頭見陰長黎怪異的表情,他怔了怔。


    陰長黎似笑非笑的打量他:“這般荒誕之言,你竟然信了?”


    項衡:……


    陰長黎笑的連連咳嗽:“你們父女倆,當真是人間瑰寶。”


    項衡無語望天,想想也是,怎麽可能挖礦挖的顏色都變了,是條燭龍,又不是變色龍。


    問題是正在商討大事,誰能料到他猝不及防開起了玩笑?


    這位前輩,明明是個高貴冷豔的外表,怎麽一開口就這麽欠呢。


    “前輩,說正事兒吧。”人家正幫自己吸著魔毒,項衡即使被耍了,也沒脾氣。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主要是想讓你了解,天族對我山海族忌憚頗深。而他們的忌憚,並不是杞人憂天。”


    陰長黎笑夠了之後,繼續說。


    “我有一宿敵名叫寒棲,出身你們人族,是個可怕又可敬的對手。他為天族帝君效力,以他所精通的先知之術,一直在鎮壓我們這些山海餘孽。”


    “而我,有幸成為天族帝君目前最忌憚的一個。”


    項衡有點明白了:“抓不住您,便想改動您的命格,讓命運置您於死地?”


    陰長黎搖了搖頭:“殺我不是目的,他們主要想從我口中得知,前任冥君臨死之前,究竟交代了我做什麽,因為前任冥君,一直是站在山海族一邊的。我此次休眠,如同你魔毒纏身,是一次大好時機。”


    休眠時,陰長黎毫無還手之力,不知自己怎麽會重傷失憶,所以選擇待在戚隱身邊。


    戚隱即使被囚,天族也沒有人能夠靠近萬骨窟。


    在他身邊是很安全的。


    再加上有項海葵的攪局,雙管齊下,應該能躲過這一劫。


    可就在項海葵離開的前一天夜裏,陰長黎突然想到——


    自己此番窺探到命運,若是原本就在寒棲的計劃之內呢?


    那麽以寒棲對他的了解,必然猜到他會選擇在萬骨窟休眠。


    戚隱身邊,就成為寒棲給他設下的捕獸籠。


    沒錯,戚隱打遍天下無敵手,但他不夠聰明,且有個致命缺點,心腸軟,軟成一團棉花。


    當年被徒弟背叛,一敗塗地,他都舍不得殺掉徒弟。


    陰長黎在心中做了個假設。


    在他休眠之後,寒棲派幾個死士演一出戲,比方說,有一對兒被追殺的母子倆,逃難至萬骨窟。


    在母親被殺時,戚隱還能忍住不出手。


    可當孩子即將被虐殺時,戚隱肯定待不住。


    隨後,那小孩子便會留在萬骨窟養傷,趁機朝鎖鏈上盤著的冰蛇出手,再容易不過。


    戚隱護得住他的性命,卻防不住別人朝他下咒。


    而且寒棲推算到他休眠之後,很快就會下手,畢竟等他冰層加厚之後,下咒難度會加深。


    陰長黎道:“於是我當機立斷,分出一個分身,而且,那分身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分身,因為我截取給他的記憶,隻停留在我做出新決定之前。接著,我便鑽進了給令嬡的驅魔藥中。”


    項衡哦了一聲:“所以,您那位宿敵隻能傷到您的分身……”


    陰長黎笑了:“不,我猜到他猜到我猜到他猜到,他肯定知道萬骨窟內休眠的隻是我的分身,而非本體。”


    暈了暈了,項衡的腦子不夠用了。


    這倆人精得鬥了多少年,鬥了多少迴合,才能彼此了解到這種程度?


    而且整天想這麽多事情,頭發還這麽多,沒禿,真不科學。


    陰長黎:“他給我分身份下的咒,一定可以追溯本體,傷及我的意識海。”


    這樣一來,無論他在哪裏,都逃不過重傷失憶的命運。


    項衡更不懂了:“既然您算到了,為何還要留下個分身?”


    這不是留下條尾巴給對方踩嗎?


    越來越多的魔毒積聚,陰長黎整個人已快被魔氣覆蓋:“我一直逃跑,他窮追不舍,終究會將我追進一個死胡同裏。”


    那還不如主動應劫。


    橫豎是會重傷失憶,那不如借此機會,將項衡的毒給清理掉。


    不知何時會被項天晴搭救,那不如趁著項海葵在的時候,主動來到項天晴身邊。


    “稍後我毒發瀕死,有勞項道友將我扔去她二人麵前,一定要兩人都在的時候扔。”


    “然後呢?”


    “然後?我不知道。”陰長黎搖搖頭,“令嬡那似荒野般空曠的腦袋裏,總是有許多奔騰的想法,我摸不透。”


    “那豈不是……”


    “我摸不透,寒棲便摸不透我。對我倆來說,都是一樣的措手不及。”陰長黎這是兵行險著,“稍後,你便在我行宮內待著修煉,仔細看清楚誰是人,誰是鬼,坐等他們將所有招數用盡。不過,擔心你會忍不住,我會將你鎖起來,七日後再放你出去。”


    “那不行。”項衡雙手撐著桌麵,本想起身,但仍被頭頂的妖力壓製著,“若前輩所言都是真的,這七日我女兒在外便是四麵楚歌,命懸一線,你讓我眼睜睜看著?”


    “她沒問題的。”陰長黎安撫道,“這七日對令嬡來說,才是真正的實戰訓練,過了這一關,她才算真正的脫胎換骨。”


    項衡搖頭:“不行……”


    陰長黎慢慢收起笑臉:“我送給令嬡天狂,又解了你的魔毒,並不代表我就改了你父女二人的劫數。我說過了,渡劫最好的辦法不是躲避,是迎劫而上,再浴火重生。”


    項衡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可是我不放心我女兒……”


    陰長黎聲音徐徐,卻不容置喙:“項衡,你們的災難不是我和寒棲帶來的,是孟家帶來的,原本是必死無疑的。我和寒棲的加入,隻是讓事情變的更複雜一些。我不欠你什麽,相反,是你們欠了我,想活下來,就必須按我說的做。”


    “當然,你舍不得女兒冒險,我可以體諒。你若能拍著胸脯告訴我,在你的庇護之下,能保證她今後不遭苦難,此生長樂無憂,我放你走。”


    “我……”項衡神色微動,慢慢坐了迴來。


    陰長黎的態度和緩下來,再次提壺為他斟了杯酒。


    此刻,他手背上覆蓋的冰霜開始融化,生出黑色的蛇鱗。


    他淡淡笑道:“合作愉快。”


    項衡沉思良久,順手端起那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陰長黎再取出一枚傳信玉簡,推過去:“七日後,麻煩轉交令嬡。”


    項衡蹙眉:“這是……”


    “我為令嬡逆天改命,自然是指望在我渡劫期間,令嬡能夠為我披荊斬棘。”


    陰長黎微笑著說。


    魔氣已令他一雙眼眸晦暗不明,他不加抵擋,任由魔氣侵襲意識海。


    他不會像人類一樣入魔。


    身體會自發形成保護,比如暫時清空前後靈境,以免被魔氣感染。


    可他心中卻湧起幾分戾氣。


    仰起頭,隔著殿頂窺探蒼穹,陰長黎冷酷一笑:“待我的劫難結束,便是爾等劫難的開始,我且看爾等,還能囂張到幾時。”


    ……


    項衡所中的魔毒,悉數給陰長黎給吸收幹淨了。


    且魔毒拔除後,他竟沒有一絲虛弱的跡象。


    等陰長黎化出本體,奄奄一息之後,項衡按照他的吩咐,離開了小黑球宮殿。


    一手小黑球,一手小黑蛇,又離開閉關的密室。


    不知道陰長黎施了什麽法術,現在整個地穴內的時間像是凝固住了。


    在他兩人商討大事時,他那兩個女兒保持著走路的姿勢,卻如同蠟像一般紋絲不動。


    項衡經過兩人身邊,看了看項海葵,又看了看項天晴。


    無論目光注視著誰,他的心情都很複雜。


    項衡歎了口氣,撇下她們繼續往上走。


    來到地穴門口時,他掌心蓄力,朝天空揮出一掌。掌風卷動風沙,原本萬裏無雲的大漠,即將醞釀風暴。


    這是為了將她們堵在地穴裏,確保她們能夠看到小黑蛇。


    項衡又尋了個廢墟,將小黑蛇埋了進去,隻露出尾巴。


    他蹲在小黑蛇身邊,心裏對陰長黎也是佩服的緊。


    “吧唧!”小黑球從他手裏跳出來,變大,從當中裂開一條縫隙。


    陰長黎即將完全失去意識,地穴內的封印法術即將消失,小黑球也即將上鎖,這是在提醒他快快入內。


    項衡略一遲疑,咬牙躬身進入行宮。


    小黑球迅速合攏,縮小成葡萄大小,啪嗒落在角落。


    項衡藏身宮殿,盤膝打坐,利用宮殿內的靈氣提升境界。


    他的神識無法穿透小黑球,看不到看麵的景象,隻能聽見兩個女兒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聽著她們被風暴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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