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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帝十年秋,長公主私欲不滿,勸太後廢東宮立端王。


    太後問宰相淇,淇曰:“非惠帝遺詔,今太後稱製,王子弟,任親臣,無所不可。”


    太後又問賈璜,對曰:“端王懦且無依,不如太子堅剛,必不治事。”


    太後喜,決意篡立。


    九月太後壽辰,於翠微園(離宮)宴群臣,見武帝病篤,遂暗結趙國公夫婦,通柔然發兵作亂。


    柔然陰謀發兵,上未雨綢繆,先遣長寧王陳兵應敵,西京空虛。


    卓相上疏發難,讓東宮無嗣,無以繼業。


    長公主又使刺客刺唿延公子,趙國公假弗平,責東宮監國不力。


    庚申旦,武帝崩,舒後手詔眾臣扶靈迴宮發喪,並議太子繼大統。


    太後不許,謊言武帝不喜太子,生前欲改立端王。


    後曰:“今帝遽崩,遺詔有疑,應從長計議。”


    舒後麵折廷爭,斥太後篡改聖意,矯詔謀私。


    賈璜先發,闖宮欲奪端王妻子為質,挾端王。


    長公主集遊兵散勇二千,又密使諸葛嬰突騎三百,圍翠微園待命,欲幽皇後、太子,助太後篡立。


    然東宮早覺變,遣解良娣、太子府洗馬道宗率玄鼉衛於宮內伏擊賈璜,亂矢射殺賊於馬下,衛端王妻子出宮避難,又傳假訊誘敵。


    長公主以為賈璜事成,發令賊將逼宮。


    唿延公子、太子府詹事舒博閱奉太子令伏擊叛軍。


    太後埋伏殺手七十眾,聞園外激戰,即下令殺舒後、太子。


    夫人王氏、恭人程氏、青鸞郡主護駕,刺殺未竟。


    平叛後,舒後、太子率眾即跋馬迴宮,押亂臣叛黨於廷,幽太後於寧壽宮。


    舒後持遺詔,製傳位於太子——


    至此,俞錚的時代結束了,伴隨他登基的是一場兵變,他駕崩後替他送葬的仍是一場兵變。


    柔然為策應賈太後謀逆,南下陳兵,甫一交手。


    趁柔然傾兵而出,後方空虛,圖勒八部便舉義歸順九翎,發兵搗了柔然的王廷。


    前有強手,後院起火,在兩相夾擊下,柔然死傷慘重,被俘者有數萬之眾。


    牧利可汗率餘眾一二百人向西北逃竄,卻被烏護部的大將在石城截住。


    牧利負隅頑抗,烏護部不能生擒,隻得割其首帶迴,作為圖勒八部敬獻給九翎新帝登基的賀禮。


    肅清了柔然,新帝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召長寧王俞珩、王勇、薄淩河、江曳等將領班師迴朝。


    第二件事自然是清查叛黨。


    賈家倒好查,族譜上有一個算一個,女子抓起來先幽閉於掖廷做苦役。


    男子則不亂老少都關在牢裏待刑部過審定罪。


    隻是卓淇、卓威父子結黨甚眾,數十載間門生故吏遍布天下。


    大樹倒了,這些跑不掉的猢猻又該如何處置?


    俞成靖早已下了剜膿割瘡的決心。


    他要澄清吏治,就絕對不能投鼠忌器。


    但剜割後如何休養恢複又是個難題,總不能為了肅清叛黨就癱瘓朝廷。


    俞成靖在東宮時,他以著書修文為名召集了不少賢才在麾下,綢繆得早。


    如今這些人都能派上用場,不至於令他捉襟見肘,但終究還是有缺口,需要用信得過的賢才去填補。


    所以這第三件事便是加開恩科。


    這三件事疊在一起,令俞成靖夙興夜寐。


    他是少年天子,年輕且身體好,還能熬得住。


    可身邊幾個上了年紀的老臣,像宋衡、曹光可是真熬不住,甚至反過來勸皇帝要注意保養身體。


    每每疲憊時,俞成靖便更恨亂黨。


    恨不得審也不審,幹脆挑個好日子,把他們都一起斬了了事。


    ……


    朝廷忙、宮裏忙,長寧府也忙。


    明鸞與令林格的婚事已坐定,禮部雖暫時無暇顧及,但王府可得先籌備。


    嫁妝預備哪些,無論巨細,徐慕歡都要一樣一樣確定才完。


    預備陪嫁的仆從,尤其是近身伺候的人,更是得一一挑選。


    “你看這花名冊,是我替你選得丫鬟、仆婦,如果有不喜歡的就劃了去,再選別的。”


    “你離家遠,人又年輕,身邊的人不能有一丁點兒不可心。”


    “俗話講,土坷垃絆倒人,切切不要輕視細節。”


    因為焦慮,最不喜囉哩囉唆的徐慕歡也要嘮叨幾句。


    “母親選的人無不好的”,明鸞瀏覽一遍名冊後安撫地握了下徐慕歡的手,笑著說。


    “隻是雁鸞姐姐真要隨我一起去?”


    “怎麽?你不喜歡她?”


    徐慕歡有些杯弓蛇影。


    符雁鸞是主動請纓隨嫁,徐慕歡沒有駁迴,她覺得雁鸞是個好幫手。


    她雖年輕,但經事比常人幾輩子都多,不會輕易被小情小誼蒙蔽了眼,王府和徐慕歡對她頗多照顧,情義可比親長朋友送來的人更可靠些。


    再者,她有股聰明勁兒,讀書識字也能多懂些道理,給明鸞出出主意也好。


    “當然不是”


    明鸞反而與她相處得不錯。


    “對未卜的前途心生畏懼,這是人性使然,她如今日子清靜,竟願意陪我出嫁。”


    明鸞也拿了一份名冊交與徐慕歡,說:“這是我選的人,也請母親過目。”


    到了山東後,她身為郡主,主持開幕府理所應當,尤其是聯姻後,明鸞更要肩負起監察唿延氏及圖勒八部的職責。


    令林格長居圖勒的話,她管理封地的任務就會加重。


    選一些信得過、有才能的門客作為心腹陪嫁過去,也能更好地輔佐她。


    徐慕歡夫婦不是墨守成規的老古板,迴京後明鸞一直有自己的西席,哪怕是去女學念書那幾年也不曾辭退,自然不會排斥明鸞知曉王府內外諸事,議事也向來不避諱她。


    她對府內門客幕僚甚是了解,故提前擬了人選出來。


    徐慕歡將名冊交給月薔保管,“這些人你父親接觸最多,待他迴來,我與他再挨個權衡一遍。”


    “昨日太妃偷偷給我好些東西,還沒給你看過。”


    徐慕歡拉著女兒往內房去。


    “太妃怕程娘子怪她偏心,隻派青蔓、青莖兩個嘴嚴的丫鬟趁夜抬了三大箱東西來。”


    “我本想不要,按禮,宮裏備一份嫁妝,我再備一份,皇後娘娘私下還賞你不少,再添倒也太多了。”


    “可太妃是祖母,長輩的心意不好違。”


    “因這些東西你沒過目,怕你記不得,就沒讓月薔搬到庫房裏去。”


    新娘子的嫁妝雖然要帶到婆家去,可卻是私產。


    所以出嫁前,不管是值錢的,還是不值錢的,娘家都會帶著姑娘點一遍,對自己的財產心裏要有個數。


    明鸞自詡好記性,可東西實在太多了,她根本記不過來。


    前兩日月薔給她念了一遍,光是“珍珠”這、“瑪瑙”那、金的玉的釧鐲釵冠就繞得她頭暈,簡直比先秦人寫的文章還要拗口。


    太妃壓箱底的東西哪有孬貨,雖款式不時興,但這樣的硬通貨,誰還在意款式呢。


    縱然是明鸞這樣千金萬金養大的小姐,真見到品相如此上佳的象牙、白玉、翡翠也覺十分驚豔。


    “這也太隆重了吧。”


    明鸞捧著象牙冠在頭上比了比。


    “這珍珠不像是南珠,怎麽這麽大個兒?”


    徐慕歡笑而不語,她瞧著送來的這些東西像是太妃的陪嫁。


    可能是太妃身為公主的母親給她的嫁妝,每一套都保養得極好,每一套都不是錢能買來的。


    對戒上的一雙東珠極珍貴的,徐慕歡身為王妃都沒有,隻在舒後的鳳冠上見過。


    “太妃如此隆重的心意你要珍視,好好保存它們。”


    東西看過了,徐慕歡將鑰匙放迴櫃中,著人將箱子搬去庫房。


    明鸞見櫃子裏有根她沒見過的簽,伸手想去拿,卻被徐氏擋下,慌忙鎖櫃子。


    “什麽簽呀,母親怎麽不叫我看?”


    長大以後,府內少有事情故意瞞她,明鸞覺得奇怪。


    “替你父親求的,問平安的”


    徐慕歡冷汗都要下來了,敷衍地迴了句。


    “騙人,從前我說要去求你都不許,還說人力之事不可盡問天。”


    見沒糊弄過去,徐慕歡又改口說:“替你問姻緣的,怕你害羞就沒說實話,你還非要刨根問底。”


    “既是我的姻緣,還怕我看?”


    明鸞歪了下頭,“難道是簽文不好?是下簽?所以才不給我看。”


    “不——”


    徐慕歡忙否認,她微蹙眉頭,不知道如何解釋這隻莫名其妙的好簽。


    “這隻簽主持也沒能解開,我拿在手裏忘記扔了而已。”


    這番話反而激起明鸞的興趣來,她起身要去開櫃拿簽,卻被徐氏攔住。


    “阿元,人不能鑽牛角尖,這簽解不開就算了,也是我忘記扔它才勾起你的好奇來,聽話,別看了。”


    見母親嚴肅緊張的模樣,明鸞也聽話地點了下頭。


    “女兒不看就是了,您別擔心。”


    “有些命運的謎語隻有到了那一刻才能參透,人窺不得天機,天也變不了命數。”


    徐慕歡摩挲著女兒的後頸,勉強想笑卻也笑不出來。


    自唿延氏出現後,徐慕歡就將他硬往那隻簽上靠,比如他一統圖勒,還不算是一方霸主麽。


    現在她要趕緊燒了這簽,京中每天都在查逆黨,若被有心人拿去,胡謅唿延氏有帝王之命,不臣之心,那可就不得了了。


    想著想著,徐慕歡等不得明鸞走後再處理,即刻起身,開櫃取出簽,丟進火盆裏燒了個幹淨。


    那簽直到焚毀都扣著,明鸞一個字也沒能瞧見。


    令她更詫異的是母親的態度,明鸞還從未見過母親如此沉不住氣,情緒都掛在臉上。


    她心裏忖度“先帝還在時,父親立功多,眼紅的人就雞蛋裏挑骨頭,故意打壓,如今新帝登基,這些功既是好處也是累贅,難道母親是因此焦慮太甚,所以才去求簽?”


    “我還叫太醫院開了不少應付急病的方子,你隨我來,看看還缺哪類,我再叫人去請太醫開。”


    徐慕歡岔開話題,拉著明鸞出去。


    “玉影綽立侍丹墀,綻蕊宮花拂麵枝。雉尾扇開朝日出,柘黃衫對梓童時。”


    簽雖燒成了灰燼,但那兩句詩卻如烙在腦子裏一般。


    徐慕歡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她一股腦地擔心沁浸在朝廷裏的兩個男人,俞珩還有馬上成為姑爺的唿延氏。


    她從沒往明鸞身上想過。


    此時她還不懂得一個道理,簽文預示的命數,即使隱瞞、忽視、燒毀並不意味著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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