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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明州出發,車載著女眷,上京得耗費上半個多月,路途也是遙遠了。


    秦夫人攜著芝蘭,又帶了兩個婆子與四書,慕歡隻攜了婢女眉生,有一眾家丁護送著,算是浩浩蕩蕩一眾人了。


    “京畿繁華之地,不管親事有沒有結成,去一趟也是這輩子值當的事情”,芝蘭頗為樂觀的說道。


    可她轉念又不大高興,“母親說相看的是侯府的大公子,將來要襲爵位的,八成有什麽缺陷,不然怎麽會相中我呢?別是個病秧子叫我去衝喜吧。”


    聽她這麽一說倒也是,慕歡為她籌劃道:“你去了先探探虛實,若是不好便在侯府裏多出洋相,怕是這樁親事也難成。”


    “他們呀,隻會為我哥哥謀劃,如今放榜還未派官就想著結親,為他日後鋪路。”


    芝蘭自小在家裏就不如肖彥鬆那般受重視,隻是盼她大了能尋個體麵的婆家就好,府中一千顆心都投在肖彥鬆身上,到如今連她的婚事也得為兄長的前程做準備。


    一提起肖彥鬆,芝蘭忙掩了嘴,“慕歡,你這麽聰慧,怕是早就看透了我母親這次帶你一起上京是為了給你也另尋婆家吧,求你怪他們可別連我一起恨了。”


    慕歡握住芝蘭的手,笑容裏六七分落寞,“我自然不會恨你,不過若是真能此番得良人又全了你家人對你哥哥的期望,我還要感激秦夫人呢。”


    “都怪我父親”,芝蘭沒好臉色,“母親本來想,哥哥非喜歡你也不是不行,可父親卻罵母親短視,好好地高家姑娘不要,那可是日後多有幫襯的親家,又說你父親不得體麵,隻會惹來笑話,這才再無轉圜之地,他們這會兒還不敢告訴哥哥,隻等到了最後硬要他聽話。”


    芝蘭一跺腳,“要恨,你隻恨我父親,連我都厭煩他了,這次有望擢升知州,瞧他就越發的趨炎附勢。”


    芝蘭如此的在背後說他父親,想必肖伯父一定是嘴臉難看,慕歡知道,肖家怕是也逼芝蘭不少,都是身不由己的女兒,都是可憐人。


    馬車突然停了,車下有婆子隔簾說話,“兩位姑娘,到了一處客棧,大娘子說天黑怕是進不了城,不如今晚在這歇息,明日一早出發,中午便能入京了。”


    慕歡與肖芝蘭忙收拾了小幾上的蜜餞果子,戴好遮麵的帷帽,那婆子早已備好馬凳,攙扶她二人下車。


    “這客棧真大,沒想到在此郊外竟有這麽大的客棧”,芝蘭抬眼望去,兩層樓高,簡直比明州府裏大酒樓還氣派,門前車馬絡繹不絕。


    “這是京城近郊唯一一家客棧,所有入京的人都要在此歇腳留宿,自然生意昌盛”,秦夫人笑語,她二十幾年前進過一次京,這間客棧還沒這樣氣派,想必是生意愈發好就翻修了,居然架起了二層。


    他們一行人多,肖夫人要開四間房,可這客棧今日恰逢有位顯赫人物住著,都訂出去了,掌櫃的也頗為難。


    “夫人,您也別難為我,我這客人可得罪不起,這兩間房還是最後的,您若是再遲疑,怕是最後的也沒有,天一黑進來的客官就隻能住馬圈下房。”


    秦夫人吩咐張婆子先將兩位姑娘送上樓去,樓下來往客人紛雜別生了禍事,自己也好留在此處與掌櫃的再商量,能不能多勻出一間。


    “母親,您看,那不是我哥的那位同窗?”


    眾人順著芝蘭的示意看去,果真二樓坐著一位公子看起來麵熟,隻見他著練色提花缺胯袍,裲襠後露一截鉛朱領子,犀角裝飾的護腕,束金冠,按著一柄長劍,就是那些時日府上做客的俞珩。


    “幾位認得那客官?”掌櫃的問道。


    “哦,不甚熟悉,是家中老爺所識的舊友”,肖夫人怕失了芝蘭的名聲如此答道。


    “這位客官就是定下客棧二層的貴客,若是能與他說上話,別說勻出一間,再勻一間也可!”


    秦夫人有點為難,自己一個長輩不好上前去說話,領著兩位姑娘也不好上前,派個小廝去豈不是沒禮數。


    慕歡見她為難,提醒道:“夫人,何不寫了帖子送去,以伯父的名義,看他的作派也是個衙內。”


    秦夫人點點頭,吩咐掌櫃在那雅閣邊上上一桌菜,再命芝蘭寫了帖子令人送過去,隻希望這公子還能記得與肖家有交情。


    一行人在用屏風間隔出來的‘雅閣’用飯,落座不久俞珩便親自過來拜見,好在他是個不倨傲的人,不然怎麽會瞧得起親自過來,隻是她們當時都還不知道他是王府公子,隻聽肖彥鬆喚他宗璘,權當做是個普通官員的衙內。


    “給大娘子請安,見過兩位小娘子”,他始終未坐,立在那裏拜道。


    “公子,你怎麽在這郊外客棧?”芝蘭和慕歡已摘了帷帽。


    “今日往附近的圍場狩獵,一時盡興,天色漸晚便留宿,明日入城,幾位娘子是要入京探彥鬆兄?”


    放榜好一陣子了,肖彥鬆得令留京待命,一看就是要派官的,肖家人自然歡喜,他眼色多流連慕歡幾下,以為她是定了親事來京探望‘夫君’的。


    “我們是進京探親的,不止來見彥鬆”,秦夫人道。


    “要給公子道喜了,我哥哥家書上說公子高中探花,可派了官?”


    俞珩謙辭,“得幸入了陛下青眼點了探花,跟肖兄一樣,還待朝廷命,隻等為國盡忠。”


    他又看了眼徐慕歡,見她腕上帶著那對換迴去的喜鵲鐲子,隻是麵上並無喜色,這姑娘一雙眼睛生的極好,每遇她便是盈盈一剪秋水,脈脈望人不得語,見之令人歡喜。


    慕歡忙將手收迴懷裏,用袖子遮擋了去,斟茶再不看他,卻道:“可請公子幫個忙?”


    “小娘子說便是”,他想都沒想就應道。


    “方才掌櫃說客已滿,公子定去了不少客房,我一行人實在多,餘下兩間不夠住,還請公子勻出一間來,我們也好擠一擠。”


    “原來是這樣”,俞珩笑起來,


    “勻出兩間,可還夠用?”


    “一間就夠了吧,方才掌櫃的不是說還有兩間自家人睡的,可叫下人去擠擠。”慕歡試探問秦夫人。


    俞珩吩咐了小廝道:“去告訴掌櫃的,將肖府的賬劃到我賬上,不可怠慢了。”


    “這怎麽好,這就叨擾的太多了”,芝蘭忙阻攔。


    “我與你兄長是同窗好友,既遇到了怎能不多照拂”,俞珩未再多叨擾,拜別告辭。


    “母親可知他是哪家的公子?”芝蘭小聲問詢,慕歡其實也好奇著呢。


    “當然不知,你哥哥也未多說,我得幸幾十年進一次京,連那長興侯府的人都認不全,哪還認得京中那些官中子弟,隻是這位公子真是禮數周全,彬彬有禮,生的也相貌堂堂,要我看一定是顯赫人家教出來的哥兒。”


    秦夫人滿口誇讚,這個同窗好友高中三甲,就是肖老爺也是極滿意的,一看就是龍鳳之輩,如今又是好個春風得意的人。


    “那是自然,頭榜的三甲是要殿試的,哪有姿容不堪入目的,衝撞了天子就不好了。”


    飯罷,兩個婆子伺候秦夫人和芝蘭一處住下,慕歡帶著丫鬟獨住一處,慕歡認床,路上一連幾日都睡得不太好,今日這間客棧倒還像樣,她便命了眉生要了熱水好生洗漱一番。


    這會子換了新衣正坐在窗下望月,遍天的星星,也不知大姐姐在徽州新家過的如何,也不知隻留下慕宜能不能照顧好母親,慕禮若真的在徽州尋了婆家,她們姐妹要何時才能再見。


    “唉!”她一聲輕歎,“獨坐不知身何處,滿腔愁緒散星河。”


    雖在別人麵前要強,對婚事吹了強做淡然,可終究還是心裏鬱鬱,不禁抒發了出來。


    “不知小娘子有何愁緒?”


    突然有人搭茬,嚇得慕歡伸手關窗,慌亂中她隻拉迴了半扇窗子,隻見窗上映了那人的影子,似乎正在她斜對麵的圍欄處坐了,她便不敢再伸手去關另半扇,再迴頭看,眉生在榻上已經睡得且沉。


    她不搭話,那人便又問。


    “可是思念肖兄?”


    慕歡方才慌亂沒聽出來是誰,這會子聽清了,正是俞珩。


    她往後坐了坐,說道:“你不要亂講,免得毀了肖家公子的聲譽,他就要娶高氏女了。”


    俞珩也是夜裏睡不著,方才正披衣床下吹風醒酒,沒想到就聽到這一聲輕歎滿腔愁緒,想著她是個侃快的人便唐突出言,竟得了這麽個迴答。


    當日離開明州,她不是還要等肖兄的,難不成出了什麽變故?


    “姑娘這番上京不是來探望肖兄的?”


    “當然不是,我與肖公子有何瓜葛”,慕歡連忙否認。


    “我來京中是長興侯府為千金選中的陪讀,我與芝蘭此番上京是一樣的。”


    肖家姑娘肯定是來相親的,俞珩猜得到,一樣的?那她也是來相親的?


    看來肖家終於不同意與徐家的婚事,他早就告誡過肖彥鬆,家中認定的事才不會管他們。


    他爹娘才不會理他有多戀慕徐慕歡,俞珩心下一陣的沉默,隻為他們不能決定婚配而感到無奈,也在感慨自己被逼著娶汪氏女的困境。


    她剛提的長興侯府汪家,汪崇華上頭就一個哥哥,難道想把兩個姑娘都許給她哥哥?那可真是白瞎了這兩個姑娘。


    俞珩心裏正盤算著,隻聽那半扇窗遮擋著的人說道:“夜深了,公子歇了吧。”一雙玉手緩緩地伸出來,關了另半扇窗。


    這夜,便隻留下他一個人坐在廊下的圍欄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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