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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說好一起到望舒宮探望俞明鸞的,可成端夫婦在飛廉樓都坐一個時辰了,午膳時辰都要過了,還未見太子的蹤影。


    芳菲有些餓,等不得地說:“要不咱們先傳膳吧。”


    “太子應該是在娘娘宮裏用過膳才會來吧。”


    自然要以孕婦為重,即便太子一會兒來了,也不好與孕婦生氣。


    明鸞便吩咐遠黛傳膳,不再等俞成靖。


    “真巧,皇後娘娘遣人賜甜食來”,遠黛進來福了福身子說,並引進一個宮女。


    她提著一個大食盒,一層一層地取出幾樣甜食來。


    “娘娘知曉端王夫婦來郡主處做客,特地賞賜幾樣未央宮小廚房製的點心、甜水。”


    食盒內竟然還備了驗毒的銀針。


    眾人皆以為皇後是對懷孕的端王妃額外照顧的緣由,均未多想。


    那宮女竟將從最下一層取出的一碗杏仁酪奉給俞明鸞,說:“郡主,這碗杏仁酪是娘娘特地賞您的。”


    屋內輕鬆和悅的氣氛瞬間凝滯。


    俞明鸞對杏仁嚴重過敏,別說吃,連聞到杏仁的氣味都像是害了哮喘般難受。


    可貴人的飲食喜好都是不輕易宣揚的,何況明鸞這樣內帷的女子。


    所以除了最親近的人,旁人並不知這一點。


    可皇後娘娘知道,她是絕對不會賜杏仁製的東西。


    俞成端拿著一枚糕點要喂芳菲的手也頓住,並緩緩地放下點心,立刻起身護住芳菲,做出一個躲的姿態。


    於此同時,明鸞一手去接杏仁酪穩住她,另一隻手從腰間拔出匕首。


    宮娥發現自己暴露了,也抽出懷內的匕首刺向明鸞。


    可俞明鸞的匕首是俞珩送她的,精鋼所製,削鐵如泥。


    兩刃相搏,刺客的匕首一下子被砍斷。


    明鸞又以雷霆之勢刺向刺客還擊。


    遠黛見勢往外跑,並大喊,“——有刺客!”


    那宮娥果然不是普通人,一霎躲過俞明鸞抵近脖子的刀。


    但行家都是一交手便知對方底細。


    明鸞覺察到今天的刺客武藝並不在她之上,有外援的幫助下,有活捉她的機會。


    遠黛一嗓子把樓下的侍衛全都喊了上來。


    宮娥見自己被圍,立刻打算自盡。


    明鸞幾次想用刀鞘塞進她嘴裏,阻止她,卻失敗了。


    眾人眼睜睜看著那宮娥吞藥而死,口中湧出一股股黑乎乎的血來。


    李芳菲受了驚嚇,又見了死人和一地血,立刻噦逆起來。


    “我先送芳菲去看大夫。”


    端王顧及不了旁的,隻抱起妻子往外跑,吩咐趕緊喊醫官來。


    過了那股緊張勁兒,明鸞也覺得胃裏一陣翻騰,但她還是忍住了,對盧小嘉說:“馬上請太子來。”


    “郡主,太子一早就出宮去了,不知什麽時候能迴來。”


    明鸞思量後吩咐道:“找個地方將屍體搬進去,嚴加看守,找那天晚上驗屍的仵作來,明白嗎?”


    盧小嘉領命而去,沈林叫幾個侍衛來搬屍體。


    明鸞用手帕包著從地上撿起那根跌落的銀針,仔細看色澤,應該是鍍了一層錫。


    ……


    俞成靖迴宮時天已晚了,俞明鸞還在禮正殿等他。


    白天刺客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甫一見便問:“你怎樣?”


    明鸞搖頭,一隻手仍按著腰間的武器,始終是防禦的謹慎姿態。


    “你是不是找到那晚與我打照麵的刺客了?”


    “若不是今日的刺客露出破綻,恐怕我就沒辦法活著去指認了。”


    俞成靖歎氣道:“找到了,但死了。”


    太後叫卓夫人把歡郎帶出宮去,但並未履行善待他的承諾,而是要殺人滅口。


    歡郎武功高強,雖盡全力從卓府布下的殺陣中逃了出來,但因身中數刀,血流過多,不治身亡。


    “不過我還是僥幸得到一些信息。”


    但他畢竟身負重傷,說話很費力,隻是隻言片語。


    俞成靖說一半留一半,並沒提內應,隻說:“太後在找一份遺詔。”


    “他應該是在宮內找遺詔的時候不小心被你撞見了。”


    “誰的遺詔?惠帝嗎?”


    俞成靖搖頭,眉頭蹙得很緊。


    “他死之前隻反複說黃選,黃選是兩朝天子身邊的大太監,惠帝駕崩時他也殉主了。”


    既提到此人,遺詔要麽是昭帝的,要麽是惠帝的。


    俞成靖此時心如擂鼓。


    一提到遺詔,他立刻在心中盤算著“莫不是惠帝除了傳位給皇帝的遺詔外,還留了什麽其他的遺詔。”


    “太後既然如此瘋狂的找這份遺詔,那必是相當重要的。”


    “難道與皇位有關?”


    “若是如此,自己必須弄清楚,否則社稷不穩。”


    明鸞見他心神不寧,喚了他一身,“殿下,您想好下一步怎麽辦了嗎?”


    俞成靖迴神,臉上是鮮少見的茫然。


    “阿元,你有什麽想法嗎?”


    上次就是明鸞提出通過招式來尋找刺客身份的線索,她是聰靈敏銳的,所以俞成靖反問她。


    “刺客有太後的庇護,熟悉每條路線,所有的宮殿樓宇。”


    “他還知道是遺詔與黃選有關。”


    “太後也不笨,如此這樣都沒能找到,那遺詔藏得也太深了。”


    “可一個拿出來才有用的東西,被藏得如此深,搜山檢海都現不了世,可不可以理解,有人知道它放在哪。”


    更難的問題出現了,俞成靖握拳敲了兩下自己的額頭。


    “我派人查過黃選,他殉主後,與他有關係的人,不管是親人、徒弟、幹兒子等等都被殺光了。”


    “他即使告訴過誰也無從知曉了。”


    明鸞覺得俞成靖誤會她的想法了。


    “殿下,我覺得黃選很可能就是個藏東西的人。”


    “先帝讓黃選去藏,他肯定也會想辦法把地點告訴給取遺詔的人呀。”


    “不必盯著黃選查,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守口如瓶,什麽痕跡都不留,殿下怎麽可能找得到線索呢。”


    真是涉及到切身利益就當局者迷了。


    俞成靖努力讓自己的心神定下來,別那麽煩亂。


    他深吸一口氣說:“查一查兩位先帝的起居注,也許能發現端倪。”


    “等等”,他腦子一轉。


    “太後比我們了解的線索更多,獲得的指向更明顯,她為何還用找這種最笨的辦法。”


    明鸞思忖良久。


    “黃選死那麽久了,遺詔還未被取走。”


    “要麽是被安排取遺詔的人死了。”


    俞成靖接下她的話茬繼續說:“要麽是這個人被限製拿不到遺詔,而太後又無法從她嘴裏獲知一二。”


    明鸞略哂一下,“還有誰是太後都束手無策的。”


    她連自己的親女兒都能圈禁在無相寺,自己的外孫女都能設計,自己的親兒子都想害死。


    “其實有一個人——”


    俞成靖已經好奇這個人許多年了。


    “太後的親妹妹,卓相的夫人。”


    俞成靖自入京後,知道這個人以來,就覺得她是個怪人。


    他想過無數辦法去了解賈夫人,但都是浮皮潦草,沒有挖到任何靠譜的秘辛。


    今天,在這樁線索極少又迷霧繚繞的案子中,她的身影似乎又浮現了。


    “我送你迴去。”


    俞成靖從衣架上取了件披風遞給明鸞,好像又要下雨了,外麵起了涼風。


    “不必了,有沈林和盧小嘉呢,而且刺客已死,我應該是安全的。”


    “你累了好幾日,眼底都有些青,早些休息吧。”


    前幾日見,他還隻是疲憊,今日就有些憔悴了。


    再年輕的身體也禁不住這麽熬。


    俞成靖怎麽肯,“我親自送你迴去安心些,迴來才能睡得踏實。”


    他既堅持,明鸞也不再推辭,其實她還有話要叮囑太子。


    “殿下切莫將我遇刺的事情告訴給我的父母,我怕他們擔憂。”


    “他們已經為我操了不少心了。”


    俞成靖側頭看她,看她若有心事得微垂著頭,露出一截雪頸。


    聽盧小嘉轉述當時的場景,麵對刺殺她臨危不懼,甚至差一點就活捉了刺客。


    不禁心想道:“像她這般勇敢率真、聰靈好學、開朗可愛、善解人意,且又美若天仙的人,誰能配得上她呢。”


    見她雙手握著一柄匕首,雖嵌白玉但很古樸,便問:“我記得送過你一把康巴刀,怎麽沒拿出來用?”


    “哦,殿下的禮物我放起來了。”


    “宮內是不許帶兇器的,我特請旨皇後,許我入宮時帶著父親的所贈之物,一來可以危急時刻防身,二來能聊解思念。”


    俞成靖脫口道:“原來是你父親所贈,那我自然比不了。”


    他又立即覺得失言了。


    自己算明鸞什麽重要的人,怎可與她父母相比。


    俞成靖轉移話題說:“哦對了,微生公子要離京迴雲南了,他啟程前必會請求陛下賜婚。”


    “選中的應該是淑懷鄉君。”


    “母後的意思是將吳宣改宗,過繼到江家去,並認作義女,冊封為公主。”


    明鸞其實早就猜到了。


    “雖然遠了些,但西寧公府有兵,有礦,她又有尊位,還可以遠離京城這個傷心地,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後悔嗎?”俞成靖問她。


    “隻要你願意,這一切本來都是你的。”


    “不”,明鸞搖頭,“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西寧公府能給的一切,我無須遠嫁就有,雖然這話傲慢,但在你麵前我無須設防。”


    俞成靖看著她,好奇地問:“你沒有喜歡過誰嗎?”


    “哪怕是欣賞、慕名之類的。”


    明鸞也不小了,相親這麽久,見過的郎君如過江之鯽。


    難道沒有一次,沒有一個人令她感興趣過?


    明鸞抬頭,對上他的眼睛,他還在凝望著等她的迴答呢。


    “這種小兒女之事,殿下還是不要追問了。”


    明鸞別過頭,有點難心地笑了下。


    俞成靖心想“這種事,她會跟摯親長輩說、閨中好友說,怎麽也輪不到跟他傾訴。”


    “是我唐突多嘴。”


    望舒宮到了,兩人站在飛廉樓下,幾個嬤嬤和女使都提著燈排在那裏接駕。


    明鸞褪下披風還他,福了福身子道別。


    俞成靖接過來,衣料上還殘存著餘溫,來自她的身體。


    他轉身將披風扔給了隨從的小黃門,攥緊了雙掌,因為他忽地心悸得厲害。


    他在腦海裏自省道:“丈夫之誌,應如長江東奔入海,豈可眷戀溫柔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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