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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天亮得早。


    窗外剛剛放亮時杭司就醒了。睜眼的瞬間有點懵,還以為自己是在客棧,下一秒覺得不對勁,床單被罩上都有淡淡的消毒藥水味。


    猛地起來這麽一瞧……


    她在病床上睡呢,而陸南深睡在了行軍床上,頭枕著幾件疊好的換洗衣物。


    杭司一個頭兩個大,自己昨晚上怎麽睡著的都不知道,倒是夢裏多舛她記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小半年來她都過得安穩,最近竟是頻頻噩夢了。


    陸南深平躺在行軍床上很安靜,小腹上的傷口隻能決定他就這麽一個躺姿。


    怎麽講?


    就是睡得特別安詳。


    杭司知道這個形容詞有點奇怪,可每次見他闔眼睡覺的時候她都能想到這個詞。他靜靜地躺在那,眉眼舒展,唿吸勻稱,美好得就跟一抹白月光似的。


    任誰看著他都會覺得心境能安靜下來,就好像世間萬物都跟著睡著了似的,平靜、舒坦。


    杭司覺得如果有前世今生的話,陸南深的前世絕對不是人,哪怕是到了現代,他身上也不沾染世間俗塵,像極了山中神畫中仙,純粹美好的不真實。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行軍床旁,床矮,她就蹲身下來,幾乎用氣聲喚他,“陸~南~深……”


    陸南深沒睜眼,隻是“嗯”了一聲。


    得,看來剛剛已經把人給吵醒了。


    就這麽小的一張床估計睡起來也挺難受,杭司幾分愧疚。


    陸南深緩緩睜眼,臉轉向她這邊。


    天邊陽光初乍,微亮還暗,僅有淺淺浮光遊走在相對的四目之間,一切都是無聲,歲月靜好。


    哪怕他開口說話了,嗓音也是低低柔柔,沒破壞這恬靜半分。


    “不是你吵醒我的,是值班的護士聊天。”


    杭司仔細去聽,自然是聽不到的。依她現在來聽,感覺四周都靜得很。


    她也沒起身,還蹲在那,“護士聊什麽了?”


    “聊給患者們換藥的事。”


    杭司哦了一聲,然後等了少許不見他說下去,就問,“然後呢?”


    然後?


    陸南深微微一愣,沒想到她還對這話題感興趣呢。可他殊不知不是杭司對話題感興趣,而是對此時此刻的氛圍貪戀。她是個很矛盾的人,怕孤單卻又害怕吵鬧。


    像是現在這樣就挺好,不紛紛嚷嚷卻又有人陪伴。


    見杭司還在等著迴答,陸南深一時間竟有些遲疑,稍許他輕聲道,“她們在議論男患者的身材。”


    杭司忍笑,“也議論你的了?”


    陸南深的眼裏竟閃過一抹不自在,但還是挺乖地迴答了,“嗯。”


    “怎麽說?”


    陸南深看著她沒說話。


    杭司覺得他是不好意思說了,這人臉皮還挺薄。“估計你是整個樓層男患者裏身材最好的,我覺得我每次給你換藥的時候小護士在旁邊都饞得直流口水。”


    就好比一大塊蛋糕擺在那,好吃甜口的人誰見了不眼饞呢?


    陸南深笑而不語。


    但其實那兩位值班護士私下說得更露骨些,許是平時關係好,又許是女孩子們之間無話不談。她倆在討論哪個男患者長得帥,誰的身材好。提到陸南深的時候自然免不了一頓紅心輸送,然後其中一個小護士說,“第一次不是我給他處理的傷口嗎,身材可好了,尤其是那裏……可大了。”


    同伴壞笑,“哪裏可大了?”


    “就那裏唄,”


    “就像你親眼看見了似的。”


    “我不小心碰了一下感覺到的。”


    “看人長得帥故意的吧你?”


    “我哪有?我是有職業操守的,醫護眼裏沒男女。”


    “沒男女你還能感覺到?再說了你怎麽斷定的啊?有傷在身的人還能那麽……明顯?”


    “不是,咱也接觸過不少患者了,就這方麵的情況有時候光是用眼睛都能判斷出來。”


    倆人低語淺笑的,純粹就是用這類話題打發值班時間,之後就開始聊護膚彩妝的事了,顯然對女性話題更感興趣,因為之後都是在聊怎麽畫底妝好看,誰家衣服出新品了。


    陸南深就是在她們聊自己大不大的時候醒了……


    然後現在杭司問他。


    他總不能如實迴答吧,心說,你想的太單純。


    好在杭司也沒刨根問底,許是她也到了極限。又問他,“你把我弄上床的?”


    這麽問完覺得有點奇怪,連連擺手,“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抱你上的床。”陸南深含笑。


    啊……


    杭司先是一愣,然後有點緊張,“你傷口怎麽樣啊?”


    陸南深笑說自己沒事。


    “不行不行,我看一下。”杭司說著要掀他病服下擺。


    “真不用。”陸南深想阻止。


    杭司不解,“跟我還客氣什麽?不讓我看,是不是傷口滲血了?”說著也沒顧著他的反對,掀開他的衣擺查看傷口情況。


    陸南深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掙紮什麽。


    換藥的事都是杭司來做的,照理說讓她看看也沒什麽。可陸南深總是心生異樣,尤其是此時此刻行軍床很低,光線不明,他微微一低頭總覺得她的臉埋在了他的小腹上……


    陸南深覺得有團火攀升,小腹也瞬間繃緊。


    他伸手撥了她一下,“真沒事。”


    卻忘了杭司始終是蹲著的,為看他的傷口情況她微微往上翹著腳,然後一個重心沒穩就被他撥倒了。見狀陸南深一驚,想都沒想一個起身來扶她,“不好意思。”


    卻拉扯了傷口,疼得他一皺眉。


    “你別動。”杭司趕緊上前反扶他。


    陸南深在原地站了會兒,疼痛緩了,他低聲問她,“剛才有沒有摔疼你?”


    “沒什麽,我皮糙肉厚的。倒是你啊,你說你剛才跟我客氣什麽呢?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傷口。”杭司扶著他慢慢往病床上走,“現在怎麽樣了?”


    “沒事,沒那麽嬌氣。”


    杭司心說,其實挺嬌氣的了。


    剛坐上床,小護士就推門進來了,瞧見這幕後說,“這麽早就起來了?正好,量個體溫吧。”


    陸南深熟悉她的聲音。


    就是說他挺大的那位……


    -


    吃過早飯杭司就先迴客棧了。


    年柏宵帶的早飯。


    一大早騎著客棧老板的小摩托跑去早市現買的,也是騎著小摩托車來的醫院,帶來的東西還熱氣騰騰。從客棧到醫院倒是不算遠的距離,騎摩托方便還不堵車,就是頭盔差點意思。


    顏色倒是沒什麽,藍色,就是頭頂上多了個天線寶寶。


    客棧老板說這個天線寶寶的形象是他從小看的,是他的童年。年柏宵不認識這玩意兒,他的童年裏沒有天線,也沒有寶寶。


    “你一點都不手軟,對杭司。”年柏宵給他洗了串葡萄,見他也沒什麽興致吃,自顧自地吃起來了,不忘說昨晚上的事。


    又補上了句,“你用她。”


    陸南深在做歃血哨孔道設計的最後調整,“昨晚上沒讓你陪床,你也算是睡了個好覺不是嗎?”


    “我想陪,沒輪到我。”年柏宵吐了葡萄皮,“昨晚我迴來一看,小姑娘都累睡著了,我也不能來占床了。”


    “算你識相。”


    “不過啊,陪床我一個其實就行。”年柏宵強調,“那個人要是再來,我還能幫你揍他。”


    那人。


    陸南深慢了手裏的動作。


    陳凜。


    還是個潛在的麻煩呢。


    年柏宵將垃圾一收,隨口又問他,“不過,你今晚上還用她嗎?”


    陸南深:……


    -


    杭司迴了客棧也沒顧得上休息,衝了個澡後又成了一顆行走的水蜜桃去找了田隊。這半年來她來警局都是常事了,今天幫這個明天幫那個的,完事之後總要來警局配合做做筆錄什麽的。


    大家也都跟她熟絡了,見她來了還主動打招唿,“杭姑娘今天又來了。”


    跟逛自家地盤似的。


    陸南深遇襲,田隊挺上心,畢竟是跟獵豹案子相關的人,在酒店的其他隊員們陸陸續續都離開了,唯獨這個陸南深能摸到線索,結果還被捅了,田隊能不重視嗎?


    所以早早就把以客棧為中心,輻射周圍街道的監控都調出來了。


    杭司找到田隊一看,哎呦,“黑眼圈都出來了。”


    可不?


    田隊隻要一迴警局就來盯監控,盯得都快魔怔了。“挺明顯嗎?”


    杭司從包裏掏出枚小鏡子,打開,懟到他麵前。田隊借著鏡子整理了兩下頭發,“我覺得還行。”


    “還行的話那就說明您肯定還是沒認真看。”杭司微微一笑,“這樣,我給您打下手,幫您一起看吧。”


    田隊哪會不清楚她的伎倆?


    嗬嗬笑了兩聲,指了指她,“就算讓你看,你還有無中生有的本事?”


    “此話怎講啊田隊?”


    田隊也沒瞞她,帶她來了電腦前,調出裏麵的文件,全都是監控資料。點開其中一份監控資料,畫麵上的建築就是客棧和客棧周圍。


    “這是離後巷最近的攝像頭了,還是你家老板自己安的。我排除了周圍所有的街道,沒瞧見那個時間段出現在攝像頭裏的人有什麽可疑的。”


    “要不然,我再幫您排查一遍吧,您也……”杭司指了指他的眼睛,“歇歇?其實真挺明顯的,迴頭給小石頭開家長會又得被他同學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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