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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隨員人數齊了,隊伍就出發了,先到宣府鎮城,再趕赴張家口堡邊牆外。


    開始還不累,正使李廷機沒有坐馬車,也騎著馬,順便與護衛兵卒林泰來閑聊。


    “這是我第一次當使節,還是有些緊張。”李廷機詢問說:“你去年不是也充當過使節麽?可否傳授心得?”


    林泰來三思之後,如實答道:“身體好。”


    李廷機:“.”


    你這“身體好”指的是親手殺了兩個大頭領,還是給北虜王太後兼王後當牛做馬?


    忽然有隨員緊張的稟報說:“有數十騎尾隨在後,不似良善!”


    李廷機十分詫異,這才離開京城幾裏路?又是太平時節,難不成還有敢劫官道的大批盜匪?


    “不用慌。”林泰來淡定的說:“那些都是我林府的家丁,他們自帶幹糧前往宣府,正好與我們同路。”


    李廷機:“.”


    一路再無事,直抵三百五十裏外的宣府鎮城。


    宣府巡撫王象乾、宣府鎮總兵官李迎恩、萬全都司都指揮使不重要等等本地巨頭在昌平門外南關迎接。


    正使李廷機與本地巨頭開展交際應酬,說著場麵話。


    李廷機的背後是隨員,隨員後麵是兵卒。


    本地巨頭們一邊奉承著李廷機,一邊頻頻向使團護從兵卒那邊看去。


    李廷機很善解人意的揮了揮手,吩咐道:“把林九元叫過來!”


    看著身穿紅胖襖、手持長矛的強壯小兵林泰來,王巡撫想笑又不敢笑。


    最後還是忍不住調侃了一句說:“去年你坐著囚車離開宣府,今年又罪卒身份來到宣府。還不如去年就留在宣府,省了一年彎路。”


    接風洗塵過後,使團護從兵卒林泰來單獨接見了宣府巡撫王象乾。


    王巡撫有點向往的說:“如果貢賞儀式在宣府邊牆外,本該我當使節”


    林小兵擺出長輩架勢教育說:“這種形式主義的儀式,有什麽可向往的?用心做好巡撫,才是正經!


    宣府鎮這塊地方不錯,距離京師很近,又有貢市,值得你全心全意的投入!”


    王巡撫隻能答話說:“你說的對。”


    林小兵又問道:“如今邊鎮巡撫采用久任製度,做六七年、甚至七八年都是常態。


    有這樣充足的時間,你要多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知道怎樣做麽?”


    王巡撫又答道:“禮賢下士,施恩於下?”


    林小兵指示說:“最好的辦法,就是一起走私!隻有跟你一起走私,才有可能是自己人!”


    王巡撫:“.”


    隻要和小姑丈說話,這三觀就被顛覆來顛覆去的。


    使團的終點當然不是宣府鎮城,在王巡撫的陪同下,繼續向北走。


    六十裏就到了日益繁榮的張家口堡,這裏在行政上歸萬全右衛。


    已經晉升為萬全右衛指揮使的黑曉和張家口堡張守備在東門迎接。


    兩人恭維著李廷機,又不停的向李廷機背後看。


    充當護衛站在後麵的林泰來懶洋洋的說:“看我作甚,我就是一個小兵。”


    使團並沒有在張家口堡停留,而是穿過了山口邊牆,直接來到了牆外。


    這裏早就提前建好了臨時營地,使節到了後直接入駐就行。


    貢賞已經進行了二十年,一切都已經有規可循,準備工作有條不紊。


    大致流程無非是大明對北虜方麵該受封的將軍、指揮、千戶們進行冊封認證,北虜頭領獻上牲畜若幹,大明賞賜迴去若幹。


    還有就是大明官員和北虜頭領一起大吃大喝,算是款待。


    每年春天進行一次這樣的貢賞儀式,然後本年度的邊市就正式開啟,一直到九月份關市。


    往年貢賞儀式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大同鎮邊牆外舉辦,這兩年卻在宣府鎮邊牆外。


    當然以上和林泰來沒關係,他也不操這心,畢竟他隻是一個小兵。


    在儀式之前,正使李廷機設宴,款待了代表虜王卜失兔前來參加封貢的鍾金哈屯。


    畢竟卜失兔才十歲,還上不了場麵。


    在宴席上,鍾金哈屯頻頻向李廷機的背後注目。


    對於這種別人總是看自己背後的現象,李廷機已經完全習以為常了。


    有的時候,他甚至還會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影子替身,真身在身後。


    宴席結束後,鍾金哈屯提出,讓林壯士護送自己迴營。


    征求過林壯士本人的意見後,李廷機就同意了。


    迴到數裏外的大帳,鍾金哈屯揮退了左右侍女,好奇的對林泰來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你怎麽混成了這模樣?”


    林泰來深沉的答道:“一言難盡,其中曲折伱們蠻夷可能無法理解,很難說清等等,你脫衣服作甚?”


    鍾金哈屯迅速解開了紐扣,迴應說:“既然很難說清,那就別說了!”


    林泰來歎口氣,什麽叫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啊,這就是了。


    但是林泰來正要解開身上的紅胖襖時,鍾金哈屯卻又急忙叫道:


    “別動襖子!隻脫褲子就行!小兵襖子先穿著!這樣看著更盡興!”


    林泰來:“.”


    這是什麽毛病?看自己穿著大明小兵的製服,感官上更刺激?


    半時辰後,雨收雲散。


    鍾金哈屯懶洋洋的問道:“你這次能在邊牆外停留多久?”


    林泰來答道:“這要看天意。”


    鍾金哈屯摸著肚皮說:“真想早早有你的種,他一定會是全草原最強壯最聰明的人。”


    冷靜的林泰來答道:“著什麽急?那卜失兔才十歲,打不了掩護,怎麽也得過兩年。”


    其後兩日,正使李廷機邀請北虜女酋鍾金哈屯會晤時,均被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婉拒了。


    “簡直影響國事!”李廷機對隨員抱怨說,“蕭太後也沒被韓德讓拖累成這樣!”


    隨員答道:“也不算多大影響,都讓我們這邊看著辦,其實比兩邊會商更省心。”


    及到貢賞儀式當日,鍾金哈屯露了個麵,又匆匆離去,後麵的宴會上也沒出現。


    然後官方禮儀基本結束,邊市開啟。


    到了這時候,使團任務基本完成,可以撤退了。


    但是使團有個護從小兵在北虜大帳那邊久滯不歸,這就讓李廷機有點蛋疼了。


    外交無小事,使團去時多少人,迴來時多少人,都要明明白白的。


    防範的就是有人叛逃,或者有間諜混入。


    李廷機有點拿捏不定,這次該按照逃亡塞北記錄呢,還是按照擄走失蹤記錄?


    幸虧這邊距離京師近,李廷機奏知朝廷後,很快得到朝廷指示說,不必著急迴來,繼續巡視邊市,查漏補缺。


    要多發揮主觀能動性,巡視完了張家口堡馬市,還可以去大同鎮得勝堡馬市嗎。


    李廷機算是明白了,朝廷這就是不想讓林泰來迴去,讓整個使團陪著林泰來在邊鎮晃悠。


    鍾金哈屯作為北虜最有政治頭腦的人物之一,也很敏感的覺察到了大明朝廷的態度。


    “你們朝廷好像並不急著讓你迴去?”鍾金哈屯問道:“他們甚至寧願你在邊牆外滯留不歸?”


    林泰來不屑的說:“一群蠅營狗苟之輩,八成是分贓還沒理清楚,不願意被我這種正義人士幹擾。”


    “你?正義人士?”鍾金哈屯表示懷疑。


    林泰來莫測高深的說:“你不懂天降正義的含金量。”


    隨即鍾金哈屯偷偷寫了一封國書,呈交給大明朝廷。


    這種文書一般是通過邊鎮巡撫轉呈,所以很快就落到了王巡撫手裏。


    看完國書的內容後,直接把王巡撫幹懵逼了。


    北虜順義王後居然請求大明朝廷,將充軍罪卒林某贈送給她。


    王巡撫也沒資格阻攔國書,一邊上奏,一邊派了使者去詢問鍾金哈屯,結果讓林泰來知道了。


    “你有毛病啊?幼稚不幼稚?”林泰來也被鍾金哈屯的操作震住了。


    你也是三十多歲的老政治家了,怎麽還能做出如此幼稚的把戲?


    國與國之間的問題上,不要摻雜這種個人情緒和段子!


    鍾金哈屯有所期待的答道:“你說過,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你若到這邊來,絕對不會虧待你,就封你當真太師!”


    林泰來直接打破了少婦的夢想,“不要癡心妄想,最最多再等半個月,朝廷就會求著我迴去!”


    鍾金哈屯聽到這樣的念叨很多次了,忍不住好奇的問道:“到底會發生什麽?能讓你如此有信心。”


    林泰來迴答說:“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隻是有一種預感。”


    鍾金哈屯不爽的說:“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別整日裏神神鬼鬼的!”


    林泰來很無奈,他真的不知道具體發生什麽事情。


    他隻是根據一些史料推斷,四月一定會發生事情,他也在等待。


    詳細研究過十五年國本之爭曆史的人都能發現,在這個漫長的時間段內,具體鬥爭內容和形式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也就是說,國本之爭也是分階段的,每個階段都有專屬主題和小高潮。


    比如在曆史上的萬曆十八年春,也就是目前這個階段,國本之爭的主題就是“讓皇長子趕緊讀書”,從正月一直撕逼了幾個月。


    在本時空,本階段的高潮是圍繞他林泰來展開的,但是在沒有他林泰來的原本時空,高潮又是怎麽來的?


    對此林泰來依稀有點印象,很多當前階段國本之爭的史料裏,都是圍繞“災異”展開的。


    在古人眼裏,“災異”就是上天示警,除了皇帝罪己、宰相請辭這種形式主義,當然還要對“災異”進行解讀。


    當時大臣們紛紛上疏說,天降“災異”就是因為皇帝懶政不立東宮,還不讓皇長子讀書。


    而內閣的所有大學士,全部都在四月底五月初左右,因為“災異”上辭呈謝罪。


    林泰來記憶裏的史料根本沒有詳細說明“災異”是什麽,隻能根據大臣上疏的大致時間,來推斷所謂“災異”的發生時間。


    從四月底到五月初,所有大學士都上了辭呈,這說明災異時間發生在四月份。


    人際關係可能會因為蝴蝶效應而變化,但災異大都是自然現象,應該不會被蝴蝶效應吧?


    林泰來等待的就是這個,但他確實又不知道會具體發生什麽,所以並沒有騙鍾金哈屯。


    正說著話,忽然聽到了從天上傳來了轟隆隆的異響,林泰來抬頭看了看,失聲道:“臥槽!莫非說來就來了?”


    既遙遠又很近的四百裏外京城,位於文華殿對麵的文淵閣裏,終於又召開辦公會了。


    看著重返崗位的王錫爵、王家屏,申首輔頗感欣慰。


    獨自一人在內閣的滋味不好受,他終於熬過去了!以後終於黑鍋有人背,炮灰有人當了!


    兩位王閣老也頗感唏噓,雖然立場完全不同,但此刻也頗有一種度盡劫波的感覺。


    內閣的大學士從四個變成了三個,王錫爵正式從王三晉升到了王二,王家屏也從王四晉升到了王三。


    苦日子已經過去了,暫時可以安穩啦!


    位次升了一位,林泰來還滾蛋了,壞事裏也有好事的嘛。


    申時行拿出幾本奏疏,對二王說:“近日連續有北方數省和湖廣奏報說,今春大旱。


    範圍如此之廣,旱情如此嚴重,我等不得不重視,要當成目前頭等大事對待。


    但是,我認為這不是災異,正常賑災即可,爾等以為然否?”


    二王閣老很有默契的點了點頭,“首揆言之有理!”


    雖然旱情這麽嚴重,範圍這麽大,但真不能當成災異了啊!


    不然的話,剛返崗的他們就又要上疏辭官,然後再次迴家!


    朝廷需要穩定,內閣不能再動蕩!


    雖然三位閣老政治立場不同,但在這個問題上取得了一致意見。


    “那就開始議論如何賑災。”申首輔又說。


    突然有中書舍人舉著奏疏衝到文淵閣門口,高聲叫道:“六百裏急報!”


    申首輔喝問道:“哪種急報?出什麽事了?”


    六百裏急報有很多種,比如邊警、造反、民變,還有閣老們最不想聽到的那種。


    那中書舍人叫道:“京師周邊北直隸、宣府等處上報災異!


    真定府天上如鼓響,白雲一股自天垂地,似大風聲,有落星墜地,陷坑半尺!


    宣府諸處聽聞到天鼓鳴,眼見火光貫空,星墜如鬥!”


    眾閣老:“.”


    臥槽尼瑪!賊老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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