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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蒲恩靜隻是試試買氣如何而已,加上布料和絲線不足,連同帕子、枕套、墊巾和碎布做成的繡花物件一共不過幾十件,一下就沒了,全被一掃而空。


    連竹榻和包布的竹籃子也有人搶著要,五文、十文的賣,很快地,手中就有了好幾吊沉重的銅板。


    不多,卻是好的開始,積少成多就能買較好的布料和繡線,做的繡品也可以定價高些,日後的日子不用發愁了。


    「哎呀!夫人,你這條雪荷色綾緞月華裙才剛做不久,怎麽就勾破了。」不遠處,一位穿著暗花盤枝襖子的嬤嬤驚唿。


    看來是來上香的大戶人家,身後有七、八個丫頭婆子服侍著,還有數名小廝為其開路,在仆人的簇擁下,一名四旬婦人緩步走著,麵色微沉。


    「大唿小叫個什麽勁,佛門聖地哪由得你喳喳唿唿,不過是裙子破了。」大驚小怪。


    婦人的眉頭擰起,低頭檢視裂開一道長縫的下擺,對突如其來的意外微帶一絲怒意。


    主子的穿著打扮攸關下人的用不用心,從馬車下來都走了一大段路了,眼看著就要入寺參拜,可是一路走來卻沒人發現主子的異樣,實在是太散漫了,她調教下人還是不夠嚴。


    「你,那個穿丁香色衣服的丫頭,我看你帶著針線包,可否過來替我縫兩針?不求精美,不難看就好。」細白手指一指,婦人指向樹底下一名花苞似的清麗少女。


    被點中的蒲恩靜微微一怔,她東瞧西瞧,不甚白晰,長了薄繭的指頭指向自己鼻頭。「夫人喊我?」


    「就是你,縫補好了,少不得打賞一二的。」在婦人眼中,麵容清雅的蒲恩靜不過是較常人長得好看些,看了不紮眼,才會一眼就發現並挑上她。


    傲氣值多少銀子,一聽到打賞,蒲恩靜並無不悅,馬上彎起水潤唇瓣,不疾不徐的走上前,絲毫不覺當眾為人縫衣是賤業,當下取出針線包,挑挑撿撿適合的繡線穿針引線。


    身子一低,她蹲在那位夫人腳邊,下針極快如彩蝶飛舞,還沒看清楚她是怎麽縫的,一串鮮紫的葡萄已掛在裙擺上頭。


    「咦!這是……」婦人漫不經心的神情在她下第一針時略微一變,看見裙上鮮活的圖樣後,又明顯露出詠色。


    「好了,夫人。」白牙如貝,一咬線,線斷針收。


    婦人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多了異樣光彩。「你叫什麽名字?」


    「小小賤名不足掛齒,九井胡同最底一戶的蒲家人。」雖然內裏是現代人,可蒲恩靜也知曉未出嫁的閨閣女子不能隨意向旁人道出閨名,那是不自重的輕率舉動。


    「九井胡同姓蒲的……嗯!我記下了,雲嬤嬤,賞這位姑娘一兩銀子。」婦人說完,扶著丫鬟的胳臂走入寺內。


    【第二章】


    「什麽,蘭錦的製作方式被蘇家人偷走了?!」


    一身褚紅色暗金越羅蜀錦長袍,袖口處繡了一圈勁鬆,通體氣派的男子臉色嚴峻,兩道劍眉濃黑霸氣,緊抿的唇瓣如同最森冷的刀刃,令人不寒而栗。


    那張好麵相,清華勝雪,卓越生輝,綽綽而立一如挺直的蒼竹,遇風不折腰,逢雨便伸展,猶如春雪初融的清逸俊顏足以令日月失色,溫玉能生香。


    可是與他溫文的表麵大相徑庭,蘭泊寧這人一相處呀,那才知什麽叫千岩萬壁鑿不開,剛硬如鐵,身為繡坊生意遍及全國的江蘇富賈,他做生意講信用,辦事牢靠,蘭家出品的布帛錦緞品質一流,沒人說過一句不好。


    最叫人津津樂道的是他響徹大江南北的名聲,個性嚴厲,為人護短,對付對手的手段可說是不死不休的冷酷,得理不饒人,有仇必報,沒幾個人能在他麵前說話不發抖的。


    因為他令人聞風喪膽的名聲,雖是腰纏萬貫的富家子弟,可年過二十四尚未娶親,正經人家的千金小姐皆避之唯恐不及,就怕被他青眼以待,落得所嫁非人的下場。


    而肯嫁的多是貪圖蘭家財富和蘭泊寧年輕家主的身分,一嫁過來就是手握大權的當家主母,那些心中各有盤算的貪婪女子哪能不心癢難耐,巴望著攀上一門富貴,一家人也跟著翻身。


    不過在蘭泊寧母親胡氏的把關下,至今尚未有人入得了她挑剔的眼,因此他的婚事也就這麽耽擱了。


    「是的,大少爺,老奴有負重托,未能善盡看管之責,讓手底下的掌櫃生了二心。」眼眶泛紅的胡管事語帶哽咽,自責自己一時的疏於管理,竟讓東家最重要的秘技流入對方手中。


    「你給本少爺說清楚,究竟是怎麽一迴事,為什麽他們會搶先一步送上我們蘭家的蘭錦?」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蘭錦的製作技術隻掌握在少數人手裏,那些人皆是蘭家用了幾十年的老師傅,其忠誠度不用懷疑。


    蘭家織品一向是宮中貢品,每年送進宮裏的布匹少說一、兩千匹,製作精細、繡圖華美、玉絲水緞盡是上品,有「二翠黃金縷,繡成歌舞衣」的美譽,大受宮中貴人喜愛。


    此次新製的蘭錦更勝以往一籌,不僅是用少見的冰淩山的雪蠶吐出的蠶絲編織而成,還讓蘭家繡坊中繡技最上乘的繡工繡出各色花樣。


    一丈長的錦布至少要花費個把月功夫,或織、或繡的結合十數人之力才能完成,製功之精密堪為一絕。


    蘭家花了三年時間以及無數人力和金錢,集眾人的心血研製出的新式蘭錦,正打算借著送入宮裏一舉打響名氣,再創顛峰,讓天下人皆知蘭家繡坊又有舉世獨有的絲錦。


    誰知如附骨之蛆的蘇家使出小人行徑,竟然早一步推出蘭家才有的蘭錦,厚顏無恥地稱為蘇錦,堂而皇之的送進皇宮內,搶走了別人的心血。


    「是老奴的錯,老奴後來查出「錦繡坊」的吳師傅有個兒子在外頭欠下一筆龐大的賭債,吳師傅把棺材本拿出來都還不夠賠,此時蘇家那邊的人來接頭,一邊是恩義大過天的東家,一邊是傳承香火的獨子,他也為難……」


    「所以他就能出賣一直以來對他以禮待之的蘭家?」該給的月銀和分紅一文不差,每年還水酒、大魚大肉的供著,簡直當成廟裏的菩薩了,一句重話也沒有,誰曉得反而被養肥的惡犬反咬一口。


    「原本吳師傅還有幾分重情義,遲遲不肯點頭,說寧可廢了兒子也不做有違道義的事,可是錦繡坊的陳掌櫃忽然跳出來,聽說隨後兩人相偕到酒樓喝酒,三杯黃湯下肚就改了心意……」


    陳掌櫃是最先被收買的人,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就買走他的良心,掌管櫃台的掌櫃數的是別人的銀兩,哪有收入自個兒的銀袋子愜意啊,何況剛納一名貌美嬌妾的他正需要用到銀子呢。


    蘇家的人一出麵,與陳掌櫃一拍即合,為了華屋美妾,陳掌櫃說是連親娘都敢賣也不為過,馬上鼓動做生意的三寸不爛之舌,不遺餘力的勸服搖擺不定的吳師傅。


    人都難免有私心,麵對賭場斷手斷腳的威脅,獨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跪求,吳師傅終究老淚縱橫,牙一咬,選擇了兒子。


    人是禁不起考驗的,活在世間誰沒有一、兩個弱點,或親人,或摯愛,或私欲,或是小小的野心,一旦被人拿捏住了,再難有翻身的機會,隻能任憑宰割。


    「……吳師傅泣不成聲,不斷的磕頭磕出滿麵滿頭的血,一口氣都快上不來了,直說對不起東家,來世再做牛做馬迴報東家的知遇之恩。」


    「你是在替他求情?」麵色一沉的蘭泊寧冷得駭人,盛怒的雙瞳中布滿火一般的烈焰。


    胡管事驚恐的拱手一揖。「不敢不敢,老奴向天借了膽也不敢,吳師傅這迴犯下的糊塗事連老天也救不迴,蘭家繡坊因他而起的損失可重了,他一輩子也還不起。」


    胡管事是蘭夫人胡氏的陪房,當年跟著她一同來到蘭家,由原本的趕車小廝一路升到管事的位置,能力不算太好,但勉強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深受胡氏的信任和重用。


    他唯一的缺點是心軟,看不得人家悲泣哀訴,對朋友仗義,對底下人和氣,夥計有需要幫助的地方,隻要求到他跟前少有拒絕的,管人管事是一把好手,可是做人太過軟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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