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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劍出鞘,幾乎凍結了大半殿堂。


    但就如同二人初見時那般,


    她的墨劍依舊停滯在了天衍眉心一寸,便不得再進。


    可這一次,天衍甚至都沒有再親自出手,隻是靜靜的坐在原地,用那雙毫無情緒波動的湛金之瞳打量著冉青墨。


    因為洛薇與劉聞舟幾乎同時出現在了這墨衣少女的身側。


    洛薇攥住了她下壓的手腕。


    劉聞舟赤手抓住了墨劍劍尖,嫣紅的鮮血瞬間墨劍血槽向下流淌,滴答墜落在那淡藍色冰霜。


    洛薇瞥著突然暴起的徒兒,嚴厲的聲音迴蕩:


    “收劍,道歉。”


    “........”


    冉青墨烏黑瞳孔不斷收縮顫動,死死的盯著麵前的金瞳少女,窒息般的情緒讓她完全喘不過氣。


    “收劍,道歉!”


    再度響起的嚴厲之聲將冉青墨猛然驚醒。


    她看了看身側的師娘與二長老,有些難以接受這個結果,發白的唇微張,想說點什麽,但師娘的聲音又再次傳了過來,這次是傳音,帶著濃濃的疲倦:


    “青墨....不要讓師娘重複第三遍,求你。”


    冉青墨心緒瞬間一酸,抿了抿唇,默默將墨劍收了起來,垂首細聲道:


    “聖女...對不起。”


    天衍的反應平靜如湖,波瀾不驚:


    “無妨,以你性情,突然得知此事,想要殺我,並不令我奇怪。”


    “........”


    冉青墨默默坐迴了自己位置。


    鬧劇發生的快,去的也快。


    冉青墨這一劍,波及範圍很廣,但由於在場之人修為皆是深厚,且並非主要目標,因此並未有人受傷。


    對於這劍宗首徒此番暴起,有人驚歎於其實力的強大,也有人嘲弄於其的幼稚。


    當一切歸於平靜,


    洛薇立於那環形長桌之後,再度出聲,俯瞰著那端然整座的聖女:


    “此會之後,我劍宗會對首徒降下懲戒,但在此之前,希望聖女能拿出證據,不然,監天閣與你們這一眾隱宗都需要換換血了。”


    話落,


    肅殺之意開始在劍宗之巔蔓延。


    在場之人都能聽出,洛薇這陣峰劍主並非玩笑之言。


    宗主被截殺,被自己人截殺,又被自己騎臉羞辱,劍宗若還要忍讓,那這千年積威都會付諸東流。


    天衍略微沉吟,緩聲迴道:


    “洛劍主,天下皆知冉劍離與許殷鶴在北狩上有過一戰,且因此下落不明,對麽?”


    “是。”洛薇。


    天衍道:“那麽需要我當著天下宗門的麵訴說一下,今日朝廷送給你劍宗賀禮之內的東西是什麽嗎?”


    洛薇森然道:“那雙斷腿說明不了任何事情,最多隻能說明我宗主曾在許殷鶴手中受了重傷逃逸。”


    當堂的對峙,降至冰點的氛圍。


    天衍身形緩緩浮空而起,看著那已然殺意畢露的劍宗遺孀,低聲問:“那麽,這枚從冉宗主身上搜來的界空石戒指,又當如何解釋?”


    說著,


    從懷中取出了一枚墨戒,送至半空懸浮。


    “.........”


    在場的很多人都被天衍的這句話給搞得一愣,並未立刻搞清其中因果關係,但很快這些人便在一些知情權貴的傳音解釋下反應過來。


    如今大炎天下,界空石已然絕跡。


    唯一現世的兩枚都是在相府手中。


    相國府在鎮西事便是用界空石戒指,將劍聖鳳九軒自帝安傳送至了鎮西府城。


    而為了坐實這一點,天衍周身炁機開始湧向那枚戒指。


    隨著一股宇術波動開始在殿內迴蕩,一道被白色光邊包裹的漆黑的洞口便出在天衍身後的虛空之中。


    背著那傳送門妖冶的光線,天衍望著下方一眾劍宗門人,緩聲道:


    “對此,你們劍宗還有想說之言麽?”


    “.........”


    洛薇默然。


    冉青墨看著那道傳送門,腦海中紊亂的思緒在此刻忽地清晰:


    “師娘,這枚戒指不是相府的。”


    天衍垂眸看向了下方那墨衣少女,問: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恰好從其他地方找到了界空石以栽贓冉宗主?但這幾率似乎有些太小了一些,不是麽?”


    冉青墨起身看向那懸空而立的女子,一字一頓:


    “天衍,是那西恩皇女,對麽?”


    “........”


    天衍沉吟少許,語氣反而帶著循循善誘的蠱惑:


    “那個自海上而來,又神秘失蹤的使臣?確實有傳言說,相府的界空石來源於那一夜的異域聖人,也就是西恩的皇,但若真是如此的話,那位皇女也理應在相府手中才對,畢竟那等聖人都死在了他們手中。


    “但若你實在堅持這個看法,我倒想問問你這個消息的來源,冉青墨?”


    冉青墨下意識張嘴欲言,但卻猛然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因為,


    她的消息來源是許元,來自於相國府,而此刻的宗盟會議之上,這是一個不能被提及的名字。


    沉默持續了少許,


    天衍輕輕唿出一口白霧,低聲道:


    “除此之外,我等隱宗還有一個冉劍離背叛宗盟的鐵證。”


    說著,


    天衍身形微微一側,金瞳瞥向了身後展開的傳送陣。


    下一刻,


    一名貌若謫仙的似水女子身著繁蕪宮裙從中走出。


    而在女子出現的一瞬,


    整座宮殿的色彩如同碎片般被剝離。


    正當眾人陷入疑惑此人是誰之時,女子已然含笑出聲:


    “初次見麵,小女子有禮了,諸位可以稱唿我為溫忻韞。”


    聽到這話的眾人正欲接話之時,溫忻韞的身上忽地迸發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可怖炁機!


    幾乎在一瞬之間便將整個大殿內的所有人壓得難以喘息,乃至於不少宗主長老直接半跪在地麵!


    溫姓女子掃視著下方一眾猝不及防而狼狽的宗盟貴胄,輕笑出聲:


    “諸位,許殷鶴與我同為聖人之上,你們認為他全力施為的情況下,冉宗主會有任何生還的幾率麽?”


    “........”


    殿內死寂。


    俯瞰眾生的神秘女子。


    金瞳耀目的監天閣聖女。


    被壓得喘不過氣的宗盟眾人。


    惡意,如海潮般將冉青墨包裹。


    她下意識想要尋求幫助,但身側一眾劍宗門人卻隻是沉默。


    他們都知道一個願帶著死誌趕赴帝安的人絕不可能背叛宗盟,但在這些隱宗的設計之下,宗主的死已然被坐實。


    但下一刻,


    啪啦——


    一聲碎裂的細響傳出,來自溫忻韞的股龐然威壓瞬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洛薇身上那屬於陣峰劍主的軍陣偉力。


    她看著那女人,冷意肅然:


    “這是宗盟總會,閣下此番行事未免有些過了。”


    溫忻韞笑著散去了威壓:


    “抱歉,溫某隻是為了佐證聖女之言,若有冒犯,溫某願意賠罪。”


    “多說無益。”


    洛薇並未散去軍陣偉力,道:


    “這個仇我們劍宗記下了,但想要動我劍宗,那你便試著自己來拿吧,聖人之上。”


    傳送陣消散,


    溫忻韞落至地麵,踏步而行,衣袂飄飄,語氣淡然而柔和:


    “洛劍主誤會了,我與監天閣都無奪權之意,隻是想要幫助劍宗更好的凝聚宗盟以抵禦那朝廷賊相。


    “至於貴宗宗主一事,溫某也深表遺憾,但還請洛劍主不要一意孤行,以私情去偏袒那一介叛徒。”


    “......”


    洛薇身子輕顫著,洶湧的炁機不斷在周身翻湧。


    溫忻韞見了卻並無絲毫畏懼,依舊淡然說道:


    “此乃劍宗山門,洛劍主自然可借兩陣誅殺於我,但你確定你能代表劍宗麽?”


    “.......”洛薇。


    相府與皇族能因領袖的一念之間而改變巨輪的航向,但劍宗不行,因為劍宗並不姓冉。


    “洛薇。”


    劉聞舟把住了好友肩頭,打斷了她的話語。


    如今隱宗設計已成,繼續辯解沒有任何意義,聲線低沉:


    “溫先生,你如此興師動眾前來,所為何事不妨直說。”


    溫忻韞微微一笑,環視了一圈那神色各異的宗盟代表們,道:


    “溫某來此所為兩事。


    “其一方才也已然說明,為了輔佐劍宗更好的凝聚宗盟抵禦朝廷亂命。畢竟劍宗乃是宗盟肱骨,所行所做之事在場諸君都有目共睹,自然不能因為貴宗宗主一人而牽連整宗。”


    說到這,


    溫忻韞瞥了一眼洛薇與冉青墨,道:


    “但貴宗的代宗主已然因為私情,而亂了心神。”


    “這是我劍宗內政。”


    “現在亦是宗盟內政。”


    “........”劉聞舟。


    溫忻韞纖指合十置於腹前於殿內漫步,眼簾低垂,睫毛輕顫:


    “溫某來此,其二則是代表隱宗與江南世家給宗盟傳遞一個訊息,相國府已經在轉運籌備戰爭物資,最遲兩月,他們便會悍然掀起全麵戰爭,我們已經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再此內部爭鬥傾軋。


    “我們江南世家與隱宗會給予弘農一代宗門上不封頂的戰爭物資,所以希望貴宗能夠凝聚周遭一代的宗門擋住朝廷南下的步伐,以給我與監天閣肅清南域一代朝廷的勢力。”


    說著,


    溫忻韞雙手一翻,取出了一個半尺的黑匣,放在了那主位長桌之上。


    打開,其內是一排排整齊的須彌戒。


    “諸位若願,可以意魂探查。


    “朝廷欲行之事想必已然無需我多言,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掘根之戰,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如果還算滿意,我希望能夠加快宗盟整合的速度。”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


    下方有人下意識發出了些許議論的驚歎。


    江南世家,給的太多了。


    這黑匣內的物資完全可以武裝起十萬人精銳大軍,而這還僅僅隻是開胃的誠意。


    在利益的驅使下,有人開始心動。


    溫忻韞所言之事本就是宗盟既定的大戰略,此刻對方願意出錢掠過那些傾軋鬥爭的過程,無疑是眾人願意看見的結果。


    殿內氛圍被隱宗掌控之後便逐漸緩和,劍宗眾人一齊沉默,但就在這時,一絲不和諧的聲音從那長桌一角傳了出來:


    “諸位,我天師府對此無意,且有些乏了,便先行迴宗了。”


    說著,身著白底紅邊道裙的唐惟君自那環形長桌之上站起了身。


    她對著下方一眾宗盟貴胄鄭重一禮迴,便領著天師府眾人向殿外走去。


    無聲一瞬。


    有人出聲:


    “作為宗盟肱骨之一,天師府想在此事上退讓?”


    唐惟君腳步微頓,沒有迴頭:


    “宗盟商議之事,已然與我天師府立宗之本背道而馳,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立一宗,護一地的願景?”


    “既然知曉,何必出言。”


    說到這,唐惟君迴眸掃了一眼在場的貴胄們,聲線颯颯:


    “諸位,共事一場,道不同情誼仍在,若不想與我等於戰場相遇,便請謹記我宗道劍,隻斬於大瀛洲作亂之人。”


    話落寂靜,腳步迴蕩。


    有人不忍,試著勸誡提醒:


    “小天師....天師府雖強盛,但在天下大勢麵前亦如螳臂當車。”


    而這一次,


    唐惟君與一眾天師府門人沒再停留,留下的聲音在主殿大殿迴蕩:


    “那我天師府便戰至最後一人,以死明誌,證明吾等曾經來過這世間。”


    “.........”


    默默忍受酸澀心緒的大冰坨子聞言,下意識抬眸,看著那背影,又下意識看向了身側的師娘。


    似乎在問,


    師娘,我們劍宗可否像她們一般.....


    但,


    洛薇隻是無奈的輕搖臻首。


    傻孩子...


    劍宗,早已失去選擇的餘地了.....


    ...


    ...


    ...


    在天師府離去後,天元盛會繼續進行著。


    有時候人在世時,總會覺得理所應當,唯有當其永遠消失於眼前方才會知曉其的重要。


    失去了冉劍離的劍宗,麵對那無盡的惡意宛若暴風中的巨輪,隻能艱難向前,但在這危難的時節,依舊會有一批人為其舍生忘死,前赴後繼。


    因為有了他們,劍宗依舊坐實著劍宗魁首的位置,也依舊有著一批擁躉,但隱宗那綿延不絕的攻勢下,整個會議的進程卻依舊開始不可避免的被隱宗所主導,劍宗於宗盟內部的影響力也開始被逐步動搖瓦解。


    劍宗的結局,似乎已然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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