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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雲寺,弗安方丈獨自跪在大殿內的佛像之前,眸子微微眯起,手中的佛珠一下一下撚動著,麵色淡然。


    門外是一片花紅柳綠,芳菲四溢,隱雲寺並不是大月最大最豪華的寺院,卻是最具靈氣的佛寺,即使已經是快要中元的時候,院子裏的花卻一點沒有受到摧殘的模樣,繁華如同盛夏。


    玲瓏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地方,往常的時候隱雲寺乃是禁地,不可隨意亂闖,可如今她頂著文錦繡的名頭,占著她的身份,能做的事便多了許多。


    慢慢掀開車簾下了馬車,如幻趕忙上前跟在她身後,她看了如幻一眼,要不是她是段祈煜的人,貿然處置她會使得外人懷疑,她又怎麽會讓她跟著她來到此處?想到扶鸞郡主說的話,讓她來請弗安方丈是為了查出京城的事,但那事是南離人做的,慕翎宇怎麽可能讓她輕易查出來?


    隻可惜為了不被人懷疑,她還需要往這裏走一遭,不過來是來了,弗安方丈是絕不能帶迴去的,他可是懂一些奇門異術的,若是他與鄔篤聯手對付慕翎宇,豈不是得不償失?


    門口守著的小沙彌見到兩個身量纖細的美貌女子走了過來,雙手合十彎了彎腰:“阿彌陀佛,不知施主來此有何貴幹?”


    玲瓏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起來,將手中的櫻花玉佩遞給他:“麻煩小師傅去通傳一聲,我們來求見弗安方丈。”


    小沙彌眉頭皺起,弗安方丈性子雖然隨和,也沒那麽多規矩,但他現在正在佛前誦經,他們是不便過去打擾的,想到這裏,他向二人又行了一禮:“二位施主請稍等,我家方丈正在佛前誦經,不如請二位在廂房中等待片刻,我們即刻去通稟,如何?”


    玲瓏微微皺眉,隨即唇角勾了起來,慕翎宇聽到扶鸞郡主要請弗安方丈的消息便給她下了命令,絕對不能讓弗安方丈到京城去查那件事,她也正愁如何拖住他的腳步,如今正合她意:“既然如此,我們便等一等吧,不必去打擾方丈了,等他誦經完畢再見也是一樣的。”


    她說完看了如幻一眼,如幻忙跟了上去,如今的天色還不到午時,不知京中情形如何了,段祈煜迴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她們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看小姐的意思卻絲毫都沒有在意,難道真的是被前幾天的事傷到了?還有來請弗安方丈,她一點也沒有露出著急的樣子,這是為何?


    玲瓏餘光瞟了如幻一眼,一眼便看到她有些心不在焉,眸子微微眯了起來,這小丫頭也是個伶俐的,慕翎宇讓她想個辦法困住弗安,如幻是肯定不可能幫她的,她一個弱女子,又要防備被如幻發現什麽,又要完成任務,著實有些不容易。


    既然這丫頭不得她心,現在又是在隱雲寺,發生了什麽跟她可沒什麽關係,橫豎也是要對付弗安方丈,這丫頭倒是個可用的棋子。


    想到這裏,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廂房一眼,廂房很簡單,一進門便可以看到一架屏風立在屋內,繞過屏風可以看到一張床榻貼著牆壁供人休息,屏風外挨著窗子的是一個半人高的小桌子,上麵放著一套茶具。


    小沙彌見二人進來,忙給茶壺裏添上水,又端上了一些茶點,才快步退了出去,另一個小沙彌已經走去大殿稟報弗安方丈了,那玉佩不同尋常,弗安方丈一早便交代過,若是有人拿著櫻花玉佩要見他務必要稟告,他們也不敢怠慢。


    如幻扶著玲瓏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茶遞給她:“小姐趕路走了這麽久,好好歇息片刻,一會兒弗安方丈來了咱們又得趕迴去,有時間走呢。”


    玲瓏沒說話,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的杯身,腦中迅速思索著如何對付這兩人的辦法,好在她一直都在找機會對付如幻,這丫頭對文錦繡忠心耿耿,平日裏更是不會防備,倒給了她不少便利。


    她眼眸閃了閃,隨後微微一笑看向如幻,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麵上帶出幾分憂愁:“如今京中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段祈煜……”說到這裏,她苦笑一聲:“他在大殿求娶慕蘺裳,我與他之間的種種終究是一場錯誤,你既是他送來的人,此事結束以後便迴去吧。”


    如幻皺起眉頭,麵色帶出幾分憤然,看到她難過的樣子忍了忍,還是將埋怨段祈煜的話咽迴肚子裏,輕聲道:“小姐別說這種話,主子就算被那南離公主迷惑也隻是一時的,您跟他經曆了那麽多,怎麽可能說忘就忘,他定然會想起您的。”


    玲瓏眼角劃過一滴眼淚,微微閉了閉眼,像是心如死灰的模樣,再睜眼眼裏有帶著幾分堅韌:“一時的?若真是愛入骨髓,又怎麽會被輕易迷惑?你是他身邊的人,自然是要替他說話的。”


    這話就有些遷怒的意思了,如幻一下子便聽了出來,心中頓時著急起來,小姐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是被主子氣得不輕,說來也難怪,之前在別院做什麽好歹都隻是私下,可今日他剛剛迴朝就在朝堂上開口求娶慕蘺裳,文錦繡若是不生氣,那才有鬼。


    知道她隻是生段祈煜的氣,並未真的怪罪自己,如幻忙跪了下來:“奴婢是小姐的人,自主子將奴婢送給小姐的那一刻起,奴婢就是小姐的丫頭了,小姐打也好,罵也好,隻求能讓奴婢留在您身邊,陪著小姐。”


    玲瓏垂眸看她一眼,像是極其驚訝一般站起身子,伸手將她扶起,手指輕輕在她手腕間拂過,蹙眉道:“你這是做什麽?快些起來。”她看著如幻著急的神色,輕輕歎了口氣:“我自然知道你的真心,隻不過一時說了兩句重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如幻見她不像是生氣的樣子,這才鬆了口氣點點頭:“小姐不生奴婢的氣就好。”


    玲瓏嗔了她一眼:“傻丫頭,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


    如幻放下心來,玲瓏慢慢端起茶杯剛準備喝茶,手卻微微抖了一下,茶杯一時沒有拿穩,啪地一聲摔到了桌子上,桌子上頓時布滿了茶水,如幻見狀忙將她拉開幾步防止燙到,自己則快速找來幹淨的軟布將桌子擦幹淨,看到玲瓏手指被燙的微微發紅,不由蹙眉:“奴婢去找些藥膏來。”


    她們出門的時候並未帶什麽燙傷膏,玲瓏聞言輕輕搖搖頭:“不必了,咱們還要請弗安方丈迴去,怎麽能因為這樣的小事耽誤了時間呢?”


    如幻蹙眉:“可是小姐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奴婢記得來的時候馬車裏有些藥膏,小姐別擔心,很快就能取過來。”


    她說著福了福身子便朝外走去,玲瓏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慢慢移到燙紅的手指上,眼眸深了幾分。


    大殿,弗安方丈見到櫻花玉佩麵色微微一變,隨後長長出了一口氣,輕輕放下手中的經書,起身接過那枚玉佩,上麵雕刻的櫻花栩栩如生,角落裏的宮字十分清晰,這是他母親的遺物,一直留在扶鸞郡主那裏,今日見到這玉佩,可見是她有事要找自己了。


    “可知道來人是誰?”他朝殿外走著,轉向一旁的小沙彌。


    小沙彌搖搖頭:“弟子隻知道是兩個美貌的年輕女子,並不知來者是何人。”


    年輕女子?弗安方丈眉心微微蹙了蹙,隨後慢慢鬆開,麵上帶出幾分笑意:“想必是那位太子殿下的心上人了。”


    這麽多年他不輕易離開隱雲寺,但外麵的事卻一點沒有逃過他的耳朵,京中如何,太子如何,扶鸞郡主又如何,能拿著她的玉佩來找他,除了文錦繡再無旁人。


    小沙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有多問,盡職盡責地領著他朝玲瓏所在的廂房而去,然而卻在快要走到時,一道粉色的人影卻極快地從那廂房走了出來,他認出這正是跟著玲瓏的丫頭,忙上前攔住她:“這位施主,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如幻剛剛還不覺得,走出廂房之後卻有些腦子不清楚起來,心頭煩躁的厲害,讓她步子不由加快了些,卻不知何時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小沙彌,她眉頭緊皺,一把將他推開:“讓開!”


    小沙彌被她猛然推到一旁有些站立不穩,弗安方丈忙扶了他一把,看到如幻的樣子眉頭猛然一跳,然而不等他有什麽反應,卻見她徑直朝他走來,二話不說便抽出腰間的軟劍朝他刺了過來,他立刻避開,隨手抽了一根樹枝去擋,但如幻的功夫是連江雲驍都比不過的,他常年修習佛法,於武藝上幾乎一竅不通,如幻步子淩厲,不過一瞬間便將他們的退路封的死死的。


    小沙彌嚇得渾身發抖,佛門清靜地方,什麽時候發生過這樣的事?廂房都被安排在較為清靜的地方,此時自然少有人經過,如幻招式淩厲非常,二人根本沒有喘息的餘地。


    弗安方丈蹙眉看著她,迅速將手中的佛珠朝她拋去:“施主,你中毒了!”


    如幻卻恍若未聞,眼見一串佛珠飛來,長劍頓時從那佛珠上挑過,直直朝著弗安方丈心口處刺來,噗地一聲血濺三尺,鮮血霎時濺了她一臉,她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住了,有些迷惑地抬起頭來。


    小沙彌險些昏厥,見此情況忙連滾帶爬躲著如幻,不要命地扯開嗓子大喊起來:“來人啊!殺人了,來人啊——”


    皇家驛官,慕翎宇一迴到房間便抬手給了慕蘺裳一巴掌,力道大的直接將她整個人都打在地上,她唇角很快溢出鮮血,卻一句話都不敢說,牙齒緊咬著下唇,剛剛在宮裏那一下,要不是顧忌著皇帝和皇後在場,他必然要打的她吐血不可,此時沒有外人在,他怎麽會輕易消氣呢?


    慕翎宇看了她一眼,越看越是生氣,咬牙切齒盯著她,厲聲道:“跪下!”


    慕蘺裳渾身抖了抖,不敢忤逆他的話,忙爬起身跪倒在地,慕翎宇冷冷看著她:“你可知錯?”


    慕蘺裳有些委屈,她有什麽錯?借著這個機會除了文錦繡不好嗎?幹嘛還要給她接近段祈煜的機會,再說慕翎宇要元靈珠,完全可以帶著她離開,又為什麽非要讓她留到段祈煜身邊呢?皇後已經知道那些百姓是她殺的,不讓文錦繡承認就得是她,她為了自保將她推出去有什麽錯?


    不過一個賤人而已。


    慕翎宇一手極快地扣上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陰戾地盯著那張清純無辜的臉:“慕蘺裳,若不是留著你還有用,今日我一定會將你送進大獄!”


    慕蘺裳被他要吃人的眼神嚇得渾身一抖,聲音裏帶了幾分哭腔:“不,不,七哥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皇後發現是我殺的人了,如果不讓她認下這罪名就得是我啊,七哥我是南離的公主,我如果出了事你的臉麵也無光,我,我也是為了你考慮……”


    “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慕翎宇厭惡地蹙眉,眼中的嫌棄毫不掩飾:“不要妄圖騙我,你隻不過是怕段祈煜再次愛上她,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是不是?”


    他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隨即鬆開了她的下巴,起身坐迴到椅子上,一隻手拿著玉笛輕輕敲擊著掌心,歎了口氣:“蘺裳,你知不知道文錦繡對於我們的計劃有多重要?我讓她接近段祈煜難道不是在給你創造機會麽?”


    慕蘺裳麵上的淚意一瞬間收斂,眼眸裏帶出幾分陰狠:“機會?”


    “不錯,”慕翎宇點點頭:“不過兩日,段祈煜就會完完整整屬於你,而她留在他身邊,日日看著你們親密無間,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這麽一來他們必然離心離德,日後哪怕段祈煜想起與她的過往,他們也不可能迴到曾經了,這不是幫你是什麽?而且,她以清音的身份報仇,你若是再幫段祈煜擋個災,他如何對你不動心呢?”


    慕蘺裳眼底的陰狠慢慢散去,麵上帶出幾分疑惑,她眯了眯眸子:“七哥沒有騙我?”


    慕翎宇冷笑一聲:“騙你做什麽?難不成你以為我會將她放迴段祈煜身邊?那我費那麽大力氣將她換出來又是為的什麽?”


    慕蘺裳麵色頓住了,顯然她跟著慕翎宇的思路往下想了起來,慕翎宇費了這麽大的力氣,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身份,又耗費心神封印重組她的記憶,目的定然不是讓她跟她爭段祈煜,那麽她留在段祈煜身邊就另有目的了,當然她也不會單純地相信慕翎宇的話,隻是確定她不跟自己爭搶,倒也沒有什麽值得為難她的了。


    她咬了咬唇:“七哥,我錯了。”


    “現在知道錯了?”慕翎宇眼中冷意散去,又換上一副溫柔的神情,親自將她扶起來:“你可知你這樣做壞了七哥多大的一個計劃,她現在若是死了,你不光永遠得不到段祈煜,連帶著元靈珠也會消失,得不償失啊。”


    慕蘺裳咬了咬牙,她就知道又是為了元靈珠!文錦繡不能死就不能死,反正她也別想再清清白白做人,敢給她找不痛快,她怎麽能不討點利息迴來呢?


    慕翎宇摸了摸她的頭頂,溫和笑笑:“不過現在為時不晚,你知道錯了咱們就還有機會。”


    皇後借此機會擺了他一道,但他又怎麽會輕易認輸?這是他籌謀多年的計劃,哪怕她是大滿培養出來的女子又怎樣?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這位皇後身上一點大滿的血脈都沒有了,隻憑一個鄔篤而已,等他恢複了力量,他們拿什麽跟他鬥?


    慕蘺裳壓下心頭的情緒抬眸看著他:“咱們該怎麽做?”


    慕翎宇麵色有些嚴肅起來:“你這兩日就待在這裏,將攝魂鈴上的力量融會貫通,其他的事不要多管,尤其不能再跟皇後打交道,明白了嗎?”


    “是,蘺裳明白了。”慕蘺裳有些不甘地點頭,眼眸動了動:“七哥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迴去了。”


    慕翎宇點了點頭,看著她離開,眸子微微眯起,原以為他的敵人隻有段祈煜和文錦繡而已,如今看來,整個大月皇室都不是好相與的人,他總算知道為什麽大月一定要與大滿聯姻了,因為隻有這樣,他們才有能力對抗南離的異術,段家人還真是聰明。


    想到皇後的神情,他有些煩躁地捏了捏眉心,目光落到之前與文錦繡下的棋上,黑子已經是必勝的局勢,白子隻餘下負隅頑抗的力量,他心頭的煩悶竟奇異般地消散許多,唇角微微勾起,這盤棋與他和大月皇室何其相像,如今他是必勝的結局,隻需要……他抬手將一枚黑子落在白棋咽喉處,麵上劃過冷笑。


    正在他蹙眉望著棋盤的時候,身邊卻忽然出現了一股氣流波動,慕翎宇麵色一冷,隻見他之前放在桌子上的風刃不知為何開始顫抖起來,他快速丟了手中的棋子,隻見那把風刃很快消散成為一團紫黑色的霧氣,像是受到了什麽指引一般從窗子飛了出去。


    此時外麵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這團霧氣倒是沒有引起別人注意,他眼中閃過明亮的光,隨後唇角勾起冷笑,風刃乃是南離三大寶器之一,也是有靈性的兵器,此番定然是受到了主人的召喚,而風刃的主人……


    “音兒!”


    慕翎宇麵色一冷,風刃迅速消失,可見是它的主人遇到了麻煩,他必須去看看,原本還擔心無法得知文錦繡的位置,現在正好有了風刃引路,他掌心翻轉,一道藍色的霧氣很快跟著風刃而去,他也迅速跟了上去。


    宮中,明輝殿,段祈煜站在桌子前耐心地畫著一幅畫,一筆筆皆十分細心,筆下勾勒出一個曼妙的身影,斬風推門走了進來,他沒有抬頭:“解決了?”


    斬風點點頭,那些獄卒按照段祈煜的吩咐被淨了身,又被喂了烈性春藥,此時正在發情的公牛欄裏玩的痛快,當然這些場麵還是不要描述給主子聽了,省得汙了他的耳朵。


    段祈煜沒再說話,一筆一筆將手裏的畫畫完,極其細心地描畫著女子的眉眼,斬風也沒有說話,明輝殿中如今全是段祈煜的人,所有人都被他不動聲色地換了,他們也放心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段祈煜慢慢收了手中的筆,將那幅畫晾幹卷起來,他又鋪開一張宣紙,拿起一支筆看著斬風:“可會作畫?”


    斬風低了低頭:“會一些。”他原本是不會這些的,隻不過三年來跟在文錦繡身邊,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了一些,段祈煜看到他的模樣便知道是怎麽迴事了,眼眸劃過一抹暗光:“看來這三年你學到不少。”


    “屬下有罪,請主子懲罰。”斬風單膝跪地,麵色堅毅,作為影衛待在主子身邊,居然學會了作畫這種不該影衛會的東西,他心裏認定自己是有罪的。


    段祈煜眯了眯眸子:“確實有罪,不過孤並不打算現在懲罰你,先記著,日後加倍。”


    斬風垂眸:“是。”


    段祈煜走過書桌,將筆遞給他:“既然會作畫,就畫一幅畫出來。”


    斬風有些疑惑:“不知主子要畫的是……”


    段祈煜冷笑一聲,伸手沾了些茶水,輕輕在桌子上寫下幾個字,斬風頓時了然,不再說話起身提筆作起畫來。


    “主子,隱雲寺的消息。”一個影衛不知何時出現在殿中,將手裏的東西遞給段祈煜,段祈煜眼眸閃了閃,將那張紙看了一遍,隨後莞爾一笑:“弗安方丈遇刺身亡,這可是件大事,如今京城動蕩不安,這件事不可聲張,明白了麽?”


    那影衛點點頭:“是。”


    段祈煜示意他離開,唇角綻出一抹冷笑又極快收起,換上一副疲憊的樣子躺在床上,斬風站在一旁的書桌邊作畫,心中雖有許多疑惑,但主子不說,他也不會問,隻是想到那把風刃,那是南離的兵器,想到今晚看到的情形,那兵器應當是有了靈智的,萬一慕翎宇跟著它的氣息追來怎麽辦?


    主子也沒有將那上麵的邪氣祛除,跟著它慕翎宇一定會找到文錦繡的,難道讓他再一次把人帶走麽?他這一迴又要對她做什麽?難道主子一點都不擔心麽?


    段祈煜沒有看他,光憑著傳來的唿吸聲便知道他走神了,不由無奈歎了口氣,斬風的心思越發細膩了,從他換了他要的藥膏便能看得出來,文錦繡體質偏寒,雪玉膏雖是極好的藥,卻會讓她受些寒氣,而冰魄露則溫和許多,正適合她用。


    原本他讓人取雪玉膏就是不想讓慕翎宇發現他的心思,當然他也知道慕翎宇準備了凝香露,所以就沒打算讓文錦繡用這藥膏,雖然是小事,但連這樣細枝末節的事都能注意到,若說沒有旁的心思可能麽?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斬風立刻迴過神來,這才發現他畫的畫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墨點,黑漆漆地一團正好落在女子肩膀處,他無奈地看了那黑團一眼,手中筆沾了些墨汁,將那團黑墨慢慢畫作一隻蝴蝶。


    夜色越發濃重起來,段祈煜慢慢站起身子走到殿外,耳畔已經傳來細微的打鬥聲,想必慕翎宇此時已經進宮,甚至已經到了大獄與獄卒們交起手來,那些獄卒並不是普通的獄卒,而是他悉心培養的影衛,當然,那不是以他的名義換掉的,畢竟他可是被他們“控製了”,又哪有這個心思做這些事?


    大獄,文錦繡想了一晚上也沒有想明白段祈煜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他將風刃還給她,卻叮囑她不能用這兵器傷人,他怎麽就確定她不會用這兵器傷了獄卒逃跑?


    正沉思間,耳邊卻傳來了一陣打鬥的聲音,她眉頭微微蹙起,隨即隻見一道青色的身影如一陣風一般闖了進來,雖是闖,卻不見得有多大的動靜,她離得近些,因而聽到的打鬥聲也就大些,而在大獄之外,這聲音他們是聽不到的。


    “音兒!”慕翎宇一眼看到渾身是血的文錦繡,頓時心如刀割起來,玉笛上浮起一層藍盈盈的光芒,他冷眼看著那些獄卒,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殺了他們,一是報文錦繡身受重傷之仇,而是用這些靈魂滋養他的玉笛,免得兩日後力量不足。


    這麽想著,他手下的力道越發狠辣起來,那些影衛手中的長刀也不遑多讓,畢竟都是見慣了生死的人,麵對他的攻擊絲毫不顯慌亂,沉穩有度地應對著他的玉笛,隻是那玉笛不知是什麽材質製造,長刀砍在上麵一點痕跡都留不下來,反而將他們震得手臂發麻,所有人麵色都凝重起來,這不是什麽簡單的玉笛!


    慕翎宇手中的笛子快速翻轉著,他來到皇宮想要進入大獄並不容易,為了不驚動人費了許多時間,如今好不容易進來了,自然應該速戰速決,不然等被人發現了,想要再帶她出去就難上加難了。


    文錦繡雙眸一直看著他那支笛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慕翎宇看到她擔心的表情,麵上帶出一抹笑容:“莫怕,我很快救你出去。”


    他說著手中猛然向後掠出幾步,雙手凝起霧氣,玉笛瞬間脫離了他的手朝獄卒飛去,那些獄卒雙眸一凜,忙四散躲開這次攻擊,他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不愧是皇後選出的人,跟那些平庸之輩不一樣。”


    皇後將文錦繡關在這裏,必然是想到了他會來劫獄,隻不過她絕想不到他會這麽快找到這裏,畢竟大獄重重把守,又極為隱蔽,若不是有風刃指引,他也不可能這麽快找到這裏,等這裏的動靜傳出去,皇後再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這也是他敢孤身一人潛入大獄的原因。


    他手裏鎖魂笛的顏色越發幽暗,文錦繡蹙眉看著那笛子,一股血腥的念頭湧上心頭,手裏的風刃迅速出現蠢蠢欲動,仿佛受到了血脈的召喚一般想要朝鎖魂笛飛去,她死死攥緊了匕首,有了上一次,她毫不懷疑現在脫手風刃必然會見血,這些獄卒並沒有傷害她,不許慕翎宇帶她走也是職責所在,為此丟了性命太無辜。


    她握緊手中匕首,朝慕翎宇看了一眼:“殿下住手!”


    鎖魂笛身上的光芒一頓,慕翎宇轉而看向她:“音兒?”


    文錦繡看了那獄卒一眼,麵色凝重:“殿下是要讓清音擔著這個罪名逃獄嗎?”她有些失望地看了慕翎宇一眼:“清音沒有做過的事,殿下為什麽不能查清楚來龍去脈,讓清音正大光明的離開大獄,偏偏要用這種辦法?這是要坐實了我殘害百姓的名聲?若是傳出去,我們南離如何再在天下人麵前立足?”


    說到這裏,她對慕翎宇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她還記得剛醒來時在山洞,他說自己是她心愛的女子,他就是這麽對待心愛的女子的?讓她蒙受不白之冤?誰害的那些人他們都心知肚明,可是他卻選擇了不說,寧可傷及無辜也不肯幫她證明清白,若是這些獄卒因此而死,那她跟殺人兇手有什麽分別?


    慕翎宇有些痛苦地看了她一眼:“音兒,你知道我……”


    文錦繡打斷了他要說的話:“我知道殿下心中所想,清音隻是一個奴婢,不值得殿下費心思,若是殿下有心,便查出事情真相,若是殿下無心,那便不必再理會清音了,若是因為我的緣故而傷及無辜,我寧可以死謝罪!”


    “不要!”慕翎宇忙打斷了她,若是她死了,那她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他死死盯著她,而她亦如是,甚至目光比他還要堅定,他清楚看到風刃已經被她握在手中,若要救她出來,便要取了這幾個獄卒性命,若取了他們性命,她便以死謝罪……為什麽一個兩個都喜歡為難他?


    慕翎宇有些想笑,他小心籌謀,仔細謀劃,已經走到如今的地步,眼看就要成功,偏偏一個兩個都來與他為難!他閉了閉眼,再睜眼眸子裏閃過幾抹冷厲:“你必須跟我走!”


    文錦繡咬牙看了他一眼,有些氣恨:“我們是走不出這裏的,殿下今晚本不該來,這裏是大月,一旦我們逃了,立刻便會有人發現,甚至根本逃不出這大獄。”


    慕翎宇如何不知道?他清楚知道皇後的手段,她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的,從他答應兩日之約開始,想必她就已經知道了他要來劫獄的打算,怎麽會由著他來?他今晚就是在賭,賭皇後不會這麽快發現,賭文錦繡會幫著他跟他一起離開,可是現在,他苦笑一聲,好像他賭輸了。


    鎖魂笛橫在半空,光芒幽暗了許多,他前些日子消耗太多,若是這些獄卒的命能被笛子吸取成為養分,兩日之後他必然有把握控製段祈煜,可是她不讓他傷人……他握了握拳,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我不傷他們,你跟我走。”


    文錦繡眸子微動,還不等她迴答,便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輕笑聲:“七皇子還真是膽大妄為,怎麽你們南離之人都喜歡闖我們大月的大獄?”


    慕翎宇一怔,迅速將鎖魂笛收迴手中,目光陰冷地看著門口處,隻見大獄狹長漆黑的甬道盡頭,一人一身紅衣,黑發張揚肆意,逆著光站在那裏,身後跟著大隊侍衛,個個麵色冷漠。


    段智衍挑眉看著有些意外的慕翎宇,朝身後人示意不要上前,自己緩步朝前走去,手掌翻轉,很快掌心出現了一把小巧精致的弓箭,上麵帶著微微的紅光,慕翎宇看到他的動作眸中微震,麵上卻不動聲色,段智衍究竟是誰他們都心知肚明,他會異術有什麽奇怪的?


    段智衍見他毫不驚訝的樣子倒是有些意外:“你認識我?”


    慕翎宇冷笑一聲:“千麵鬼王,久仰大名。”


    “那都是過去了。”段智衍笑了笑,今晚的事段祈煜不方便出麵,旁人又沒有會異術能抵抗慕翎宇的,所以由他來這大獄堵截他正合適,他將小弓握到手裏,似是欣賞一般看了看,隨後將弓箭對準慕翎宇的眼睛:“曾經有人教過本世子一個道理,射人先射眼,本世子有心找人試一試,卻總是沒有機會,如今倒是可以在七皇子身上試試。”


    慕翎宇眯了眯眸子,快速將鎖魂笛收到腰間,麵上帶出幾分笑意,眼眸中卻閃爍著寒光:“世子何必開這種玩笑?我不過是察覺到音兒有危險過來瞧瞧罷了,闖了大獄是不該,可若是我晚來片刻,說不定我的妹妹就要受到傷害,這筆賬要怎麽算?難不成大月的大獄都保不住一個弱女子不成?”


    他說到後麵語氣淩厲起來,若非文錦繡遇到麻煩,她是絕對不會召喚風刃的,風刃快速消失也正是因為感知到了主人的危險,若非如此,他又何須這麽急著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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