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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箭!”宿養晦大叫,“這麽多人,難不成還能被一個人嚇死!”


    沒有人覺得宿養晦說的沒道理。


    在他們這些軍士的認知裏麵,沒有人一口氣能吃一百頭牛,也沒有一個人能夠打得過一百個手持各種武器的軍士。


    幾乎手中所有持著弩機的人,幾乎都想動手。


    沒有什麽人注意到一直不說話的蕭真微。


    他穿著那種挑夫的服裝,看上去就是那種已經過了氣力最旺盛的時候,但筋骨還算是不錯的挑夫。


    在顧留白身周的這些人裏麵,他是最容易讓人忽略的一個。


    顧留白給他弄的通關文牒也有意思,洛陽人,姓施,名泊,聾啞人。


    韓囚墨也沒懷疑過他這個師伯不是聾啞人。


    一路上他都沒聽過蕭真微說話。


    而且韓囚墨就覺得這“施泊”可能不隻是聾啞,可能腦子也會有點問題。


    因為他有時候經常定定的看著某個地方。


    甚至左腳還會被右腳絆到。


    有時候好好的,手腳卻又往往定格一樣,突然就頓住了,有時候雙手還比劃些什麽,像是在和空氣交談。


    看年紀可能不太會老年癡呆。


    要麽就是小時候生過什麽大毛病,所以不僅是聾啞了,腦子有的時候也不對。


    但即便是蕭真微表現出了一些這樣的問題,韓囚墨絕大多數時候都依舊忽略了這個梁公子身邊有這麽一個人存在。


    哪怕這個時候,所有人也都忽略了這個挑夫。


    當宿養晦大叫聲響起之時,蕭真微看到顧留白對著自己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他想到方才顧留白說的一個銅子割一刀,他就從自己的錢袋子裏拿出些銅錢丟了出去。


    人的反應是有快慢的。


    手持著弩機,想要聽宿養晦的命令朝著顧留白和韓囚墨激發弩箭的這些人裏麵,反應最快的六個人仰天倒了下去。


    他們的眉心之中都嵌了一顆銅錢。


    銅錢都整齊劃一的沒入一半,但沒有一絲鮮血流淌出來,以至於這些人栽倒在地,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演戲一樣。


    這些人也並沒有死去,還有唿吸,隻是暈了過去。


    唯有祁連禾秀這些修行者,才知道這些銅錢意味著什麽樣的可怖修為。


    祁連禾秀渾身又顫抖起來,他想不到自己認識或是見過的所有修行者之中,有誰能夠做到用銅錢打入人的額骨,將人擊暈,又能控製到六個人完全一樣,銅錢邊緣連一滴鮮血都不滲出來。


    而且此時,他看著那六顆銅錢,他感覺那不是銅錢,而是六枚小劍。


    反應慢的人都僵住了。


    宿養晦的眼睛瞪大到了極點,他張著嘴,卻一時發不出什麽聲音。


    蕭真微看了顧留白一眼。


    顧留白明白他的意思:“我出手有分寸吧”


    顧留白忍不住笑了,低聲道,“師伯,除了為首的那些人,其餘人你可以不用有分寸。”


    蕭真微迴應道,“我不知道為首的那些人是哪些人。”


    顧留白又被逗笑了,道:“師伯,那這些人裏麵有真氣修為的修行者你動手起來有分寸一些,其餘的人你就不用憋著勁。”


    蕭真微點了點頭,示意這下明白了。


    宿養晦艱難的唿吸著,他臉上流淌著汗水,身子卻無比的冰冷。


    他看著顧留白,顫聲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我是誰”顧留白看著他,微笑道。


    宿養晦點頭。


    就連韓囚墨都覺得顧留白這句話是廢話。


    然而顧留白此時卻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帳還沒有算清,為什麽我要滿足你的好奇心”


    “我!”宿養晦突然換了臉色,道:“公子,我求你放過我,你要什麽,我一定能滿足你。”


    顧留白笑了起來,“行吧,你如果能將你的頭埋進你的屁眼裏,我就放過你。”


    宿養晦再次叫了起來,“餘震華!龐清風!動手啊!”


    他喊的是平時最聽他命令的兩個人的名字,然而他叫聲響起的時候,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二十來人拔足就跑,朝著河邊衝去。


    這些人都是祁連禾秀的手下,他們都精通水性,所以裝成水賊在河道上劫掠,並控製商船進出。


    渭河上原本商船如織,但這一段時間因為有好幾撥他們這樣的人存在,所以渭河上過往船隻寥寥無幾。


    這些人見著祁連禾秀都老鼠見了貓似的,連反抗都不敢,他們便知道留在此處恐怕兇多吉少,所以此時想著的就是趕緊衝到河邊,哪怕不能撐著竹筏跑,那也可以跳到河裏,直接潛水跑。


    河邊隻有一個老人。


    他看著這些跑過來的人,似乎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


    然而有時候人性的惡卻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衝在最前麵的幾個人之中,有兩個人同時抬起了弩機。


    或許是今日這虧吃得太莫名其妙,想要泄憤,或許是覺得這名老人礙手礙腳,或者純粹就是逃的時候隨手殺一個,這些時日殺人殺的順手,殺習慣了而已。


    弩機輕微的震鳴聲和弩箭的破空聲接連響起。


    麵對朝著自己射來的箭矢,天樞隻是側身避過。


    接著他轉身彎腰,反倒是像要跳入河水逃命一般,但隨著水聲響起,所有人卻發現發隻是取了兩根插在河泥裏的竹竿。


    這竹竿是這些假扮水賊的軍士用來撐竹筏用的,極長。


    天樞一手一根,拿著就打。


    二十來個人朝著河邊衝來,這兩根竹竿發出唿嘯的風聲,有人被抽倒在地,有人被竿頭點在腦門上,有人被砸中膝蓋。


    頃刻間,這二十來個人不斷發出慘嚎,全部倒地。


    有人剛剛倒地爬起,結果又被打中,再次倒地。


    韓囚墨看的目瞪口呆,他心中想起顧留白和自己一開始說的話,別小看這三個老人,他們年輕時候練過的。


    這何止是練過


    這樣的兩根竹竿,在天樞的手中已經如兩根繡花針般輕巧,但蕭真微卻是眉頭微皺,有些不解。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他看得出天樞左手的竹竿使的是槍法,右手的竹竿使的是棍法,而且天樞左右手的真氣力道控製的還不一樣,左手用出的力道像是六品修行者的力量,右手用出的棍法像是五品修行者使的。


    他忍不住就輕聲問顧留白,“他這麽麻煩,又是為何”


    顧留白輕聲解釋道,“師伯,他這是為了迷惑敵人,顯得這些人是被一些五品六品的修行者殺死的。這種級數的大軍交戰,五品六品修行者不罕見,但到了七品依舊罕見,若是有八品活動,必定引起高度重視。”


    “原來如此。”蕭真微點了點頭。


    顧留白接著輕聲解釋道,“師伯,我們這些人深入敵境,若是能弄清楚敵軍一些主將在哪裏,悄然將之刺殺,那接下來平亂事半功倍,不知能少死多少人,但我們人少,若是還沒做成什麽事情,就被敵軍的幾名主帥確定為莫大的威脅,調集大軍圍堵我們,哪怕是幾千騎軍圍著我們廝殺,我們的情況可也不妙了。”


    蕭真微眉頭微蹙,頓時覺得自己做錯事情了。


    這些時日跟隨顧留白在外行走,風餐露宿,他對於修行固然有些心得,但對於兵法…似乎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竅不通,沒什麽長進。


    他在盛世之中修行,隻在洛陽和長安之間往來,所見都是秩序井然,各行各業皆有法度,但隻是方才經過槐芽鎮,他就已經知道在兵禍之下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他就越發明白自己的師弟郭北溪當年要守護的是什麽。


    看著此時年輕而意氣風發的顧留白,他就不由得想起當年郭北溪也是如此的模樣。


    師弟能做好的事情,師兄卻是做的不成。


    他心中歉然,又丟出六個銅錢。


    六個銅錢同時擊中他先前打在那六人眉心之中的銅錢,頓時勁氣四溢,那六人的眉心頓時豁開六個口子,鮮血四濺,腦漿都迸出來,顯然是活不了了。


    看著河邊那一個老人手持兩根竹竿就將二十餘名軍士打得根本爬不起來,宿養晦等人原本就嚇得臉色慘白,而此時蕭真微露了這麽一手,這些軍士大半的人腿肚子都在顫抖。


    他們都不知道蕭真微突然殺了這六個人做什麽,但顧留白卻忍不住笑了,自己這師伯是在亡羊補牢。


    他這六個銅錢的力量控製得很好,差不多是六品修士全力一擊,擊破額骨的真氣力量。


    蕭真微殺了這六個人,突然轉過身去,看向河邊。


    天樞身前那二十餘人已經被他打死,一個能喘氣的都沒有了,但天樞的身後,卻有一個沒穿任何衣衫的女的爬了出來。


    顧留白的眉頭也深深的皺了起來。


    哪怕以他的修為,之前也並沒有感覺到那竹筏上還有一個這樣的女子,雖說隔得很遠,但隻能說明這名女子之前沒怎麽動,氣息也很微弱。


    或者說,這名女子奄奄一息,衰弱到了極點。


    隻是看著這名女子身上的一些痕跡,他就知道了這名女子經曆了什麽。


    天樞自然是最先發現這名女子的,但此時這名女子從他身邊爬過去,他沒有任何的動作。


    這名女子的膝蓋,身上的肌膚很快就被沿途的草葉、樹枝給劃破了,她沒有了力氣,但她還在爬,她連頭都沒有力氣抬起,但她連下巴都用上了,就像是一條白色的蟲在蠕動,但她的身體裏,卻像是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拖著她這具身體不斷往前,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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