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燈】的後遺症巨大，貝岑煙醒來後緩了好一陣，才坐起來打量四周。
她右側的病床上躺著許燁舟，看起來沒有大礙，隻是一縷頭發變成白色，混在烏發中顯眼的很。
蕭問遠翹腿坐在她左側的椅子上，身邊還坐著剛睡醒沒多久的陳榮，“哈.....”
陳榮一個嗬欠沒打完，見貝岑煙在看自己，激動道：“貝組長，你終於醒了，要吃點東西麽？”
貝岑煙揉了揉側額，“白粥就行。”
“好。”陳榮暈乎乎地站起來，出門時還險些撞到門框，蕭問遠提醒道：“陳哥，你小心點。”
等陳榮離開，貝岑煙皺著眉問：“蕭問遠，舟舟是什麽情況，還有，顏司和姚楠呢？”
蕭問遠如實迴道：“許燁舟沒受皮外傷，安黎說等睡醒再做個全身檢查才能清楚，姚楠則受了種未知的不可愈傷害，命不久矣，她本人似乎也知道這點，顏司陪她迴公司了，忙完就迴來。”
“命不久矣？”貝岑煙的眉頭皺得更深，“關於這點她沒說什麽嗎？”
蕭問遠道：“問了，但她想等你醒了，當麵跟你說。”
“行。”貝岑煙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這時，病房大門打開，安黎跟在陳榮身後進來，提醒道：“貝組長，沒受致命傷不代表傷的不重，章魚用八隻手給你縫針都縫了三個小時，現在麻藥效果消失，你沒疼暈過去就算好的，老實躺著，別折騰了。”
貝岑煙下床，掀開病號服的領子，低頭看了眼滿是紗布和繃帶的身體，“放心，我心裏有數，死不了。”
安黎沒再繼續勸，指了指她床頭的櫃子，“藥全在裏麵，你自己記得按時吃，傷口不裂開的話，三天來換一次藥。”
貝岑煙拉開床頭櫃，看了眼說明書，接過陳榮遞過來的水，將藥一口悶下，“我不走，這幾天住醫院，你借我間空病房當審訊室用。”
安黎將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一臉無語，“沒有空病房給你當審訊室，你現在住的這間還是正好有兩個人出院才騰出來的。”
“行，那就直接在這裏問。”貝岑煙坐迴床上，打開陳榮剛放到床頭櫃上的粥，慢慢喝了幾口，見安黎還沒走，問：“安醫生，還有什麽事嗎？”
安黎冷著臉道：“你說呢，你就沒有半點感覺麽？”
貝岑煙低頭一看，病號服上有血跡在蔓延，顯然是傷口裂開了。
於是，顏司帶姚楠迴到病房時，貝岑煙剛從手術室出來，被幾個醫生圍在床邊嚴肅警告著。
貝岑煙見兩人迴來，朝醫生們擺擺手，“我保證不會再亂動，或者下床，幾位現在可以去忙別的事了。”
安黎一臉不信地領著醫生們離開，病房都沒出就吩咐道：“留個醫生候著，待會估計還得給她縫針。”
貝岑煙看了安黎一眼，將枕頭疊在身後靠著，又朝顏司使了個眼色。
顏司將房門關上，鎖死，順手將牆角的監控也停掉，“好了。”
貝岑煙問：“姚楠姚女士，關於你的一切，你現在可以交代了吧？”
“可以。”姚楠搬了個凳子坐到貝岑煙旁邊，想了好一陣才道：“我出生在一個老舊、封建、愚昧的村子，村中女子大多是被拐來的，我的母親也是如此，她生下我沒幾年因生不出兒子被父親打死，這也是村中大部分女人的結局。”
“許是這些女子死不瞑目，怨恨不散，竟是引了條人麵蛇過來，村中人一個個被人麵蛇吃掉，在恐懼和絕望包圍村子時，趙道長來了。”
“那天，火龍騰飛，天火耀日，燃盡陰靄，他殺死了人麵蛇，救下了將被人麵蛇吃掉的我。”
“他救了我的現在，更想救我的未來，他想帶我走，可父親說他是騙子，隻是想抓個免費媳婦，必須用五百塊錢買我走。”
“那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五百塊錢是一筆巨款，道長拿不出來，隻能將我留下來。”
貝岑煙感覺這故事著實有些耳熟，思索幾秒，看向姚楠的目光也變得震驚，“姚楠，你說的村子該不會是......”
姚楠點點頭，“我出生的村子叫碾石村，我本名馮勝男，姚楠這名字是我後來到城市裏自己改的，而我趙道長要帶我去的地方正是天衡山。”
貝岑煙又迴憶片刻，盯著姚楠，一字一句道：“你就是馮建業口中造成碾石村男性消失的元兇。”
姚楠再次點頭，“我沒有選擇，我父親沒錢再買老婆，要拿我接客賺錢，那些被殺的都是給過我父親錢，要跟我上床的禽獸。”
“後來呢？”貝岑煙示意顏司和蕭問遠無需戒備，“時間緊迫，我不想聽你是如何在大城市裏闖蕩的，告訴我，你身上不可治愈的傷是怎麽來的，在地下的陰影迷宮裏又發生了什麽？”
姚楠轉過身，將上衣掀起來，露出後腰處的紋身，是一個龍鳳呈祥的火紅色紋身。
貝岑煙問：“這個紋身有什麽特殊含義？”
姚楠將衣服放下來，重新麵朝貝岑煙，“被人麵蛇咬到的女性會變成嫉妒之影異能者，咬傷我的人麵蛇被趙道長的火龍燒死，它留在我身上的牙印也變成了火龍紋身，另一半的鳳凰則是我後來找紋身師配合龍紋設計的。”
“趙道長的火龍可灼盡天下一切陰靄和罪業，火焰化做的龍紋也能讓我保持清醒，免遭墮化成人麵蛇的命運。”
“隻是嫉妒之影是惡型異能，同樣屬於罪業的一種，作為清醒的代價，我終有一天將被龍紋灼燒成灰燼。”
“在地下迷宮裏，被我殺死的三號曾是嘉裕娛樂的練習生，她告訴我很多我不知道的往事，我.....”
姚楠肩膀輕微顫動著，想哭又將淚強行憋迴去，有些哽咽地講道：“我被人篡改過記憶，除非背景過硬的，否則對尋常女孩來說，嘉裕娛樂就是個不亞於時代娛樂的魔窟，還有安全區外麵。”
“昨日我進入陰影中，發現地下的陰影迷宮正是用我的異能構成的，三號她們擁有的嫉妒之影異能也是從我這裏抽取的。”
“我自更名為姚楠就決定封存過往，不再使用異能，我曾以為火龍依舊會灼燒我是因為這罪惡的異能，今日才知是我這幾十年來都在被人當作母體，持續抽取異能，供養新的嫉妒之影異能者。”
她抬起手，微微顫抖地指向窗外，“新世界投放的人麵蛇，地底的陰影迷宮，還有那些穿鬥篷的嫉妒之影異能者，全都是從我這裏抽取的異能。”
“如果不是龍紋，在三號將這些事告訴我時，我就會因刺激過大墮化成人麵蛇，現在雖然勉強保持清醒，但我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再也承受不住龍紋的灼燒，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灘灰燼。”
顏司倚靠在牆壁上，語氣散漫地提醒道：“那是趙檀的龍火，它不能隨意離開天衡山，你想活命就必須去天衡山。”
“我想去天衡山，但.....”姚楠頓了頓，用很輕的聲音道：“我想死，想死在天衡山。”
顏司張了張嘴終是沒問出口，蕭問遠代為問道：“想活要理由，想死同樣如此，你的理由是什麽？”
姚楠吃痛地輕微皺眉，搖了搖頭，“我創立嘉裕的初衷是不想讓尋常人家的女孩遭受跟我一樣的悲劇，但她們的痛苦卻恰好是我帶來的，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不知者無罪，可我本就有罪，今又知曉一切，我已罪無可赦。”
“我想死，該死，必須死。”
蕭問遠捂著陳榮的耳朵，問：“你是母蠱，那麽你死後，因你而出現的人麵蛇和異能者會消失嗎？”
姚楠遺憾笑了下，“很抱歉，已有的不會消失，但至少不會再有新的出現。”
“舟舟呢。”貝岑煙問，“姚楠，你對她的感情不正常，不是為了救她，你不會走到這一步。”
姚楠看著病床上昏睡的許燁舟，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柔和，“在興海闖出名頭後，我幻想過如果當年趙道長帶我離開，或者我本就生在幸福的家庭，我該是何種模樣。”
“見到舟舟的那天，我在她身上找到了答案，我在救她，也在守護我幻想中的自己。”
姚楠站起來，剛走幾步就疲倦地扶住牆，扭頭看向貝岑煙，遺憾道：“抱歉，貝組長，看來不管你們放不放心，都必須派一個人送我去天衡山。”
這個問題可難倒貝岑煙了，興海分局人手不足，她可抽不出人手送姚楠離開。
顏司見她沉默不語，舉起手自告奮勇，“貝姐，我去送她吧，她的身體要是能撐住，我三天就能迴來。”
貝岑煙點頭，見許燁舟還在昏睡，問：“姚楠，你不等她醒來，跟她正式道個別麽？”
姚楠看著許燁舟，看的愣神，過了好一陣，才道：“我不敢用真實的我麵對她，我也來不及等她醒來，不過我給她留了封親筆信，就放在我家書房的書桌抽屜裏，麻煩貝組長等她醒來後交給她。”
戴粉紅色蝴蝶結的影蛇從陰影中鑽出來，戀戀不舍地纏在姚楠手腕上。
姚楠撫摸著它的腦袋，笑著哄道：“以後沒人再救你了，自己記得小心點。”
蕭問遠瞥了眼她腕上的影蛇，“你死了，它還能活？”
“不算。”姚楠將影蛇放迴陰影中，“必須找個蛇蛋附身，不然我死後不久，它就會跟著消散。”
顏司走到她旁邊，問：“還有什麽想做的事麽？”
“沒有。”姚楠理了理衣服，朝病房大門走去，“走吧，我時間不多了。”
顏司跟著離開，出病房前又道：“對了，地下的陰影迷宮我毀不掉，隻覆蓋了一層電網，薛誠或周澤錦迴來前，記得加強戒備。”
蕭問遠嫌棄地看他一眼，“我不是傻子，你有時間廢話，還不如快去快迴。”
姚楠的身體已經無法再使用異能，顏司隻能載她開車去往天衡山。
出了興海安全區，他提醒道：“姚女士，我們趕時間，遇襲的話可能會有大顛簸，你撐得住吧。”
坐在副駕駛的姚楠閉著眼，輕聲道：“撐得住，不使用異能就沒問題。”
顏司將車速提一個檔，“那就好，記得係緊安全帶。”
他傍晚出發，第二天中午才到天衡山，路上還遇到不長眼的異能者來打劫，平白多浪費不少時間。
顏司上次來天衡山是兩年前，不知道趙玄之已不在人世，下車後就陪姚楠爬山去中殿。
兩人到達中殿，顏司喊道：“誰，有沒有誰，出來接個人啊？！”
“來了。”汪宇航慢悠悠走出來，見到是顏司，當即往後退一步，“不會又是府君叫你來的吧？”
顏司指了指旁邊的姚楠，“不是，我是陪這位來找趙玄之老爺子的。”
汪宇航聽到這久違的名字，抬手往山下指去，語氣略顯哀傷，“趙老師不在了，墓在山腳下，我可以帶你們過去。”
顏司問：“姚楠，去麽？”
姚楠朝汪宇航稍稍鞠躬，“麻煩你了。”
“行。”汪宇航正要走過去，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從上空傳來，“等等，先別走，我有些話想問你。”
汪宇航沒想到他會下來，當即停下腳步，“來的正好，你帶他們下去吧。”
顏司和姚楠循聲抬頭看去，後者問：“你是？”
那少年麵色清俊，唇紅齒白，眉眼藏鋒，赤金色的眸中盛滿傲氣，額頭正中心還有道赤色的龍紋，在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他長發高束，衣衫飄訣，衣發皆是如火的紅色，袖口、領口、腰間的赤金繡紋亮得晃眼，配上恢宏壯美的中殿樓宇，神聖威嚴，引人膜拜。
少年又看了姚楠一眼，不答反問：“你身上有我的氣息，還有一股惡臭的味道，你命不久矣，來此是為活命，還是求死？”
顏司眼皮子跳了下，姚楠曾被趙玄之的火龍灼燒，這少年額頭有龍紋，還說姚楠身上有他的氣息，不就是說......
姚楠答道：“求死。”
汪宇航沒想到這女人是來求死的，問：“要不要....”
“不必。”少年打斷他，落到姚楠麵前，緩步朝山下走去。
汪宇航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那少年微冷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我伴死亡而生，無懼死亡，隨我來吧。”
顏司愣在原地，心道：這是誰教的啊，也太中二了吧
姚楠對此倒接受良好，轉身跟著少年下山，顏司無奈跟了上去。
等三人全部下山，汪宇航忍無可忍地朝中殿內喊道：“薄棲寒！你給我出來！我說多少次了！別教小檀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躲著偷聽的薄棲寒走出來，掏了掏耳朵，反問道：“他可是龍欸，說話就該裝一點，而且他有哪裏說錯了麽？”
確實沒有說錯，趙玄之火滅後，趙檀臥在他墳前守靈七日，再迴山的不再是紅色的火龍，而是紅發的少年。
趙檀，伴隨亦父亦主的趙玄之離世，化人形，通人語。
汪宇航無奈歎了一口氣，“沒說錯歸沒說錯，但天衡山上怪胎夠多了，就當是看在老師的麵子上，讓他稍微正常點吧。”
“這不.....”薄棲寒見大少爺過來，趕忙實話實說道：“大少爺教育過我了，我隻教過那兩句，剩下的全是他自學成才。”
汪宇航：“.......”
趙老師那麽正常的人，趙檀這奇怪癖好是從哪來的啊？
山下，化為人形的趙檀領著顏司和姚楠來到趙玄之的墓前，“到了，這裏就是。”
姚楠看著墓碑上的【趙玄之之墓】，喃喃道：“不在了啊，但不在了也好，我一身罪業，也無顏見我的救命恩人。”
趙檀等姚楠祭拜完，一臉冷傲地提醒道：“你命不久矣，最多三天就會被火燒成灰燼。”
姚楠從趙玄之的墓前站起來，“送我來的這位等不了三天，而且我是來求死的，我希望你能親自動手，死前再讓我看一看那耀日火龍。”
趙檀沒有迴話，火焰自他掌中飛向空中，化作一條栩栩如生的火龍，怒目威嚴地看向姚楠，龍吟一聲，朝她衝來。
顏司快速後退幾步，姚楠抬頭，直直盯著火龍，讓火龍在她瞳孔中放大。
一如少時那般，火龍將她吞沒其中，但這次被灼盡的不是人麵蛇，而是她自己。
轉瞬之間，姚楠消失不見，趙玄之的墓前有熱風吹過，灰黑的粉末隨之散入天地間。
趙檀背對顏司站在墓前，久久沒有言語。
顏司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哭就哭，我幫你保密。”
趙檀反問：“你為什麽覺得我想哭？”
顏司道：“演戲水平還要再練，跟端木隨和那小寵物差了一個檔。“
趙檀憋著淚，不甘心地問：“如果是府君，他會怎麽做？”
顏司指向墓園出口，“燒完就走，再根據當天的穿搭留下一句神叨叨的話。”
“我.....我......”
趙檀徹底憋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地落。
“我想主人，好想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他還沒有見到我變成人，還沒有真正跟我聊天......”
她右側的病床上躺著許燁舟，看起來沒有大礙，隻是一縷頭發變成白色，混在烏發中顯眼的很。
蕭問遠翹腿坐在她左側的椅子上，身邊還坐著剛睡醒沒多久的陳榮，“哈.....”
陳榮一個嗬欠沒打完，見貝岑煙在看自己，激動道：“貝組長，你終於醒了，要吃點東西麽？”
貝岑煙揉了揉側額，“白粥就行。”
“好。”陳榮暈乎乎地站起來，出門時還險些撞到門框，蕭問遠提醒道：“陳哥，你小心點。”
等陳榮離開，貝岑煙皺著眉問：“蕭問遠，舟舟是什麽情況，還有，顏司和姚楠呢？”
蕭問遠如實迴道：“許燁舟沒受皮外傷，安黎說等睡醒再做個全身檢查才能清楚，姚楠則受了種未知的不可愈傷害，命不久矣，她本人似乎也知道這點，顏司陪她迴公司了，忙完就迴來。”
“命不久矣？”貝岑煙的眉頭皺得更深，“關於這點她沒說什麽嗎？”
蕭問遠道：“問了，但她想等你醒了，當麵跟你說。”
“行。”貝岑煙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這時，病房大門打開，安黎跟在陳榮身後進來，提醒道：“貝組長，沒受致命傷不代表傷的不重，章魚用八隻手給你縫針都縫了三個小時，現在麻藥效果消失，你沒疼暈過去就算好的，老實躺著，別折騰了。”
貝岑煙下床，掀開病號服的領子，低頭看了眼滿是紗布和繃帶的身體，“放心，我心裏有數，死不了。”
安黎沒再繼續勸，指了指她床頭的櫃子，“藥全在裏麵，你自己記得按時吃，傷口不裂開的話，三天來換一次藥。”
貝岑煙拉開床頭櫃，看了眼說明書，接過陳榮遞過來的水，將藥一口悶下，“我不走，這幾天住醫院，你借我間空病房當審訊室用。”
安黎將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一臉無語，“沒有空病房給你當審訊室，你現在住的這間還是正好有兩個人出院才騰出來的。”
“行，那就直接在這裏問。”貝岑煙坐迴床上，打開陳榮剛放到床頭櫃上的粥，慢慢喝了幾口，見安黎還沒走，問：“安醫生，還有什麽事嗎？”
安黎冷著臉道：“你說呢，你就沒有半點感覺麽？”
貝岑煙低頭一看，病號服上有血跡在蔓延，顯然是傷口裂開了。
於是，顏司帶姚楠迴到病房時，貝岑煙剛從手術室出來，被幾個醫生圍在床邊嚴肅警告著。
貝岑煙見兩人迴來，朝醫生們擺擺手，“我保證不會再亂動，或者下床，幾位現在可以去忙別的事了。”
安黎一臉不信地領著醫生們離開，病房都沒出就吩咐道：“留個醫生候著，待會估計還得給她縫針。”
貝岑煙看了安黎一眼，將枕頭疊在身後靠著，又朝顏司使了個眼色。
顏司將房門關上，鎖死，順手將牆角的監控也停掉，“好了。”
貝岑煙問：“姚楠姚女士，關於你的一切，你現在可以交代了吧？”
“可以。”姚楠搬了個凳子坐到貝岑煙旁邊，想了好一陣才道：“我出生在一個老舊、封建、愚昧的村子，村中女子大多是被拐來的，我的母親也是如此，她生下我沒幾年因生不出兒子被父親打死，這也是村中大部分女人的結局。”
“許是這些女子死不瞑目，怨恨不散，竟是引了條人麵蛇過來，村中人一個個被人麵蛇吃掉，在恐懼和絕望包圍村子時，趙道長來了。”
“那天，火龍騰飛，天火耀日，燃盡陰靄，他殺死了人麵蛇，救下了將被人麵蛇吃掉的我。”
“他救了我的現在，更想救我的未來，他想帶我走，可父親說他是騙子，隻是想抓個免費媳婦，必須用五百塊錢買我走。”
“那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五百塊錢是一筆巨款，道長拿不出來，隻能將我留下來。”
貝岑煙感覺這故事著實有些耳熟，思索幾秒，看向姚楠的目光也變得震驚，“姚楠，你說的村子該不會是......”
姚楠點點頭，“我出生的村子叫碾石村，我本名馮勝男，姚楠這名字是我後來到城市裏自己改的，而我趙道長要帶我去的地方正是天衡山。”
貝岑煙又迴憶片刻，盯著姚楠，一字一句道：“你就是馮建業口中造成碾石村男性消失的元兇。”
姚楠再次點頭，“我沒有選擇，我父親沒錢再買老婆，要拿我接客賺錢，那些被殺的都是給過我父親錢，要跟我上床的禽獸。”
“後來呢？”貝岑煙示意顏司和蕭問遠無需戒備，“時間緊迫，我不想聽你是如何在大城市裏闖蕩的，告訴我，你身上不可治愈的傷是怎麽來的，在地下的陰影迷宮裏又發生了什麽？”
姚楠轉過身，將上衣掀起來，露出後腰處的紋身，是一個龍鳳呈祥的火紅色紋身。
貝岑煙問：“這個紋身有什麽特殊含義？”
姚楠將衣服放下來，重新麵朝貝岑煙，“被人麵蛇咬到的女性會變成嫉妒之影異能者，咬傷我的人麵蛇被趙道長的火龍燒死，它留在我身上的牙印也變成了火龍紋身，另一半的鳳凰則是我後來找紋身師配合龍紋設計的。”
“趙道長的火龍可灼盡天下一切陰靄和罪業，火焰化做的龍紋也能讓我保持清醒，免遭墮化成人麵蛇的命運。”
“隻是嫉妒之影是惡型異能，同樣屬於罪業的一種，作為清醒的代價，我終有一天將被龍紋灼燒成灰燼。”
“在地下迷宮裏，被我殺死的三號曾是嘉裕娛樂的練習生，她告訴我很多我不知道的往事，我.....”
姚楠肩膀輕微顫動著，想哭又將淚強行憋迴去，有些哽咽地講道：“我被人篡改過記憶，除非背景過硬的，否則對尋常女孩來說，嘉裕娛樂就是個不亞於時代娛樂的魔窟，還有安全區外麵。”
“昨日我進入陰影中，發現地下的陰影迷宮正是用我的異能構成的，三號她們擁有的嫉妒之影異能也是從我這裏抽取的。”
“我自更名為姚楠就決定封存過往，不再使用異能，我曾以為火龍依舊會灼燒我是因為這罪惡的異能，今日才知是我這幾十年來都在被人當作母體，持續抽取異能，供養新的嫉妒之影異能者。”
她抬起手，微微顫抖地指向窗外，“新世界投放的人麵蛇，地底的陰影迷宮，還有那些穿鬥篷的嫉妒之影異能者，全都是從我這裏抽取的異能。”
“如果不是龍紋，在三號將這些事告訴我時，我就會因刺激過大墮化成人麵蛇，現在雖然勉強保持清醒，但我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再也承受不住龍紋的灼燒，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灘灰燼。”
顏司倚靠在牆壁上，語氣散漫地提醒道：“那是趙檀的龍火，它不能隨意離開天衡山，你想活命就必須去天衡山。”
“我想去天衡山，但.....”姚楠頓了頓，用很輕的聲音道：“我想死，想死在天衡山。”
顏司張了張嘴終是沒問出口，蕭問遠代為問道：“想活要理由，想死同樣如此，你的理由是什麽？”
姚楠吃痛地輕微皺眉，搖了搖頭，“我創立嘉裕的初衷是不想讓尋常人家的女孩遭受跟我一樣的悲劇，但她們的痛苦卻恰好是我帶來的，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不知者無罪，可我本就有罪，今又知曉一切，我已罪無可赦。”
“我想死，該死，必須死。”
蕭問遠捂著陳榮的耳朵，問：“你是母蠱，那麽你死後，因你而出現的人麵蛇和異能者會消失嗎？”
姚楠遺憾笑了下，“很抱歉，已有的不會消失，但至少不會再有新的出現。”
“舟舟呢。”貝岑煙問，“姚楠，你對她的感情不正常，不是為了救她，你不會走到這一步。”
姚楠看著病床上昏睡的許燁舟，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柔和，“在興海闖出名頭後，我幻想過如果當年趙道長帶我離開，或者我本就生在幸福的家庭，我該是何種模樣。”
“見到舟舟的那天，我在她身上找到了答案，我在救她，也在守護我幻想中的自己。”
姚楠站起來，剛走幾步就疲倦地扶住牆，扭頭看向貝岑煙，遺憾道：“抱歉，貝組長，看來不管你們放不放心，都必須派一個人送我去天衡山。”
這個問題可難倒貝岑煙了，興海分局人手不足，她可抽不出人手送姚楠離開。
顏司見她沉默不語，舉起手自告奮勇，“貝姐，我去送她吧，她的身體要是能撐住，我三天就能迴來。”
貝岑煙點頭，見許燁舟還在昏睡，問：“姚楠，你不等她醒來，跟她正式道個別麽？”
姚楠看著許燁舟，看的愣神，過了好一陣，才道：“我不敢用真實的我麵對她，我也來不及等她醒來，不過我給她留了封親筆信，就放在我家書房的書桌抽屜裏，麻煩貝組長等她醒來後交給她。”
戴粉紅色蝴蝶結的影蛇從陰影中鑽出來，戀戀不舍地纏在姚楠手腕上。
姚楠撫摸著它的腦袋，笑著哄道：“以後沒人再救你了，自己記得小心點。”
蕭問遠瞥了眼她腕上的影蛇，“你死了，它還能活？”
“不算。”姚楠將影蛇放迴陰影中，“必須找個蛇蛋附身，不然我死後不久，它就會跟著消散。”
顏司走到她旁邊，問：“還有什麽想做的事麽？”
“沒有。”姚楠理了理衣服，朝病房大門走去，“走吧，我時間不多了。”
顏司跟著離開，出病房前又道：“對了，地下的陰影迷宮我毀不掉，隻覆蓋了一層電網，薛誠或周澤錦迴來前，記得加強戒備。”
蕭問遠嫌棄地看他一眼，“我不是傻子，你有時間廢話，還不如快去快迴。”
姚楠的身體已經無法再使用異能，顏司隻能載她開車去往天衡山。
出了興海安全區，他提醒道：“姚女士，我們趕時間，遇襲的話可能會有大顛簸，你撐得住吧。”
坐在副駕駛的姚楠閉著眼，輕聲道：“撐得住，不使用異能就沒問題。”
顏司將車速提一個檔，“那就好，記得係緊安全帶。”
他傍晚出發，第二天中午才到天衡山，路上還遇到不長眼的異能者來打劫，平白多浪費不少時間。
顏司上次來天衡山是兩年前，不知道趙玄之已不在人世，下車後就陪姚楠爬山去中殿。
兩人到達中殿，顏司喊道：“誰，有沒有誰，出來接個人啊？！”
“來了。”汪宇航慢悠悠走出來，見到是顏司，當即往後退一步，“不會又是府君叫你來的吧？”
顏司指了指旁邊的姚楠，“不是，我是陪這位來找趙玄之老爺子的。”
汪宇航聽到這久違的名字，抬手往山下指去，語氣略顯哀傷，“趙老師不在了，墓在山腳下，我可以帶你們過去。”
顏司問：“姚楠，去麽？”
姚楠朝汪宇航稍稍鞠躬，“麻煩你了。”
“行。”汪宇航正要走過去，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從上空傳來，“等等，先別走，我有些話想問你。”
汪宇航沒想到他會下來，當即停下腳步，“來的正好，你帶他們下去吧。”
顏司和姚楠循聲抬頭看去，後者問：“你是？”
那少年麵色清俊，唇紅齒白，眉眼藏鋒，赤金色的眸中盛滿傲氣，額頭正中心還有道赤色的龍紋，在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他長發高束，衣衫飄訣，衣發皆是如火的紅色，袖口、領口、腰間的赤金繡紋亮得晃眼，配上恢宏壯美的中殿樓宇，神聖威嚴，引人膜拜。
少年又看了姚楠一眼，不答反問：“你身上有我的氣息，還有一股惡臭的味道，你命不久矣，來此是為活命，還是求死？”
顏司眼皮子跳了下，姚楠曾被趙玄之的火龍灼燒，這少年額頭有龍紋，還說姚楠身上有他的氣息，不就是說......
姚楠答道：“求死。”
汪宇航沒想到這女人是來求死的，問：“要不要....”
“不必。”少年打斷他，落到姚楠麵前，緩步朝山下走去。
汪宇航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那少年微冷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我伴死亡而生，無懼死亡，隨我來吧。”
顏司愣在原地，心道：這是誰教的啊，也太中二了吧
姚楠對此倒接受良好，轉身跟著少年下山，顏司無奈跟了上去。
等三人全部下山，汪宇航忍無可忍地朝中殿內喊道：“薄棲寒！你給我出來！我說多少次了！別教小檀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躲著偷聽的薄棲寒走出來，掏了掏耳朵，反問道：“他可是龍欸，說話就該裝一點，而且他有哪裏說錯了麽？”
確實沒有說錯，趙玄之火滅後，趙檀臥在他墳前守靈七日，再迴山的不再是紅色的火龍，而是紅發的少年。
趙檀，伴隨亦父亦主的趙玄之離世，化人形，通人語。
汪宇航無奈歎了一口氣，“沒說錯歸沒說錯，但天衡山上怪胎夠多了，就當是看在老師的麵子上，讓他稍微正常點吧。”
“這不.....”薄棲寒見大少爺過來，趕忙實話實說道：“大少爺教育過我了，我隻教過那兩句，剩下的全是他自學成才。”
汪宇航：“.......”
趙老師那麽正常的人，趙檀這奇怪癖好是從哪來的啊？
山下，化為人形的趙檀領著顏司和姚楠來到趙玄之的墓前，“到了，這裏就是。”
姚楠看著墓碑上的【趙玄之之墓】，喃喃道：“不在了啊，但不在了也好，我一身罪業，也無顏見我的救命恩人。”
趙檀等姚楠祭拜完，一臉冷傲地提醒道：“你命不久矣，最多三天就會被火燒成灰燼。”
姚楠從趙玄之的墓前站起來，“送我來的這位等不了三天，而且我是來求死的，我希望你能親自動手，死前再讓我看一看那耀日火龍。”
趙檀沒有迴話，火焰自他掌中飛向空中，化作一條栩栩如生的火龍，怒目威嚴地看向姚楠，龍吟一聲，朝她衝來。
顏司快速後退幾步，姚楠抬頭，直直盯著火龍，讓火龍在她瞳孔中放大。
一如少時那般，火龍將她吞沒其中，但這次被灼盡的不是人麵蛇，而是她自己。
轉瞬之間，姚楠消失不見，趙玄之的墓前有熱風吹過，灰黑的粉末隨之散入天地間。
趙檀背對顏司站在墓前，久久沒有言語。
顏司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哭就哭，我幫你保密。”
趙檀反問：“你為什麽覺得我想哭？”
顏司道：“演戲水平還要再練，跟端木隨和那小寵物差了一個檔。“
趙檀憋著淚，不甘心地問：“如果是府君，他會怎麽做？”
顏司指向墓園出口，“燒完就走，再根據當天的穿搭留下一句神叨叨的話。”
“我.....我......”
趙檀徹底憋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地落。
“我想主人，好想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他還沒有見到我變成人，還沒有真正跟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