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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深處。


    養心殿。


    由金絲楠木打造而成的木桌,奢靡昂貴,每一根紋理,都如同黃金般璀璨。


    龍袍男子黑發如瀑,淵渟嶽峙,身材病態的瘦,眼眶凹陷,皮膚緊緊貼著骨頭,眼神卻銳利如鷹。


    他走到窗台麵前,看著那支在霞光中降落的竹筆,目光複雜。


    “文章驚聖……這樣的異象,別說洛陽了,就連大唐都很久沒有出現了吧?”


    唐帝語氣無限的感慨。


    一篇文章能夠做到驚動聖人,不僅僅需要作品本身質量過硬。


    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作者這篇文章透露出的思想,必須與那位半聖高度契合,產生共鳴。


    否則的話,質量再高,不是同路人,自然無法完成驚動。


    現如今,整個洛陽城都仿佛炸開了鍋。


    聖人世家都坐不住了,舉族動員,發狂了一般,時不時的就有驚叫傳出。


    “聖師的遺物現世了!”


    “那是……失蹤的‘文薪筆’嗎?天啊!居然殘破到了這種地步,完全不像是正常的聖兵。”


    “太久沒有聖力溫潤了,層次下降在所難免,關鍵是誰將其召喚了出來!誰與聖師之道產生了共鳴!”


    聖兵出世,絕對震天動地的大事,牽一發而動全身。


    畢竟,現存於世的很多聖人世家,之所以沒落,有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遺失了祖宗的聖兵。


    突然有一件聖兵出世,這是不是意味著,蘇家又要崛起了?


    此刻,人心躁動,哪怕是高高在上的聖人都坐不住了,朝文相府投去目光。


    “嗯?聖兵動了!”


    天穹之上,聖筆文薪輕輕揮動,霎那間,仿佛有一道萬丈的海浪洶湧而過。


    所到之處,所有讀書人都僵住了,仿佛遭到了一種碾壓,腦海裏,一枚枚漆黑的文字如泉湧般浮現,最終定格成為《傷仲永》。


    “怎麽迴事……我年少時靈神留下的舊疾居然被撫平,修複了!”


    “我的靈神變強了!”


    “這是聖人顯威嗎?”


    洛陽城各處,陸陸續續傳來讀書人欣喜若狂的聲音。


    這相當於一場由聖人消耗自身力量,發動的天賜。


    若沒有李講在,絕大多數的讀書人,哪怕一輩子都不會擁有這樣的機遇,非常難得!


    虛空中,無數光點凝聚,逐漸形成一道矮小的身影。


    那是一位老者,太老了,老到白發都快掉光,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眼睛更是隻剩下微微彎曲的一條線。


    “孩子,我們又見麵了。”蘇牧笑眯眯地盯著李講。


    聖人之威,通古爍今。


    他每一次出現,都能將逝去時光裏發生的事情補全。


    蘇牧憶起了李講,闊別數月,少年的氣質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講看著他,哽咽了,緊緊抿唇。


    曾經請天證的時候,李講對這個小老頭頗有怨言。


    認為他是一位“男聖母”,過於偏袒迫害自己的敵人。


    但再一次見麵,心情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忽然感到一種空前的失落。


    文章驚聖,說明兩人心中要走的文道幾乎相同,否則不可能產生共鳴。


    若出生在同一時期,他們可能是摯友,可能還是師生。


    但現在,兩人隻能是匆匆的過客。


    因為,


    蘇牧死了。


    聖人也無法從生老病死中超脫。


    文相沉聲提醒:“李講,行禮。”


    李講深吸一口氣,對著蘇牧深深一禮:“學生李講,見過老師。”


    蘇牧笑了,不知何時閃現來到李講的身邊。


    他抬起手,夠不到李講的頭。


    李講彎下腰,任憑他微笑著輕輕拍了拍。


    “不錯,這一次終於不是一臉怨氣的樣子了。”


    李講哭笑不得。


    其餘人見狀,心頭簡直在地震。


    雖然早就知道,聖師曾經為李講出氣,將金家鬧了個天翻地覆。


    但是,看到兩人如此親近的舉動,他們還是不得不驚撼。


    這太不可思議了!


    三皇子等人所坐的區域,前所未有的寂靜。


    每一個人都仿佛成為了鴕鳥,此刻恨不得將自己的頭埋進地裏,哪怕是自欺欺人也不管了。


    總之,已經不想看到其他人臉上的神色了。


    “文章,我已經看了,是因為他們嗎?”


    蘇牧的目光落在陳家父女身上。


    此刻,全場都已經知道這個老者的身份。


    即便是陳建都不敢囂張了。


    他是說過“聖人來了也挑不出毛病”這句話。


    可他從頭到尾都沒想過,


    聖人真的會來啊!


    陳建簡直嚇得尿都要流出來了,整個身體都在哆嗦。


    “是。”李講道。


    “那就放手做吧。”


    蘇牧說完這句話後,便消散了,它重新變迴了一支筆,一點一點降落,直到李講伸手將他握住。


    聖筆文薪,手感冰涼如玉。


    眾人心頭大震,聖師就這樣離開了?


    難不成這意思,是將聖兵托付給了李講?


    李講鄭重將其收好,隨後看向陳初初,平靜道:“告訴我,你現在的想法。”


    此刻的陳初初,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她的眼神空洞而又迷茫。


    她看向那個渾身都在哆嗦的身影,腦海裏閃過的,是這些年的一幕幕。


    她想起來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是快樂的。


    那時的她,會因為下午有空去學堂外旁聽而感到期待。


    那時的她,會因為學到新的成語而感到滿足。


    那時的她,會因為寫出第一首屬於自己的詩而感到驚喜……


    可到底是什麽時候,這些情緒都沒了呢?


    很快,陳初初想起來了。


    是她帶著自己的詩,欣喜若狂的找到父親之後。


    他看到自己的詩,雖然也是高興,但那卻是知道有利可圖之後的高興。


    從那以後,陳初初便再也去不了學堂了。


    她不是沒有哭泣過,控訴過。


    但是陳建卻一次次在打罵中怒吼。


    “你不是孝順的孩子嗎?你難道不想贍養父親嗎?我一個人帶你這麽大,容易嗎?你怎麽就這麽自私,天天就想著自己?”


    陳初初陷入了懷疑,自責。


    即便陳建萬般不好,他也是自己的父親。


    他沒有理由……害自己的吧?


    哪有父親會害孩子的。


    於是,陳初初隻能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樣是對的,父親的話是正確的。


    仿佛隻要把陳建的形象神聖化,偉岸化,那她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就不存在,就值得。


    可今天,


    她讀到了《傷仲永》,


    於是,包裹著敗絮的金玉破碎了。


    她發現,還是騙不了自己。


    終於,還是看清了這個殘忍而又現實的世界。


    事實就是,她的父親一直在利用自己。


    陳初初的眼神中神采越來越鮮明,可是,陳建卻感到自己的心在一點點的冰涼。


    他從未從女兒的臉上,看到過類似的神情。


    這一刻,陳建終於是慌了,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指縫流失,“乖女兒,你不要爹了嗎?”


    “不,爹,我要你。”


    陳初初深深地看了陳建一眼,最終,抿唇道:


    “可我……還想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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