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夢靈便趕著入宮去看清河公主。進了靜和宮，隻見宮女們都愁容滿麵地擠在廊下，見夢靈來了都忙請安，悄聲哀告道：“公主自昨日迴宮之後，就不曾進食，奴婢們想去稟告太後和皇上，卻又怕龍顏震怒，小命難保，求公主您快去勸勸我家主子吧！”
夢靈忙推門進去，竟見清河公主蜷縮在帳幔後頭，將自己緊緊裹在一床錦被之中，桌上擺滿的膳食卻是紋絲未動。
夢靈心裏滿是內疚和不忍，忙上前喚她道：“嵐姐姐，是我！夢靈來看你來了！”
清河公主一動不動，隻是呆呆地坐著。
“對不起，昨日若不是我出的餿主意，讓你宣沈醉入宮，也就不會鬧出這些事了。你要罵我打我都行，隻別憋在心裏折磨自己就好。”夢靈心疼地挨著她坐下，伸手去撫她淩亂的發絲。
誰知清河公主卻仿佛被雷劈著一般驚跳起來：“你要做什麽？你滾開，滾開，別碰我！”
夢靈被她嚇了一跳，門外的宮女們聽到她發出的淒厲哭叫聲，都忙推門進來。見夢靈一臉驚駭之色，忙小聲在她耳邊解釋道：“我們公主發起病來是碰不得的，一碰便會這樣！不過讓她自己呆著，哭鬧一陣，等她平靜下來就好了。”
“這是什麽病症？”夢靈驚訝莫名，長這麽大也沒聽說過如此古怪的毛病啊。
宮女們搖頭道：“不曉得，太醫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開了些寧神靜氣的藥，日日給公主服用著，才能壓製些瘋勁。公主請先出去吧，等我們公主安靜些再進來。”
夢靈看著清河公主哀嚎痛苦的神情，心裏十分難受，問道：“你們就任由公主這樣？也不曾稟報過太後和皇上嗎？”
“以前稟報過，太後和皇上倒是來看過好幾迴，也隻是歎氣，並無法子。後來索性也就不來了，隻讓傳太醫來看。太醫們隻知開寧神湯，吃了便好些。”
“那皇後呢？皇後乃後宮之主，也不管麽？”
“公主有所不知，咱們皇後是位不管事的佛爺，隻知吃齋念佛，後宮諸事都由麗妃娘娘代勞。”那宮女小聲道，“麗妃娘娘自己都忙得很，哪裏顧得上公主……”
夢靈不由氣惱起來，想起昨日武宗情真意切地痛述不幸家史，一副長兄如父的慈祥悲憫，令她不由想起自家那三個寵她疼她的哥哥來，竟對武宗生出許多同情感動之心。不想這仁厚兄長的背後，居然是對病篤妹妹的不聞不問，昨日在禦花園還那般嚴厲，清河公主這次發病恐怕有一多半是被他嚇出來的。
夢靈思忖了一下，問道：“靜和宮出去往哪裏走遇不著人？”
宮女們一愣，木然道：“出門左拐，走到底沿著巷子再左拐便是往冷宮去的方向，那裏一般沒人去。”
清河公主猶在哭叫怒罵，夢靈過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拉著她便往外跑。宮女們嚇了一跳，等清醒過來兩人已經跑出了靜和宮。
夢靈拖著鄭嵐一路狂奔，陣陣清風迎麵劈來，像一道道鞭子甩在臉上，令人感到凜冽又生疼。鄭嵐不斷掙紮著要擺脫夢靈的手，力氣之大令夢靈疼得齜牙咧嘴，卻就是死命不放。鄭嵐踉踉蹌蹌被半拖著跑了一炷香的功夫，終於沒力氣再跟夢靈較勁，隻勉強跟緊她的腳步以免自己摔倒在地。
兩人忘情地奔跑，不知跑了多久，鄭嵐的神智在鞭子一樣的冷風裏漸漸被抽得蘇醒過來，她閉上眼睛，任由眼淚在臉上肆虐，也任由夢靈帶著自己，那可怕痛苦的記憶隨著體力的透支一點點從心底剝離開去。
她再也不要迴憶起這些，再也不要夢見這些可怕的往事，她寧願三年前自己就死了，或者變成一個沒有記憶的傻子，都比現在這樣日夜忍受折磨強得多。她曾經三番四次地求死，卻總是陰差陽錯地被救活，家人終於都被她折磨煩了，再也沒人來勸慰她，也沒人關心她的死活。為什麽她還要活在這世上呢？隻是因為舍不得那個人嗎？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夢靈再也跑不動了，鬆了鄭嵐的手癱倒在雜草叢生的宮道旁。清河公主跌在她身上，便伏在她身上痛哭。夢靈覺得這副情景實在太像在哀悼她，忙掙紮著換了個姿勢，拍著鄭嵐的背讓她盡情地哭出來。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就在夢靈迷迷糊糊要睡著時，鄭嵐卻輕輕推著她細聲道：“這草地上如何睡的？快起來，小心著涼。”
夢靈一個激靈，頓時睡意全無，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瞪著鄭嵐道：“你不哭啦？現在好點了沒？”
鄭嵐紅腫著雙眼，抽噎喘息著點頭：“好多了，謝謝你。”
“你千萬別這麽說，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後悔內疚還來不及，怎敢當你一個謝字！以後我再也不胡鬧了，嵐姐姐，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鄭嵐苦笑道：“這怎麽能怪你呢？這一切原與你無關，是我自己命苦罷了。”
“我昨日聽皇上提起了一些……”夢靈觀察著鄭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其實皇上心裏也很苦，那些往事也一直折磨著他。我想，他是因為經曆了那番催肝裂膽之痛，所以才特別怕你受傷害。你可千萬別再為他昨日的脾氣而自苦了，他若是知道你這麽痛苦，一定也悔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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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嵐牽了牽嘴角，沒有說話。
“嵐姐姐，你以後若再想起什麽不開心的事，就出來跑一跑！跑累了，自然就沒力氣想那些煩心事了。躺在這裏看看藍天白雲，心情也會好很多。那些寧神湯藥，還是少喝為好，是藥三分毒，靠藥物鎮定心神，終究是下策。”
皇城頂上瓦藍的天空裏，軟軟的白雲飄浮著，像一縷一縷的輕煙。一時一卷卷如波濤洶湧，一時又像一座座山峰連綿不絕，宛如人生瞬息間變幻著無盡的可能。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嗅著早晨涼爽的空氣，兩人的心情也輕鬆愉快起來。
鄭嵐點頭道：“這個法子的確不錯，下次我記得試試。”
夢靈看著她蒼白沒有血色的小臉，心裏一陣刺痛，下次，她這麽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可誰又能體會她每一次發病時那種錐心蝕骨的痛苦？但願永遠不要再有下次！
夢靈心中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設法治好她的病根。這樣如花般嬌嫩的年紀，這樣單純善良的姑娘，應該同自己一樣偎在家人身旁，享受著她的青春和幸福，不該承受這些非人的折磨。
兩人正手拉著手坐在草地上發呆時，隻聽到一陣奔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極目望去，是卻雲和靜和宮的宮女太監們追了過來。
夢靈站起身來，拉鄭嵐道：“嵐姐姐，咱們也該迴去了。”
眾人將鄭嵐送迴了靜和宮，夢靈看著她吃了些東西，精疲力盡地睡去之後才悄然退了出來。一麵吩咐靜和宮的宮女說：“把太醫給公主開的藥方拿來。”
略看了兩眼，都是些鎮靜昏睡的藥物，便對宮女道：“下次公主發作時，這些藥且減一半量吃，讓她像今天這樣出去跑兩圈試試。若還不好，就趕緊打發人告訴我去。”
夢靈忙推門進去，竟見清河公主蜷縮在帳幔後頭，將自己緊緊裹在一床錦被之中，桌上擺滿的膳食卻是紋絲未動。
夢靈心裏滿是內疚和不忍，忙上前喚她道：“嵐姐姐，是我！夢靈來看你來了！”
清河公主一動不動，隻是呆呆地坐著。
“對不起，昨日若不是我出的餿主意，讓你宣沈醉入宮，也就不會鬧出這些事了。你要罵我打我都行，隻別憋在心裏折磨自己就好。”夢靈心疼地挨著她坐下，伸手去撫她淩亂的發絲。
誰知清河公主卻仿佛被雷劈著一般驚跳起來：“你要做什麽？你滾開，滾開，別碰我！”
夢靈被她嚇了一跳，門外的宮女們聽到她發出的淒厲哭叫聲，都忙推門進來。見夢靈一臉驚駭之色，忙小聲在她耳邊解釋道：“我們公主發起病來是碰不得的，一碰便會這樣！不過讓她自己呆著，哭鬧一陣，等她平靜下來就好了。”
“這是什麽病症？”夢靈驚訝莫名，長這麽大也沒聽說過如此古怪的毛病啊。
宮女們搖頭道：“不曉得，太醫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開了些寧神靜氣的藥，日日給公主服用著，才能壓製些瘋勁。公主請先出去吧，等我們公主安靜些再進來。”
夢靈看著清河公主哀嚎痛苦的神情，心裏十分難受，問道：“你們就任由公主這樣？也不曾稟報過太後和皇上嗎？”
“以前稟報過，太後和皇上倒是來看過好幾迴，也隻是歎氣，並無法子。後來索性也就不來了，隻讓傳太醫來看。太醫們隻知開寧神湯，吃了便好些。”
“那皇後呢？皇後乃後宮之主，也不管麽？”
“公主有所不知，咱們皇後是位不管事的佛爺，隻知吃齋念佛，後宮諸事都由麗妃娘娘代勞。”那宮女小聲道，“麗妃娘娘自己都忙得很，哪裏顧得上公主……”
夢靈不由氣惱起來，想起昨日武宗情真意切地痛述不幸家史，一副長兄如父的慈祥悲憫，令她不由想起自家那三個寵她疼她的哥哥來，竟對武宗生出許多同情感動之心。不想這仁厚兄長的背後，居然是對病篤妹妹的不聞不問，昨日在禦花園還那般嚴厲，清河公主這次發病恐怕有一多半是被他嚇出來的。
夢靈思忖了一下，問道：“靜和宮出去往哪裏走遇不著人？”
宮女們一愣，木然道：“出門左拐，走到底沿著巷子再左拐便是往冷宮去的方向，那裏一般沒人去。”
清河公主猶在哭叫怒罵，夢靈過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拉著她便往外跑。宮女們嚇了一跳，等清醒過來兩人已經跑出了靜和宮。
夢靈拖著鄭嵐一路狂奔，陣陣清風迎麵劈來，像一道道鞭子甩在臉上，令人感到凜冽又生疼。鄭嵐不斷掙紮著要擺脫夢靈的手，力氣之大令夢靈疼得齜牙咧嘴，卻就是死命不放。鄭嵐踉踉蹌蹌被半拖著跑了一炷香的功夫，終於沒力氣再跟夢靈較勁，隻勉強跟緊她的腳步以免自己摔倒在地。
兩人忘情地奔跑，不知跑了多久，鄭嵐的神智在鞭子一樣的冷風裏漸漸被抽得蘇醒過來，她閉上眼睛，任由眼淚在臉上肆虐，也任由夢靈帶著自己，那可怕痛苦的記憶隨著體力的透支一點點從心底剝離開去。
她再也不要迴憶起這些，再也不要夢見這些可怕的往事，她寧願三年前自己就死了，或者變成一個沒有記憶的傻子，都比現在這樣日夜忍受折磨強得多。她曾經三番四次地求死，卻總是陰差陽錯地被救活，家人終於都被她折磨煩了，再也沒人來勸慰她，也沒人關心她的死活。為什麽她還要活在這世上呢？隻是因為舍不得那個人嗎？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夢靈再也跑不動了，鬆了鄭嵐的手癱倒在雜草叢生的宮道旁。清河公主跌在她身上，便伏在她身上痛哭。夢靈覺得這副情景實在太像在哀悼她，忙掙紮著換了個姿勢，拍著鄭嵐的背讓她盡情地哭出來。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就在夢靈迷迷糊糊要睡著時，鄭嵐卻輕輕推著她細聲道：“這草地上如何睡的？快起來，小心著涼。”
夢靈一個激靈，頓時睡意全無，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瞪著鄭嵐道：“你不哭啦？現在好點了沒？”
鄭嵐紅腫著雙眼，抽噎喘息著點頭：“好多了，謝謝你。”
“你千萬別這麽說，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後悔內疚還來不及，怎敢當你一個謝字！以後我再也不胡鬧了，嵐姐姐，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鄭嵐苦笑道：“這怎麽能怪你呢？這一切原與你無關，是我自己命苦罷了。”
“我昨日聽皇上提起了一些……”夢靈觀察著鄭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其實皇上心裏也很苦，那些往事也一直折磨著他。我想，他是因為經曆了那番催肝裂膽之痛，所以才特別怕你受傷害。你可千萬別再為他昨日的脾氣而自苦了，他若是知道你這麽痛苦，一定也悔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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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姐姐，你以後若再想起什麽不開心的事，就出來跑一跑！跑累了，自然就沒力氣想那些煩心事了。躺在這裏看看藍天白雲，心情也會好很多。那些寧神湯藥，還是少喝為好，是藥三分毒，靠藥物鎮定心神，終究是下策。”
皇城頂上瓦藍的天空裏，軟軟的白雲飄浮著，像一縷一縷的輕煙。一時一卷卷如波濤洶湧，一時又像一座座山峰連綿不絕，宛如人生瞬息間變幻著無盡的可能。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嗅著早晨涼爽的空氣，兩人的心情也輕鬆愉快起來。
鄭嵐點頭道：“這個法子的確不錯，下次我記得試試。”
夢靈看著她蒼白沒有血色的小臉，心裏一陣刺痛，下次，她這麽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可誰又能體會她每一次發病時那種錐心蝕骨的痛苦？但願永遠不要再有下次！
夢靈心中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設法治好她的病根。這樣如花般嬌嫩的年紀，這樣單純善良的姑娘，應該同自己一樣偎在家人身旁，享受著她的青春和幸福，不該承受這些非人的折磨。
兩人正手拉著手坐在草地上發呆時，隻聽到一陣奔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極目望去，是卻雲和靜和宮的宮女太監們追了過來。
夢靈站起身來，拉鄭嵐道：“嵐姐姐，咱們也該迴去了。”
眾人將鄭嵐送迴了靜和宮，夢靈看著她吃了些東西，精疲力盡地睡去之後才悄然退了出來。一麵吩咐靜和宮的宮女說：“把太醫給公主開的藥方拿來。”
略看了兩眼，都是些鎮靜昏睡的藥物，便對宮女道：“下次公主發作時，這些藥且減一半量吃，讓她像今天這樣出去跑兩圈試試。若還不好，就趕緊打發人告訴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