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朋友，可就難免良言逆耳了。我知道你不看重黃白之物，即便楚國之富，非周國可比，也難令你心動。但是良禽擇木而棲，也先要考慮這樹木能否靠得住啊？武宗固然是英明神武，但氣量未免狹小，疑心又重，若有朝一日你不再有用，甚至對他有了威脅，隻怕他必除之而後快。你現在就如同立在一根朽木枯枝上，外表看來高高在上，風光無限，其實危險得很！”
瑾懷不以為然地笑笑：“皇上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我們曾一起出生入死、浴血奮戰，雖是高低有別，卻也如兄弟一般。他待我寬厚仁德，有情有義，雖有魏朝瑰百般詆毀作祟，皇上始終對我信任有加。豈不聞士為知己者死？僅此一條便值得我鞠躬盡瘁了。”
“這麽說來，你還要為他去死不成？”夢靈嗤道，“你眼裏看到的隻是他外在的表象而已，不過是他做出來想讓世人看到的樣子。我雖然隻來了周朝一月，與他相處也不算太多，可我看到的卻是他私下裏不為人知的細節。看人看細節，你難道不知？”
“人至察則無徒，莫非你也不知？像你這樣考量別人，未免太過挑剔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是人就會有缺點，隻要大義不虧便可。”
“好，那咱們就來說說這大義如何？我且問你，何為大義？拋棄糟糕糠之妻，可共患難而不可同富貴，是否不義？遣散宮人，盡驅年老體弱者，不顧其老無所養，是否不仁？謀朝篡位，雖是迫不得已，也算不得忠，至於孝麽，太後認我為義女，他卻仍對我圖謀不軌，這算孝麽？忠孝仁義樣樣都不沾邊，跟著這樣的‘明君’，你的前途還不是岌岌可危？齊家治國平天下，大義皆從小節處顯現。他對自己的親人尚且如此，對待臣子又能有何情義可言？豈不聞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他心頭一緊：“皇上對你做了什麽？”
“哼，還能做什麽！”夢靈臉上泛起一抹紅暈，咬了咬唇道，“那夜他借口問如意館失火之事，對我動手動腳的，還想……若非我以死相逼，隻怕你現在要管我叫娘娘了！”
“他竟這樣對你？”瑾懷雙手情不自禁地攥緊成拳，“太後已認了你為義女，你便是他妹妹了，他居然還……”
“所以我說他可不是什麽仁義之人，嵐姐姐跟我說，她哥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太後壽宴早就結束了，我們屢次辭行，他都不肯放。瑞飛太後極力相助，我又抵死不從，他哪裏肯就這麽放我迴去呢？”
她這一說倒提醒了瑾懷，他不禁失聲道：“是啊，本來你們明日便可啟程，這一來可攪了！皇上對你留了心，你們倒是越早離開的好。待咱們一迴去，你便趕緊會同你哥哥登船走吧，碼頭一切事宜我早已命守信打點妥當了。”
“隻怕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呢！七哥告訴我，皇上問起我的生辰八字，還問有沒婚配，即便我迴了楚國，沒準他也會派人去提親的。萬一我父皇答應了，那我，我可怎麽辦呢……”夢靈幽幽道。
“你，十分不願意嫁給他？”瑾懷發現自己心裏居然一陣竊喜，不由地又羞又愧。
夢靈傲然道：“當然不願，否則我何必還以死相逼？他縱然是英雄蓋世，卻並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那你心目中的英雄是什麽樣的？”瑾懷情不自禁地縮迴了手，實在已無心烤那件肚兜了，隻管盯著簾後夢靈的身影。手心裏全是汗，不知是被火烘的，還是被自己的心火烤的。
夢靈仰頭想了想：“他要高大英武，勇敢果決，胸襟寬闊，心誌高遠。不必有托國之富，卻要有治世之才；不須滿腹經綸，卻要知書明禮；最重要的，是要專情如一，至死不渝。”
瑾懷每聽一條便微微點一下頭，差點便要脫口而出，這豈不就是在說他自己嗎？難道她，她對他早有意思？這怎麽可能呢！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聊過幾迴天罷了，她是一國公主，金枝玉葉，嬌生慣養，又生得天姿國色，擅歌舞精詩詞，渴慕她的男子從洛州能一直排到楚國去，足以填滿浩渺無垠的忘憂海！她又怎會瞧得上他這麽一個小小的武將呢？
他心裏一時又失落起來，默默地沉思著。
夢靈紅著臉嗔道：“你是木頭嗎？人家說了這麽多，你聾了？”
“哦，我，我是在想，我們怎麽能夠出去呢？等出去了，你也不必再迴漱玉軒，更不必入宮，我直接送你上船。隻要迴了楚國，即便皇上想做什麽，也是鞭長莫及，我們便可以徐徐圖之。我找個機會讓清河公主去勸勸太後，隻要太後出馬，皇上總是要顧及母子之情的。”
“我倒覺得這山崖下也蠻有趣的，多住些日子也無妨！”
“還有趣呢，你不餓了麽？你且在這裏烤火，我出去弄點吃的來。”
瑾懷見外麵雨已漸止，不顧身上衣物未幹，便起身要出去覓食。夢靈忙叫道：“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瑾懷原本不願帶她去，這山崖下到底怎麽個境況，他尚且不清楚，萬一真有野獸，他連個武器都沒有，怎麽護她周全。怎奈夢靈鬧著一定要同去，他無法，隻得答應了。
雨後的山林沐浴在一片夕陽之中，散發著滿滿的草木潤澤後的清香。滿眼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木，春天正是百花盛開之季，林中也是桃花、杏花、梨花、薔薇都已開遍，深深淺淺的顏色重重疊疊，遠看便是一副天然的畫卷，十分好看。
“快看快看，彩虹！”夢靈拽著瑾懷的衣袖雀躍不已。許是山林氤氳之氣的緣故，她從未見過這麽美的彩虹，看起來比平日裏見過的絢麗十倍。
瑾懷順著她的手看去，果見一彎七彩小橋架在半空，煞是好看。他素日行軍打仗，多半在野外，這樣的情景倒也時常遇到，隻是卻少有此刻的閑情逸致，微風撩人，竟是有些微醉了。
“沒想到懸崖下竟這麽美，虧得出來轉轉，否則真是辜負了這良辰美景，也辜負了我墮崖這一遭。”夢靈笑道，“從來隻以為懸崖下麵就是地獄，盡是淒涼可怕的場景，誰知這美與惡竟沒有一定的，萬物總有其美好的一麵。”
二人情不自禁地深唿吸，不約而同地伸了個懶腰：“好舒服呀！”
瑾懷笑道：“一會兒咱們烤個野雞野兔的，就更舒服啦！”
夢靈希冀不已地挨著他，眼睛隻往草叢裏亂看，似乎已經聞到了烤野雞的香味。
瑾懷不以為然地笑笑：“皇上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我們曾一起出生入死、浴血奮戰，雖是高低有別，卻也如兄弟一般。他待我寬厚仁德，有情有義，雖有魏朝瑰百般詆毀作祟，皇上始終對我信任有加。豈不聞士為知己者死？僅此一條便值得我鞠躬盡瘁了。”
“這麽說來，你還要為他去死不成？”夢靈嗤道，“你眼裏看到的隻是他外在的表象而已，不過是他做出來想讓世人看到的樣子。我雖然隻來了周朝一月，與他相處也不算太多，可我看到的卻是他私下裏不為人知的細節。看人看細節，你難道不知？”
“人至察則無徒，莫非你也不知？像你這樣考量別人，未免太過挑剔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是人就會有缺點，隻要大義不虧便可。”
“好，那咱們就來說說這大義如何？我且問你，何為大義？拋棄糟糕糠之妻，可共患難而不可同富貴，是否不義？遣散宮人，盡驅年老體弱者，不顧其老無所養，是否不仁？謀朝篡位，雖是迫不得已，也算不得忠，至於孝麽，太後認我為義女，他卻仍對我圖謀不軌，這算孝麽？忠孝仁義樣樣都不沾邊，跟著這樣的‘明君’，你的前途還不是岌岌可危？齊家治國平天下，大義皆從小節處顯現。他對自己的親人尚且如此，對待臣子又能有何情義可言？豈不聞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他心頭一緊：“皇上對你做了什麽？”
“哼，還能做什麽！”夢靈臉上泛起一抹紅暈，咬了咬唇道，“那夜他借口問如意館失火之事，對我動手動腳的，還想……若非我以死相逼，隻怕你現在要管我叫娘娘了！”
“他竟這樣對你？”瑾懷雙手情不自禁地攥緊成拳，“太後已認了你為義女，你便是他妹妹了，他居然還……”
“所以我說他可不是什麽仁義之人，嵐姐姐跟我說，她哥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太後壽宴早就結束了，我們屢次辭行，他都不肯放。瑞飛太後極力相助，我又抵死不從，他哪裏肯就這麽放我迴去呢？”
她這一說倒提醒了瑾懷，他不禁失聲道：“是啊，本來你們明日便可啟程，這一來可攪了！皇上對你留了心，你們倒是越早離開的好。待咱們一迴去，你便趕緊會同你哥哥登船走吧，碼頭一切事宜我早已命守信打點妥當了。”
“隻怕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呢！七哥告訴我，皇上問起我的生辰八字，還問有沒婚配，即便我迴了楚國，沒準他也會派人去提親的。萬一我父皇答應了，那我，我可怎麽辦呢……”夢靈幽幽道。
“你，十分不願意嫁給他？”瑾懷發現自己心裏居然一陣竊喜，不由地又羞又愧。
夢靈傲然道：“當然不願，否則我何必還以死相逼？他縱然是英雄蓋世，卻並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那你心目中的英雄是什麽樣的？”瑾懷情不自禁地縮迴了手，實在已無心烤那件肚兜了，隻管盯著簾後夢靈的身影。手心裏全是汗，不知是被火烘的，還是被自己的心火烤的。
夢靈仰頭想了想：“他要高大英武，勇敢果決，胸襟寬闊，心誌高遠。不必有托國之富，卻要有治世之才；不須滿腹經綸，卻要知書明禮；最重要的，是要專情如一，至死不渝。”
瑾懷每聽一條便微微點一下頭，差點便要脫口而出，這豈不就是在說他自己嗎？難道她，她對他早有意思？這怎麽可能呢！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聊過幾迴天罷了，她是一國公主，金枝玉葉，嬌生慣養，又生得天姿國色，擅歌舞精詩詞，渴慕她的男子從洛州能一直排到楚國去，足以填滿浩渺無垠的忘憂海！她又怎會瞧得上他這麽一個小小的武將呢？
他心裏一時又失落起來，默默地沉思著。
夢靈紅著臉嗔道：“你是木頭嗎？人家說了這麽多，你聾了？”
“哦，我，我是在想，我們怎麽能夠出去呢？等出去了，你也不必再迴漱玉軒，更不必入宮，我直接送你上船。隻要迴了楚國，即便皇上想做什麽，也是鞭長莫及，我們便可以徐徐圖之。我找個機會讓清河公主去勸勸太後，隻要太後出馬，皇上總是要顧及母子之情的。”
“我倒覺得這山崖下也蠻有趣的，多住些日子也無妨！”
“還有趣呢，你不餓了麽？你且在這裏烤火，我出去弄點吃的來。”
瑾懷見外麵雨已漸止，不顧身上衣物未幹，便起身要出去覓食。夢靈忙叫道：“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瑾懷原本不願帶她去，這山崖下到底怎麽個境況，他尚且不清楚，萬一真有野獸，他連個武器都沒有，怎麽護她周全。怎奈夢靈鬧著一定要同去，他無法，隻得答應了。
雨後的山林沐浴在一片夕陽之中，散發著滿滿的草木潤澤後的清香。滿眼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木，春天正是百花盛開之季，林中也是桃花、杏花、梨花、薔薇都已開遍，深深淺淺的顏色重重疊疊，遠看便是一副天然的畫卷，十分好看。
“快看快看，彩虹！”夢靈拽著瑾懷的衣袖雀躍不已。許是山林氤氳之氣的緣故，她從未見過這麽美的彩虹，看起來比平日裏見過的絢麗十倍。
瑾懷順著她的手看去，果見一彎七彩小橋架在半空，煞是好看。他素日行軍打仗，多半在野外，這樣的情景倒也時常遇到，隻是卻少有此刻的閑情逸致，微風撩人，竟是有些微醉了。
“沒想到懸崖下竟這麽美，虧得出來轉轉，否則真是辜負了這良辰美景，也辜負了我墮崖這一遭。”夢靈笑道，“從來隻以為懸崖下麵就是地獄，盡是淒涼可怕的場景，誰知這美與惡竟沒有一定的，萬物總有其美好的一麵。”
二人情不自禁地深唿吸，不約而同地伸了個懶腰：“好舒服呀！”
瑾懷笑道：“一會兒咱們烤個野雞野兔的，就更舒服啦！”
夢靈希冀不已地挨著他，眼睛隻往草叢裏亂看，似乎已經聞到了烤野雞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