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婉在凝粹宮住了半月後，太醫終於許她下床走動，闔宮慶幸不已，忙先將她挪迴了吳王府去。擇嘉更是小心翼翼地照顧著，生怕她有個閃失，就算她鬧些小脾氣也總是樂嗬嗬地哄著。見她難免為父親擔憂不安甚至於夜不能寐，擇嘉猶豫了再三，還是決定去跟父皇討個人情，無論如何先將老丈人弄出大牢再說。
誰料偏在這時刺殺擇善一案水落石出，那八個殺手中有一個扛不住了，吐出了一點線索。新任的刑部尚書順藤摸瓜，竟一路查到了擇端那兒，事實俱在不容他抵賴。這下不但擇端傻了眼，乾元帝更是氣得肺都要炸了，將禦書房能砸的全砸了個幹淨。他在空無一人的承華宮呆了整整一夜，出來後便下了一道旨意：將大皇子擇端削去親王爵位，囚禁於南宮，所有大皇子同黨皆一查到底，絕不姑息。一時間朝中翻天覆地，削官為民者有之，充軍發配者有之，甚至引頸就戮者亦有之。
這麽一來連擇嘉也目瞪口呆，原想為老丈人說個情弄出大牢，卻不料白青山因是孔家遠親，又屢次主張立擇端為太子，自然被劃入了擇端一黨，罪比之前更甚十倍。他剛在父皇麵前露出一點口風，乾元帝就冷冷地打斷了他。
“朝中之事你不懂，朕既然連擇端都治罪了，就要將其黨羽一網打盡，否則後患無窮。”
擇嘉有些失落，黯然道：“父皇，大哥畢竟是您的兒子，縱然有錯，看在父子的情分上，請您從輕發落他吧。南宮荒廢已久，如何住得？不如令他迴自己家中閉門思過……”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婦人之仁，為虎作倀！”乾元帝冷峻且失望地看著他，“你為了替白青山脫罪，竟然還要朕釋放擇端？他命手下去取擇善性命時，可曾想過父子手足之情？他想爭奪儲位朕不惱，人往高處走，身為皇子有指點江山謀劃天下之念無可厚非，可他的所作所為實在令朕痛心啊！國家大事上不見他有絲毫建樹，一門心思居然都用在手足相殘上了！朕今日健在，他尚敢如此妄為，他日朕一旦不在，你們兄弟倆還想有太平日子過麽？”
擇嘉語塞，縱是平日裏出口成章，此刻卻也說不出話來。且父皇眼中難掩的失望，口中所言的國家大事毫無建樹，雖看似是對擇端，但他卻忽然覺得這交織在一起的嫌棄也是兼顧著他的。他雖幼讀詩文，才思敏捷，風流才子名動江南，可這一切對父皇而言，對皇家而言，對這個割據分裂的亂世而言，沒有絲毫意義。會作詩能保楚國無虞嗎？會作詞能令天下一統嗎？通音律能讓鹿氏一族得享平安嗎？
他突然覺得很頹喪，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刻如此刻這般落寞慚愧甚至自卑。他什麽都做不了，他不能為父皇解決燃眉之急，也不能為楚國貢獻一臂之力，更別提天下了……身為皇子的這二十多年來，他除了會花錢如水吟詩弄月享受人生以外，別無建樹。
擇嘉的身子漸次低了下去，隻覺得自己的心已經低到了塵埃裏，正被什麽東西使勁地踐踏著碾碎了。一向對自己寬容慈愛的父皇，居高臨下冰冷地審視著自己，那眼神恐怕並不會比對擇端好多少。自己固然不會殘害手足，不會給他惹禍，但也毫無用處。
乾元帝冷眼看著站在階下臉色煞白躬身聽訓唯唯諾諾的兒子，一股心火油然而起，他哪裏還有點皇子的威儀和氣度？哪裏還有點皇子的見解和格局？這柔善綿軟的性子，固然可以說是仁者之風，但放在朝堂之上宮廷之中，便是懦弱。耳根子軟，聽不得別人幾句慫恿幾句哀求，性子善，見不得殺戮下不了狠手，最終不過是給自己招惹更大的危機更多的敵人而已。
“擇嘉，你生性仁慈是好事，父皇也一向以此為榮。但是任何事一旦過了頭，就過猶不及了。過於仁慈，沒了底線，看上去似乎是在做善事，其實卻是對其他人的不公，有時不但害己還會害了更多的人。你明白嗎？”
擇嘉諾諾點頭，心裏的挫敗感越發沉重，覺得自己還是趕緊迴那個簡單清淨的吳王府為好，對著嬌妻和即將出世的孩子，一切便又恢複到平靜單純的世界裏。
乾元帝也無意留他，但在他走之前總算是給了他一句話，如果白青山查實未曾隨擇端結黨營私為非作歹的話，可以網開一麵。看著擇嘉歡天喜地迴去報功的背影，乾元帝隻能苦笑，罷了，就當是看在孫兒的份上，給白思婉的恩典吧。
白思婉得了皇上這句承諾如獲至寶，知父莫若女，她深知白家這些年其實跟孔家尤其是跟孔貴妃並無太多走動，若非上次為吳王選妃，她幾乎都不清楚自己家居然還有孔貴妃這樣一門不得了的遠親。而父親的脾氣，剛正不阿，更不可能與大皇子有什麽利益勾結了，因此無罪釋放幾乎是指日可待了。此刻她倒有些盼著刑部趕緊去查父親的過往，早日查明真相，也可早日開釋。那大牢裏豈是好待的地方？父親年事已高，如何受得住呢？好在擇嘉替她打點了一番，讓白青山在牢裏也能好過一些。白思婉忐忑不安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每日裏好生調養，隻掰著指頭數著臨產的日子。
前朝鬧得轟轟烈烈，後宮表麵上平靜如水，暗地裏卻如地震一般。大皇子被廢為庶人囚禁南宮，孔貴妃也受了牽連，被貶為昭儀，連降三級。皇上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仍許她住在綺霞宮，除了孔世安一係因參與刺殺擇善以及曾夥同大皇子幹了不少違法之事而被抄家流放之外，也未株連孔氏族人。
曾經赫赫揚揚的綺霞宮，一夕之間如廣廈傾覆，雖然孔貴妃還頂著昭儀之位，但後宮人人都已心知肚明，日後的綺霞宮隻是宮裏另一座冷宮而已。
誰料偏在這時刺殺擇善一案水落石出，那八個殺手中有一個扛不住了，吐出了一點線索。新任的刑部尚書順藤摸瓜，竟一路查到了擇端那兒，事實俱在不容他抵賴。這下不但擇端傻了眼，乾元帝更是氣得肺都要炸了，將禦書房能砸的全砸了個幹淨。他在空無一人的承華宮呆了整整一夜，出來後便下了一道旨意：將大皇子擇端削去親王爵位，囚禁於南宮，所有大皇子同黨皆一查到底，絕不姑息。一時間朝中翻天覆地，削官為民者有之，充軍發配者有之，甚至引頸就戮者亦有之。
這麽一來連擇嘉也目瞪口呆，原想為老丈人說個情弄出大牢，卻不料白青山因是孔家遠親，又屢次主張立擇端為太子，自然被劃入了擇端一黨，罪比之前更甚十倍。他剛在父皇麵前露出一點口風，乾元帝就冷冷地打斷了他。
“朝中之事你不懂，朕既然連擇端都治罪了，就要將其黨羽一網打盡，否則後患無窮。”
擇嘉有些失落，黯然道：“父皇，大哥畢竟是您的兒子，縱然有錯，看在父子的情分上，請您從輕發落他吧。南宮荒廢已久，如何住得？不如令他迴自己家中閉門思過……”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婦人之仁，為虎作倀！”乾元帝冷峻且失望地看著他，“你為了替白青山脫罪，竟然還要朕釋放擇端？他命手下去取擇善性命時，可曾想過父子手足之情？他想爭奪儲位朕不惱，人往高處走，身為皇子有指點江山謀劃天下之念無可厚非，可他的所作所為實在令朕痛心啊！國家大事上不見他有絲毫建樹，一門心思居然都用在手足相殘上了！朕今日健在，他尚敢如此妄為，他日朕一旦不在，你們兄弟倆還想有太平日子過麽？”
擇嘉語塞，縱是平日裏出口成章，此刻卻也說不出話來。且父皇眼中難掩的失望，口中所言的國家大事毫無建樹，雖看似是對擇端，但他卻忽然覺得這交織在一起的嫌棄也是兼顧著他的。他雖幼讀詩文，才思敏捷，風流才子名動江南，可這一切對父皇而言，對皇家而言，對這個割據分裂的亂世而言，沒有絲毫意義。會作詩能保楚國無虞嗎？會作詞能令天下一統嗎？通音律能讓鹿氏一族得享平安嗎？
他突然覺得很頹喪，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刻如此刻這般落寞慚愧甚至自卑。他什麽都做不了，他不能為父皇解決燃眉之急，也不能為楚國貢獻一臂之力，更別提天下了……身為皇子的這二十多年來，他除了會花錢如水吟詩弄月享受人生以外，別無建樹。
擇嘉的身子漸次低了下去，隻覺得自己的心已經低到了塵埃裏，正被什麽東西使勁地踐踏著碾碎了。一向對自己寬容慈愛的父皇，居高臨下冰冷地審視著自己，那眼神恐怕並不會比對擇端好多少。自己固然不會殘害手足，不會給他惹禍，但也毫無用處。
乾元帝冷眼看著站在階下臉色煞白躬身聽訓唯唯諾諾的兒子，一股心火油然而起，他哪裏還有點皇子的威儀和氣度？哪裏還有點皇子的見解和格局？這柔善綿軟的性子，固然可以說是仁者之風，但放在朝堂之上宮廷之中，便是懦弱。耳根子軟，聽不得別人幾句慫恿幾句哀求，性子善，見不得殺戮下不了狠手，最終不過是給自己招惹更大的危機更多的敵人而已。
“擇嘉，你生性仁慈是好事，父皇也一向以此為榮。但是任何事一旦過了頭，就過猶不及了。過於仁慈，沒了底線，看上去似乎是在做善事，其實卻是對其他人的不公，有時不但害己還會害了更多的人。你明白嗎？”
擇嘉諾諾點頭，心裏的挫敗感越發沉重，覺得自己還是趕緊迴那個簡單清淨的吳王府為好，對著嬌妻和即將出世的孩子，一切便又恢複到平靜單純的世界裏。
乾元帝也無意留他，但在他走之前總算是給了他一句話，如果白青山查實未曾隨擇端結黨營私為非作歹的話，可以網開一麵。看著擇嘉歡天喜地迴去報功的背影，乾元帝隻能苦笑，罷了，就當是看在孫兒的份上，給白思婉的恩典吧。
白思婉得了皇上這句承諾如獲至寶，知父莫若女，她深知白家這些年其實跟孔家尤其是跟孔貴妃並無太多走動，若非上次為吳王選妃，她幾乎都不清楚自己家居然還有孔貴妃這樣一門不得了的遠親。而父親的脾氣，剛正不阿，更不可能與大皇子有什麽利益勾結了，因此無罪釋放幾乎是指日可待了。此刻她倒有些盼著刑部趕緊去查父親的過往，早日查明真相，也可早日開釋。那大牢裏豈是好待的地方？父親年事已高，如何受得住呢？好在擇嘉替她打點了一番，讓白青山在牢裏也能好過一些。白思婉忐忑不安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每日裏好生調養，隻掰著指頭數著臨產的日子。
前朝鬧得轟轟烈烈，後宮表麵上平靜如水，暗地裏卻如地震一般。大皇子被廢為庶人囚禁南宮，孔貴妃也受了牽連，被貶為昭儀，連降三級。皇上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仍許她住在綺霞宮，除了孔世安一係因參與刺殺擇善以及曾夥同大皇子幹了不少違法之事而被抄家流放之外，也未株連孔氏族人。
曾經赫赫揚揚的綺霞宮，一夕之間如廣廈傾覆，雖然孔貴妃還頂著昭儀之位，但後宮人人都已心知肚明，日後的綺霞宮隻是宮裏另一座冷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