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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闕劍城,隨風飄散,三尺劍牆,碎成荒煙,少年孤寂站著,久久未動。


    其身旁的天劍官靈瑤,早已在十丈之外,她的眼中滿是駭然驚恐,滄海遺珠中的景象,她隻能看見一部分,少年剛剛究竟看見了什麽,剛剛釋放的殺氣,讓她徹骨冰寒,偏偏在他醒來之後,又是如此的平靜。


    晚雲。


    娘子。


    靈瑤從大世之中聽說過夫子兩個學生結為夫妻的事情,但她是一個修行者,曆經了太多生死之事,見證了人心之險惡,感情這種東西,反而是最虛無縹緲且不真實的存在。


    可少年的呐喊,又讓她喚起內心的記憶:曾經在那個芳華的歲月,或有追求者,可如今那些人,早已沉泥銷骨。


    在漫長的歲月裏,她反而沒有擁有過男女之間最珍貴的情誼。


    “靈道友,謝謝。”


    就在靈瑤惶恐不安之時,少年卻意外的平靜,雙手一拱,向她表示感激。


    “啊?沒……什麽,小事一樁。”


    靈瑤看不懂眼前的年輕人,就在剛剛,他散發出的殺意,如同殺神降世,偏偏這一刻,卻給人一種沐浴春風的感覺。


    他的內心,究竟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他的銳利,如同天地間最鋒利的劍,他的柔軟,如同春日的風,如潺潺流淌的溪水。


    “顧道友,若是沒有其他事的話,在下就告辭了,明日清晨,我們會在劍宮前殿等你。”


    “好。”


    靈瑤氣息一斂,消失在後山之地。


    顧餘生一個人站在明媚的陽光裏,感受光影不斷的變幻,他的記憶不斷翻湧,臉上露出傻傻的笑容,無人知曉他內心的激動。


    他朝思暮想的人,竟也在默默眷戀著他的故鄉,那些埋藏在小玄界的點點滴滴,都是彼此默默守護。


    他珍視著。


    她也珍視著。


    “哈哈哈!”


    夕陽下,少年摘下腰間的靈葫蘆,將珍藏多年的桃花釀一口一口酌飲,那甘醇的味道,讓他享受地閉上眼,風吹動他的鬢發,青衫飄搖間慵懶地坐在草坪上。


    入夜。


    漫天的繁星在少年的頭頂閃爍,那劃過南北的星河燦爛而浩瀚,少年頭枕掌心,靈葫蘆陪伴在身側,此時,他是孤獨的,可也是心情愉悅的。


    星河迢迢,思念可至深空彼岸。


    少年的思緒在暢想著少女遠在他鄉,此刻又在做什麽,是否也還是不願意讀書,又或者,她也如自己這般仰望星河?


    思緒紛飛又寧靜,蒼穹下的北鬥和南鬥隔河升空,參星商星西落東升,少年雙眸不眨,其身與魂皆在星河之中。


    傍身的靈葫蘆褪去斂隱的偽裝,它開始呈現本來的生命烙印,葉狀的紋路在星芒的投影下開始舒展,瑩瑩星芒從旋鬥深處匯聚,落進靈葫蘆裏。


    蒼穹北鬥七星瀉下的光如粒子般進入少年的穴竅,他的靈魂飄飄然間脫離身體,依舊呈現躺著的姿勢,接受著神秘的洗禮。


    南鬥六星落在他的肉身上,星芒滲進他的五髒六腑。


    少年以思念之靜而入頓,心空空然,身容萬物,心也容萬物。


    滄海遺珠映照小玄界眾生之苦,深深種在他心裏,記憶的脈絡,化作菩提道樹的年輪,經年一圈又一圈,他比誰都想要複仇,卻又身在異鄉得以苟全。


    道之經易,正應那一句。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


    龍蛇之蟄,以存身也。


    星芒於少年雙瞳裏燦若繁星,冥冥之中,他忽然明白為何經年數次鑄造的青萍劍最終都逃脫不了折斷的命運,他一心攀越高峰,心之剛毅,則之易折。今見蒼生之苦,苟全如螻蟻惶惶之生,他心動惻隱,知生命之重,如山堅,如水柔。


    “我不後悔。”


    少年笑著看向蒼穹,蒼穹的繁星化作眾生相,凡人的悲歌,眾生的慟哭,人世的苦難,他們沒得選,可他又何嚐有得選?


    多少事,從來急。


    弱者存身,強者存心。


    少年暗暗發誓,從此刻起,小玄界眾生的命運,他一肩挑之!


    “終有一天,我會為你們討迴公道。”


    顧餘生雙眸藏明神,對天道發下宏願!


    轟!


    當顧餘生以心言立誓,繁複無比的星空,好似有一瞬出現鬥轉星移,一顆無名之星向著虛空盡頭劃過,同一時間,顧餘生隻覺神海猛烈的震動,一道金燦燦的光照亮整個神海世界,他以神識內視,一塊無瑕的方璽由內而外散發出神秘之光,那玉璽上禁錮著無數的黑紋,仔細凝看黑紋,赫然是如同黑墨汙血般的濁流,這些濁流凝成一根根鎖鏈,形成奇異的枷鎖,將玉璽內藏的力量完全封印。


    “這是?”


    顧餘生看向身旁的靈葫蘆,那方玉璽在靈葫蘆內乾坤內,同樣顯現出同樣的光澤,靈葫蘆內的洞天世界,無數星芒如螢,施加在人皇璽上的枷鎖,正被一種神秘的念力一點點解開。


    顧餘生無法從靈葫蘆的乾坤世界感知這股念力的神秘,但人皇璽顯兆在他神海裏的光瑩,則如同無數蒼生的善念,生存之念,智慧之念,探索之念……


    恍惚間,顧餘生看見無數蒼生的影子,他們沒有修為,無法禦空飛行,無法馳騁江湖,一生忙忙碌碌,日出而勞日落而息,一生困於田間,唯一的快樂,是看春種的種子萌芽,是看牙牙學語的嬰兒蹣跚學步,他們的滿足,是兒孫滿堂,炊煙嫋嫋,五穀豐登……


    顧餘生未在滄海遺珠裏看見青萍州,卻在此時的金色皓光裏,看見了青萍州千裏曠野之地屋舍儼然,良田千傾,那些曾慕名而來的逃荒者,終於有了一間陋室,足夠遮風擋雨。


    他們辛勤灑下的糧種,在顧餘生的神海世界碩果累累。


    嗡!!


    人皇璽金色的皓光努力地衝破困住它的枷鎖,神秘的金色皓光,化作一枚枚天圓地方的銅錢。


    神海世界發生的一幕,讓顧餘生無比震驚。


    他隻覺自己的神魂被蒼生之念托舉著,向著那金色的人皇璽而去。


    顧餘生不知道為何如此,可他心中有一個堅定念頭:斬斷人皇璽上的枷鎖。


    神魂之身靠近人皇璽,方寸之物竟奇異般變得極為龐大,四四方方好似一個無邊無際的世界,禁錮在它身上的枷鎖,就好像是芸芸眾生無形的枷鎖。


    顧餘生雖是劍修,麵對如此天地龐大的鎖鏈,隻在掌心凝出一把三尺之劍來。


    “我能斬斷嗎?”


    顧餘生有一刹那的遲疑,可他目光很快變得決然,以雙手握劍,向著那汙濁鎖鏈狠狠斬去。


    沛然的劍氣如一縷光穿破了巨大的枷鎖,如同刺破黑暗,冥冥之中,他看見自己的心言之誓化作神秘的劍符附著在三尺劍身上,那是芸芸眾生寄托的意誌。


    砰!


    黑色的枷鎖嗡嗡嗡震顫不已,顧餘生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力量被剝離一空,他手上的劍,變得沉重無比,他隱約間感覺到,剛才的這一劍,聚集了蒼生之念,若自己有朝一日違背,那斬斷的鎖鏈,會因為這因果施加於己身。


    “斷開吧!”


    “綻放吧!”


    顧餘生大聲呐喊。


    他已下定的決心,怎會反悔!!


    他這一生,選擇轟轟烈烈!


    嘭!


    人皇璽上的枷鎖鏗然碎斷,雖然人皇璽上的其他幾根鎖鏈未斷,但人皇璽如同朝陽刺破黑暗,一縷黎明之光顯現人間。


    金色的華光如同歲月的昊輝籠罩在顧餘生的身上,讓他盡情地沐浴其中,當所有的華光盡斂,赫然化作一枚天圓地方的銅錢。


    這一枚銅錢看似和以往的平安錢一樣,但它卻沉重無比,藏納於顧餘生的本命瓶裏。


    同一時間,顧餘生睜開眼,他的身上有一股堂皇貴氣在星河下流轉,就算他盡力斂藏,還是有一絲氣機投射到星河,而傍身在側的靈葫蘆,上麵的綠葉之紋亦在人皇璽解封一絲後迅速沉寂了下去,仿佛它這數年之積攢,耗盡了所有的能量。


    顧餘生連忙以神識進入到靈葫蘆,隻見靈葫蘆內,曾經華光不顯的人皇璽,此刻如同一座方正之石,深深地嵌進了葫蘆的乾坤大地上,這種奇異的感覺,就好像是曾經他把人皇璽置於斬龍山。


    不過比起上一次,解封了一絲的人皇璽,將靈葫蘆內洞天的乾坤法則,完善得和真實的世界幾乎一模一樣,更加奇異的是,顧餘生通過人皇璽,隱約間感知到故鄉的清源洞天存在,洞天裏麵似乎生存了很多很多的人。


    “小曲兒將青萍州的人們置於洞天內了嗎?”


    顧餘生喃喃自語,他心中積壓的痛苦稍減,就當他準備再探究人皇璽的神秘之時,他隻覺劍宮後山猛烈的一陣顫動,整個劍宮結界內,無數寶劍齊齊鳴飛,向著劍宮穹頂而去。


    而此番異象,自然也驚動了劍宮所有的修士。


    “顧道友,還請到前山一敘!”


    陸元貞的聲音從劍宮核心區域凝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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