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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雲。


    中島。


    皇都黑龍城,深入地下百裏的龐大地宮中,血腥的祭祀正在進行。


    南山,北河,兩大執政家。


    還有這些年來,南山家,北河家,和東雲土著豪族通婚,繁衍而出的那些‘禦家’、‘內家’等,但凡擁有胡亥、徐福、邪馬台血脈的那些大家族,除了極少數資質絕佳的‘修煉種子’,其他數以百萬計的族人,悉數昏厥,整整齊齊的躺在地上。


    無論男女老幼,所有人都洗扒得幹幹淨淨,就好似屠宰場掛在鐵鉤上,剛剛洗扒過的白條豬一樣幹淨。甚至,他們身上的毛發,無論是頭上的,還是身體尷尬部位的,悉數被高手匠人剃得幹幹淨淨。


    他們身上甚至還塗抹了芬芳四溢,帶著百花香氣的香膏和精油。


    被秘藥麻翻的他們,靜靜的,帶著甜美的笑容,人挨著人,人並著人,就這麽躺在地上。龐大的,按照天圓地方理念構造的地宮,四邊長有百裏開外,偌大的地宮,居然被白花花的肉體徹底鋪滿,連一塊巴掌大小的地麵都看不到。


    地宮正中,十萬黎民的骨骼,拚湊成了一座血淋淋的祭壇。


    所有骨骼,都是現殺、活取,用巫法秘術炮製之後,新鮮的骨骼上,那些附著的肌肉、筋肉等等,還猶如活物一樣蠕動著。血肉之間,相互勾結,相互拚湊,宛如強力膠水,緊密的連成了一體。


    確切的說,是十萬零八千個精挑細選,生辰八字都有講究的東雲土著的骨血,拚成了這座祭壇。他們的陰魂被禁錮在祭壇中,和那些血肉、骨骼凝成一體。他們清晰的察覺到自己‘殘軀’上無窮無盡的痛苦,他們歇斯底裏的哀嚎嘶吼。


    徐福、胡亥、趙高、邪馬台,東雲最核心、最緊要的四個人,一臉狼狽的聚在了祭壇下。很顯然,胡亥和趙高肩並肩的站在一塊,身邊有陰風縈繞,袖口有磷火森森,背後更有一絲絲極陰邪的銳氣若隱若現。


    他們極其謹慎的,保持著和徐福、邪馬台之間十丈左右的距離。在他們麵前,更有三重微妙的幽光若隱若現,他們已經布下了防禦禁製,若是徐福和邪馬台有任何異動,兩人會立刻孤注一擲的拚命!


    這地宮的地板上,一個個麵帶詭異的笑容,靜靜沉睡的人兒,可都是他們的嫡係血裔——其中,也有好些人,是徐福、邪馬台不知道多少代的直係後裔。


    這些人,這兩個老奸都能如此輕易的舍棄了……那麽,衝著他們二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按照胡亥和趙高對徐福、邪馬台的了解,這兩個老怪物,這些年越發的走火入魔,身上已經沒多少人味了,近乎是蛻化為邪魔了……稍有不慎,他們兩個就有滅頂之災。


    偏偏,他們還離不開這兩個老怪物。


    世道艱難,報團取暖罷!


    徐福和邪馬台嘛,看似肩並肩的站在一塊兒,但是很顯然,他們兩人之間,並沒有胡亥和趙高這般的‘親密無間’。他們兩人的肩膀之間,相隔三尺左右,而且這狹小的三尺空間中,同樣是幽光微動,好似水波蕩漾。


    他們相互之間,也設下了極可怕、極惡毒的防禦禁製,就是唯恐對方突然向自己下手。


    兩人之間,防範如斯,偏偏他們兩個,同樣誰也離不開誰。


    多少年的老相好了,狼狽為奸如斯多年,他們清晰的知道對方都是一個什麽樣的王八蛋。若是有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的衝對方下死手——但是麵對胡亥和趙高的聯合體,兩人心中有再多的不情願,也隻能繼續媾和在一起。


    一切準備妥當。


    徐福背著手,身邊一盞古銅油燈靜靜懸浮,銅燈造型如山,山頂有一靈鷲振翅欲飛,靈鷲口中,一點火光色呈七彩,從內而外,七重火焰層次分明,宛如水晶琉璃,端的華美可愛。


    這一點火光,古老,威嚴,宏大,肅穆,若是認真凝視得久了,眼前就有諸多異象迭生。


    眼前,就有八寶池塘,內生諸般佛蓮,有天龍遨遊,有丹鳳漫舞,鋪天蓋地的菩提樹下,無數佛子比丘靜靜盤坐,低聲的誦讀經文。


    於是,鼻頭前甚至隱隱有檀香味浮蕩,那誦經的聲音‘嗡嗡喃喃’,如海潮一波波席卷而來,聽得久了,在那漫天佛光中,就依稀可見一尊清臒的古佛,遍體是血的躺在一口殘破的七寶鑲嵌的靈柩中。


    如此神異的古燈,顯然是一件佛門至寶。


    偏偏這高有兩尺許的古燈,也就這一點燈火散溢著濃鬱的佛門氣息,其燈盞本體,到處都是極細小,卻獰惡異常的爪痕、牙痕,絲絲縷縷的可怖邪氣不斷從這些痕跡中湧出,帶著刺耳的尖嘯聲,化為無數魔怪虛影,向著四周虛空急速飛遁。


    隻是,那一點燈火神異非常,一團三尺直徑的圓光死死籠罩了整個燈盞,那些瘋狂逃竄的魔怪虛影,稍稍碰到這一圈圓光,就伴隨著刺耳的尖嘯聲,直接被佛力湮滅。


    認真看去,可以看到,這古燈最頂部,那振翅欲飛的靈鷲,三對翅膀已然悉數折斷,脖頸處更是被不知名的器械狠狠劈了一記,險些整個頭顱都折斷了下來。


    正因為這慘烈的創傷,靈鷲口中的那一點燈火,光澤極其黯淡,每隔幾個唿吸的時間,宛如琉璃水晶的燈火就會一陣的明滅搖曳,好似隨時可能熄滅一般。


    胡亥和趙高,目光不時掃過這盞神異非常、卻又莫名透著一股子獰惡可怖氣息的古燈。


    他們心知肚明,這些年來,徐福隱身古火山下,任憑胡亥、趙高掌控整個東雲,最大的緣由,就是這盞來路莫名的古燈——他們敢肯定,他們初來這一方世界,被祖龍始皇帝下令追殺,倉皇逃到東雲諸島的時候,徐福手上肯定沒有這盞古燈。


    這古燈,來到徐福手上的時間,絕對不超過兩百年。


    真正是,活見了鬼了。


    這般造化,便宜了他?


    徐福手指輕點古燈,仙風道骨,宛如神仙中人的他,老臉上一抹扭曲的煞氣一閃而過,目光緩緩掃過地麵上密密麻麻擺放的肉體:“哎,都是咱們的子子孫孫啊!”


    邪馬台‘咯咯’一聲怪笑,她極不耐煩的嚷嚷道:“好了,你們這些天朝上國的偽君子們,反正都是要殺的,在這裏假惺惺的裝什麽慈悲?”


    “子子孫孫?嗬嗬,子生子,孫生孫,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是咱們的血脈,賜予了他們生命,是咱們打下的天下,賜予了他們這麽些年的榮華富貴……他們欠我們的,太多了。拿他們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性命和魂魄來還賬,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麽?”


    邪馬台厲聲喝道:“吾,已經等不及了。吾,已經聽到了巫神的呢喃。他們,也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返迴這一方世界。”


    邪馬台猛地舉起雙手,她通體幽光四射,慘綠色的邪光照得整個地宮宛如魔域,陰風慘烈,鬼哭狼嚎聲憑空而生,邪馬台厲聲喝道:“那個叫做刑天鯉的小子,他搶走了巫神降下的五位神使,吾,會和他算這筆賬的!”


    徐福和胡亥對視一眼。


    胡亥緩緩點頭。


    徐福輕歎了一聲,右手輕輕一抹下頜胡須,他低聲頌唱了一聲咒語,就聽得梵唱聲聲,那一點燈火驟然黯淡,燈盞上無數條細小的傷痕中,可怖的邪氣驟然熾烈,無數魔怪虛影嘶吼著從那些痕跡中衝出,瘋狂的衝撞那一圈小小的光暈。


    徐福手一揮,古燈輕盈飛起,落在了那十萬骨血鑄成的祭壇。


    祭壇上,無數凝聚在骨骼血肉中的陰魂齊齊嘶吼,陰魂之力引動了古燈中的魔怪氣息,那一點小小的七彩佛炎,再也無法阻擋那些魔怪虛影的逃竄。


    隻聽一聲極輕微的爆裂聲,裹住古燈的那一圈明光崩碎,一縷縷獰惡邪氣凝成的魔怪虛影嘶吼著竄了出來,卻又身不由己的被那祭壇狠狠的一口吞下。


    鮮血淋淋,紅白相間的祭壇,頃刻間變成了黑灰色。骨骼蠕動,好似活物,黑紅色的骨骼上,一張張小小的猙獰麵孔悄然浮現。伴隨著刺耳的骨骼摩擦聲,組成祭壇的每一塊骨骼都在瘋狂顫抖,一層層細密的逆萬字佛印噴吐著邪光,從骨骼中不斷滋生。


    地宮內,數以百萬計的南山家、北河家,還有各大‘禦家’、‘內家’的貴族,他們同時悶哼一聲。也不見刀兵,他們的身軀內,鮮血不斷的流淌出來,他們的五髒六腑蠕動著,好似有無數細小的刀片組成的打汁機,將他們的髒腑細細的打成了細膩的血漿,混著血水,一起從毛孔內滲出。


    滾滾血漿如潮水,不斷順著地麵上小小的溝渠,朝著祭壇蜂擁而去。


    黑灰色的祭壇放出奪目的血光,無數魔怪虛影從祭壇四周顯出身形,在祭壇上方,絲絲縷縷的血氣凝成了一株株蠕動扭曲的菩提樹,魔怪虛影們一如羅漢比丘,盤坐在血色的菩提樹下,搖頭晃腦的開始念誦古怪的經咒。


    徐福、胡亥、趙高、邪馬台側耳聆聽。


    這些經咒,好似佛經,卻又似是而非,裏麵混雜了大量古巫手段,而且盡是太古巫道中,那些最殘酷,最邪惡,直指天地大道中最黑暗、最負麵那一脈道途。


    天地之間,有光,就有暗;有善,就有惡;有正,就有邪。


    太古巫道中,不乏治病救人、祈福禳災的‘道德’神通,同樣的,也存在著一些對於天地大道過於好奇,沉迷於追求力量的存在。


    或許是太古人族的先輩,生存環境太過於惡劣,力量,純粹的、絕對的力量,是太古大巫最直接、最迫切的訴求。隻要能夠得到力量,他們可以不擇手段——而黑暗、負麵的手段,卻是最容易得來力量的途經。


    禁忌巫法,由此而生。


    此刻徐福施展的手段,就是太古禁忌巫法中,最血腥,最殘酷,曆朝曆代都被嚴禁,甚至早就被銷毀的那一脈。


    數以百萬計的活人血肉,被祭壇吞噬。


    而一張張男女老幼的人皮,則是在邪力的催動下,變成了類似於融化的橡膠,一片片人皮粘合在了一起,變成了柔軟的氈子,均勻的鋪在了地麵上。


    這些粘稠的,軟塌塌的人皮,在邪力的催動下,蠕動,扭曲,一張張可怖的魔怪嘴臉在人皮上不斷浮現,柔軟的人皮拉扯得長長的,一張張魔怪的嘴臉嘶吼著,一點點的從地麵上緩緩升起。


    黑漆漆的眼洞,黑漆漆的嘴巴,魔怪的嘴臉齊齊深吸氣。


    於是,天地間一陣風雲湧動。


    這一方世界,原本陷入末法。


    但是這些日子,隨著委員會、萬神殿的人,開啟了世界通道,從那些世界通道中,不斷有渾濁的太初之炁洶湧而來。


    英吉士王城郊外,那座深山,龐大的裂穀中。


    天空陰雲密布,小雨紛紛,精力旺盛的男子們,還在雨水中歡快的玩著各種球類遊戲。一張張碩大的遮陽傘下,衣著清涼的女人們躺在沙灘椅上,喝著美味的紅酒和各種飲料,嬉笑點評著那些男子身上清晰的肌肉線條。


    驟然間,整個山穀劇烈的震蕩了一下。


    那條寬達數裏的世界通道,深紫色的空間裂痕驟然向外擴張了裏許。


    ‘唿唿唿’,磅礴的太初之炁原本是一波一波,很均勻的順著世界通道湧入這一方世界,但是此刻,這一方世界好似突然化為一個黑洞,某種可怖的無形的力量,在瘋狂的從這個世界通道,抽取對麵的太初之炁。


    彈指間,從世界通道湧入的太初之炁,速度飆升了百倍,隨之太初之炁湧出的速度還在不斷狂飆。


    肉眼可見,原本無形無跡的太初之炁,因為湧動的速率太過離譜,瞬息間就積壓成了肉眼可見的七彩虹霓,高濃度的太初之炁,頃刻間就變成了宛如實質的一道道水波拍打而來。


    整個裂穀中,金屬製成的營房‘哢嚓’幾聲,在太初之炁的衝刷下,這些金屬營房頃刻間裂開了無數的裂痕。


    裂穀中的金發男女們,一個個齊聲呐喊,他們本能的察覺到了危機的到來,他們的身軀迅速被厚重的甲胄包裹,幽光繚繞中,他們全力催發了力量,化為一個個人形的光源,照亮了整個裂穀。


    下一瞬,洶湧浩蕩的太初之炁帶著可怕的氣爆聲,化為肆虐的颶風,席卷了整個裂穀。


    漫天都是營房碎渣,一個個金發男女身上的甲胄也被衝開了無數條裂痕,他們大口大口的吐著血,宛如颶風中的柳絮,身不由己的順著裂穀被吹飛了出去,彈指間就被轟飛數百裏。


    ‘嗡’!


    裂穀的出口處,七彩洪潮一閃而過,方圓數百裏的山林頃刻間崩碎,無數藏在山林中偷偷汲取太初之炁的小獸、蟲子,身軀瞬間爆開,化為血霧灑得漫天都是。


    洪流唿嘯,順著山嶺一路奔襲,一道七彩狂飆近乎毫無阻擋的,直接命中了英吉士王城。


    偌大的王城,靠近山穀的方向,數十條大街的建築齊齊崩碎,超過百萬城民根本沒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麽,身軀齊齊爆開,化為滾滾血霧,混在太初之炁的洪流中,向著東方蔓延。


    不僅是英吉士王城郊外的這條世界通道,其他二十幾條被委員會、萬神殿掌控的世界通道,還有白丹楓城外,旒旌三女偷渡過來的那條小小的世界裂痕,所有貫穿了兩個世界的通道,在徐福構建的祭壇成型的一瞬間,齊齊膨脹開來。


    洶湧浩蕩的太初之炁化為可怕的洪流衝刷而過,二十幾條世界通道附近,委員會、萬神殿布置的前進基地被瞬間摧毀,數量驚人的太初之炁擁入了這個世界,隨之化為肉眼可見的七彩長河,蜿蜒唿嘯著劃過長空,直奔東雲中島的方向。


    西陸。


    無論是刑天鯉還是刑天狡、刑天犼,又或者公孫正、南巢囿、商紂王,又或者巫饞、巫貪、巫噬,乃至委員會、萬神殿的高層們……還有正氣勢洶洶騰空而起的雷諾夫,還有那些在高空中窺伺這個世界的金屬天宮中的那些異族……


    他們同時察覺到了天地的異變。


    這個世界,好似一個垂死的病人,正躺在病床上掐著手指計算末日的到來呢……突然一針極其狂暴的強心針,狠狠打入了這個世界。


    而這一針的藥力,正湧向東方。


    在東方,有極可怕的力量,在瘋狂抽取太初之炁。


    二十幾條洶湧浩蕩的太初之炁凝成的洪流,在高空帶著氣爆聲狠狠劃過。而這些太初之炁組成洪流,在奔湧之時,超過七成的太初之炁,在不斷的向整個世界散溢開。


    天地,複蘇。


    尤其是距離那些世界通道較近的地方,刑天鯉等大能修士,全都感受到了身邊的空氣中,太初之炁的濃度在一點點的提升。


    聖羅斯的軍團中,瑪利亞欣然高唿:“讚美至高的主宰,高階能量的濃度在提升……我們,馬上就能征服這個世界……調整製造方案,讓更多的,真正的族人,誕生罷!”


    地宮中,第一縷太初之炁已經被牽引過來,在無數魔怪麵龐的嘶吼聲中,被那一盞詭變的靈鷲燈一口吞下。


    於是,整個祭壇驟然大亮,一縷縷奇異的法力波動滋生,彈指間就跨越了無窮虛空,朝著不可測之地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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