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狗攙扶著悲喜交加的婦人，跟在高瘦漢子身後。
身形單薄的少女，早先一步衝向家門，想要提前告知腿腳不便，倚門而立的奶奶。
收起悲傷的李大狗，看著這幕場景，五味雜陳。
‘我在這個世界，算是有親人了吧，除卻路不平之外的親人。是爹娘、妹妹、和奶奶。’
破天荒的，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如此重要’的感覺。
這種被親人需要和重視的感覺，即便是在另外一個世界，也未曾有過如此清晰的感受。
還沒踏進小院柴門，身形佝僂眼神不好的奶奶，已然拄著拐杖向這邊緩緩挪步，高瘦的父親趕緊過去攙扶，卻被她伸手推開。
然後，抬起那隻蒼老的左手，往李大狗方向探來，牙齒稀少的嘴巴，微微顫抖，含糊不清得道:
“是狗子迴來了麽？三丫頭說是狗子迴來了，你過來，讓我看看……”
“奶奶，小妹說得沒錯，是我迴來了。”李大狗上前兩步，握著那隻長有老年斑的手掌，將臉湊至她的眼前。
老人掙脫手掌，摸向他的臉孔，粗糙幹枯的手心，摸在他的臉上，有微微刺痛。
好一會，老人放下手掌，哀聲道:“是春蘭兒的樣子，不是二狗子喲，不是二狗子……”
重複的兩句話，讓李有宗有些不滿，扶她進去的時候，忍不住說道:“娘，大狗能迴來也不知受了多少苦，你別這樣說話。”
聽出兒子語氣不滿，老人隻好點頭，稀少花白的頭發微微抖動，“好好好，不說話，不說話，可二狗子什麽時候迴來啊？還能迴來嗎？”
無人迴答這個問題。
看到父親的一刻，想起李二狗酷似他的長相，李大狗隻能訕訕一笑，‘長輩的偏心，是沒法子講道理的。’
何況還是一個身體不好，有些迷糊的老奶奶。
‘好在自己終究隔了一層，又會馬上離開，倒沒什麽好傷心的。’
拍了拍母親的手背，示意自己無事，一行人踏過雜亂的小院，進了地麵凹凸，陳設簡單又老舊的屋子。
身後是牽馬執帽的郭智，和梁洪挑夫等人。
縱有千般疑問，這個時候也不好多言，李有宗將老母引至一把竹椅上，出去招唿一眾挑夫和鄉親。
門外七嘴八舌都是誇讚李大狗有出息、有孝心的話語，不這讓善言辭的李有宗，竭力堆起笑容生怕冷落的哪位，以至遭人口舌。
想起官方資料裏，“忠厚老實，木訥拙舌”的評價，李大狗暗暗搖頭。
他是在鄉裏住過的，自然清楚這種封閉小圈子裏的人際關係有多複雜，雖然他也不擅應付，卻曉得隻要讓大家都忙起來，就會輕鬆很多。
當下將小妹招來，讓她照看心情大起大落的母親，然後走到父親身邊，笑著說道:“各位叔伯姨嬸，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多勞大家幫襯我家，李大狗在此多謝各位。”
李大狗拱手施禮之後，見大家都看向自己，覺得有必要打個預防，接著開口道:
“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今已是官差，因為有些微小功勞，得入上官法眼，提拔我為刑部直屬，以後少有時間會在鄉裏，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往後家裏需要大家幫忙的地方，還請多多相助。
為表感謝之情，差俸下來之後，特意買了些雞鴨魚肉，置辦一場席麵，答謝大家，還要麻煩各位叔伯姨嬸都來搭一把手，才能辦得周全。”
李有宗鬆了口氣，盡管有些肉疼，還是臉帶笑意，點頭說道:“有理有理，我這就叫你娘去燒水，力哥與我去拿殺豬刀和板凳，還要借用一下三嫂七嬸家的桌凳、碗筷，七叔燒的一手好菜，待我親自去請他過來……”
眾人聽得果要開席，大是高興，恭維的話，也有了幾分真心。
“大狗娃子出門一趟，非但得了差事，就連嘴巴也變得能說會道，這是見了世麵啊。”
“那還用說，隻講那拱手行禮的把式，我也之中戲文裏聽過，可比我們隨口招唿來得好看……”
笑容滿麵的李有宗，去往七大爺家的路上，腰杆也挺得更直了些。
因為郭梁二人采買得當，李大狗難得對他們有好臉色，先請他們入座喝茶。
路過廳門之時，看到奶奶一個勁扯著妹妹詢問，“三丫子，是誰家娶親嗎？怎得這麽多人來我家擺放桌凳……”
“不是誰家娶親，是大哥當了官差，擺個席麵請大家吃飯。”
“啥？大瘤頭死了，還要把棺材往這裏搬？這怎麽能行，怎麽能行……”
小妹一臉無奈，還要解釋，奶奶就被打水而過的李母，一把扯住，趕緊拉到廚房灶台之前，讓她生火燒水。
李大狗無奈一笑，將水提進廚房，摘下刀劍之後，怕自己再出紕漏，趕緊喊來妹妹，叮囑她見人多開口，兩人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這些事情，他當山賊之時已經做慣，倒也不嫌麻煩，隻是這樣一來，卻讓高坐喝茶的郭、梁二人坐立不安。
進出忙碌間，看到之前那位撐船老翁也在其中，這種合符情理的事，李大狗點頭招唿之後不以為意。
一時間殺豬宰雞，擺桌排碗，個個抖擻精神，人人腳不沾地。
有道是人多力量大，一番熱火朝天的忙碌，午時剛過就已開席，屋內屋外十幾張桌子擺開，又問村裏買了幾壇米酒，道一聲‘酒肉飯菜管夠’。
李大狗跟在李父身後，向各位叔伯連連敬酒，好在米酒度數不高，他也內功有成，總算沒有讓他醉倒，還為父親擋了不少酒。
李有宗滿麵紅光，沒敬酒時，也大口灌下幾碗，隻覺今生從未有過如此風光時刻。
看得李大狗內心唏噓，牽起思鄉之情，趕緊別過頭去，喝下一碗水酒。
一頓飯吃到下午三四點，才算盡興，男人離場之後，留下許多女人洗碗收拾，其後又把一些剩菜著她們打包一份帶迴家去。
李大狗結完挑夫工錢，送走他們，又打賞郭、梁二人五兩銀子，迴來之時已然清淨。
隻有李母與妹妹站在門外，候他歸來。
“娘，小妹，奶奶和爹呢？”
大概是今天叫順了口，李大狗這聲爹娘也喊得比較自然。
許是想起來過世的李二狗，李母張了張嘴，未能成語。
妹妹迴道:“爹喝醉了，在床上躺著，奶奶眼睛不好，坐在屋裏頭。”
李大狗也是隨口一問，點了點頭，就與她們迴到裏麵。
李母打了一盆熱水，去為李父擦臉，李大狗與小妹坐在門口兩張竹椅之上，四目相對，一時倒沒人開口說話。
身形單薄的少女，早先一步衝向家門，想要提前告知腿腳不便，倚門而立的奶奶。
收起悲傷的李大狗，看著這幕場景，五味雜陳。
‘我在這個世界，算是有親人了吧，除卻路不平之外的親人。是爹娘、妹妹、和奶奶。’
破天荒的，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如此重要’的感覺。
這種被親人需要和重視的感覺，即便是在另外一個世界，也未曾有過如此清晰的感受。
還沒踏進小院柴門，身形佝僂眼神不好的奶奶，已然拄著拐杖向這邊緩緩挪步，高瘦的父親趕緊過去攙扶，卻被她伸手推開。
然後，抬起那隻蒼老的左手，往李大狗方向探來，牙齒稀少的嘴巴，微微顫抖，含糊不清得道:
“是狗子迴來了麽？三丫頭說是狗子迴來了，你過來，讓我看看……”
“奶奶，小妹說得沒錯，是我迴來了。”李大狗上前兩步，握著那隻長有老年斑的手掌，將臉湊至她的眼前。
老人掙脫手掌，摸向他的臉孔，粗糙幹枯的手心，摸在他的臉上，有微微刺痛。
好一會，老人放下手掌，哀聲道:“是春蘭兒的樣子，不是二狗子喲，不是二狗子……”
重複的兩句話，讓李有宗有些不滿，扶她進去的時候，忍不住說道:“娘，大狗能迴來也不知受了多少苦，你別這樣說話。”
聽出兒子語氣不滿，老人隻好點頭，稀少花白的頭發微微抖動，“好好好，不說話，不說話，可二狗子什麽時候迴來啊？還能迴來嗎？”
無人迴答這個問題。
看到父親的一刻，想起李二狗酷似他的長相，李大狗隻能訕訕一笑，‘長輩的偏心，是沒法子講道理的。’
何況還是一個身體不好，有些迷糊的老奶奶。
‘好在自己終究隔了一層，又會馬上離開，倒沒什麽好傷心的。’
拍了拍母親的手背，示意自己無事，一行人踏過雜亂的小院，進了地麵凹凸，陳設簡單又老舊的屋子。
身後是牽馬執帽的郭智，和梁洪挑夫等人。
縱有千般疑問，這個時候也不好多言，李有宗將老母引至一把竹椅上，出去招唿一眾挑夫和鄉親。
門外七嘴八舌都是誇讚李大狗有出息、有孝心的話語，不這讓善言辭的李有宗，竭力堆起笑容生怕冷落的哪位，以至遭人口舌。
想起官方資料裏，“忠厚老實，木訥拙舌”的評價，李大狗暗暗搖頭。
他是在鄉裏住過的，自然清楚這種封閉小圈子裏的人際關係有多複雜，雖然他也不擅應付，卻曉得隻要讓大家都忙起來，就會輕鬆很多。
當下將小妹招來，讓她照看心情大起大落的母親，然後走到父親身邊，笑著說道:“各位叔伯姨嬸，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多勞大家幫襯我家，李大狗在此多謝各位。”
李大狗拱手施禮之後，見大家都看向自己，覺得有必要打個預防，接著開口道:
“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今已是官差，因為有些微小功勞，得入上官法眼，提拔我為刑部直屬，以後少有時間會在鄉裏，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往後家裏需要大家幫忙的地方，還請多多相助。
為表感謝之情，差俸下來之後，特意買了些雞鴨魚肉，置辦一場席麵，答謝大家，還要麻煩各位叔伯姨嬸都來搭一把手，才能辦得周全。”
李有宗鬆了口氣，盡管有些肉疼，還是臉帶笑意，點頭說道:“有理有理，我這就叫你娘去燒水，力哥與我去拿殺豬刀和板凳，還要借用一下三嫂七嬸家的桌凳、碗筷，七叔燒的一手好菜，待我親自去請他過來……”
眾人聽得果要開席，大是高興，恭維的話，也有了幾分真心。
“大狗娃子出門一趟，非但得了差事，就連嘴巴也變得能說會道，這是見了世麵啊。”
“那還用說，隻講那拱手行禮的把式，我也之中戲文裏聽過，可比我們隨口招唿來得好看……”
笑容滿麵的李有宗，去往七大爺家的路上，腰杆也挺得更直了些。
因為郭梁二人采買得當，李大狗難得對他們有好臉色，先請他們入座喝茶。
路過廳門之時，看到奶奶一個勁扯著妹妹詢問，“三丫子，是誰家娶親嗎？怎得這麽多人來我家擺放桌凳……”
“不是誰家娶親，是大哥當了官差，擺個席麵請大家吃飯。”
“啥？大瘤頭死了，還要把棺材往這裏搬？這怎麽能行，怎麽能行……”
小妹一臉無奈，還要解釋，奶奶就被打水而過的李母，一把扯住，趕緊拉到廚房灶台之前，讓她生火燒水。
李大狗無奈一笑，將水提進廚房，摘下刀劍之後，怕自己再出紕漏，趕緊喊來妹妹，叮囑她見人多開口，兩人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這些事情，他當山賊之時已經做慣，倒也不嫌麻煩，隻是這樣一來，卻讓高坐喝茶的郭、梁二人坐立不安。
進出忙碌間，看到之前那位撐船老翁也在其中，這種合符情理的事，李大狗點頭招唿之後不以為意。
一時間殺豬宰雞，擺桌排碗，個個抖擻精神，人人腳不沾地。
有道是人多力量大，一番熱火朝天的忙碌，午時剛過就已開席，屋內屋外十幾張桌子擺開，又問村裏買了幾壇米酒，道一聲‘酒肉飯菜管夠’。
李大狗跟在李父身後，向各位叔伯連連敬酒，好在米酒度數不高，他也內功有成，總算沒有讓他醉倒，還為父親擋了不少酒。
李有宗滿麵紅光，沒敬酒時，也大口灌下幾碗，隻覺今生從未有過如此風光時刻。
看得李大狗內心唏噓，牽起思鄉之情，趕緊別過頭去，喝下一碗水酒。
一頓飯吃到下午三四點，才算盡興，男人離場之後，留下許多女人洗碗收拾，其後又把一些剩菜著她們打包一份帶迴家去。
李大狗結完挑夫工錢，送走他們，又打賞郭、梁二人五兩銀子，迴來之時已然清淨。
隻有李母與妹妹站在門外，候他歸來。
“娘，小妹，奶奶和爹呢？”
大概是今天叫順了口，李大狗這聲爹娘也喊得比較自然。
許是想起來過世的李二狗，李母張了張嘴，未能成語。
妹妹迴道:“爹喝醉了，在床上躺著，奶奶眼睛不好，坐在屋裏頭。”
李大狗也是隨口一問，點了點頭，就與她們迴到裏麵。
李母打了一盆熱水，去為李父擦臉，李大狗與小妹坐在門口兩張竹椅之上，四目相對，一時倒沒人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