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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寬約裏許的大河,隔絕南北,橫貫東西,正是南邊沂水所匯之河,名為泗水。


    奔騰的河水,卷起陣陣雪白的浪花,不斷擊打著李大狗腳下的河堤,偶爾還能聽到冰淩撞擊,發出的嘩啦之聲。


    李大狗一聲輕歎,‘或許等不到今年的冬雪,再有一旬時間,大河就要封凍了吧。’


    半裏許外,有一艘頭尾近十丈的渡船,此刻已經鬆開了係在棧橋上的纜繩,一聲吆喝聲響,左右兩邊十六支巨大船槳一起搖起,水聲嘩啦中,大船斜斜往北岸行去。


    李大狗輕輕咳嗽幾聲,靜靜看著大船遠去,在他敏銳的目力之下,能看到船尾欄杆後麵,除了幾個身掛武器的漢子,還有兩個熟悉的身影,裹一身厚棉襖的四尺小童,和頭戴鹿皮帽的半大少年。


    “十六七歲的半大少年,個子長得真快,再有一年都要超過我了……”


    李大狗嗬嗬一笑,沒有向他們揮手,也沒有去棧橋之上等船,就這麽靜靜看著,直到衛殊等人再不可辨,船隻也在北岸停下。


    這才轉身往上遊方向走去。


    自三人分開行動,已有二十來天,時間也到了十一月的尾聲,李大狗的身體早在七八天前,就出現了咳嗽嗜睡的症狀。


    而他掉落的生命數值,更是由此前一個時辰三點的下降速度,變成了現在的一個時辰十點。


    隻是這些天來,他一直強打著精神,除了知會六扇門的同僚,尋找通緝令上那些先天高手。


    他也在一一拜會,北上附近的各路武林人士,希望從與他們的切磋較技之中,能夠升華‘長空劍法’,借此突破到先天之境。


    而他此行的目的,便是去大河幫的本地分舵,找一位熟悉水情的操舟好手,載著他逆流西向,拜會十餘裏外,南屏山上的南屏劍派。


    倒不是他不想沿著河岸西行,隻是南屏劍派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倘若有人沒有預約想要拜山,隻需從北峰一路直上,登頂南屏峰頂即可。


    有道是客隨主便,李大狗隻為切磋較量而來,非為尋釁結仇而去,自然應該遵循別人的規矩。


    下午時分,一葉輕舟逆流而上,遠遠看見一座異峰突起的險峻大山。


    你道是個怎生險峻來著?


    一眼望去,但見異峰臨水突兀起,巍峨屹立雲霞生,翠柏參天峰聳立,青山滴翠秀色盈。


    上見岩壁懸崖飛瀑瀉,下聞洪鍾獻禮天地間。


    當真是,人間隱臥處,景色盡攀摘。


    扁舟已近,見此雄偉壯觀的景色,立於舟前的李大狗豪情滿懷,一聲長嘯,人已衝天而起近十丈。


    於最高處腳下虛踏,身如離弦之箭飛射南岸,三次空中接力,落腳之時,李大狗已然攀至山北百米高外。


    操舟的大河幫弟子,見此情景早已忘記搖槳,小舟順流而下中,喟然感歎:“南屏劍派又遇上一個難纏之人,也不知道郭槐郭大掌門在不在家,要不然隻怕一個不好,就要折損顏麵威風。”


    隻是這種神仙打架的事情,自然和他一個大河幫的小小幫眾,沒啥關係。


    也不用掉轉小舟,隻他一個轉身,舟尾變成舟頭,順流而下。


    後麵爬山的李大狗,剛剛攀至百丈開外,左側一處四五丈方圓的平台之上,早有一人等待。


    偵查得知,姓許名琰,拿手武藝正是南屏七劍的‘飛燕穿雨劍法’。


    此時許琰招手出言:


    “兄台既要登山,還請在我許某劍下走上幾招。”


    “好說……”


    李大狗口中大笑,右腳一蹬,人已落至對方身前兩丈。


    “兄台看劍……”


    許琰也不廢話,一聲招唿過後,拔劍攻來。


    李大狗抽出橫刀,趨身而上。


    一時間橫刀翻飛,如龍行虎躍,劍勢飄忽,似飛燕穿雨,刀劍交擊中,須臾六十招過,李大狗耳中響起任務提示。


    唰唰唰,三招猛攻遞出,最後一招破風刀法的劈風斬浪,已經破開對方守勢,停在了他的脖頸之前。


    “許兄承讓……”


    李大狗收刀拱手。


    許姓青年倒也灑脫,渾然不認為輸了有什麽難堪之處,還劍入鞘,迴禮問道:


    “在下許琰,兄台一手破風刀法如此精湛,敢問高姓大名?”


    “李明非。”


    “很好,果然是泗沂一帶,名聲鵲起的少年豪俠,總算沒有輸在無名之輩手中……哈哈……”


    許琰一拍手掌,哈哈大笑。


    “多有冒犯,許兄海涵……”


    李大狗跟著打個哈哈。


    “李兄何需客氣,習武一如讀書,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方能有所精進,隻是上麵的師兄師伯,可不像和在下一般,武藝稀疏,李兄還需量力而行,冬日水寒,可沒見你攜帶換洗衣物。”


    許琰指了指頭頂,臉上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李大狗看了眼腳下的滾滾河水,哈哈一笑,“多謝許兄好意,早聽南屏劍派,對貿然拜山之人,有丟入泗水的傳統,李某必不至於狼狽如此。”


    “如此,李兄請行……”


    許琰笑容可掬。


    李大狗也不客氣,抱拳而去。


    攀山不過八十丈,早見右前十餘丈外,有一寬大瀑布奔騰而下。


    石磯之上,有一手持闊劍,博浪擊水的中年大漢。


    此人對他的到來,視若無睹,依然揮舞闊劍,劈砍著頭頂瀑布。


    如虹瀑布從十餘丈高外,垂落而下,每每落至其頭頂四尺之時,他便一劍劈出,如潮如浪的劍勢撞擊瀑布,發出洪鍾般的鳴響。


    水銀泄地般的瀑布,頓時被他重劍劈開一道高約四丈,寬有八尺的空檔。


    也不知其人在此練劍多久,迄今衣裳竟未被水打濕,隻是頭頂霧氣騰騰,顯然早已出了一身大汗。


    一個偵查過去,得知此人名為胡毅,後天巔峰境界,所善武藝,正是南屏七劍中的‘洪鍾劍法’。


    觀其劍法名字和此情此景,不難看出,此人內力多半不凡,劍勢必然沉重,在此境界也不知打磨了多久,便是遇上褚雄、何聰之流,也是不遑多讓。


    李大狗暗暗心驚,這才第二段關卡,居然遇上如此人物,據他所知,這南屏劍派雖然也屬十二大派之一,這些年來卻隻有掌門郭槐一人,是先天境界,不想此人距離先天之境,居然也在一線之間。


    本就為見識南屏七劍而來,自然沒有打道迴府的道理,李大狗躍身來到瀑布旁邊,靜靜等待。


    過了盞茶功夫,隻見此人一聲長嘯,重劍擊出,頭頂瀑布一聲轟鳴,倒卷五丈有餘。


    水浪嘩啦落下前,此人闊劍倒提,腳下輕動,幾步躍至李大狗身前,拱手笑道:


    “賴小友久等,守此關卡的師侄,早被在下打發迴去,我隻是在此練劍,不如小友繼續上山,我在上麵等你?”


    李大狗恭敬迴禮,道:“無妨,既然早晚要與前輩相會,不如現在先作一場。”


    “好誌氣!”


    胡毅豎起拇指,點頭說道:“既如此,少俠還請出招。”


    李大狗看了一眼對方額頭汗珠,提議道:“前輩方才練功消耗甚大,要不休息一會?”


    胡毅擺手,“切磋亦是戰鬥,江湖之上道左相逢,哪有容人迴氣休息的餘地,少俠出招便是。”


    “失禮……”


    李大狗也不多言,橫刀出鞘,一招猛虎出山,毫不客氣直擊對方麵門。


    “來的好……”


    胡毅竟不防禦,闊劍一擺,一式橫掃千軍,攔腰斬來。


    李大狗腳下一錯,避開對方劍鋒,逆風一刀欺身而上。


    “咦,這是紀儻的刀法……”


    胡毅說話之時,早已中途收劍,手腕一轉,闊劍如是一扇大門,格擋李大狗刀勢同時,剩下的一分餘力,陡然增強,由下而上一往無前,劈向李大狗的胸膛。


    李大狗腳下步法展開,身如穿雲遊龍,在對方重若千鈞的闊劍之下,看似危險的輾轉騰挪,卻次次都能逮住機會,迴刀迎擊。


    刹那間,瀑布之畔刀劍嗡鳴。


    李大狗早已不拘招式,破風刀法使出,刀刀帶起唿嘯狂風,伏虎刀法展開,招招猶如猛虎出世,偶有力敵千鈞,不輸胡毅劍勢的鎮山刀法,亦或迎風斬出的驚魂一刀。


    忽忽數十招過,胡毅之前小覷對方的想法,早已丟至九霄雲外,手中闊劍揮出,招招勢大力沉,重劍掃過勁氣縱橫,有如山如浪之威。


    當真是擦著就傷,碰著就死。


    可偏偏他的對手是一位身法迅捷,手段了得之人,躲閃挪移間,揮刀果決又犀利,讓他不敢有絲毫大意,每次出招都要全力以赴。


    不多時間,又是二十招過,他的發梢已經開始滴汗,整個人更是被一片霧氣縈繞。


    胡毅暗道:“要遭……不想這年輕人如此難纏,之前委實托大,練劍許久,空耗過半內力,看來不拿出一點壓箱底的本事是不行了,否則一個不慎,隻怕要在這小輩麵前翻船。”


    兩招遞出之後,道一句,“少俠小心……”


    鼓起渾身內力,一尺來寬的闊劍,頓時如蒲扇一般,被他使的如輪運轉。


    唰唰唰唰唰……


    勁風過處,草木粉碎,飛沙走石,幾次劈砍直刺,更是發出斬破空氣的轟鳴爆響。


    縱然如李大狗的渾厚內力,破傷風不出之下,也隻能避其鋒芒,以躲閃防守為主,胡毅出手七八招間,他才能攻出一刀。


    又是數十招過,耳中任務提示早響。


    胡毅揮出的唰唰劍風,也早已變成洪鍾大呂般的爆響,李大狗屏氣凝神,目中刀意漸盛。


    在胡毅一招直刺的爆響瞬間,李大狗迎著凜冽劍風,手中橫刀猛然斬出。


    盛極而衰,就在此刻。


    一聲清脆的破風聲響,在胡毅劍風爆鳴之中,像是黃鶯報春,其聲雖輕,卻不可忽視。


    胡毅隻來得及一個側身,闊劍橫擺擋住身前,一陣讓人牙酸的刀劍摩擦之聲,在其耳邊響起。


    剛要再有動作,眼角餘光掃過一抹凜冽的刀鋒,瞬間使他一動不動。


    風聲驟停,沙石落地。


    不知何時,方才還在奔騰不停的瀑布,此刻也隻剩下涓涓細流。


    胡毅緩緩低頭,隻見脖梗半寸之外,一柄鋒銳的橫刀靜靜停在那裏,冷冽的寒意,像是透過了空氣,傳到了他的皮膚之上。


    一陣雞皮疙瘩,不受控製的冒了出來。


    “前輩武藝高深,在下占了一個便宜,屬實勝得僥幸。”


    李大狗緩緩收刀,後退兩步。


    “小友出招之準,拿捏之穩,便是我老胡也是有所不及,勝了便是勝了,何必自謙,更沒有什麽僥幸之說。”


    胡毅闊劍垂落,鬆了口氣。


    “多謝前輩抬愛,不知在下能否繼續上山?”


    李大狗還刀入鞘,輕輕咳嗽了兩聲,頓感舌尖腥甜,趕緊以手掩口,不著痕跡的擦拭嘴角。


    “自然可以,少俠請便……”


    不疑有他的胡毅,向前擺手。


    此戰,固然有之前內力消耗過大的緣故,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年輕人的身法之迅捷,刀法之嫻熟,實在是年輕一輩中,最為出類拔萃的那一小撮。


    偌大一個南屏劍派,隻怕也隻有掌門師兄的開山弟子,羅化羅師侄,才能與其一較長短。


    李大狗點了點頭,微微彎腰,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百丈之上,是南屏北山,一處少見的緩坡,正是下方瀑布的上遊河段。


    李大狗抬頭望去,隻見一片光禿禿的柳條之下,有幾條源自石壁清泉,帶著陣陣白霧,匯入十數丈外,一個接近幹涸的深潭。


    李大狗心中暗道,‘難怪胡毅在練劍之時,見我前來也不理會,那道瀑布在交手之時,也突然變小。’


    原來此地有一個蓄水深潭,能容石壁溫泉和峰頂融雪,隻是現在天氣寒冷,沒有融雪,也隻好蓄水幾天,才能釋放一段時間。


    見此地沒人等待,李大狗隻好繼續往前,終於在柳林盡頭,看見了一座矮小木屋。


    他在木屋三丈之前停下腳步,輕輕咳嗽一聲,朗聲說道:“在下李明非,前來拜會南屏山,還請屋內之人現身相見。”


    過了好一會兒,前麵木屋才傳來一道婉轉的女子聲音。


    “閣下既然能從胡師伯的劍下,走到這裏,小女子又豈敢現身阻攔,閣下繼續上山就是,前方自然有人與你相會。”


    若是換了其他時候,對方如此推脫,李大狗自然不會為難於她,隻是現在疾病纏身,迫切想要見識各種劍法,以期突破到先天境界,也隻能故作不知的強人所難。


    於是李大狗再度開口,“在下此行不爭勝負,隻為見識南平七劍而來,還請姑娘現身賜教。”


    方才迴話之人還未說話,屋內有另外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起。


    “你這人怎生不知好歹,蘇姐姐說了不想和你較量,你卻偏要強人所難,想在此地殽亂逞能不是?”


    “不敢,南屏劍派曉喻天下,李某實為切磋而來,豈敢殽亂,如果姑娘實在不便賜教,可換他人代替,李某在此等待就行。”


    “豈有此理,你這人好生不可理喻,就由我代蘇姐姐教訓你一番。”


    聲音清脆的女子,話沒說完,已經推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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