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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端的人影極速墜下,跌落地表時已是夜半時分。王宮之中的所有人都尚未離開,一方麵是因為整座洛城皆被屠戮殆盡,四下皆平逃無可逃,另一方麵是因為很多人都想知道最後的結局究竟孰勝孰敗。


    人影落地半跪,氣息不穩下一口鮮血猛的吐出,隨即不甘心的看著天穹上的人影緩緩起身:“不愧是神源,居然連青龍之力都無法阻止。不過在我的消耗之下,你的鋒芒也去之五六,倘若繼續打下去隻怕你也不會得到什麽好處。”陸鳶嵐抬手擦拭去嘴角血跡,隨後劍指江芷蘭絲毫不退一步。


    久戰後大小姐也無法像對戰孔闕幾人時那般雲淡風輕,畢竟陸鳶嵐是貨真價實的臨天境,可她同樣不肯妥協半點,碧絕對指陸鳶嵐,眼神冰冷而又狠毒道:“嗬嗬,將你們這些礙事的煩人精殺光就是對我最大的好處。無論如何,即便粉身碎骨!即使永墮閻羅!我也要將許先生奪到手!”


    就在此時熟悉的腳步聲突然在陸鳶嵐身邊響起,武魁不可置信的迴首看去,就見許輕舟一步步走來。她本能想衝入男子懷中,可餘光看到自己手背龍鱗的反光時,不由的又陷入了深深自卑,便立刻扭過頭去不願對視。


    “我以為你死了……”


    “我也以為自己死了。”


    “你、你為什麽還迴來,你憑什麽還要迴來……”


    “我有很多事沒做完。”


    “你、你……”


    女子的聲音中有了哭腔,可眼神就是固執的不肯去看那個朝思暮想的男人,任憑熱淚在眼窩中流轉。


    “輕舟…我、我把我們的孩子丟了…他才三歲,他還什麽都不懂…我明明已經把你弄丟了一次,可現在…我又把他弄丟了……我該怎麽辦……”


    “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因為他是我的孩子,那他就一定能找到迴家的路。”


    許輕舟舉起手中淵邪,目光與陸鳶嵐一樣緊盯在江芷蘭身上。


    “嗯……”


    不知是不是因為許輕舟的出現給了陸鳶嵐主心骨,她忐忑的內心在奔波了許久歲月之後終於短暫的得到了停歇。


    二人的孩子…


    多麽溫馨而又令人目眩神迷的詞語,原本處於瘋魔的江芷蘭突然停頓了片隙,似乎是因為什麽刺激到了她的內心。


    “孩子…小月的…初一…十五…孩子、孩子、孩子……”


    可下一瞬間蠱神的怨念又如潮水般席卷內心,江芷蘭再度被各種黑暗而邪惡的情緒控製,隨即嘶啞著一劍刺穿了自己的肩胛。


    “許先生,知道為何你同芷蘭一樣都需要屠戮世界而踏上神位,卻沒有芷蘭強嗎?”


    鮮血淋漓而下,一滴一滴腐蝕著本就枯瘠的土地,在毒霧與血色的濃濃包裹中,那個原本簡單純粹的女子說出的話令世人膽寒。


    “自然是因為…你不夠狠!”


    江芷蘭臨空而站,劍指八方:“凡情愛憎惡,都是令人厭惡的毒。許先生已經恨的夠多,也殺的夠多了。既然這是許先生不愛的世界,那就由人家繼續幫你徹底毀掉,一點不留!”


    她的血像是啟動大地唿吸的開關,但複蘇的大地給世人的卻絕非豐收的恩賜,而是數不勝數枉死的惡靈。


    一具具殘缺不全又或是麵目全非的死屍亡骨從土地下哀嚎著爬出,如同九幽地獄下受盡煎熬的惡鬼一般,它們尖叫著、嘶吼著,猙獰恐怖。


    “怎麽迴事,那些黑壓壓的都是什麽!”


    王宮較高的廢墟之上,幸存者毛骨悚然的指著遠天盡頭的黑潮驚慌失措,有視力極好之人卻在看清後驚恐的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


    因為那黑潮居然是由無數毒屍組成!


    “孔闕,合劍吧。”眼見如此許輕舟立即道。


    “好!”他的身邊銀影忽現,孔闕抬纖手與許輕舟緊緊握住。


    隻見在二人相牽之後,各自手中之劍也迅速飛入空中劃出兩道優美的弧線,隨後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慢慢重合,迅速融聚成一柄黑白雙色的長劍。


    此劍非凡,單單散發而出的氣息就足以使人膽顫。見其飛來,一隻手慢慢接過古樸劍柄,原本相執的二人隻留下許輕舟一人,他的眼睛也變成了孔闕獨屬的銀白。


    “是十君之首合歡劍!”夜央手中赤子纓似感受到十君劍首,興奮的如同想要脫離她手去膜拜劍中之尊。


    董兒也微微鬆了半口氣道:“哥哥如今的修為已經到達臨天境了,若是加上鳶嵐姐姐,應該能阻止大小姐。”


    可究竟如何收場?臨天境的戰鬥絕非點到為止。


    紫霧已將天穹腐蝕大半,昏暗的夜色雨雲也有紫電雷光迸發而出。光芒映照孤獨漂浮的人影,江芷蘭注視著與自己氣息幾近相同的許輕舟,她的神色妖冶而誘惑:“芷蘭知道先生想要毀滅整個世界,如果願意的話芷蘭可以站在先生身邊哦,前提是……”


    她劍指八方繼續道:“前提是先生必須殺了芷蘭之外的所有人,此生隻能愛芷蘭一人。”


    “我拒絕。”合歡劍意如海,許輕舟銀瞳如霜,他甚至根本沒有任何的思考便迴拒了江芷蘭。


    “為什麽?屠戮世界不是先生一直在做的嗎?芷蘭願意幫先生!”


    “我不需要。”


    “為什麽,是芷蘭礙事嗎?是芷蘭不聽話嗎?是芷蘭不懂先生心裏所想嗎?”


    “沒錯。”


    “為什麽…難道先生就連一點的愛也未曾給過芷蘭嗎?”


    “現在的你、我不願迴答……”


    歇斯底裏永遠是在崩潰之後,雨落臉畔濕了眼間,已是被拒絕無數次的江芷蘭仍然幻想著許輕舟能如從前般溫柔的看自己一次,她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讓許輕舟能發自內心的注意到自己,哪怕她變成怪物。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大小姐的聲音很小,似乎是因為許輕舟的話將原本潛藏在內心深處最原初的江芷蘭也給深深傷到,而此番絕望的也似乎不止魔化後的她……


    “殺!”


    “芷蘭、芷蘭不願再信先生……”


    “殺!殺!殺!都——殺光!”


    “芷蘭不願再信先生!!!”


    忽善忽惡的低聲哀鳴中,江芷蘭猛的化成一道碧綠色的光華向著許輕舟義無反顧的衝去。


    “為什麽!”


    臨天境全力下強大的氣息從天穹席卷而來,許輕舟臨危不懼的抬手以合歡施展絕技,下一刻黑白雙色的光輝從地表破塵而上,像是能夠撕開星夜的鋒芒。


    兩道截然不同的風浪在眨眼之間就衝擊在一起,將原本逼近的屍潮如浪花般吹湧而開,將王城的廢墟碾碎成齏粉,將大地與蒼天轟擊的八荒亂顫、星鬥四絕。


    漫天的風塵雨落中,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的很緊,誰也不知道這一擊之後的明天又會如何,但結局注定不是任何一種意義上的勝利。


    在世界的顫抖中,一道清亮的女聲格外響亮:“許先生,你該如何選擇?是殺了她們,又或是殺了我?還是、讓我殺了你們的所有人!”


    愛恨總奪情,一念一往塵。


    紫與紅無盡纏綿,席卷的風塵將一切都吞沒殆盡。或許從親手刺傷許輕舟的那刻起,眾人所熟知的那個溫柔爾雅的江芷蘭就已經消失了,餘留下的不過隻是蠱神怨恨占據的軀體。


    又或是墮落如此便無法再迴頭,因為即使迴頭那人也不願看自己一眼。


    總是相信,總是多情,總是失意。


    本生雲崖寒水間,何怨隨風予君香。


    一念癡思疾成蠱,終化修羅斬塵情……


    ……


    ……


    月鬥千霜,星枝萬珠。


    無風無塵,無聲無色。


    此地絕非人間,但詭異安詳夾雜著扭曲的黑彩光華,使得這裏衍生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神界難以與之爭輝,因為一道橫跨整個宇宙的枝丫從星河彼端通向這裏,又以一片由虛幻時空凝聚的樹葉托舉起就近的幾個世界。


    無數世界之中的色彩均飄忽不定,言語難以描繪其中萬千生靈形形色色的紅塵往事,但規則化成的枷鎖使得眾生會在既定的框架內經曆生死輪迴的因果。


    或有如同發絲的光芒從某個世界亮起,隨後飄渺如螢火般向著星河彼端的大千如流星劃去,那是超脫舊世界的強者們經曆無數磨難才能夠踏入的新領域。


    而在無數生機勃勃的世界之中,卻有一個位於犄角的樹葉世界異於其它,因為承載著世界的虛影樹葉的根絡居然已經被斬斷殆盡,其內光華黯淡無光,似乎完全與世界之樹中斷了聯係。


    虛空枝丫上,一道人影看著停止轉動的輪迴六道,嘴角露出足以與日月爭輝的一抹淡笑。


    “神如棋,塵如局,百年人芥如浮萍。”


    “道如骰,世如盅,萬載天蒼我手中。”


    “你們、終於上鉤了……”


    人影喃喃著,緩緩踏入了被徹底孤立的世界……


    (第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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