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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正在搓洗衣服的雲杉,眉頭微蹙的看向院門,警惕道:「誰呀?」


    趙成規規矩矩的站在院門外,語氣平和:「厲夫人,我乃三河縣縣衙的捕頭趙成,奉縣令大人之命,特給您送戶籍過來。」


    雲杉心底一喜。


    暗道大鬍子辦事還挺有效率的!


    「稍等片刻,我這就來開門。」


    趙成身後十個手持棍棒的言家村壯漢們,此時,皆被趙捕頭如此好說話的態度給驚住了。


    這還是剛才那個在村子裏耀武揚威,兇神惡煞的捕頭嗎?


    十個漢子麵麵相覷,皆是納悶不已。


    吱嘎~


    院門終於從裏麵打開。


    雲杉看到外麵這麽多人,神情一怔。


    擔心厲夫人出口露了餡兒。


    趙成還不等雲杉開口,便從懷裏拿出戶籍遞了過去:「厲夫人,這戶籍乃是縣令大人念在你曾幫助他剷除兩河口混混的功勞上,便給了你這個恩德,還請妥善保管。」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雲杉自然秒懂,配合的做出一臉感恩戴德之態,感激涕零的接住戶籍不住道謝:「多謝縣令大人,多謝縣令大人。」


    言家村的十個壯漢,看著眼前俏生生站著的厲寡婦,眸子裏皆是閃過震驚之色。


    這還是曾經那個神情怯懦,整日耷拉著腦袋背著背簍埋頭幹活,年紀輕輕就麵色憔悴的厲氏嗎?


    這簡直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現在的厲氏背脊挺得筆直,神態落落大方,不僅臉上長了些肉,甚至連臉上的膚色都變白了不少,一點都不像村子裏那些被冷風吹得皴裂的村婦,現在的厲氏整個人看起來精氣神十足,一點都沒之前在言家時,那任人磋磨的可憐小媳婦樣兒。


    再想想言傳根一家。


    自從言家把厲氏趕出家門後,言家可以說是諸事不順。


    先是半夜見鬼。


    緊接著言傳根又骨折。


    這還沒過幾天呢!


    今兒言正清又灰頭土臉的落榜歸來。


    更慘的是,言家那王氏今天當眾辱罵朝廷命官,揚言要行巫蠱之術詛咒縣令,還被衙役當場抓了個現形,若非那言家老四腦子轉得快,巧舌如簧這才把巫蠱之事給糊弄過去,今天別說是言家,搞不好所有在場的村民,連同整個言家村的人都要受到言傳根一家的牽連。


    雖說巫蠱之事暫且糊弄過去了。


    但王氏辱罵朝廷命官這事兒,卻怎麽也洗脫不了,這王氏一旦被抓進縣衙,不死也得脫層皮。


    看樣子,這厲氏離開了言家,還真真是因禍得福了。


    「厲夫人,戶籍已送到,我等就此告辭。」趙成沖雲杉一抱拳,說完轉身便走。


    十個壯漢懵逼了。


    捕頭就這麽走了?


    走了?


    了?


    這大老遠的跑來言家村,冒著被野獸攻擊的危險親自上山送戶籍,不僅連口水都沒喝,甚至連跑腿費都沒有索要。


    奇怪~


    真是奇了怪了~


    俗話說的好:閻王易見,小鬼難纏。


    什麽時候,這些見錢眼開的衙役如此好說話了?


    趙成轉身走開了好幾步,都未見身後的村民們跟上來,迴頭一看,便看到眾人那一臉或怪異,或懷疑的看著他,當即臉色一寒,虎著臉怒道:「都傻楞著幹嘛?想留在這兒餵狼嗎?」


    一聽說「狼」這個字兒,十個漢子頓時遍體生寒,一臉了悟的看著捕頭。


    難怪捕頭這麽幹脆利落的離開,連好處費都沒找厲寡婦要,合著原來同他們一樣,是懼怕這山上的猛獸,這才一刻也不願在此多待啊!


    十個漢子手持棍棒,忙不迭的爭相恐後跟了上去,生怕慢上一步,走在最後的人就會被突然冒出來的狼群攻擊。


    關好院門。


    雲杉這才打開手裏的戶籍,看著這薄薄一張紙,看著上麵好些她都不認識的繁體字,嘴角微微抽了抽。


    一下子變成了半文盲。


    這心情,有點酸爽……。


    ……


    趙成等人還未到山腳下,遠遠就看到山腳下站著三個老頭子。


    這三個老頭子不是別人,正是族長,裏正,以及言傳根。


    看到趙成等人的身影出現後,三人臉上掛著的笑,僵硬而忐忑,忙不迭的迎了上去。


    趙成麵無表情的瞥了三人一眼,寒聲道:「你們擋在我身前,是何意思?」


    三人嚇得心口一顫。


    言傳根哆嗦著身子,硬著頭皮看向趙成,覥著臉討好道:「趙大人,您看這都到晌午了,不若去我家吃頓便飯,讓我們一家子也好給大人陪個罪,您看可好?」


    趙成麵癱著臉直直看著言傳根,沒說話。


    族長一看捕頭沒有明著拒絕,心裏一喜,暗想著這事應該還有商量的餘地,於是忙不迭跟著遊說道:「是啊大人,您看您們這大老遠的跑來,而且還是為了言家村厲氏的事特來這麽一趟,若是讓大人餓著肚子離開,我這個族長,哪有臉麵麵對縣令大人,麵對列祖列宗啊……」


    「趙大人,留下來吧,吃頓便飯也用不了多長時間,這都是我們言家村人的一番心意。」裏正攙扶著老族長,也緊跟著笑眯眯的請求著。


    趙成似笑非笑的看著三人:「真的隻是留我單純吃頓便飯嗎?」


    言傳根:「……」


    族長:「……。」


    裏正:「……」


    眾人:「……」


    這趙捕頭是真不懂?還是不領情的故意裝不懂?


    這行賄,也是一門技術活兒,一個弄不好,反倒會得罪人,別看言傳根平日裏在家裏橫得很,整個家是他的一言堂,但真遇上事兒了,他就會抓瞎了。


    言傳根急了,焦急的看向族長。


    族長剛要張嘴暗示趙成不光是去吃飯,同時還有銀子可拿呢!


    誰知剛要開口,便被趙成冷聲搶先一步拒絕了。


    「吃飯就不必了,我雖然隻是個下九流的捕頭,但還沒窮到缺一頓飯的吃地步。」說完,趙成帶著小弟越過三人,徑直就朝著村口出走去。


    「族長,族長這可怎麽辦?怎麽辦?」言傳根緊緊抓住族長的胳膊搖晃著。


    被言傳根死死捏住胳膊的老族長,痛得直抽抽。


    「放,放開。」


    「族長,你可要幫幫我啊,王氏不能被帶走,若是被帶走了,這事若是鬧大了,將來阻礙了正清科考可怎麽辦啊?」


    所以說,這人心啊……


    永遠不知道滿足,不知道見好就收。


    剛才言傳根還隻想著,隻要王氏能洗脫巫蠱之事,便謝天謝地了。


    可當真洗脫了巫蠱之事。


    這立馬就又妄想著,想把辱罵朝廷命官這個罪名也洗脫了。


    一把老骨頭都快要被搖散架的族長,怒了:「你再這麽抓下去,我的胳膊就要被你捏斷了……。禍是你們言家闖出來的,你問我怎麽辦?還能怎麽辦?涼拌,自己闖的禍,你們自己去解決。」


    言傳根見族長撂挑子不幹了,見裏正也不肯為他說和,言傳根瞬間悲從中來,鬆開族長後,雙眸裏盡是仇恨的怒火,死死的瞪著族長和裏正,片刻後,瘋了似的踉蹌著轉身朝趙成追去。


    族長看著言傳根看向他時的仇恨目光,氣得渾身直顫,哆嗦著手指向言傳根遠去的背影:「……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們大夥看看,看看言傳根那狼心狗肺的玩意兒,剛才那是什麽眼神?他居然敢這麽對我?」


    裏正此刻也氣得不行。


    明明是言傳根一家要死要活的求著他和族長出麵,再三央求他們去找趙捕頭說和,看能不能私下用銀子解決了王氏辱罵縣太爺這事兒,說實話,他和族長是一萬個不想摻和進去,畢竟一個弄不好,連同他們也得牽連進去。


    但一筆寫不出一個言字。


    沒有辦法,他們值得硬著頭皮來試試。


    可這一試。


    明顯那趙捕頭就不願擅自私了這事,他們能有什麽辦法?


    雖說是族長和裏正,但這在衙門捕頭麵前,屁都算不上,他們也已經盡力了。


    可這言傳根居然就此記恨上了他們,怎麽能讓族長和裏正不氣呢?


    眾人見老族長氣得都快厥過去了,趕緊紛紛上前勸慰和安撫。


    言傳根此時心急如焚,邊追邊高聲朝著趙成高喊:「趙大人,您誤會了,我們沒那個意思,就是,就是真心想留你吃頓飯,給你『陪』個不是,真心想表達一下歉意。」


    言傳根這個「陪」字,說得尤其重。


    趙成譏誚冷冷一笑,連步子都沒頓一下,置若未聞的徑直朝著村口走去。


    此時。


    王氏狼狽的被捆在樹幹上,哭聲震天,她的身旁跪著的言正清以及言正文,兩兄弟似乎正在安撫她,母子三人身旁,除了趙成臨時委派看守王氏的三個壯漢,先前在這裏看熱鬧的村民,在趙成帶人上山之時,全都嚇得猶如驚弓之鳥,迴了各自的家中躲藏起來。


    生怕言家再出點啥事兒,他們這些看熱鬧的就又被牽連了進去。


    言家的其他女眷,以及孫輩們更是一個都沒出現。


    母子三人一見趙成歸來,頓時嚇得齊齊噤若寒蟬。


    趙成看向身旁的下屬:「周成,把這膽敢辱罵朝廷命官的罪婦帶走。」


    「是,捕頭。」


    一聽真的要被帶迴衙門,王氏怕了,徹底的害怕了,她不想死,不想被打板子,更不想被關進大牢,不斷沖趙成磕頭:「大人,民婦錯了,真的錯了,求你繞過我這一迴吧,繞過我吧,你就當我先前的話是在放屁,求大人不記小人過,繞過我這一迴。」


    言正清既詫異,又驚慌的看著趙捕頭。


    族長,裏正以及父親,不是已經湊了銀兩去私下收買這個捕頭了嗎?為什麽娘還會被帶走?


    難不成……。


    這趙捕頭胃口太大,那點銀子瞧不上眼?


    「正清,正清救娘,救娘啊……老頭子,快來救我啊……」


    言正清從地上爬起來,快步走到趙捕頭身前,覥著臉討好的商量著:「趙大人,有話好說,我娘她今兒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瘋,這才言語衝撞了縣令大人,還請大人能網開一麵,我們全家一定會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言正文見了官就慫,這會兒整個人哆嗦得猶如打擺子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氣喘籲籲趕來的言傳根,看著老妻即將被帶走,咚一聲跪在了趙成身前:「大人,求你了,繞過這失心瘋的蠢婦吧。」


    一邊說,言傳根還急忙的從懷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直往趙成的手裏塞。


    趙成後退一步避開,鐵麵無私的冷冷一笑:「本捕頭,不需要你們的感激讓開,再敢阻攔本官差辦案,企圖賄賂本官差,連你也一起緝拿帶走。」


    一聽這話。


    言傳根慫了……


    言正文癱倒在地……


    言正清也無可奈何了……。


    又哭又鬧又不肯走的王氏,在趙成簡單粗暴的鞭打下,終於哭哭啼啼上路了,此時,她的雙手被捆綁著,猶如畜生一般被趙成兩人牽著出了言家村……


    ……


    秦熠知前去三河縣的各村巡查。


    如今衙門裏,就隻有秦熠知的好友兼師爺雲祁在全權負責日常事務的處理。


    雲祁這幾天好不容易忙完了院試後的閱卷工作,此時正閉眼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嚼著肉幹,哼著小曲兒,真是好不愜意。


    突的。


    管家前來匯報。


    「雲公子,趙成迴來了。」


    「嗯,讓他進來吧。」雲祁連眼都沒睜,懶洋洋的說道。


    「是。」


    片刻後。


    卸了佩刀的趙成走了進來:「迴稟雲公子,戶籍已順利送達厲夫人的手裏。」


    「嗯,退下吧,該幹嘛幹嘛去。」這種天兒,最適合在太陽下睡個懶覺了。


    趙成卻半跪著沒動。


    雲祁緩緩睜開眼:「可還有事?」


    趙成點點頭:「迴稟雲公子,今日前往言家村給厲夫人送戶籍之時,恰巧遇聽到了言傳根的妻子,當時正口出不遜辱罵縣太爺,還曾揚言,要紮個紙人……」


    趙成一字不漏的把當時的情況一一說給了師爺聽。


    雲祁從躺椅上起身並坐直了身子,眉頭微挑,:「人呢?」


    「屬下已經抓迴來了,現在正關在牢房裏。」


    「做的不錯,那王氏暫且先關上幾天,等哪天師爺我心情好了,再去找她慢慢算帳。」居然敢詛咒熠知,而且曾經還百般刁難欺辱打罵過熠知的未來夫人,這等惡毒的蠢婦,就要好好收拾收拾才行。


    「是,屬下遵命。」


    「記得好好招待招待那王氏,別弄死了就成。」


    「是。」


    趙成退下後。


    雲祁看著盤子裏那僅剩的最後一根肉幹,咽了咽口腔迅速分泌的唾液,對秦熠知那廝恨得牙癢癢。


    明明帶迴來那麽一大罐子好吃的肉幹,結果卻小氣巴巴的隻分了他一小碟,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這豬肉幹帶著微辣,口感緊實,色澤紅亮,上麵還沾著白芝麻,真真是色香味俱全,讓人越吃越爽,越吃越想吃,根本就停不下來。


    他也曾讓府中廚子做過這肉幹,可沒有了那刺激的辣椒味兒,總覺得那肉幹吃起來沒滋沒味的如同嚼蠟。


    雲祁捏起最後一根肉幹,深吸一口氣嗅了嗅,在心底掙紮一番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咬了一小口,看向管家親昵的喊道:「伍叔。」


    管家頓時心生警惕:「雲公子有事請講。」


    「你說……我買點肉給厲雲杉送去,再給她點銀子,讓她幫我做些肉幹,你覺得如何?」


    「……老奴覺得,大少爺迴來,你會死的很慘的。」官家無比肯定道。


    「……」這老傢夥,瞎說什麽大實話?雲祁氣結。


    管家眼觀鼻,鼻觀心的繼續道:「畢竟,大少爺很是看重夫人,而夫人身體也不是很好,若是因你饞嘴而讓夫人受累,大少爺肯定不會繞了你的。」


    雲祁走過去攬住管家的肩,一副交情很好的樣子:「伍叔,你不說,我不說,厲雲杉不說,熠知是不會知道的。」


    管家麵色冷冷,把雲祁搭在他肩頭的手扯開:「雲公子,這是不可能的,老奴從不對大少爺有任何隱瞞。」


    雲祁氣哼哼的瞪了管家一眼,氣悶的躺迴躺椅上——挺屍去了。


    縣衙大牢。


    王氏一路上被繩子拖在馬後跑了很長一段路,隨後又被猶如麻袋一般丟在馬背上顛簸著抵達了三河縣,年紀一大把的她,又驚又怕,等此時被丟進縣衙大牢時,整個人猶如死狗一般被衙役拖拽著扔進了大牢。


    大牢內。


    光線昏暗。


    各種鬼哭狼嚎聲聲匯成一片。


    撲鼻的惡臭,簡直比茅房還要難聞。


    王氏奄奄一息的被丟在濕漉漉,臭烘烘的稻草上,直到她這個囚牢的門關上並上鎖後,這才反應過來,瘋了似的匍匐著怕了過去。


    「不要,我不要關在這裏,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兩個衙役冷冷一笑:「還有精神大吼大叫,看樣子肚子應該不餓,今晚你的晚飯就不用吃了。」


    王氏:「……」


    王氏左右兩邊的囚犯,看著王氏,卻露出貪婪之色。


    兩個衙役離開後。


    牢房內的囚犯們興奮了。


    好久沒有來新貨色了,今晚可有得熱鬧,有得玩兒了……


    於是乎。


    牢房內的囚犯們,發出各種不懷好意的吼叫聲,嚇得王氏直往囚牢中間縮。


    「不要,我不要呆在這個鬼地方,我不要在這兒……。」


    隻是,要不要呆在這兒,可不是她說了算……


    ……


    言正清這一落榜。


    王氏這一被帶走。


    言傳根家的日子,就徹底亂了套。


    到了可以議親年紀的言蓉蓉,整日的哭哭啼啼,心底怨恨四叔不爭氣,連那麽簡單的題都會做錯,害得她現在的處境真可謂是高不成,低不就,一下子陷入了兩難。


    雖然說可以再緩緩,可女孩子若是十四歲之前還沒訂下親事,往後可就不容易找到什麽好人家了。


    餘氏成天給男人吹枕頭風,唆使她家男人趕緊分家,要不然被老婆子牽連到了可就慘了。


    鎮上的二房也很苦逼。


    得知老娘因為四弟沒考上秀才,口沒遮攔的辱罵縣令被帶走,大哥又來接他們一家三口趕緊迴去商議,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喊他們二房迴去所謂的商議,不外乎就是讓他們掏銀子,而且還是要足夠多的銀子。


    言正清也心急如焚。


    一方麵擔心被抓走的老娘,會牽連到他今後的科考。


    另一方麵,則擔心被趙成宣揚出去他答題所犯的低級錯誤,會讓家裏不再贊同他繼續科考。


    言傳根這三天,跑遍了所有的親戚,跑遍了所有的村民家去借銀子,可真真借到的銀子卻並不多。


    這一日。


    言傳根家齊聚一堂,包括已經出嫁的兩個閨女連同女婿都一塊兒迴來了。


    「今兒爹叫你們迴來,想必不用爹細說,你們也都能知道是為啥。」


    幾個兒女望著言傳根,皆是一臉愁苦。


    言傳根哽咽道:「你們娘腦子一時糊塗,口沒遮攔罵了縣令大人,如今關在了縣衙大牢,也不知咋樣了,雖說她闖下了如此大禍,完全是咎由自取,可……可好歹那也是懷胎十月生下你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養大成人的親娘,今兒爹找你們來,就是想大夥一起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把你娘給撈出來。」


    說完,言傳根期待的看著幾個兒女。


    言正文見爹的目光最先落在他身上,當即腦袋就搖得好似撥浪鼓一般,似是解釋,又似是帶著埋怨,自怨自憐道:「爹,我雖然是長兄,可你也知道,你兒子我,就是個跟著你種地的農民,一年四季地裏收成所賣得的錢銀,我也從未沾手過,身上既無錢,也無認識的貴人,我真的是想不出什麽辦法來……」


    言傳根心中失落,隨後目光期盼的又看向家中最能賺錢,平日裏偶爾也能和貴人老爺說上話的老二。


    「正斌,想想辦法吧。」


    從未被父親如此「重視」的言正斌,此刻心裏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桌子底下,言正斌的妻子錢氏,死死攥緊丈夫的手,生怕丈夫腦子一熱,就衝動的攬下這事兒。


    幾天前,才剛剛拿迴來三百個大錢,還買了一隻雞,一隻鴨,這才隔幾天?他們上哪裏去弄錢?


    言正斌能當上二掌櫃,也不是個傻子,他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心裏清楚的很。


    滿臉苦澀的看向老爹,自嘲道:「爹,雖說我是個二掌櫃,但我這二掌櫃的身份,在那些貴人眼裏,我其實就和端盤子的跑堂夥計差不多,平日裏貴人們來吃飯,對我說話都是橫眉豎眼的瞧不上,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厚著臉皮找上門去求貴人幫忙,可那些貴人又不是傻子,怎麽會不知道『民不與官鬥,窮不與富鬥』這話呢?怎麽可能會為了一個沒什麽交情的客棧小管事,而去得罪本縣父母官呢?」


    言傳根陰沉著臉,直直盯了言正斌兩口子好一陣後,這才把目光又移向老四。


    言正清對上父親的視線,無力的沉痛閉上了雙眼,哽咽道:「爹,昨日我便去求了夫子,還有學堂平時走的比較近同窗,可……他們一聽就聽說了我家的事兒,一聽說我上門,一個個皆是避而不見,都怪我,都怪我,兒子不孝……。」


    說著說著,言正清便痛哭流涕起來。


    言傳根也紅了眼。


    言蓉蓉瞥了四叔一眼,垂下的眸子裏滿是憤恨之色。


    這一切,可不就怪四叔嗎?


    若非四叔不中用,沒考上秀才,奶奶怎麽會一時衝動說了渾話?不說葷話,奶奶也就不會被衙役抓走,這一切,都是四叔造成的,都怪四叔。


    言傳根艱難的咽了咽,隨後看向大女婿和小女婿。


    大女婿張鐵蛋是個鐵匠,為人粗俗,平日裏和言家往來頗少,也不得言傳根一家的看重,當然,張鐵匠也很是看不起這一家子明明是泥腿子,卻偏偏故作清高的樣子,你說你裝清高,其實這也沒啥,關鍵是這言傳根一家,這讀書的人還沒考出個名堂來,就成天擺著官老爺的普,於是,嶽家和女婿一家兩看相厭,索性減少往來,眼不見為淨。


    小女婿則是隔壁楊家溝村唯一的童生,也是個家中清貧且身子病弱的童生,按理說,女婿和嶽家舅子以及外甥都是讀書人,應該誌同道合處到一塊兒,可無奈言小翠嫁入楊家六年,卻隻生了三個女兒,其中兩個女兒還沒立住,作為家中三代單傳的楊昊,心裏早就對言小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當初楊昊家之所以會迎娶沒什麽陪嫁的言小翠,看重的,就是言家的女人能生這一點,誰知道卻事與願違,至今六年,也沒生出一個帶把的來,早就暗地裏商議著想要休妻另娶。


    兩個出嫁的言家女兒,言大妞和言小翠姐妹見父親看向他們,皆是心中一緊。


    張鐵蛋粗聲粗氣道:「嶽父大人,我一打鐵的,賺錢不多,也不認識什勞子貴人,如今嶽母出了這等子事兒,我作為言家女婿也不能袖手旁觀,這銀子嶽父拿著,給嶽母送點吃的也好,拿去打點也好,終歸是我和大妞的一片心意。」


    說著,張鐵蛋就從腰間的荷包拿出二兩碎銀子,遞到言傳根的手上。


    從自家老婆子出事到現在,都是他拖著斷手,四處去求爹爹告奶奶的借銀子,這大女婿,還是第一個把銀子主動送到他手裏來的人。


    言傳根看著手裏這二兩碎銀子,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作為小女婿的楊昊,見大姐夫當著他這個妹婿的麵拿出二兩銀子來給嶽父,臉色頓時就不好了。


    這大姐夫,辦事真是太不講究了,也不知道和他這個妹夫商議商議。


    現在大姐夫猛不冷丁的一下子就拿出二兩銀子來,這不是讓他這個小女婿在嶽父麵前沒臉嗎?


    思及此。


    楊昊當即就氣得咳喘了幾聲:「咳咳咳~」


    言小翠頓時就緊張得坐立難安,忙不迭的趕緊問道:「相公,你怎麽了?身子不要緊吧?要不要喝點熱水?我這就去給你倒?」


    楊昊儒雅的淡笑著看向妻子,擺擺手:「咳咳~不用,沒什麽大礙,還是先商議嶽母的事要緊。」


    言小翠憂見相公如此說,隻得憂心忡忡的皺著眉又坐下。


    言傳根把銀子放在身前的桌麵上,明知希望渺茫,但還是抱著僅剩的一絲希望又看向了小女婿:「楊昊,你可能想到什麽辦法?」


    楊昊還沒來得及說話,言小翠就急忙忙的開口了:「爹,我家相公能有什麽辦法呀?他現在和四弟一樣,都是童生,身上暫時又無功名在身,那些貴人老爺誰會在乎我們是哪根蔥啊?相公身子病弱,家裏的錢銀連給相公抓藥都不夠,爹啊~不是女兒不孝,女兒是真的沒有辦法啊。」


    說道最後,言小翠直接就開始哭窮了……


    聽著小閨女這話。


    言傳根差點氣了個仰倒。


    楊昊的臉色也煞是精彩,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青,一會兒紫的。


    楊昊不想掏銀子這是事實。


    可作為一個男人。


    哪怕他真的是個身體病弱的男人。


    哪怕他真的因為吃藥而屢屢讓家中揭不開鍋。


    沒有一個男人,會願意被妻子當著嶽家所有人的麵如此貶低他,如此賣窮。


    楊昊此時一張臉火燒火燎的難受,忍不住嗬斥著還在哭泣的妻子。


    「咳咳……娘子,住嘴,不得對嶽父大人失禮,嶽母有難,我們家雖然不富裕,但還是要盡一份心的,娘子,趕緊把我下半個月的藥錢,暫時先拿出來了給嶽父應急,雖然不多,但好歹也是我們的一份孝心。」


    張鐵匠不屑的癟了癟嘴。


    所以說,他最討厭讀書人。


    瞧瞧這話說得……。


    簡直比唱的還好聽……


    好似全世界就他楊昊最偉大,最純孝?


    言小翠滿臉的不舍,可卻又不敢反駁相公的決定,於是拖拖拉拉好一陣,這才掏出錢袋子,把裏麵五十個銅錢全部都倒了出來,然後推到父親的桌麵前。


    「爹,你,你也別嫌我們給的沒大姐夫多,實在是……實在是囊中羞澀,不過爹放心,等今後我家相公考中了秀才,一定會加倍好好孝順你和娘的。」


    言傳根被小閨女和小女婿這一場雙簧戲,弄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心裏翻江倒海般難受的言傳根,泛紅了眼看向幾個兒女。


    他和老婆子這一輩子生兒育女,辛辛苦苦把孩子們拉扯大,讓他們成家立業,現如今,老婆子遭了難,兒女們一個個都理由充足的找著藉口推脫。


    其實,言傳根心底也清楚的知道孩子們的難處,可感情上,他卻接受不了。


    他承認,在幾個孩子中,他最為看重老四。


    可人不就是這樣的嗎?


    哪怕是五根手頭,那也是有長有短的……。


    雖然他沒有一碗水端平,但他都是為了這個家好,為了大局著想,想著一旦隻要供出來一兩個讀書人,那麽,今後出息的那一個,就能拉拔著全家過上好日子。


    可是……


    孩子們怎麽就不懂?


    怎麽就不能理解他呢?


    言傳根想起和老婆子拉扯著四兒一女,就算是在十二年前的災荒年時,他們也從沒放棄過任何一個孩子。


    如今老了老了……


    遭了罪了了……


    似乎也被孩子們當成了拖累。


    眾人見言傳根這心灰意冷的沮喪神情,麵麵相覷片刻,有些慌了。


    言正清忙不迭的道:「爹,兒子明日便去鎮上擺攤替人寫信,再去接一些抄書的活迴來。」


    言正斌掏出身上的錢袋子,哽咽道:「爹,距離下一次發工錢,還要半個月,我身上隻有這一百個銅錢了,你先拿著,明兒我去找掌櫃,看能不能提前預支幾個月的工錢拿迴來。」


    言正文在腰間掏了半天,終於摸出來十個銅錢,甕聲甕氣道:「爹,我就隻有這些了。」


    餘氏也摸出來十個銅錢遞了過去。


    就連幾個孫輩們,也三文五文的掏出銅錢遞過去。


    言傳根看著兒孫們這般緊張他,滄桑的老臉上總算是有了笑意。


    看著桌子上這些碎銀子,言傳根深吸一口氣,顫聲道:「這兩天,大家都盡量的去多籌一些銀子,等幾天,我們就去縣衙打探打探。」


    「……」


    ……。


    昨夜下起了小雨。


    今兒陰天。


    正好是移栽秧苗的天氣。


    吃過早飯後,雲杉便帶著秦忠四人,準備移栽秧苗。


    移栽的坑窩,是前幾天就提前挖好的,今日隻需要往每個坑窩裏澆上一些農家肥,然後把秧苗移栽過去就可以了。


    用了約小半個時辰。


    四個漢子便在雲杉的指揮下,把每個坑窩都澆上了臭烘烘的農家肥。


    接下來,便是從育苗地裏,把那些已經可以移栽的秧苗移出來,然後在分別栽進每一個坑窩。


    雖然說起來簡單。


    但操作起來,卻還是有難度,也需要技巧的。


    雲杉蹲在育苗地裏,對身後四個牛高馬大的漢子仔細講解。


    「看清楚了,在用鋤頭鏟起這些秧苗時,一定要注意盡量減少對秧苗根須的破壞,根須損壞的越少,這些秧苗就更容易存活,同時,動作要穩,要輕,還要利索,就像我這樣。」


    說著,雲杉就用鋤頭給四人做著示範。


    秦忠一邊看雲杉示範,一邊飛快的在本子上記錄著,


    「看起來挺簡單,讓我也試試。」秦誠積極主動道。


    雲杉笑著點點頭。


    「好,等我把鋤頭上這些秧苗先騰出來,你再試。」說完,雲杉就把鋤頭上帶著濕潤泥土的秧苗,輕拿輕放的放進一個竹編的框子裏。


    突的。


    茅屋那方傳來小蠢貨以及大黃的警惕犬吠聲。


    「嗷嗚~嗷嗚~」主人,有情況,快來呀!


    「汪汪~」大黃一邊叫,一邊齜牙咧嘴的率先朝著入侵院內的幾個人影衝去。


    小蠢貨見大黃沖在了它前麵,而且看著來人也並不是它最為懼怕的大鬍子,於是也瞬間張狂了起來,雄赳赳氣昂昂嗷嗚的叫著就跟著沖了過去。


    四個侍衛齊齊拔刀對準兩條狗子。


    侍衛:「走開。」


    小蠢貨看著這寒光閃閃的大刀,求救的看向大黃「嗷嗚~」


    大黃兄弟,這咋辦?


    「汪汪~」大黃弓著背,放低了身子,做出了時刻進攻的動作,嘴裏一邊威脅的叫著,一邊查找著可進攻的角度。


    在屋子裏躲雨的兄妹倆個聽到外麵這陣仗,立即衝到窗戶邊朝外看,當看到來人是她們認識的人時,晴空麵色一喜,小川則警惕的皺緊了眉頭。


    「雲祁叔叔,雲祁叔叔你怎麽來了?是來看晴空和哥哥的嗎?」


    小川:「……」


    晴空?


    雲祁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小傢夥新取的名字,開心的稱讚:「晴空?喲,這可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可比以前妞妞喊起來好聽多了,晴空,小晴空,快,快幫叔叔把這兩條狗子趕走。」


    一聽雲祁叔叔說她新名字很好聽,晴空圓乎乎的小臉,頓時就笑得見牙不見眼:「雲祁叔叔,我這就來。」


    說完,衝到兩條發怒的狗子身前,胖乎乎的兩條胳膊各摟住一條狗子的脖子,並用小手揉著兩個狗頭。


    「小蠢貨,大黃,不可以喲,雲祁叔叔是個好人,你不能對他兇,知道了嗎?」


    「嗚唔~」小蠢貨聽話的一屁股坐下。


    齜牙咧嘴的大黃,也閉上了狗嘴,半眯著眼,享受著小主人的按摩。


    唿唿~


    雲祁重重的唿出一口濁氣。


    看著這一狼一狗。


    在心底嘖嘖稱奇:難不成,這一狼一狗,還真能聽懂人話不成?


    尤其是這頭狼,這才多久沒見?


    居然長得這麽壯,這麽大了。


    若不是晴空出來製止,這壯碩的狼,還真有幾分狼王的架勢,可這會兒,那伸長舌頭,歪著腦袋,豎起耳朵,下巴微微抬高的搞怪表情是什麽鬼?


    似是覺察到雲祁眼底的詫異和驚疑。


    小蠢貨又狗來瘋的繼續做出了幾個表情包。


    什麽咧嘴傻笑的。


    什麽閉嘴瞪眼發怒的。


    什麽嘴角朝一邊歪冷笑的。


    雲祁:「……」


    四個隨從:「……」


    雲祁:秦熠知,快趕緊迴來,你未來夫人家的狼要成精了……。


    晴空看著雲祁叔叔傻了似的表情,哈哈大笑,然後笑眯眯的把下巴擱在小蠢貨的狗頭上蹭了蹭,朝雲祁招招手。


    「哈哈哈~雲祁叔叔,你別怕,小蠢貨就是喜歡搞怪,別看它長得兇兇的樣子,其實它可好玩兒,可逗了,它很喜歡和人玩兒,不信你來摸摸看?」


    雲祁有點怕怕,這會兒還不敢和這個快成精的狼親密接觸,於是轉移話題道:「……叔叔等會兒來陪它玩兒吧,叔叔找你娘有事,你娘在哪兒?」


    「我娘在地裏忙活呢,就在那邊。」晴空指了指荒地的方向。


    雲祁點點頭,隨後看向晴空和小川:「咳咳~叔叔遠道而來,也不知道該給你們帶什麽禮物,聽說你們兄妹很喜歡吃肉幹,所以叔叔天還沒亮,就去菜市場守著,然後買了兩條豬大腿給你們送來,開心嗎?」


    晴空眸子一亮,頓時蹦跳著歡唿出聲:「喜歡,喜歡,我很喜歡這個禮物。」


    小川看著傻妹妹:「……。」


    兩條狗子也興奮的蹦跳了起來,圍繞著扛肉的那個隨從轉悠,可把那隨從給緊張得寒毛都豎起了。


    「雲祁叔叔,你這禮物,究竟是送給我和妹妹的?還是送給你自己的啊?」小川故作天真的看向雲祁問道。


    雲祁摸了摸鼻子,臉不紅氣不喘道:「當然是送給你們的。」


    「喔~既然是送給我們的,那我們就有權決定晚上要不要給你吃肉幹。」


    被小崽子套路了的雲祁:「……」


    心好累~


    罷了。


    還是去地裏看看吧,好久沒來,也不知道那些所謂的新型農作物長得怎麽樣了?


    至於肉幹。


    來者是客,厲雲杉肯定少不了他那一口的……


    思及此。


    雲祁帶著三個隨從,朝著荒地走去。


    此時。


    雲杉等人遠遠就看到了雲祁朝這邊走來。


    對於這個總是用看「姦夫淫婦」眼神,看她和秦熠知的師爺,說實話,雲杉並不怎麽待見。


    所以也就不想上前去搭理他。


    「秦誠,你來試試。」


    「是,夫人。」秦誠接過鋤頭,模仿著剛才雲杉的動作,運用巧勁兒,一鋤頭下去,模仿的有個九成像。


    這四個人裏麵,精細活兒學得最快的人,就要數秦誠了。


    雲杉滿意的看了看,稱讚道:「不錯,就是這樣,不過秧苗在從鋤頭上朝框子裏移動時,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抖落太多根須上的泥土,根須上原本的泥土越多,移栽過去後,也越容易存活。」


    「是,夫人。」秦誠一雙大手,小心翼翼的把秧苗移到框子裏。


    最後又挖了幾鋤頭,框子底部就已經裝不下了。


    「現在你們隨我去那邊栽種下去。」


    四人點點頭。


    路上遇到過來的雲祁,還沒走到移栽的地裏,雲祁便用手使勁兒的在鼻息前煽動。


    「好臭啊~這,這什麽味兒啊?」怎麽比茅廁還要臭啊?這一句雲祁沒有說出來。


    雲杉淡淡的掃了雲祁一眼:「這是農家肥的味道,裏麵有人畜的糞便,也有枯枝爛葉,以及草木灰和漚爛的雜草。」


    今兒來蹭飯的雲祁,噁心得臉都快綠了:「……」


    這裏厲雲杉,是故意噁心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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