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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將軍,我猜,這時候刺史登門,應是要我們派兵去將那些暴民抓迴來!”野詩良輔分析道。


    張敬則擺了擺手:“不必了,讓他們去吧。再說了,劉綽已經發了那麽多糧食,誰還能找她要來賬本子挨家挨戶去問百姓家中的糧食是補的還是搶的?傻子才會承認!咱們是守邊的,又不是這些豪紳家的護院!”


    “可是那些糧食···想必他們不會善罷甘休!”野詩良輔不解。


    張敬則冷笑:“你以為劉綽不知道那些糧食本就是從百姓手中搶來的?她這麽做,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那些人敢搬空社倉,哄抬糧價,就該想到會有今天。讓他們也嚐嚐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我看沒什麽不好!”


    張刺史一進門,便急匆匆道:“大將軍,出大事了!適才有群暴民湧入城中,將城中糧店的糧食都給搶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公然搶劫,此等蔑視朝廷法度之事,怎能在我們岐州發生?大將軍,你我可是本家,兄長可一定要幫幫我啊!”


    張敬則故作驚訝道:“竟有此事?這幫暴民,真是膽大包天!”


    張刺史急道:“兄長,還是快快出兵拿人吧!此刻派兵,或許還能將那些暴民堵在路上!若是等他們入了村子,那可就不好辦了!”


    張敬則道:“派兵去抓人?張刺史莫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因為封城令的事,我可是被兵部問過責的。今日,劉員外仍在城中發糧。他們都穿得差不多,我哪分得清哪些是搶糧的,哪些是領糧食的?再說了,就算我分得清,抓得完嗎?別忘了,那些饑民都是本地人。之前府衙賑災到底發了多少糧?夠百姓吃麽?人要是餓極了,什麽事情幹不出來?真要激起民變,你我擔待得起嗎?咱們是本家,莫怪我沒提醒你,那個劉綽可是聖人麵前的紅人!”


    張刺史聞言,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深知張敬則所言不假,若強行派兵鎮壓,恐怕會引起更大的亂子。


    “兄長可知被搶的是哪幾戶人家?此事若不能善了,你我的日子都好過不了,往後的糧餉怕是也不好籌措啊!”


    張敬則心中暗自冷笑,但麵上卻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擺了擺手:“張刺史,你也看到了,我這節度使府裏忙得不可開交,吐蕃那邊的軍情一日三變,我得時刻準備著應對。”


    張刺史急道:“大將軍,可那些暴民公然搶劫,此事若不嚴懲,朝廷法度何在?百姓又怎能安心?”


    張敬則故作沉思,沉吟片刻後,道:“刺史說的在理,但你也知道,越是臨近年節,越是得防備吐蕃來犯。如今,我這府中的人手本就不足,大部分兵力都駐守在邊境,以防吐蕃突襲。此等饑民搶糧之事亂的是城中治安,本應由賢弟你來負責才是!不過,既然此事已經發生,我身為節度使也不能坐視不理。這樣吧,我派些人手去協助府衙調查此事,但抓人的事,還得你們自己來啊。”


    張刺史被張敬則的話噎得啞口無言,他知道張敬則這是在裝糊塗,不想插手此事。


    他心中雖然不滿,也隻得道:“多謝大將軍了!如今,苦主都在府中等著,那我就先告辭了。不過,若是將來要開堂審案,還請兄長務必到場做個見證!”


    張敬則微微頷首:“賢弟慢走,我這裏還有軍務要處理,就不遠送了。”


    待張刺史離開後,張敬則沉吟片刻,對野詩良輔道:“能突然間湧進這麽多饑民來,此等籌劃不是一日之功。鳳祥這些豪族也不是好相與的,我們能看得出來,他們自然也能。心知肚明的事,就看怎麽掀到台麵上來了!太歲頭上動土,劉綽這次得罪的人太多,我倒真想看看她會如何應對。”


    野詩良輔道:“聽剛才的話音,難不成他們還真敢把劉員外叫去過堂?可這也沒有證據啊!”


    與此同時,劉綽正在糧市等著取糧。


    “諸位掌櫃的,不是說好了,午後劉某會來取糧的麽?怎麽會沒糧了呢?不瞞諸位,上迴劉某買的糧,剛剛已經發完了。這午後急等著用呢!”


    “劉員外,非是我們不賣糧給你!此刻店中實在是沒糧啊!剛才不知道從哪裏湧來一幫暴民,進門就搶!把店裏的糧食都搶光了!”幾家糧店的掌櫃聚在一起,解釋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怎會發生如此離奇之事?莫非是你們東家想要坐地起價,這才編了個理由來敷衍劉某?何必如此!劉某又不會賴賬!昨日說得清清楚楚,不過周轉三個五日罷了。便是糧價漲了也無妨,今日賒借的糧,結算時按最新的糧價來算,絕不會讓你們東家吃虧的。如今倒好,劉某海口都已經誇出去了,這豈不是讓我失信於人? ”


    眾位掌櫃的連忙道:“劉員外想到哪裏去了,是真的被搶了。您看看,店裏真是沒糧了。”


    劉綽看起來憂愁極了,給出了折中的方案。


    “既如此,劉某可否從諸位賬上拆借些銅錢來用?百姓們領到了錢,再來買糧也是一樣的!劉某本就是因為手中的銅錢不夠用,才想到要直接發糧的。”


    一下子丟了這麽多糧食,掌櫃們早就嚇得六神無主了。哪裏還敢做這樣的決定?更何況如今糧價這麽貴,除了劉綽這樣的冤大頭,有幾個進店買糧的,櫃上的銅錢本就不多!


    “劉員外,東家們如今都在刺史府中,您就莫要再為難我等了!要不您在這等一等,我們去請東家示下?”


    “既如此,劉某便先迴驛館。若有了消息,定要早點告知於我!”


    “一定一定!”掌櫃們齊聲道。


    劉綽這才帶著人頗為失望地離去。


    “娘子,那些豪紳這次吃了大虧,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迴驛館的路上,綠柳擔憂道。


    馬車中,劉綽微微一笑:“我正等著他們出手。”


    而此時,刺史府中,豪紳們也在商議著對策。


    “這個劉綽,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公然與我們作對!”當夜第一個答應劉綽賒借糧食的豪紳憤怒道。


    “郭世伯,確定是她麽?往年也不是沒有饑民搶糧的事情發生,我看這個劉綽很好說話啊,這樣一個小女娘不像那麽有心機的樣子!”一個年輕公子不確定道,“適才她還去糧店要糧了,若真是她一手安排,自然知道糧食被搶了,又何必還來這一遭?”


    “韋俊傑,你是不是玩女人玩傻了?哪就這麽巧了!她前腳剛走,後腳那些暴民就在店裏糧最多的時候闖了進來?”另一個比他年長些的公子本來正在品茗,聞聽此言,氣得差點跳起來。


    “許是巧合?九郎你也說了,劉員外剛走,搶糧的人就來了。如此倉促,她哪裏有時間去通知那麽多人過來!”韋俊傑道,“我知道,你們裴家這迴被搶了不少糧食,可誰家不是?如今還是等張刺史迴來,隻要張將軍肯出兵,那幫暴民怎麽搶走的,再讓他們怎麽送迴來便是!”


    裴九郎重重放下茶杯,“她在這城中發了這麽多天的錢糧了,還用得著到村子裏去挨家挨戶地告知啊?十一郎,莫非你真看上那個劉綽了?她可是趙郡李氏那個李二郎未過門的娘子,你如此色令智昏還怎麽得了?”


    “你休要胡說!我···我是覺得,她好歹是朝廷命官,彭城劉氏乃漢皇血脈,趙郡李氏又是七家之一,她···她做不出如此無賴的行徑來!否則,昨日何必宴請我們,拉下臉麵,開口賒借糧食?”韋十一道。


    “這倒是,此等市井無賴的做法,也太不要臉了!不像是名滿天下的‘賽華佗’幹出來的事啊!”一名老者道,“聽聞她醫術通神,便是太子殿下的風疾也在她的治療下好轉了許多。這樣的人物,何必做這等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她雖是欽差,如今卻是在咱們的地盤上。謀劃這樣的事,於她有什麽好處?”


    “柳翁,你怎麽也老糊····您怎麽也護著她說話?她才多大?叫‘賽華佗’也不怕折了壽數!”裴九郎不屑道,“柳翁,我不是說您,我說的是劉綽。什麽‘賽華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看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徒騙過了那些沒見過什麽世麵的田舍奴罷了!河東柳氏怎麽也聽信了此等耳食之言?”


    柳翁不服氣道:“裴九,你這話就說得偏頗了。竇文場、顧少連、還有太子殿下都經她醫治過,豈會有假?她若沒些手段,如何鑽研得出硝石製冰之法?如何會被聖人封為冰務司員外郎?”


    “她若不是沽名釣譽之徒,何必巴巴地接手趙明誠那個爛攤子?有便宜不賺,還要給那幫田舍奴補發棉錢?”裴九嗤笑一聲。


    老者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緒才道,“你懂什麽?雲舒棉布是長久買賣,如此一來,往後關中棉農地裏的棉花,除了她劉綽可還會賣給別人?這是收買人心樹立威望的高招,怎麽到了你嘴裏倒成了沽名釣譽了?十七郎,你說是不是?”


    “好了,幾位說的都有道理。昨夜我也正是考慮到劉綽背後的趙郡李氏和彭城劉氏,才斷定她定會言出必行。如今想來,這牌匾畢竟不是借據,有什麽用處?就是待到事發後,用來說,她是在嘉獎咱們啊!”郭十七郎道,“誰能想到,如此一個才女,竟用起了這等市井無賴之法?”


    柳翁捋著胡須道:“兵不厭詐,若真是她謀劃的此事,也不過是咱們棋輸一著罷了。左右這糧食也不是咱們自家的,難道諸位還賠不起這點糧食?來日方長,她又不會一輩子待在岐州,等她走了,咱們再把糧食補迴來也是一樣的。”


    “這已經不是這點糧食的事了,而是她劉綽根本沒把咱們放在眼中!欺人太甚,怎麽也要給她一個教訓!”裴九郎道。


    “還能怎麽辦?”另一個豪紳則擔憂道,“劉綽是聖人麵前的紅人,現在又深得關中民心,我們若是再有什麽動作,恐怕會引起眾怒。”


    “我說李六郎,說起來你可是宗室之人,怕什麽?再說了,這裏是鳳翔府,又不是長安城。咱們怎麽也得讓她知道鳳翔府不是她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裴九郎咬牙切齒地說道。


    “對,我們不能就這樣被她踩在腳下。”李六郎被一激將,忙附和道,“聽聞,她之前在州境附近被刺殺過,咱們何不來一招借刀殺人?事成了,推到之前那幫刺客頭上便是,與咱們有什麽相幹?”


    “慎言!如今可是在刺史府中!她是朝廷命官,可不是什麽小貓小狗!不過是幾斤糧食的事,哪裏就要打要殺了?她若真在鳳祥出了什麽事,那可就不是丟點糧食那麽簡單的事了!咱們誰都跑不了!”郭十七郎道。


    韋十一讚同不已,“郭世伯說得對,咱們還是不要把事情鬧大了的好。她既然要替那些田舍奴出頭,咱們嚇唬嚇唬她,讓她將糧食補上不就好了?”


    “我就不信,聖人會為了她將咱們關中幾姓都連根拔起。”裴九卻不以為然。


    李六郎忙勸道:“不過,十一郎說的也對,她若是個識相的,乖乖掏錢將咱們幾家的損失補上。那此事不追究也罷!”


    就在此時,張刺史從門外匆匆進來。


    “如何了?”柳翁當先問。


    張刺史先行了一禮,才到主位坐定,“柳翁,張將軍說···張將軍說,此事乃州府治安問題,理該由府衙出麵調查。他軍務繁忙,就不插手了!不過,他可以派人過來幫忙查案····”


    “好個張敬則!倒是會有樣學樣,他一個軍漢出身的,也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裴九郎起身罵道。


    柳翁見狀,微微皺眉,沉聲道:“裴九,休要失態。張敬則不肯插手也在情理之中,他畢竟是節度使,手握兵權,若無真憑實據,豈會輕易與朝廷命官為敵。”


    郭十七郎也道:“不錯,張敬則隻是表麵上看著憨直,實則狡猾得狠,僅憑軍功就坐到了節度使的位子。豈會為我們火中取栗?不過,他肯派人來協助查案,已是給了我們麵子。若我們能占得上風,他自然又會站在我們這邊的。”


    李六郎有些擔憂地問:“接下來怎麽辦?劉綽那邊,我們該如何對付?”


    韋十一郎想了想,提議道:“依我看,我們不如先派人去試探一下劉綽的口風,看看她對此事有何說法。若是她肯私下裏將糧食補上,我們便不再追究。若是她不識相,我們再另想對策。”


    裴九郎冷哼一聲:“試探?她既敢這麽做,豈會輕易露出馬腳?我看,不如直接將她召來過堂,以正視聽。”


    柳翁搖了搖頭:“裴九郎,你這話糊塗。劉綽是朝廷命官,巡冰欽差,豈能隨意傳喚?若無真憑實據,這樣做隻會惹來麻煩。”


    郭十七郎點頭表示讚同:“柳翁說得對。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必須慎重行事。先派人去與劉綽交涉,看看她的反應再說。若是讓此事鬧大,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


    裴九郎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張刺史,您有何高見?”


    張刺史硬著頭皮,緩緩開口:“我倒是有個主意。可以從那些饑民入手,看看他們是否願意指證劉綽。若是有饑民願意出麵,就好傳她來過堂了。”


    韋十一郎皺眉:“那些饑民得了糧食,對劉綽感恩戴德,怎會出麵指證她?此事恐怕不易。”


    張刺史微微一笑:“岐州百姓眾多,劉綽又能識得幾個?隻要‘有人’願意出麵,我們就可以借此向劉綽施壓,也不一定非得是搶了糧食的暴民啊!”


    裴九郎眼睛一亮:“這個主意不錯,值得一試。”


    “不妥,早聞劉綽機敏善辯,若是讓她識破了,咱們就更加被動了。若是真能說服那些饑民出麵就好了!”


    張刺史胸有成竹道:“這個簡單。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隻要告訴他們,若是肯出麵指證消息確是劉綽告知,不僅不會追究他們搶糧的責任,還會給一大筆賞錢。自然會有人站出來。”


    裴九郎拍手叫好:“好主意!如此一來,那些饑民必然會動心。到時候,看劉綽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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