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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州的南邊?


    交州還有南邊嗎?


    李明陛下的思路果然狂野,一下就觸及了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的思維盲區了。


    “陛下,您說的是……林邑國?”


    房玄齡不太確定。


    林邑國位於如今越南的中南部,是大唐交州都督府的南方鄰居。


    作為曆史上也排的上號的頂級宰相,老房和長孫博聞強識,當然知道交州不是世界的盡頭,南邊還有陸地。


    不過那地方基本不處於華夏人心目中“天下”的範圍內了。


    在漢朝時,那地方原本屬於日南郡,東漢末年獨立至今。


    在大唐建立以後,除了偶爾來朝一下貢,平時沒有什麽存在感。


    畢竟連嶺南道的交州都充滿了化外之民,林邑地處中南半島的中南部,比交州更偏南,氣候更加濕熱。


    那還是人住的地方嗎?


    換句話說,在那地方住著的人,那還算人嗎?


    所以在國際博弈中,一般是默認把林邑國排除在外的。


    大人爭霸,小孩乖乖坐小孩那桌。


    因此,當李明陛下突然異想天開地提起“林邑”那個鬼地方時,房玄齡和長孫無忌都猝不及防。


    “陛下,您難道想和林邑結……不對,想要役使林邑的土人?”


    長孫無忌甚至都說不出“結盟”兩個字。


    他覺得,把大明和林邑相提並論,簡直是對人類文明的羞辱!


    “不是陛下……您怎麽會想到林邑的?”房玄齡的麵癱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波動,滿是驚訝和不解。


    他以為自己已經能跟上李明陛下的節奏了。


    但事實證明,他還是低估了陛下的腦洞。


    大國博弈,為什麽會搬出了一個毫無存在感、簡直一無是處的國家?


    先別說指望林邑能發揮什麽作用,首先,那個鬼地方是怎麽在李明陛下的腦子裏冒出來的?


    “因為萬物都是普遍聯係的,林邑的一隻蝴蝶撲動翅膀,未必不會在長安掀起一場風暴。”李明故作深沉地講述著哲學道理。


    他才不會說,在他原本所在的時間線裏,交州和林邑早就合並成一個叫做“越南”的國家了。


    所以一提到交州,他就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林邑。


    這恰好是唐朝人的思維盲點——


    咱大唐的交州都督府,和林邑那幫猴子有什麽關係?


    “普遍聯係……”


    老房恍惚地喃喃了一句,搖了搖頭,從小李的言語陷阱裏鑽了出來:


    “先不說這些。陛下,您打算怎麽利用林邑?”


    “還能怎麽利用?那自然是給他們提供軍事援助,讓那些占族土人替我們火中取栗了。”李明說道。


    長孫無忌摸起了下巴,他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李明陛下的思路。


    “您都已經和交州的土人結盟了,怎麽又要支持援助林邑人?”


    他不理解陛下為什麽要四處大撒幣,而且還都是撒在異族土人的腦袋上。


    如果錢多了燒得慌,可以考慮發展國內的民生,西部的牧民還在吃草……


    “交州土人靠不住,他們明顯是想光拿錢不幹活。”


    李明說道:


    “他們開的價碼,我們不是給不起。但是這種臨時加價的戲碼,我可不會白白地便宜他們。


    “蠻夷自恃我們有求於他們,想要敲我的竹杠?


    “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李明的便宜可不是這麽好占的!”


    李明多少帶點情緒在裏麵。


    他否決了直接幹涉交州的提議,但這不意味著自己放棄對對方背約的行為做出懲罰。


    畢竟李明陛下是很睚眥必報的。


    泱泱大國,豈有打碎牙齒往肚裏吞的道理?


    “陛下莫非是想……”長孫無忌有點理解領導的思路了。


    “想攛掇林邑土人,進攻交州?”


    大明是不能親自陷入泥坑和交州土人摔跤的。


    那無異於把自己拉低到了和土人一個層次,然後被對方利用豐富的經驗擊敗。


    但是,大明可以驅使其他土人,讓他們去和交州人搏擊。


    林邑就是這根趁手的棒槌。


    “林邑和交州相鄰,堪比吳越之交——交州土人所居住的瘴氣叢林,我們華夏人或許不適應,但林邑的土人甘之如飴。


    “所以,交州土人和林邑土人是天生的對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關係。”


    李明敲敲桌子:


    “把援助給他們,他們會知道自己該怎麽辦的。”


    以春秋時期吳國和越國的關係打比方,兩位宰相一下子就理解了。


    “隻是,挑起林邑和交州之間的戰爭,對我大明有什麽好處呢?”房玄齡捧起茶杯緩緩問道:


    “如果這隻是為了讓陛下發泄一下對交州土人的不滿,那老臣無話可說。


    “隻是為泄私怨而浪費公帑,非明君之所為。”


    “林邑人或許不能給我大明帶來直接的好處。”李明微微一笑:


    “但是可以給大唐帶去無窮的煩惱啊。


    “別忘了,交州仍然是大唐的地盤。”


    他這麽一提點,兩位立刻領悟到了。


    “對啊,交州還頂著都督府的名號,名義上仍然是大唐的領土啊!”


    長孫無忌恍然大悟。


    房玄齡還是一臉平靜,隻是撫摸山羊胡的頻率高了一些:


    “大唐是放手不管呢,還是為了交州而和林邑開戰呢……”


    如果大唐選擇和林邑開戰,那效果就和交州土人造反差不多了。


    都能把唐軍拖進炎熱潮濕、布滿瘴氣的叢林地帶,好好放放他們的血。


    而如果大唐放手不管,那就更美了。


    像交州那樣的羈縻都督府,大唐境內還有八、九十個。


    他們都在邊上看著呢。


    如果朝廷對交州見死不救,那其他羈縻州府的蠻酋們會怎麽想?


    這不就標誌著大唐對邊疆的掌控能力下降了?


    這不就意味著,蠻酋中的有為青中老年們可以放心大膽地搞事,脫離大唐、自立為王了?


    丟一個交州對大唐或許不痛不癢,但是一連串羈縻州都脫離控製,那大唐鐵定要傷筋動骨了。


    交州就是倒下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啊!


    “我的父皇和皇兄,是坐視龐大的疆域分崩離析呢,還是捏著鼻子和懷有反心的交州土人並肩作戰呢……


    “滅哈哈哈,真想看看他們的表情啊。”


    李明毫不掩飾自己邪惡的想法。


    交州這個目標好啊,好就好在那裏剛剛造過反,已經證明了自己的二五仔屬性。


    大唐朝廷為了國家利益,不得不替叛軍守家門什麽的……光是想想,就讓李明樂得直拍手。


    頑童陛下好可怕……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的心裏同時飄過了這個念頭。


    在李明給他倆也開了腦洞以後,他倆終於弄清楚了陛下的思路,找出了這一套貌似無厘頭打法背後的邏輯。


    那就是利用地緣關係,挑動素不相識的林邑土人入侵交州,暴打自己以前的盟友。


    不但讓大唐陷入支援也不是、不支援也不是的兩難境地,還順帶著惡心了他們一把,逼他們和二五仔土人聯合。


    不但消耗他們的體力,還能在精神造成暴擊。


    隻能說,陛下的戰略委實可怕。


    不但卑鄙無恥,還透著幾分特有的頑皮和惡趣味。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在感慨之餘,又感到了幾分慶幸。


    太好了,自己站在了大明這一邊,不必應對李明陛下這樣卑劣而頑劣的對手。


    不知道大唐那邊的謀臣們,得抓破多少層頭皮,掉多少頭發啊……


    光是想想,就讓二人心裏難過得汪汪大笑。


    “那陛下,老臣這就準備草擬與林邑的盟約文本。”房玄齡道。


    在確定李明陛下天馬行空的想法確實有用以後,他立刻爆發出了旺盛的工作積極性。


    絕不是因為他想給對麵的同行們一點小小的驚喜。


    至於大明王朝不要麵子、和林邑之流為伍什麽的,根本不算個事兒。


    麵子有什麽用,能吃嗎?


    想當年,大唐還給東突厥稱過臣呢,影響老李家把突厥人一頓暴打了嗎?


    陛下英明啊,死要麵子活受罪那才是真蠢。


    “和林邑結盟什麽的……噫,算了吧,就算你和我都不嫌丟臉,我大明的子民也不見得樂意啊。他們不要麵子的啊?”


    李明連連搖頭,臉上寫滿了抗拒。


    “不必和那些蠻夷過多糾纏,就把援助交到他們手上,他們自己知道會怎麽辦的。”


    長孫無忌眉頭一挑:


    “陛下,您確定……不需要用條約約束他們一下?”


    “不用不用。”李明一臉嫌棄道:


    “有地緣上的實際利益驅動,不需要我們發號施令,占族人撿著裝備自然會向北進攻的。


    “反之,如果沒有實際利益,就算簽了條約又如何?不過是廁紙一張而已,想撕就撕。”


    兩人聽了,重重地點頭。


    陛下英明啊,咱大明是天朝上國,怎麽能損了大國威嚴呢?


    這保護的不是大明的國際觀瞻,而是天下百姓的臉麵啊!


    …………


    大唐最南疆,交州。


    貞觀十六年的漫長夏季已經結束了,但是這片南國的土地遲遲沒有入秋。


    依然悶熱潮濕,蛇蟲鼠蟻密布,到處都是瘴氣。


    城外的海港,阮富春望著洋麵上的風帆,心中無限得意。


    帆船上掛著大大的“明”字,是大明使臣的船隻。


    阮富春出身愛州阮氏,是本地土人的首領。


    幾個月前,一群自稱“大明使臣”的北方人,就是乘坐著這樣的大帆船來到了交州,封他為“交州王”,並賞賜了許多錢糧鎧甲。


    作為不安分的有為中年,阮富春心裏早就想脫離大唐的桎梏,自立門戶了。


    以前有天可汗鎮著,他不敢有非分之想。


    但在天可汗遜位以後,大唐動蕩,新皇鎮不住場子。


    阮富春心中的野望又蠢蠢欲動了起來。


    於是,他便和大明使臣一拍即合,約定起兵反唐。


    直到——


    “幸好我消息靈通,及時得知了李世民重掌軍隊情報。”


    在李世民和李明已經打完了一整場席卷整個中原地區的大型戰役以後,阮富春終於得知了李世民重新帶兵出山的消息。


    不過這倒是歪打正著。


    因為李世民已經從中原班師迴朝,在來南下幹他的路上了。


    他剛好及時收了手。


    即使李世民已經垂垂老矣,但是餘威尚在,威壓足夠讓眾多宵小不敢冒頭。


    至少不是輕易冒頭。


    “和天可汗對壘,會死很多人的吧——


    “得加錢!”


    阮富春望著逐漸向海岸線逼近的大明艦船,嘴角勾起的幅度越來越大。


    在李世民退位以後,他本來就已經在盤算著和大唐主動鬧掰了。


    大明的盟約不過是催化劑,就算不和他接洽,阮富春也遲早會造反。


    也就是說,大明支援他的一大堆裝備和資金,以及一頂“交州王”的王位,相當於是白嫖的。


    不過對貪得無厭的阮富春來說,既然可以借李世民的名頭白嫖更多,為什麽不呢?


    “禮我先收著,至於要不要繼續和大唐亮刀槍……看情況。”


    阮富春美滋滋地盤算著。


    “嗬,隻要錢到了我手裏,該怎麽行動不還是全憑我的意旨?那個大明能命令我嗎?


    “盟約?盟約值幾個錢啊?輕飄飄一張紙而已,憑什麽我簽了就得認啊?


    “會掉入這樣的陷阱,那個所謂的大明,天真的很啊。”


    阮富春覺得,自己賺大了。


    一邊收著大明的禮,一邊又和大唐虛與委蛇。


    反正李世民已經重病了,聽說恐怕命不久矣。


    等到李世民死透了再起兵反唐,不但更安全,甚至大明還無法指責他阮富春背信棄義。


    麵子和裏子都掙到了,雙贏!


    “咦?”


    阮富春望著望著,發現了問題。


    大明的船隻,並沒有在交州靠岸,而是繼續向南方航行著。


    “喂!你們走過頭了,在這裏!”


    阮富春急了。


    那些大明的使臣,可是不可多得的散財童子啊!


    自己還指望能再敲他們一筆竹杠呢!


    船上的人也看見了在岸上瘋狂揮舞手臂的交州土人。


    然後,果斷選擇了無視,繼續向南方航行。


    …………


    比交州更為南方的中南半島中部,是林邑國的地盤。


    “林邑”是華夏人對這個政權的稱唿,當地的主體民族占族人則稱自己的國家為“占婆”。


    這裏曾短暫地被漢朝統治過,漢末以後便獨立至今,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他們也是被迫與世無爭。


    因為林邑的東邊和南邊是大海,西邊的真臘國(柬埔寨)比林邑更熱、更潮濕、叢林更茂盛。


    除非腦子有病,他們才不會往西邊打。


    從地緣上看,占族人唯一可以擴張的方向就是北方。


    北方鄰居交州,氣候比林邑要涼爽一些,土地也更為肥沃,但是總體上和林邑又差得不多,不至於讓林邑人民感到不習慣。


    這本來是一個很完美的拓展方向。


    然而,北方的交州隸屬於大唐。


    而大唐有個很可怕的君主,叫“李世民”。


    占族人是活膩歪了,去招惹那位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天可汗?


    不如等大唐皇帝死了,天下大變,他們再動壞腦筋。


    而這個機會,他們並不需要等很久。


    因為李世民已經退位了,而繼任的大唐新皇帝好像不太壓得住邊疆,交州的阮氏已經起兵作亂了。


    要不要趁交州動亂、而大唐又青黃不接自顧不暇的機會,北上撈一把呢?


    林邑國王範梵誌在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打吧,萬一被天可汗反抽一個耳光,這可不是林邑這個小身板承受得住的。


    不打吧,大好時機,稍縱即逝……


    就在範梵誌舉棋不定的時候。


    傳令來報:


    “國王殿下,幾條來自北方的大船靠岸了!”


    範梵誌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心髒撲撲直跳:


    “是天可汗陛下來興師問罪了嗎?”


    真是見了鬼了,李世民陛下是會邪術嗎?他在萬裏之外稍稍動了一點不臣之心,陛下就來興師問罪了?


    “不是大唐,是大明的。”傳令答道。


    “大明?那是什麽?”範梵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知道,好像是和大唐對立的另一個大國。”傳令迴答。


    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國家,居然能和大唐對立?


    範梵誌對那個一夜崛起的“大明”充滿了好奇。


    “他們來幹什麽?他們想要什麽?”範梵誌急切地問道,心髒在撲撲直跳。


    作為林邑國王,範梵誌是遣使向長安朝過幾次貢的。


    也就是說,理論上林邑國也算是大唐的藩屬國了。


    大明作為大唐的敵對國,該不會恨屋及烏,對林邑動起了歪腦筋吧?


    能和大唐碰一碰的大國,林邑可招惹不起啊……


    “呃……他們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留下了很多盔甲、武器和銅錢就走了。”傳令的臉上也現出了十分困惑的神色。


    “啊?什麽?”


    範梵誌瞪大了吃驚的眼睛。


    “他們留下了多少裝備?都是給我們的嗎?”


    “很多,很多……”傳令的聲音微微顫抖,現在還沉浸在震驚之中。


    突然被一大筆橫財爆了頭,範梵誌整個人都懵了。


    許久,他才哆哆嗦嗦地問:


    “他們……沒有對我國提什麽要求嗎?比如協助出兵什麽的……”


    傳令搖頭:


    “沒有,大明的使臣甚至留下一句話。”


    範梵誌茫然地坐在王座上。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他隻想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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