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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嗯?”


    “嗯!”


    李明鬱悶地轟出小拳拳,成功地把城牆上的雪掃了下去。


    書童甲契苾何力一如既往地引用著奇怪的典故,苦口婆心地勸道:


    “陛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現在正值隆冬,還是請您趕緊迴屋裏如沐春風吧。”


    代罵甲薛萬徹也附和道:


    “唐軍就是一幫外強中幹的縮卵貨,連著幾天縮在營地裏不敢出來。不需要陛下親自出馬,我就能把他們噴得抬不起頭來。”


    對這兩位一個屬土、一個屬木的土木老哥,李明無力吐槽,習慣性地用指頭用力點了點城牆,好像那是自己的桌案。


    “唐軍是問題嗎?”


    “不是嗎?”又土又木的兩位老哥一愣。


    嘶,冷靜……李明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告訴這對臥龍鳳雛:


    “不是。沒有唐軍,才是問題!”


    從大戰略上來看,中原方向的明軍任務是牽製敵軍,是坦。


    坦最怕什麽?


    怕沒開好嘲諷,拉不住怪。


    現在似乎就有這種跡象了,兗州的城牆好像失去了對唐軍的吸引力。


    雖然唐軍仍然每天都按時按點來兗州城下逛一圈,和城樓上的幾位老哥進行坦率深入的交流。


    但是兗州城下的唐軍部隊,是肉眼可見地減少了。


    不但堵門的隊伍都撤走了,讓兗州百姓可以自由出入。


    甚至連來叫陣的士兵也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而且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按時打卡到點走人的班味,翻來覆去就隻能罵幾句“逆賊叛匪”之類,了無新意。


    讓明軍這邊演對手戲都沒有激情了,李明天天在城樓上和哼哈二將大眼瞪小眼。


    種種不妙的跡象讓李明有理由懷疑,唐軍的主力已經潤了。


    “你們有多久沒有看見李二了?”李明問道。


    哼哈二將麵麵相覷:


    “李二是誰?”


    李明:“……大唐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


    二將:“哦,太上皇陛下啊?確實有一段時日沒見了。”


    自從第一天的父子感人再會以後,李世民也會偶爾乘著那輛很合乎周禮的戰車,有事沒事來兗州城下轉悠一圈。


    借著“叫陣”的公務名義,多看幾眼自己的小兒子。


    但是,在封鎖兗州城門的部隊撤離之後,老李的身影也跟著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會不會是敵人向我們示弱,引誘我們出城追擊?


    “縱觀戰史,太上皇最擅長的戰術就是防守反擊,把敵人騙出城殺。很難說這次是不是也是故技重施。”


    薛萬徹猜測道。


    隻要是和戰爭相關,老薛的智商總是能重新占領高地。


    嘖……李明嘬了嘬牙花。


    放空中原諸城、誘敵深入,設個陷阱消滅大明的有生力量,這是可以想見的常規戰術,可能性也確實不能排除。


    第一次中原大戰對麵就是這麽玩的。


    而大明這邊要解這個題也不難。


    隻要依樣畫葫蘆,派出小股部隊出城試探,看會不會遭到敵人的迎頭痛擊就行了。


    問題是,兗州城、乃至整條中原戰線上的“明軍”,都隻是些每個月才幾百文工資的好兄弟,讓他們掄錘可以,當誘餌部隊就有點為難了,加錢也不行。


    “那怎麽辦?該如何探聽對麵動向的虛實?”契苾何力撓撓頭。


    “這就輪到我們出馬了。”


    在城牆轉角的陰影裏,傳來一個少年音,略帶著幾分猥瑣。


    “誰?!”


    哼哈二將立時化身兩位堅實可靠的門神,護衛在李明陛下身前。


    “自己人。”


    一個形容猥瑣、背微微駝著的少年緩緩走出了陰影,向眾人一拱手:


    “李明陛下,二位將軍。小弟有所驚擾,還望海涵。”


    薛萬徹和契苾何力警惕地打量著來者。


    不知為何,這個猥瑣少年給他倆一種陰惻惻的感覺,好像讓空氣降溫了好幾度,光是站在那裏就讓人很不舒服。


    話說,這個可疑分子是什麽時候來到三人背後的,他們剛才居然完全沒有察覺……


    “來俊臣,可把你小子給盼來了。”


    李明卻是完全沒有那兩位猛將的忌憚,滿麵春風地迎了上去。


    “明哥。”來俊臣嘻嘻笑著,換上了更親切的稱唿。


    在李明麵前,密探頭子身上的陰氣盡散,渾身上下隻剩下猥瑣了。


    “我讓你親自負責對唐軍主力動向的探查,現在查得怎麽樣了?”李明開門見山地問道。


    老薛和契苾兩個大老粗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什麽。


    是啊,想要獲悉對麵的動向,何必派一支誘餌部隊深入險境去試探?


    直接派探子細作去問不就行了!


    思路還是太受局限了……


    “明哥,咳咳~”


    阿來幹咳一聲,眼珠往那兩位麵貌不善的大漢身上瞥。


    李明輕巧地揮揮手:


    “沒事,薛將軍和契苾將軍都是自己人,這樁事情不必對他倆保密,你但說無妨。”


    什麽叫“這樁事情”?難道陛下還在背著我倆指揮特務查別的事情?有沒有查到我們頭上?!……


    臥龍鳳雛突然開始有些如坐針氈了。


    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了屬於是。


    “咳咳,事情是這樣的。”


    來俊臣向另兩位風中淩亂的聽眾草草地拱了拱手,便開始匯報偵查的結果:


    “綜合散在各處探子的情報,原本聚集在兗州至滑州、我軍所占中原諸城城下的唐軍主力,都已經撤出了前線……”


    “他們都撤到哪裏去了?!”薛萬徹忍不住打斷道。


    來俊臣頓了一頓,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唐軍先是後撤到了鄭州至洛州一線,並且進城進行了休整……”


    鄭州城和洛陽城雖然也在中原,但是並沒有直接遭遇明軍的進攻,屬於是戰場的二線區域。


    薛萬徹又打斷道:


    “撤迴那幾座城並不能說明什麽,那裏離前線並不遙遠,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卷土重來。”


    來俊臣不悅地掃了老薛一眼,陰陽怪氣地反問:


    “問完了嗎,我可以繼續嗎?”


    被這雙陰冷的眼睛這麽一掃,薛萬徹不禁打了個寒顫,眼皮直跳。


    李明陛下的手下怎麽什麽人都有,他究竟是從哪兒挖出來的這枚人才啊……


    “你繼續吧,不必放在心上,薛將軍沒有惡意。不過薛將軍問的也有道理。”


    李明趕緊下場,給他倆打圓場。


    沒辦法,自己的手下個個身懷絕技,要是沒有他調和,放一塊兒容易打起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幼兒園阿姨。


    “那幾座城池都是交通要道,他們從那兒出發,既可以反打中原,也可以支援山西。


    “關鍵是他們進城以後的動向。”


    對於李明最關心的這個問題,來俊臣給出了最標準的答案: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來俊臣又雙叒叕被打斷了,不過這次不是被薛萬徹,而是被李明。


    在薛萬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李明已經紅溫了。


    這麽大一支唐軍部隊,有沒有出城都不知道,你們肅反委員會這是什麽稀爛的業務能力?!


    枉我這麽信任你們!


    來俊臣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最後還是歸於平靜,和顏悅色地接著往下說道:


    “這就是我正要繼續匯報的。某天夜裏,駐紮在各座城池裏的唐軍同時出城演訓,淩晨時分又同時進城。”


    李明的眉頭瞬間擰緊。


    “那些士兵,著甲了嗎?”


    “沒有。從進城以後,他們就卸下盔甲,統一存放了。”來俊臣道。


    契苾何力和薛萬徹點頭道:


    “軍中是有這樣的規矩的,軍隊一旦脫離前線迴營,須甲兵入庫,以防軍中嘩變。”


    嘶……李明嘶了一聲,陷入了沉思。


    怎麽總覺得老爹的這波操作,有點似曾相識呢……


    “那天晚上之後,他們有沒有什麽異動?”


    來俊臣迴憶了一下:


    “談不上異動,隻是從第二天起,他們開始加強駐地所在城市的城防了。”


    聆聽的三人頓時臉色大變。


    這不就是他們在中原玩的“狸貓換太子”,拿工人冒充士兵混淆視線的把戲嗎?


    “你爹真像你啊,純壞種!”薛萬徹脫口而出。


    契苾何力也有點繃不住了,嘴裏不停地在說:


    “兩個人怎麽能想到一塊兒去的……”


    父子二人能獨立地思考出這種既能抽調人手、又能低成本鞏固城防的陰招,也不怪他們兩人如此的震驚。


    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了。


    來俊臣看著三張變得蒼白的臉,聲音也低了下來:


    “明哥,壞事兒了?”


    李明嘴角抽搐,嘴裏隻蹦出三個字:


    “太行山……”


    …………


    “怎麽整整七天了,連個小小的堡壘都攻不下?給我上!”


    並州城外,程知節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急急急,他現在是全大唐最急的人了。


    二聖把看守京城北大門的任務交給了他。


    結果他看門看得太投入,隻盯著最要害的軹關陘,把北太行給忽略了!


    他也是萬萬沒想到,李明那貨居然真的能放棄長安這個大餌不咬,而是先掉頭北上,把能吃的土地先吃進肚裏!


    自己沒看錯,那小家夥真是又陰又穩啊!


    “將軍……”副將被打得灰頭土臉的,一臉狼狽。


    “並州城依托太行山、呂梁山,構建了一係列堡壘,互為犄角之勢,易守難攻。


    “強攻隻是讓將士們白白送命啊!”


    程知節一聽就怒了:


    “你懂個屁!”


    “這堡壘群就是末將我負責督造的,每座堡壘為了加固都砌了一層磚牆,大門都是包銅的。”


    “……那也得打啊!難道放著讓匪軍占去了?”


    程知節喉嚨還是梆梆響,但是氣勢明顯弱了很多。


    當年大唐給太行山堡壘修得有多結實,現在就有多後悔。


    他們現在是結結實實地撞上了兩難的問題。


    在冬季太行山的崇山峻嶺和冰天雪地之間,發起進攻戰有多難,他自己心裏也很明白。


    並州正好杵在汾河穀地的中央,攻不下並州,北太行的幾個州府就相當於被包了餃子,淪陷是遲早的事。


    北太行丟了,南太行也快了。


    南太行沒了,那關隴、乃至全天下的易主,也就指日可待了。


    大唐的覆滅,居然始於大唐的龍興之地,這多少有些造化弄人了。


    而他程知節作為此次史詩級失利的第一負責人,是會被釘上曆史的恥辱柱,遺臭萬年的!


    “奶奶的,三晉故地是皇儲殿下的封地。主子的封地如果丟了,我老程的臉往哪兒擱?”


    程知節暴跳如雷,又問:


    “向長安和兗州求援的信使呢?”


    “因為路上多風雪,可能還得再過些時日……”副將支支吾吾。


    “再過些時日,山匪就在山西分田地遷人口了!”程知節氣急敗壞:


    “那就給老子繼續衝!”


    上峰下達了死命令,副將也沒轍,隻能硬著頭皮命令士兵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死亡衝鋒。


    唐軍士兵前赴後繼,義無反顧。


    奈何,他們的堅強意誌在更堅強的土石堡壘麵前,還是敗下陣來。


    損失很大,但幾乎沒有取得任何進展,甚至沒有攻下一座碉堡。


    “唉!慈不掌兵慈不掌兵……”


    程知節的臉色非常難看。


    太行山高千仞,不知得要往裏填多少大唐良家子,才能填滿的……


    就在他進退維穀之際,空中劃過幾塊巨大的石塊,狠狠地砸在明軍占領的一座堡壘上。


    磚牆不堪衝擊,轟然倒塌。


    “重型投石車?哪兒來的?!”


    相比驚喜,程知節更多的是驚訝。


    雖然他手下的部隊也有不少野戰精銳,但畢竟打的是防守戰,並沒有配備攻城用的投石車。


    沒必要,而且這種重型機械運上山來也很麻煩。


    結果,就造成了現在久攻並州而不克的窘境。


    “奶奶的,有這樣的好家夥什,怎麽不早點拿出來啊?藏著下崽嗎?!”


    程知節嗷嗷地罵開了。


    副將怯懦地說:


    “這好像不是我們的車,是援軍來了……”


    “援軍?狗屁!你當老子傻?!”


    程咬金現在的脾氣非常暴躁,不等人說完就開噴:


    “你剛才不是說求援的信使在路上被風雪天耽擱了麽?信兒都還沒傳到,朝廷哪來的援軍?


    “難道朝廷會未卜先知?!”


    副將不敢迴答,隻是弱弱地用手指了指後麵。


    “什麽什麽玩意兒?”


    老程嘴上罵罵咧咧,眼睛不耐煩地往副將所指的方向一瞟。


    當即傻在了原地,整個人像個木雕似的,唯獨緊握著馬韁繩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一支軍隊,一支威武的軍隊,不疾不徐地沿著汾河,向戰場開來。


    士兵踏著整齊的步伐,唐甲在積雪的映照下熠熠生輝,仿佛一台巨大的攻城機器,勢不可擋。


    大唐的旗幟迎風飄揚,而在所有旗幟中最顯眼的,是天策上將的帥旗。


    “陛下……”


    程知節一陣恍惚,眼眶濕潤。


    …………


    不日,力克並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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