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就這樣結束了。
天空中的異象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後，弗薩克、因蒂斯和費內波特的聯軍迅速潰敗。
他們本已壓製了魯恩軍方和教會的非凡者，讓普通官兵組成的軍隊推進戰線到城郊，甚至能看到貝克蘭德西區那整齊的建築和高聳的索德拉克宮。
但隨著天上原本壓製了深沉夜色，散發讓人疲憊的橘紅光芒的黃昏驟然消失，夜色也詭異地退去，正常的天空出現後，聯軍的天使、聖者就相繼逃離了戰場。沒了他們的庇護，普通士兵根本無法抵禦魯恩軍隊中高序列非凡者的種種力量，毫不意外地崩潰、撤退了。
這本是個乘勝追擊的好時候，但魯恩的非凡者和普通士兵並沒有繼續戰鬥，因為他們也同樣困惑、迷茫。
隻有少數軍方和教會的天使隱約猜到了什麽，一方麵是因為祂們對諸神的權柄已有相應的認知，明白天空中的異象代表什麽意義，另一方麵是發現了戰神教會的天使與聖者跑得最快，幾近情緒崩潰。
而天空中不斷落下的隕石，則給這些懷疑以切實的證據。
一團橘紅色光芒閃爍著從天空砸落，正巧出現在奧黛麗前方的弗薩克軍營中，巨大的氣浪和刀割般的觸感讓維持不完整神話生物形態已到極限的她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但與她戰鬥的那位“銀騎士”卻並沒有趁這個機會用銀白細劍攻擊她，而是像受到了嚴重的心理打擊一樣通過“借光隱藏”狼狽逃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帶上他那條被“靈肉之刃”斬斷的手臂。
對他這樣的聖者而言斷臂並非無法修複的傷勢，隻要穩定狀態，尋找有修複肉體能力的非凡者或相應物品，可以輕鬆將手臂接上。
看著那道高大身影迅速消失，奧黛麗謹慎地沒有追擊，而是悄然後退，恢複人形，一邊使用“安撫”清除龍化之後蓄積在意識中的負麵情緒，避免失控，一邊小心整理衣物，防範那位“銀騎士”重新迴到戰場。
當然，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她身上攜帶的“災禍”符咒也足以扭轉戰局。
不過，我剛才憑借自己的力量，就在與一位序列3非凡者戰鬥的過程中占據了上風……奧黛麗有些興奮地握了握拳，內心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這點情緒迅速遭到“安撫”，讓她恢複了理智。
但等候許久，那位身穿弗薩克將軍禮服的斷臂銀騎士也未再次出現，而且奧黛麗發現那顆掉落在軍營，殺死了許多士兵的“隕石”正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很顯然屬於某位聖者甚至是天使的“遺物”，可並沒有弗薩克的非凡者試圖來收迴它，所有聯軍的非凡者、普通士兵都在不顧一切地向遠方逃去，仿佛在經曆一場大潰敗。
潰敗……想到剛才天空中的變化，奧黛麗若有所悟，她不再停留於戰場，而是利用心理學隱身向貝克蘭德方向退去，途徑魯恩軍方、教會構建的最後一道防線。
那些士兵和非凡者臉上沒有逼退強敵，保住性命的喜悅，有的隻是茫然無措。
在其中，奧黛麗發現了塔羅會的“星星”先生，他頭發淩亂，襯衫撕裂，臉上幾撮黑色短粗的毛發還未消失，顯然靈性瀕臨枯竭，剛從幾乎失控的狀態中恢複。
順手給對方施加了一次“安撫”，奧黛麗與驟然驚覺望向這邊的“星星”對視了一眼，又都心照不宣地望向別處。
走過一片狼藉的街道，穿過從避難所地下室走出，麵露呆滯、目光茫然的市民，奧黛麗迴到了自己家中，沉默地看著父母、兄長、管家、仆人紛紛站在窗邊，表情與外麵的市民完全一致。
————
於陰影之中迴到北區的聖賽繆爾教堂，倫納德從教堂廣場一角出現，瞄了一眼表麵坑坑窪窪，似乎不久前遭到過襲擊的鍾樓，走進了大祈禱廳。
這裏滿是避難的人群，幾位牧師與教士正在安撫他們的情緒，尚不知外麵的戰爭已經結束，倫納德沒有打擾他們，而是迴到自己位於地下的辦公室，反鎖房門，利用冥想平複著身上的異狀，讓臉上的短毛，尖利的牙齒和肋間腰際的怪異凸起恢複正常，而後才輕聲問道：
“老頭，神戰結束了？”
身為一位“偷盜者”天使的寄主和塔羅會的成員，他比普通的聖者要多知道許多信息，對剛才突然結束的戰爭有所猜測。
“應該分出勝負了，而且從‘黃昏’的退去，飛向各處的隕石可以看出，勝利者就是你信仰的那位女神，”他腦中響起帕列斯·索羅亞斯德蒼老卻神采奕奕的聲音，“弗薩克的‘戰神’，隕落了。”
什麽，七位正神之一的“戰神”隕落了？
倫納德那由於晉升“守夜人”而更加深邃的眼眸凝固了，片刻後壓低聲音追問道：
“怎麽可能？就算‘蒸汽與機械之神’保持中立，魯恩也要麵對‘戰神’、‘大地母神’和‘永恆烈陽’，而遠在倫堡的‘知識與智慧之神’恐怕很難有效支援……這都是你之前所說的。”
帕列斯輕笑了一聲，迴答道：
“我是這麽說過，而且從貝克蘭德周圍的異狀來看，戰神與大地母神很可能同時出手了，而風暴之主或許被其他神靈阻撓，沒能進行支援。
“但結局為何是這樣，就不是我這個小小的天使能知道的了。”
總感覺那次阿蒙襲擊後，老頭似乎放下了很多心理包袱……倫納德腦中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轉而問道：
“那我應該做些什麽？”
“嗬，”帕列斯嗤笑了一聲，繼續道，“你能做什麽？這種層次的事也許你那位愚者先生能夠參與，你還是顧好自己的事吧……阿蒙的那位兄弟很可能已經借此機會成為了神靈，就是不知道阿蒙有沒有嚐試取代祂……這種情況下黑夜女神能夠在神戰中取得勝利，對我們也是有好處的，至少能更好地庇護你這位信徒。”
那位天使之王所期待的時代潮流，就是某位神靈在神戰中隕落？而無論最終是戰神還是黑夜女神獲勝，都能滿足祂的儀式……倫納德若有所悟，全身放鬆下來，沒有理會帕列斯的嘲笑。
他應該做的事確實還有很多，但現在隻想迴到家中好好休息。
可惜雪曼已經離開貝克蘭德，前往狂暴海深處那座城市了……倫納德咕噥著，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
“夢想之城”帕提斯，聖安吉莉卡教堂，一場布道剛剛結束。
大主教特莉絲精心安排了幾位前不久經曆過海上的風暴，又因為向聖安吉莉卡祈禱而得到拯救的信徒講述自己的經曆，成功調動了其他信徒的情緒，讓這次布道相當成功。
看著信徒們依依不舍地離開教堂，特莉絲滿意地轉過身，目光投向祈禱廳角落那位從貝克蘭德來的“痛苦”魔女，嘴角撇了撇，但還是走上前去，柔聲問道：
“雪曼小姐，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嗎？”
快說沒有，否則我肯定會幫倒忙……她剛於腦海中補充了一句，就聽到雪曼開口道：
“不知道貝克蘭德的戰況怎麽樣了……最近有那邊的消息嗎？”
嗬，陷入愛情的魔女……特莉絲冷笑一聲，剛想銳評幾句，祈禱廳門口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頭末梢燒焦般顯出黑色的紅發的伊蓮快步走來。
這還有一個魔女，她居然真的從“收割者”晉升“絕望”魔女了，沒想到兩條魔藥途徑可以互相跳轉的事是真的，如果早點知道……不，知道也沒什麽用……特莉絲咕噥著，迎上前去詢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
她記得這位掌握了安吉莉卡·薩奇麾下一整支艦隊的非凡者不久前已經前往拜亞姆，不應該出現在這。
伊蓮瞥了坐在角落的雪曼一眼，開口道：
“戰爭結束了，魯恩大獲全勝，弗薩克和因蒂斯的海軍全部撤離了羅思德群島，那裏重新納入魯恩和風暴教會的掌握……我得到安吉莉卡小姐的命令，立即組織船隊帶足食物前往蘇尼亞海東部，據說要接迴一批新的居民。”
特莉絲挑了挑眉毛，這個動作讓她散發出獨屬於魔女的魅力，卻對麵前這位同為半神的魔女沒有太多效果：
“戰爭就結束了？之前不是已經打到貝克蘭德郊區了嗎？那座城市沒遭受太多損失吧？”
你也不是看起來那樣對局勢漠不關心麽，不會還惦記著那位國王埃德薩克二世吧……伊蓮在內心諷刺了這位大主教幾句，將一份電報信息遞給對方，自己則來到“聖安吉莉卡”的雕像前，低頭祈禱起來：
“……安吉莉卡小姐，我已遵照吩咐準備好了船隻和食物，隨時可以出發前往蘇尼亞海，希望您能告知準確的位置，以便我們盡快趕到。”
————
在腦海中將通往蘇尼亞海東麵那片神戰遺跡的路徑，以及安全通過遺跡的方法送入伊蓮的祈禱光點，安吉爾睜開雙眼，恰巧看到漆黑的天空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
閃電照亮了下方廣場，白銀城的第一批前往外界的隊伍已經在此集合完畢，足足有三百人。
他們將由“六人議事團”候補長老，“無暗者”戴裏克·伯格的帶領下行經下午鎮進入巨人王庭，通過已經打開的那扇大門，前往神戰遺跡中對應的位置。
屆時，伊蓮的船隊會接上他們，把這三百個“移民”送到夢想之城所在的島嶼。
那裏將是新白銀城的所在地。
看著表情難掩興奮，背著大包行李的白銀城居民們，安吉爾滿意地舒了一口氣，從圓頂高塔中段的房間離開，下到一樓，見到了正在大廳的“首席”科林，長老洛薇雅和格爾曼打扮的克萊恩。
除他們外，還有一名身高超過兩米五，光頭頂端紋著暗青色符號的中年男子，他是韋特·希爾蒙，同為六人議事團的一員，近期剛晉升為“銀騎士”，如果科林·伊利亞特在之前的探索中犧牲，他將繼續擔負守護、引導白銀城的重任。
兩名序列3，五名序列4，中序列非凡者超過百人，哪怕放在外麵的世界也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安吉爾在內心評價著，突然注意到洛薇雅悄然看向自己，表情和眼神都比之前友善了許多。
一方麵是我幫他們打開了巨人王庭的大門，另一方麵“真實造物主”應該也下達了某些神諭，比如不再試圖對付“愚者”信徒之類的……她若有所悟，迴以一個和善的笑容。
安吉爾做出這種猜測，是因為她在通過廢棄巨人村莊的地下祭壇迴到外界後，又重新從神戰遺跡那由不同神力混雜，危險無比的航道返迴了“神棄之地”。
這處據說半神以上的非凡者進入時容易導致失控的遺跡這次並未對安吉爾造成任何影響，那充斥四周的“真實造物主”囈語幾乎難以聞及。
這讓她猜測那位邪神得到“褻瀆石板”後，狀況或許有所改善，不再如傳聞中那麽瘋癲，而這種理性的迴歸，也讓祂的信徒的行事方式有了一些變化。
說不定我和克萊恩幫助祂打開巨人王庭大門，解決“暗天使”惡靈的問題，助祂奪迴“褻瀆石板”的舉動，反而收獲了這位邪神的一點善意……祂不會宣稱我是祂的信徒吧？那我可就成了三家信徒了……安吉爾嘀咕著，目光從被她的笑容融化了內心，表情有點呆滯的洛薇雅身上移開，看向克萊恩，問道：
“談的怎麽樣了？”
“白銀城同意接收月城的上古遺民，離開神棄之地後，他們將作為一個整體，建立新的城市，至於是否在‘夢想之城’附近定居，要看第一批移民的反饋而定，而且他們要求兩座城市至少要相隔50公裏，那幾乎是島嶼的極限大小了。”
克萊恩迴答道，表情雖然還維持格爾曼的嚴肅，但目光中笑意難掩。
月城、白銀城逃離神棄之地的目的即將達成，他的“奇跡師”儀式也接近尾聲，這次巨人王庭之行可謂收獲滿滿。
而這幾天他在“正義”、“星星”等塔羅會成員對愚者的匯報中了解到，外界的戰爭也即將結束，而且出乎意料地以魯恩王國和黑夜女神教會的勝利告終。
要知道，僅僅一周以前，貝克蘭德還處於大軍壓境的狀態，局勢危如累卵，貴族們在密議投降改信，平民們在避難所瑟瑟發抖，樂觀如克萊恩都不認為戰爭能取得勝利。
沒想到他們一趟巨人王庭之行後，戰爭的走向竟完全不同了。
正當兩人談論月城之事時，白銀城的“首席”科林來到他們麵前，分別對安吉爾和克萊恩行了一禮後，說道：
“感謝兩位的之前的幫助，在白銀城的第一支移民隊伍即將出發時，我也該兌現之前的承諾，將那件塵封了兩千多年的秘密告訴你們了。”
秘密……是之前參觀兩件0級封印物時，洛薇雅提到過的“大地的恩賜”介紹中保留的那部分……安吉爾點點頭，看了看韋特·希爾蒙和洛薇雅兩位長老的表情，發現前者神色如常，後者若有所思。
看來洛薇雅都不知道這個秘密，隻有可能繼承“首席”資格的韋特知道？
不出安吉爾意料，洛薇雅開口問道：
“需要我迴避嗎？”
“不用，這個秘密在我們即將離開神棄之地時已不那麽重要了，你作為議事團的一員也應該知道。”
科林沉聲說道，看了另一位長老韋特一眼，見他點點頭，才繼續道：
“這件隱秘之事和白銀城的那件神級封印物‘大地的恩賜’有關……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讓一定範圍內生長出適應黑暗環境、可以食用且沒有汙染的黑麵草，這是白銀城能在兩千五百多年裏繁衍生息，沒有徹底沉淪的依仗……”
安吉爾和克萊恩都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尤其是在與月城居民那因為沒法種植糧食隻能食用黑暗中的怪物，導致全身畸形，容易失控的悲慘經曆相比，擁有這種由“荒蕪主母”力量催生的黑麵草的白銀城就更顯幸運。
“……可是，正因為有了它的存在，白銀城的居民才背負起了被詛咒的命運。距離‘大地的恩賜’50公裏以內的人死後將會變成可怕的惡靈，食用過黑麵草則是300公裏以內，除非他們死於直係親屬的弑殺，才能擁有永久的安寧。”
說到這裏，科林停頓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被他親手殺死的某個直係親屬。
不，肯定會有，按照“太陽”戴裏克所說，為了讓每個人都有多名直係親屬以便隨時“利用”，白銀城會適當幹涉婚姻與生育，“首席”這種活了上百歲的情況，肯定已經親身經曆過多次生離死別了……難怪他們要把新白銀城建在現有城市50公裏以外……安吉爾思索著，目光在其他兩位白銀城居民臉上掃過，看到了同樣的恍惚與懷念。
突然，洛薇雅開口問道：
“所以上次那位遠離白銀城的戰死者沒有變成惡靈，是因為距離太遠？詛咒並不在我們的血脈上，而在白銀城本身？”
“是的，你無意間觸及了真相，但我當時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白銀城還要依靠黑麵草才能活下去，而‘大地的恩賜’覆蓋之廣，絕大部分將死之人根本沒法利用這個特性。”
科林聲音飄忽地迴答道。
洛薇雅沉默片刻，那淡灰色的眼眸在首席、韋特、安吉爾和克萊恩身上移動了一圈，最終歎了口氣，說道：
“至少以後他們不用麵臨這種事了。”
離開神棄之地後，就不需要依賴“大地的恩賜”和它創造的黑麵草了。
那既是恩賜，也是詛咒。
兩位“銀騎士”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臉上也露出憧憬的表情。
過了一會，科林繼續說道：
“這就是‘大地的恩賜’的主要隱秘，而另一件事，是我在稍微從格爾曼先生那裏了解外界的情況後才想到的事。”
安吉爾有些意外，她原本以為“弑親詛咒”的真相就是白銀城最後的秘密。
被他點到名的克萊恩也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科林壓低聲音，用幾不可聞的語調說道：
“據你們所說，外界一共有七位‘正神’，其中之一就是‘救贖薔薇’的成員之一，大地母神歐彌貝拉。
“但曾經的‘豐收女神’歐彌貝拉早已死去，祂的屍骸就在白銀城，化作了‘大地的恩賜’。”
啊？
安吉爾的表情不可遏製地有了變化，她身旁的克萊恩雖然仍保持嚴肅，瞳孔卻猛地放大。
兩人都想到了一件事：
巨人王後、“戰神”巴德海爾的母親歐彌貝拉死在了白銀城，成了恩賜黑麵草，施加“弑親詛咒”的封印物，那現在的“大地母神”又是誰？
天空中的異象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後，弗薩克、因蒂斯和費內波特的聯軍迅速潰敗。
他們本已壓製了魯恩軍方和教會的非凡者，讓普通官兵組成的軍隊推進戰線到城郊，甚至能看到貝克蘭德西區那整齊的建築和高聳的索德拉克宮。
但隨著天上原本壓製了深沉夜色，散發讓人疲憊的橘紅光芒的黃昏驟然消失，夜色也詭異地退去，正常的天空出現後，聯軍的天使、聖者就相繼逃離了戰場。沒了他們的庇護，普通士兵根本無法抵禦魯恩軍隊中高序列非凡者的種種力量，毫不意外地崩潰、撤退了。
這本是個乘勝追擊的好時候，但魯恩的非凡者和普通士兵並沒有繼續戰鬥，因為他們也同樣困惑、迷茫。
隻有少數軍方和教會的天使隱約猜到了什麽，一方麵是因為祂們對諸神的權柄已有相應的認知，明白天空中的異象代表什麽意義，另一方麵是發現了戰神教會的天使與聖者跑得最快，幾近情緒崩潰。
而天空中不斷落下的隕石，則給這些懷疑以切實的證據。
一團橘紅色光芒閃爍著從天空砸落，正巧出現在奧黛麗前方的弗薩克軍營中，巨大的氣浪和刀割般的觸感讓維持不完整神話生物形態已到極限的她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但與她戰鬥的那位“銀騎士”卻並沒有趁這個機會用銀白細劍攻擊她，而是像受到了嚴重的心理打擊一樣通過“借光隱藏”狼狽逃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帶上他那條被“靈肉之刃”斬斷的手臂。
對他這樣的聖者而言斷臂並非無法修複的傷勢，隻要穩定狀態，尋找有修複肉體能力的非凡者或相應物品，可以輕鬆將手臂接上。
看著那道高大身影迅速消失，奧黛麗謹慎地沒有追擊，而是悄然後退，恢複人形，一邊使用“安撫”清除龍化之後蓄積在意識中的負麵情緒，避免失控，一邊小心整理衣物，防範那位“銀騎士”重新迴到戰場。
當然，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她身上攜帶的“災禍”符咒也足以扭轉戰局。
不過，我剛才憑借自己的力量，就在與一位序列3非凡者戰鬥的過程中占據了上風……奧黛麗有些興奮地握了握拳，內心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這點情緒迅速遭到“安撫”，讓她恢複了理智。
但等候許久，那位身穿弗薩克將軍禮服的斷臂銀騎士也未再次出現，而且奧黛麗發現那顆掉落在軍營，殺死了許多士兵的“隕石”正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很顯然屬於某位聖者甚至是天使的“遺物”，可並沒有弗薩克的非凡者試圖來收迴它，所有聯軍的非凡者、普通士兵都在不顧一切地向遠方逃去，仿佛在經曆一場大潰敗。
潰敗……想到剛才天空中的變化，奧黛麗若有所悟，她不再停留於戰場，而是利用心理學隱身向貝克蘭德方向退去，途徑魯恩軍方、教會構建的最後一道防線。
那些士兵和非凡者臉上沒有逼退強敵，保住性命的喜悅，有的隻是茫然無措。
在其中，奧黛麗發現了塔羅會的“星星”先生，他頭發淩亂，襯衫撕裂，臉上幾撮黑色短粗的毛發還未消失，顯然靈性瀕臨枯竭，剛從幾乎失控的狀態中恢複。
順手給對方施加了一次“安撫”，奧黛麗與驟然驚覺望向這邊的“星星”對視了一眼，又都心照不宣地望向別處。
走過一片狼藉的街道，穿過從避難所地下室走出，麵露呆滯、目光茫然的市民，奧黛麗迴到了自己家中，沉默地看著父母、兄長、管家、仆人紛紛站在窗邊，表情與外麵的市民完全一致。
————
於陰影之中迴到北區的聖賽繆爾教堂，倫納德從教堂廣場一角出現，瞄了一眼表麵坑坑窪窪，似乎不久前遭到過襲擊的鍾樓，走進了大祈禱廳。
這裏滿是避難的人群，幾位牧師與教士正在安撫他們的情緒，尚不知外麵的戰爭已經結束，倫納德沒有打擾他們，而是迴到自己位於地下的辦公室，反鎖房門，利用冥想平複著身上的異狀，讓臉上的短毛，尖利的牙齒和肋間腰際的怪異凸起恢複正常，而後才輕聲問道：
“老頭，神戰結束了？”
身為一位“偷盜者”天使的寄主和塔羅會的成員，他比普通的聖者要多知道許多信息，對剛才突然結束的戰爭有所猜測。
“應該分出勝負了，而且從‘黃昏’的退去，飛向各處的隕石可以看出，勝利者就是你信仰的那位女神，”他腦中響起帕列斯·索羅亞斯德蒼老卻神采奕奕的聲音，“弗薩克的‘戰神’，隕落了。”
什麽，七位正神之一的“戰神”隕落了？
倫納德那由於晉升“守夜人”而更加深邃的眼眸凝固了，片刻後壓低聲音追問道：
“怎麽可能？就算‘蒸汽與機械之神’保持中立，魯恩也要麵對‘戰神’、‘大地母神’和‘永恆烈陽’，而遠在倫堡的‘知識與智慧之神’恐怕很難有效支援……這都是你之前所說的。”
帕列斯輕笑了一聲，迴答道：
“我是這麽說過，而且從貝克蘭德周圍的異狀來看，戰神與大地母神很可能同時出手了，而風暴之主或許被其他神靈阻撓，沒能進行支援。
“但結局為何是這樣，就不是我這個小小的天使能知道的了。”
總感覺那次阿蒙襲擊後，老頭似乎放下了很多心理包袱……倫納德腦中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轉而問道：
“那我應該做些什麽？”
“嗬，”帕列斯嗤笑了一聲，繼續道，“你能做什麽？這種層次的事也許你那位愚者先生能夠參與，你還是顧好自己的事吧……阿蒙的那位兄弟很可能已經借此機會成為了神靈，就是不知道阿蒙有沒有嚐試取代祂……這種情況下黑夜女神能夠在神戰中取得勝利，對我們也是有好處的，至少能更好地庇護你這位信徒。”
那位天使之王所期待的時代潮流，就是某位神靈在神戰中隕落？而無論最終是戰神還是黑夜女神獲勝，都能滿足祂的儀式……倫納德若有所悟，全身放鬆下來，沒有理會帕列斯的嘲笑。
他應該做的事確實還有很多，但現在隻想迴到家中好好休息。
可惜雪曼已經離開貝克蘭德，前往狂暴海深處那座城市了……倫納德咕噥著，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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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之城”帕提斯，聖安吉莉卡教堂，一場布道剛剛結束。
大主教特莉絲精心安排了幾位前不久經曆過海上的風暴，又因為向聖安吉莉卡祈禱而得到拯救的信徒講述自己的經曆，成功調動了其他信徒的情緒，讓這次布道相當成功。
看著信徒們依依不舍地離開教堂，特莉絲滿意地轉過身，目光投向祈禱廳角落那位從貝克蘭德來的“痛苦”魔女，嘴角撇了撇，但還是走上前去，柔聲問道：
“雪曼小姐，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嗎？”
快說沒有，否則我肯定會幫倒忙……她剛於腦海中補充了一句，就聽到雪曼開口道：
“不知道貝克蘭德的戰況怎麽樣了……最近有那邊的消息嗎？”
嗬，陷入愛情的魔女……特莉絲冷笑一聲，剛想銳評幾句，祈禱廳門口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頭末梢燒焦般顯出黑色的紅發的伊蓮快步走來。
這還有一個魔女，她居然真的從“收割者”晉升“絕望”魔女了，沒想到兩條魔藥途徑可以互相跳轉的事是真的，如果早點知道……不，知道也沒什麽用……特莉絲咕噥著，迎上前去詢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
她記得這位掌握了安吉莉卡·薩奇麾下一整支艦隊的非凡者不久前已經前往拜亞姆，不應該出現在這。
伊蓮瞥了坐在角落的雪曼一眼，開口道：
“戰爭結束了，魯恩大獲全勝，弗薩克和因蒂斯的海軍全部撤離了羅思德群島，那裏重新納入魯恩和風暴教會的掌握……我得到安吉莉卡小姐的命令，立即組織船隊帶足食物前往蘇尼亞海東部，據說要接迴一批新的居民。”
特莉絲挑了挑眉毛，這個動作讓她散發出獨屬於魔女的魅力，卻對麵前這位同為半神的魔女沒有太多效果：
“戰爭就結束了？之前不是已經打到貝克蘭德郊區了嗎？那座城市沒遭受太多損失吧？”
你也不是看起來那樣對局勢漠不關心麽，不會還惦記著那位國王埃德薩克二世吧……伊蓮在內心諷刺了這位大主教幾句，將一份電報信息遞給對方，自己則來到“聖安吉莉卡”的雕像前，低頭祈禱起來：
“……安吉莉卡小姐，我已遵照吩咐準備好了船隻和食物，隨時可以出發前往蘇尼亞海，希望您能告知準確的位置，以便我們盡快趕到。”
————
在腦海中將通往蘇尼亞海東麵那片神戰遺跡的路徑，以及安全通過遺跡的方法送入伊蓮的祈禱光點，安吉爾睜開雙眼，恰巧看到漆黑的天空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
閃電照亮了下方廣場，白銀城的第一批前往外界的隊伍已經在此集合完畢，足足有三百人。
他們將由“六人議事團”候補長老，“無暗者”戴裏克·伯格的帶領下行經下午鎮進入巨人王庭，通過已經打開的那扇大門，前往神戰遺跡中對應的位置。
屆時，伊蓮的船隊會接上他們，把這三百個“移民”送到夢想之城所在的島嶼。
那裏將是新白銀城的所在地。
看著表情難掩興奮，背著大包行李的白銀城居民們，安吉爾滿意地舒了一口氣，從圓頂高塔中段的房間離開，下到一樓，見到了正在大廳的“首席”科林，長老洛薇雅和格爾曼打扮的克萊恩。
除他們外，還有一名身高超過兩米五，光頭頂端紋著暗青色符號的中年男子，他是韋特·希爾蒙，同為六人議事團的一員，近期剛晉升為“銀騎士”，如果科林·伊利亞特在之前的探索中犧牲，他將繼續擔負守護、引導白銀城的重任。
兩名序列3，五名序列4，中序列非凡者超過百人，哪怕放在外麵的世界也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安吉爾在內心評價著，突然注意到洛薇雅悄然看向自己，表情和眼神都比之前友善了許多。
一方麵是我幫他們打開了巨人王庭的大門，另一方麵“真實造物主”應該也下達了某些神諭，比如不再試圖對付“愚者”信徒之類的……她若有所悟，迴以一個和善的笑容。
安吉爾做出這種猜測，是因為她在通過廢棄巨人村莊的地下祭壇迴到外界後，又重新從神戰遺跡那由不同神力混雜，危險無比的航道返迴了“神棄之地”。
這處據說半神以上的非凡者進入時容易導致失控的遺跡這次並未對安吉爾造成任何影響，那充斥四周的“真實造物主”囈語幾乎難以聞及。
這讓她猜測那位邪神得到“褻瀆石板”後，狀況或許有所改善，不再如傳聞中那麽瘋癲，而這種理性的迴歸，也讓祂的信徒的行事方式有了一些變化。
說不定我和克萊恩幫助祂打開巨人王庭大門，解決“暗天使”惡靈的問題，助祂奪迴“褻瀆石板”的舉動，反而收獲了這位邪神的一點善意……祂不會宣稱我是祂的信徒吧？那我可就成了三家信徒了……安吉爾嘀咕著，目光從被她的笑容融化了內心，表情有點呆滯的洛薇雅身上移開，看向克萊恩，問道：
“談的怎麽樣了？”
“白銀城同意接收月城的上古遺民，離開神棄之地後，他們將作為一個整體，建立新的城市，至於是否在‘夢想之城’附近定居，要看第一批移民的反饋而定，而且他們要求兩座城市至少要相隔50公裏，那幾乎是島嶼的極限大小了。”
克萊恩迴答道，表情雖然還維持格爾曼的嚴肅，但目光中笑意難掩。
月城、白銀城逃離神棄之地的目的即將達成，他的“奇跡師”儀式也接近尾聲，這次巨人王庭之行可謂收獲滿滿。
而這幾天他在“正義”、“星星”等塔羅會成員對愚者的匯報中了解到，外界的戰爭也即將結束，而且出乎意料地以魯恩王國和黑夜女神教會的勝利告終。
要知道，僅僅一周以前，貝克蘭德還處於大軍壓境的狀態，局勢危如累卵，貴族們在密議投降改信，平民們在避難所瑟瑟發抖，樂觀如克萊恩都不認為戰爭能取得勝利。
沒想到他們一趟巨人王庭之行後，戰爭的走向竟完全不同了。
正當兩人談論月城之事時，白銀城的“首席”科林來到他們麵前，分別對安吉爾和克萊恩行了一禮後，說道：
“感謝兩位的之前的幫助，在白銀城的第一支移民隊伍即將出發時，我也該兌現之前的承諾，將那件塵封了兩千多年的秘密告訴你們了。”
秘密……是之前參觀兩件0級封印物時，洛薇雅提到過的“大地的恩賜”介紹中保留的那部分……安吉爾點點頭，看了看韋特·希爾蒙和洛薇雅兩位長老的表情，發現前者神色如常，後者若有所思。
看來洛薇雅都不知道這個秘密，隻有可能繼承“首席”資格的韋特知道？
不出安吉爾意料，洛薇雅開口問道：
“需要我迴避嗎？”
“不用，這個秘密在我們即將離開神棄之地時已不那麽重要了，你作為議事團的一員也應該知道。”
科林沉聲說道，看了另一位長老韋特一眼，見他點點頭，才繼續道：
“這件隱秘之事和白銀城的那件神級封印物‘大地的恩賜’有關……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讓一定範圍內生長出適應黑暗環境、可以食用且沒有汙染的黑麵草，這是白銀城能在兩千五百多年裏繁衍生息，沒有徹底沉淪的依仗……”
安吉爾和克萊恩都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尤其是在與月城居民那因為沒法種植糧食隻能食用黑暗中的怪物，導致全身畸形，容易失控的悲慘經曆相比，擁有這種由“荒蕪主母”力量催生的黑麵草的白銀城就更顯幸運。
“……可是，正因為有了它的存在，白銀城的居民才背負起了被詛咒的命運。距離‘大地的恩賜’50公裏以內的人死後將會變成可怕的惡靈，食用過黑麵草則是300公裏以內，除非他們死於直係親屬的弑殺，才能擁有永久的安寧。”
說到這裏，科林停頓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被他親手殺死的某個直係親屬。
不，肯定會有，按照“太陽”戴裏克所說，為了讓每個人都有多名直係親屬以便隨時“利用”，白銀城會適當幹涉婚姻與生育，“首席”這種活了上百歲的情況，肯定已經親身經曆過多次生離死別了……難怪他們要把新白銀城建在現有城市50公裏以外……安吉爾思索著，目光在其他兩位白銀城居民臉上掃過，看到了同樣的恍惚與懷念。
突然，洛薇雅開口問道：
“所以上次那位遠離白銀城的戰死者沒有變成惡靈，是因為距離太遠？詛咒並不在我們的血脈上，而在白銀城本身？”
“是的，你無意間觸及了真相，但我當時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白銀城還要依靠黑麵草才能活下去，而‘大地的恩賜’覆蓋之廣，絕大部分將死之人根本沒法利用這個特性。”
科林聲音飄忽地迴答道。
洛薇雅沉默片刻，那淡灰色的眼眸在首席、韋特、安吉爾和克萊恩身上移動了一圈，最終歎了口氣，說道：
“至少以後他們不用麵臨這種事了。”
離開神棄之地後，就不需要依賴“大地的恩賜”和它創造的黑麵草了。
那既是恩賜，也是詛咒。
兩位“銀騎士”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臉上也露出憧憬的表情。
過了一會，科林繼續說道：
“這就是‘大地的恩賜’的主要隱秘，而另一件事，是我在稍微從格爾曼先生那裏了解外界的情況後才想到的事。”
安吉爾有些意外，她原本以為“弑親詛咒”的真相就是白銀城最後的秘密。
被他點到名的克萊恩也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科林壓低聲音，用幾不可聞的語調說道：
“據你們所說，外界一共有七位‘正神’，其中之一就是‘救贖薔薇’的成員之一，大地母神歐彌貝拉。
“但曾經的‘豐收女神’歐彌貝拉早已死去，祂的屍骸就在白銀城，化作了‘大地的恩賜’。”
啊？
安吉爾的表情不可遏製地有了變化，她身旁的克萊恩雖然仍保持嚴肅，瞳孔卻猛地放大。
兩人都想到了一件事：
巨人王後、“戰神”巴德海爾的母親歐彌貝拉死在了白銀城，成了恩賜黑麵草，施加“弑親詛咒”的封印物，那現在的“大地母神”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