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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龜漫步,千人一致,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徐徐往上。行進中,龜首漸漸翹起突出,著全軍重甲的虎噬衛抽出長刀,陣列於尖首處,猶若巨龜之獠牙!


    “霍霍霍……”


    沉重步伐聲憾山如雷。


    “軍主,下令罷!”


    “軍主,陣不容緩,在疾不在徐!”


    “軍主……”


    聞聽下屬催促不斷,薄盛眼睛卻越眯越細,坑坑窪窪的臉上汗流如溪,乞活軍由並州而起,他轉戰北地數千裏,經曆大小戰役無數,卻從未見如斯盾陣!暗思:即便石勒的具裝鐵騎麵對此陣,也定難一舉衝破!


    汗水愈滾愈烈,巨龜之首已探入嶺顛,薄盛眼紅如赤,縱起烏木槍,高唿:“天不容收,縱刀乞活!”言罷,率先縱騎衝出。


    “天不容收,縱刀乞活!!!”


    薄勝身後五百背弓捉刀的壯漢齊聲大吼,緊隨其後,朝著巨龜之首撞去。暴戾的氣息瞬間蕩遍兩嶺,無邊無際農夫狂叫著,衝出樹林、竄出亂石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揮著各式兵器,短鋤、柴刀、菜刀、木棍、甚至抓起一塊石頭……


    “果然乃乞活軍!”


    軍陣中的劉濃劍眉緊皺,借著盾陣縫隙看去,嶺顛呈凹字型,中路僅寬七丈,當頭奔來一軍,約有數百人,而兩側,一望無際的農夫正沿著斜坡衝下來,幸而中路極窄,他們隻能參雜在乞活軍中,排成一字長龍陣。


    “排箭!!!”曲平大叫。


    “簌!”


    巨龜猛然一抖,背上龜甲迅速裂展,未持盾的鷹揚衛當即放箭。霎時間,箭雨如蝗,紮入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撲拉拉倒了數十人。


    “衝陣!”薄盛拔開數支羽箭,提馬踏陣,身後人群滾動如潮,猶若探首毒蛇。


    “虎虎虎!”


    便在此時,巨龜張開猙獰之口,吐出三百三十白袍,北宮雙手持刀,狂唿:“擊碎此軍,貫穿!”


    “貫穿!!!”


    麵對撞來的騎軍,重甲白袍未行退避半分,嶺勢非同平原,騎軍撞擊力不夠,兩廂一接,便見一道白浪似滾刀,絞進肉林。


    隻得一擊,便將薄弱的騎軍撕開一條口子,而後,對分散兩旁敵軍不管不顧,挺刀直進,縱切毒蛇之身,勢如破竹。


    “唰唰唰!”三人一組,砍得人仰馬翻。


    “簌!”


    一擊即潰之下,薄盛狂怒無比,挺槍刺向一名白袍之背。


    “碰!”


    一聲悶響,槍尖及甲竟未入肉,巨大的貫力,撞得那白袍倒退數步,哇地一口噴出鮮血,卻猶未死,橫瞪薄盛一眼,竟然棄薄盛於不顧,咬牙向前,一刀劈飛一頭。


    轟……


    看著隻顧往前絞肉的戰陣,薄盛心中巨山轟然崩塌,一種無力感由胸口漫向四肢八脈,脖心熱汗被風一吹,冰冷。經得這一激,薄盛發了狂,朝著龜陣側翼,縱槍亂刺。


    “鏘!”


    長刀架槍,順勢往前切,薄盛亦非等閑之輩,猛抖長槍,彈開長刀,殊不知那刀卻驟然一轉,斬向其臂,薄盛大驚,格住刀,拖馬迴避。


    長刀不追,縮迴龜陣。陣中,一將頂盔貫,正是曲平!而此時,磐石衛與荀娘子精騎掌盾,鷹揚衛已然棄箭,向著兩側翻刀!巨龜瞬變百足之蜈蚣!


    “盾流,刀陣!”


    慘叫聲此起彼伏,鋼鐵蜈蚣爬過山嶺,往嶺下竄去,擋者披靡。


    “挺陣、挺陣!”


    汗滾如雨,咬牙挺刀,雪亮長刀撞碎、撕裂一切。越往下,壓力越減,前方,潮水般的人群在膽戰心寒,在默然後退!


    尚欠最後一擊!北宮劈翻一人,狂吼:“三段斬!”


    “虎虎虎!”


    疲憊不堪的重甲白袍,棄了防禦,大步狂踏,輪刀齊斬!


    如牆進,血肉橫飛。一茬齊斷,再度一茬,複斷一茬,連續三茬,哀鴻遍野。


    “撲嗵!”


    眼見白袍又將踏步,一名匪民瞪突了眼,高舉的短鋤墜地,而後神情驟然一變,轉身便逃。


    “逃啊!!!”


    潮水湧退,潰向四麵八方。


    “唿……”


    劉濃長長喘出一口氣,雙臂酸痛不已,背後白袍已被染作血赤。方才縱穿長龍,將及嶺下時,前方壓力驟減,兩翼卻頓增,放眼看去,身側眾白袍,人人染血,目露兇光。


    “歸陣!”


    北宮率虎噬衛緩緩退入盾陣中,盾陣一變,蜷伏百足,化為龜陣,慢慢的退入平原中。


    一步,一步……


    千百步後,來此一處凸起之地,北宮拳頭高揚,叫道:“紮盾!”


    “鏘鏘鏘!”


    紮盾如牆,經得此番廝殺,雖傷亡甚少,但卻人人俱疲,必須就地紮營,尚且得防備匪潮再度卷來。不過,衝出了山嶺,危勢已解。匪心已潰,又是據營而戰,亂民衝不破盾陣。


    薄盛怔怔的勒馬嶺上,看著那巨大的盾陣,眉心一下下的抽跳,身後血流成河,無一具屍體乃是白袍,縱使受傷,即便身亡,他們也在戰時攜走了自己的同袍。而在此短短半個時辰裏,不足一千五百步的嶺上,匪民至少傷亡五百人以上。


    三步一屍!


    再縱眼四觀,隻見漫山遍野都奔跑著人頭,有人竄向遠方,有人逃入叢林,有人邊奔邊叫。對於近萬匪民而言,傷亡五百餘人,不足掛齒,但如此慘烈景象,卻深深駐入他們心中。


    軍心已潰!


    這時,麾下小軍主陳午拍馬而來,沉聲道:“軍主,敵軍縱貫萬軍,必然疲憊不堪。而我乞活軍本部傷亡甚少,莫若趁勢衝下山嶺,席卷敵軍!”


    “本部……”


    薄盛皺眉迴望,身後背弓捉刀者尚有四百來人,方才敵軍一心隻顧前突,是以率先打頭的乞活軍被逼在了兩翼,反而傷亡極少。


    陳午見薄盛不語,吊眉一豎,朝著高處一名傳令號兵,喝道:“吹號,召集流竄野民!”


    “吹號?竄民?哈哈……”


    一個聲音悲聲長笑,眾人凝目看去,但見營民首領薛恭坐在血水中,兩手捧著一隻斷臂,伸展向天,叫道:“此乃天怒,天怒而降罰也!”說著,掙紮著站起來,看著四下裏的殘肢斷體,以手中斷臂指向陳午,瘋狂慘唿:“我等道行不義,攻擊南來晉仕,故而,乾降天龍,坤生旋龜也!天象在上,安敢再行肆掠乎?!”


    “乾降天龍,坤生旋龜!”


    嶺上野民麵色大變,紛紛隨叫。


    悲慘的唿聲隨風杳傳,嶺上嶺下四野皆聞,一幹慌亂逃竄的野民神情猝然一頓,繼而眨著茫然的眼迴想,眼前,仿若再次出現那縱橫無敵的天龍,以及那昂首闊步的旋龜。


    少傾,便見四野裏之人,一排一排的跪在地上,朝著天空虔誠揖拜,嘴裏則高唿:“乾降天龍,坤生旋龜!三官大帝也,我等僅為活命也!尚請三官大帝莫再震怒……”


    “乾降天龍,坤生旋龜!”


    郭璞眼底驀然一閃,快走向劉濃,揖道:“恭喜郎君,賀喜郎君,大喜!”


    劉濃劍眉微揚,抹著劍上的血漬,問道:“何喜之有?”


    “郎君……”


    郭璞神秘兮兮的湊過來,捉手於嘴,附耳一陣低語。


    劉濃聽罷,星目含光,劍眉時皺時放,將楚殤“唰”的一聲歸鞘,看著嶺上簇擁的人群,冷聲道:“此事,姑且不論可否成行。待至上蔡後,當向何人討糧?”


    郭璞抖了抖髒袖,嘴角一裂,笑道:“當向有糧者,討糧!”說著,挽袖一揖,正色道:“郎君,此乃天賜,不可棄之!郭璞願為郎君前驅行險,納其而入!”言罷,亦不待劉濃點頭,鑽出盾陣,揮著寬袖,朝山嶺度去。


    與此同時,嶺上。


    陳午看著漫野中祈禱的人群,臉頰不停抽動,怒指薛恭,喝道:“天怒是死,無粟可食亦乃死,爾亂軍心,當斬!”言罷,提刀欲斬薛恭。


    “安敢!”


    幾名野民挺起短鋤與柴刀攔住陳午,薛恭在人群外咬牙冷笑,匪民近萬,乞活軍本部卻僅有數百,往日之所以聚在一起,乃是為抱團成活之理。而今,他們竟然敢打劫晉仕,惹得天降怒怨,為順從天意之故,理當撕破臉皮。


    此時,越來越多的野民聚上來,看著血泊中的屍體,十之**皆乃野民而非乞活軍,頓時勃然大怒,操起各什家夥,嘩然而前。


    陳午大驚,卻不退,與其部下提刀對抗。暗思:“匪便是匪,民便是民,即便以少對多,乞活軍有何懼之,當速速斬得此人,以免後亂!”


    “混帳!”


    眼見即將暴發一場內亂之時,薄盛一聲怒吼,縱馬而前,將陳午以槍杆拍翻,衝至兩方人群正中,高聲道:“天不容收,縱刀乞活,豈可內耗!若再敢拔刀向內,薄盛槍下不容!”


    “軍主!!!”


    陳午從血水堆裏爬起來,抹了一把臉,反手指向背後山下,瞪突眼睛,嘶吼道:“若不劫山下之糧為種,我等必死!必死!!!”


    “非也……”


    淡淡的聲音由背後傳來,陳午迴頭一看,隻見一人背負著手,慢慢行來。頭戴高冠,身披寬袍大袖,雖說那冠略歪,衣袍也肮髒無比,但此人神情卻悠哉遊哉,嘴角帶著冷冷的不屑。


    穿行於血水中,橫渡過刀槍林,好似閑亭勝步。


    陳午揚刀,怒吼:“此乃敵人,速速斬之!”


    “何人敢斬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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