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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灑血,映襯暴戾。


    童建縱馬狂撞,裏許外的車隊愈來愈清晰,為何以步卒為主而非騎軍,為何乃牛車而非馬車,何時兗州軍喜披白袍,一個一個念頭鑽進心底往下沉,瞬間被不安代替。


    驀地,眼光一滯,他看見了幾名女子,嬌娥女眷?早有聽聞郗鑒有女美麗妖嬈,乃是女中筆仙,為兗州名嬡,不知多少世家子弟求而不得!


    童建心中頓時為之一安,把馬打得瘋快,拖住郗鑒,步軍隨後便至,屆時取郗鑒之首投石勒,納女中筆仙入室細細賞玩……


    一想到此處,童建兩眼放光,渾身都在顫抖,永嘉之亂前,他乃泥足草芥,沐浴用泥土與絲藤,聽聞世家女郎們用澡豆,那定然是極嫩、極香。


    這時,細作在馬背上探長著脖子,叫道:“定乃郗鑒無疑,郗鑒與劉濃交好,故有白袍護隨!”


    童建吼道:“殺無赦!”


    “童建?為何……”劉訚微怔,欲振臂大吼,眼前卻再次飛來一箭,險些中麵。


    “虎!!”


    若洛奔過劉訚身側,蛇發飛揚於風中,斜挺手盾,高揚四尺長刀,率著一百白袍朝東對撞,為身後千人贏取布陣時機。


    “啪,啪啪……”


    “驅車環圍,列陣,取盾!”


    胡煜猛抽馬鞭,把幾輛牛車趕至前麵,大聲叫著。奈何近千人份屬不同,既有祖約軍,又有橋氏部曲,尚有一百白袍步軍。白袍匆匆取巨盾,橋氏部曲排在橋遊思的牛車前,顫抖著牙齒緊拽刀弓,而祖約軍麵麵相窺、猶未迴神。


    革緋身子一閃,踏足牛車蓬頂,隻見遠方草野滾動,顯然尚有步軍緊隨,柳眉越皺越緊,劍指祖約軍,嬌聲叫道:“此乃騎匪,若不結陣相抗,爾等難逃一死!白袍,結盾陣,直抗。客軍,拔刀列中。橋氏部曲,引弓於後。敵匪人數不多,我等齊心一致,足可卻敵!!”


    “橋匡,速速聽令!”橋遊思鑽出牛車,站在車轅上,捧著小手爐,麵色微白,眼神卻極其鎮定。


    “是,小娘子!”


    橋匡當即領著三百部曲,攜助推車驅牛,以及列陣於巨盾白袍身後,勉強形成一個半圓陣勢。而祖約軍亦辯清來騎隻有數百,心中稍安,紛紛列於陣中。


    見勢,革緋身子一躍,閃下車頂,抱著橋遊思的腰,不由分說的塞上馬背,隨後縱身上馬,欲提馬韁。


    橋遊思在她的懷中,驚道:“革緋,何往?”


    革緋低聲道:“橋小娘子,敵匪身後尚有大軍,為今之計,革緋唯有攜小娘子撤離!”


    “遊,遊思若走,敵情未明之下,軍心必亂!四野開闊,潰敗之時,恐難成逃,尚為亂軍踐踏!”橋遊思掙紮著,手爐滾入草叢中。小女郎乃棋中聖手,豈會不知勢與事!


    “唉,橋小娘子……”


    革緋一聲幽歎,她如何不知,此時若撤,勢必如裂山潰崩,但……


    “轟……”


    便在此時,兩方騎軍已然對撞,白袍與敵軍滾落如雨。此番北來之白袍並無騎軍,雖然裝具精良,但以一敵五,瞬間落在下風。


    “哈,哈哈,華亭白袍,不過如此!”童建揚刀大笑,引軍撞向五百步外稀落的陣勢,目光死盯著隱隱約約的小女郎,神情猙獰。


    “未必!”


    若洛啐出一口濃血,瞅了一眼身後,方才那疾促一撞,一百白袍已去兩成,且被敵騎剖作兩半,迫在眉睫,來不及思索,拔轉馬頭,縱聲叫道:“後隊作前隊,衝陣,有我無敵!”


    “有我無敵!!”


    八十白袍狂吼著,從兩翼斜貫!猶若兩片薄刃,插向一團刺蝟。


    童建眉頭一皺,攔腰中戳,若不拍死此附骨之蛀,後續難繼,騎軍恐尚未接臨敵陣,已然被鑿亂,當即揚刀大叫:“斬此白袍!”


    霎那間,數百騎軍便若刺猥抖刺,身子猛然一暴,尖刺,襲向兩翼。


    “殺!”


    “斜盾!”


    長槍疾刺,微微泛紅的手盾一晃,頓時晃得幾騎眯了眯眼,將刺來的槍尖格開,若洛一聲大吼,長刀一閃,砍翻一騎,縱馬中突,高聲唿道:“對鑿!”


    兩方同鑿,短兵交接時,片刻之間,白袍又落二十餘騎!


    “嗚,嗚……”


    恰於此時,鳴金號角響起,若洛翻飛一頭,衝出十丈外,疾疾勒馬,匆匆迴首,隻見已方陣勢中,雪紗蕩漾,柔弱的橋遊思立在牛車蓬頂。


    東麵,滾出一道黑浪,愈滾愈粗……


    ……


    “駕!”


    落日墜西,拖著紅黃光芒,似欲將草野一把火燃盡。郗鑒眯著眼睛,暗覺草野盡頭狀若火氣升騰,隱有餘光盎煜。當即便令偵騎飛速查探,又命兩百鐵騎牢牢護住馬車,緩押於後。


    郗璿探首出簾,遙了一眼前方,心中也生惴惴,皺眉道:“阿父,何不就地宿營?”


    郗愔勒馬轉了一圈,看了看四周,沉聲道:“阿姐,兵書有雲,切忌背敵宿營。而今之勢,三麵平闊,唯東呈斜,不可紮營!”


    郗鑒見女兒神色略顯不安,便捋著胡須,安撫道:“稍加忍耐,待卻此東勢,再行宿營。”


    “哦……”郗璿縮迴腦袋,她不懂兵法,一個念頭卻突然鑽進心中:‘若是他,必懂!’


    一炷香後。


    “蹄它,蹄它……”


    馬蹄輕疾,漸行漸近,郗鑒心中卻愈發忐忑,多年戎馬枕甲,敏銳非常,總覺前方有異。


    “報……”


    偵騎風速反插,高聲叫道:“迴稟將軍,前方,西南向,七裏外,兩軍交戰,勢如水火,一方著白袍!白袍陣勢,岌岌可危!”


    “白袍,瞻簀部下?!”


    郗鑒神情大驚,眉頭一凝,瞬間作決,喝道:“李閎何在?”


    “李閎在!”先鋒騎將李閎,身高七尺有半,頂盔貫甲,狀若鐵山。


    “縱軍疾赴,馳援白袍!”


    “諾!”


    ……


    昌氏塢堡,亂作一氣。


    昌任看著堂下爭吵的兩方,眉頭越鎖越緊,塢民無意探知,南向八裏外,有兩軍正行交戰,其中一方身著白袍,白袍,那是江東之虎的部下。而另一方,身披晉甲,乃是祖逖部下。


    長子昌許力主支援南來白袍,挺身於堂中,團團一揖,大聲道:“諸位叔伯,劉殄虜早已有言,昌氏與劉氏當世代交好,而今劉氏白袍被困於野,我等豈可安坐於此也!”


    次子昌漠,冷笑道:“大兄荒謬!襲擊劉氏者,身披晉甲,方圓數十裏,唯有童建宿軍於塢。若援劉氏,豈非與祖豫州為敵?!”


    昌許反唇相譏,怒道:“護持白袍者,亦有晉甲也!由此可知,此事,定非祖豫州之意也!”


    昌漠冷聲道:“兩方皆有祖豫州部下,於我昌氏而言,理當作壁上觀。大兄若欲支援,自可單槍匹馬,支身而往。然,切莫言乃我昌氏所為!”


    “豎子,汝心已盡黑,隻知為胡遒彌心!置祖宗於不故也!”昌許滿臉漲得通紅,顫抖著嘴唇,一把拽起身側胡凳,欲執凳砸之。


    昌漠並不懼怕,反手擒起一根木棍。


    “唉……”


    坐在明堂外圍的昌華悠悠一歎,知道再論已是無果,趁著沒人注意,悄悄溜出了大堂,喚過部曲首領,令其攜曲而隨。焉知,那首領卻吞吞吐吐不欲往。


    昌華冷冷撇了一眼首領,闊步急邁,來至塢牆,叫道:“且隨我來!”


    牆上的百餘部曲皆驚,那首領又急衝衝奔來,嗡聲道:“小郎君,未有家主之命,部曲不可輕動。”


    昌華嘿嘿冷笑:“昔日,爾等奉石勒之命,與二兄劫掠南逃士族時,可有奉家主之命?”


    “這……”


    “退下!”


    昌華猛然一聲大吼,喝得部曲首領倒退數步,他趁勢踏前一步,環指部曲,冷聲道:“爾等,皆食我昌氏之粟,豈可不尊我令!切勿憂心,祖豫州命童建宿軍於田,童建擅離崗守,已是魎心叵測。而今,攔野肆殺,足見其心之野。若從我殺匪,稍後論功行賞!”


    牆上部曲神情頓變,昌華將袖一揮,叫道:“速速隨來!”


    “轟隆隆……”


    恰於此時,北麵馬蹄雷動,滾聲如潮。昌華奔向北牆,迎目一看,隻見白龍卷來。當先一騎,倒拖八麵劍槊,餘日襯刃,寒光閃爍。


    “昌氏,華亭車隊可至?!”來騎奔勢不停,放聲大吼。


    昌華振臂叫道:“來騎速速往南,八裏外,正行交兵!”


    交兵?!


    劉胤心中霍地一沉,繼而勃然大怒,虎眼直欲噴火,猛地一夾馬腹,劍槊指南,吼道:“全速,全速!!擋者,莫論何人,即殺無赦!!!”


    “諾!”


    三百白袍縱聲大吼,撞向正南。


    “駕,駕,駕!”


    劉胤拚命催馬,恨不得插翅縱飛。


    白龍竄出樹叢,貫向草野,似劍若矢。


    ……


    “蹄它,蹄它……”


    快,快,再快!童建心中狂跳,伏在馬背,倉皇奔逃,身後哀鴻遍野,就在他即將破陣擒人之時,北方突然撞來八百鐵騎,這一撞,撞滅了一切,撕碎了所有**!如今他已不再臆想世家女郎那嬌嫩的身子,滿心滿腔隻想逃命。


    細作!!鐵騎何來!!!


    童建咬著牙邦,嘴角溢血,細作早已中箭身亡,但他卻仍想將其剝皮抽筋,暴屍於野!


    “猶那賊廝,逃向何處?!!”


    好不容易甩開那滿頭蛇發的白袍,驚魂猶未定,前方猛然暴起一聲大吼。童建匆匆抬頭,一眼之下,驚赫欲死,隻見一道白龍迎頭貫來,當先之騎,拖著長二劍槊,眉發皆張。


    “啊!!!”


    童建呆了一呆,而後,一聲狂叫,斜拔馬首,竄向荒野。


    “賊廝鳥,授首!”


    若至上由下視,便見一道白光縱跳若飛,銜著前麵驚鳥不放。須臾,白光銜尾,撲噬驚鳥。驚鳥大驚,反爪欲格,光寒一閃。


    “希律律……”


    劉胤拉馬刨蹄,劍槊之端,插著一頭。


    ……


    漫漫草海,飛著一騎,乃是細作,抹了抹肩頭的血跡,嘴角冷笑,直撲雍丘……(未完待續。)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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