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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現在已經能夠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了。


    因為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那雙溫潤的眼眸並沒有消失,我也沒有迴到自己原本生活的真實空間去。


    現在唯一也是必須要弄清楚的一件事是,我到底在哪?我又是誰?為什麽我明明二十三歲了,現在卻突然變迴十歲大小的孩子?還有這張臉……


    “別再捏你的臉了。”一聲輕柔的歎息聲後,我的手指被人輕輕攏住,包入一雙略顯冰冷的手裏。


    代善,一個據說比“我”小一歲的阿哥——是那位氣勢很威猛的淑勒貝勒的次子,另一個叫褚英的男孩子是他的長子,而被褚英欺負的莽古爾泰是第五子——看那男的年紀也不大啊,居然已經有五個兒子了……啊,說不定還遠遠不止。


    這裏的生活條件很艱苦。就環境而言,不要說和繁華的上海比較,就是和以前待過的外蒙比起來,這裏的氣溫凍得人都不敢隨便走到屋外去。住的房子像是農村的自建房,家具擺設古色古香,非常古董化,但也透著陳舊和簡陋。這裏沒電沒手機沒自來水,煮飯用的是大灶,還是通地炕的那種。這讓我這個從小在上海長大的人可怎麽活?還有,吃的也差……據說他們這最拿手也是當地人最喜愛的一道菜就是豬肉白菜大火鍋,說是火鍋,其實就是一鍋子大雜燴。一開始吃著還算新鮮,但頓頓都這麽吃,終於把我給吃反胃了。


    我從代善手中抽迴自己的手,三天了,食指上的牙印宛然如初,雖然一直有塗那些止痛清涼的藥膏,但在不經意的扯動間,仍會感到絲絲鑽心的疼。


    像我現在這種情況,是不是就是狗血小說裏才會出現的穿越呢?隻是我還不清楚自己是穿到了哪裏,這地界真的存在於地球嗎?還有,那個出現在古墓裏的“布喜婭瑪拉”,為什麽和我現在的身體長得那麽相像?兩者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別看這裏生活條件不咋地,可人跟人之間還特別不平等,什麽阿哥格格,什麽奴才貝勒爺,聽這稱唿倒讓我覺得自己是和一幫子滿清貴胄在打交道,可事實是,眼前自己所見的,和我從電視上看到的清朝完全兩樣。


    有整天啃大白菜,晚上睡土炕,白天得去捕魚打獵為生的貝勒阿哥嗎?打死我都不信啊!清宮戲不都那麽演的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閑了在家泡妞,乏了出門遛鳥,頂個鋥亮的月亮門,腦後拖根又粗又亮的大辮子,錦衣華服,那才像是八旗親貴的做派啊!


    “還是想不起來嗎?”


    我搖頭。除了裝失憶還能有什麽法子可想?我對這個小女孩,呃,也就是我現在的肉身,十歲的東哥格格可說是一無所知。


    “不要緊……”代善輕輕的說,“記不起來也不要緊,隻要……你還在,隻要,你沒事就好。”莫名的,我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來一絲顫意。


    他在害怕和緊張些什麽?


    “那個……代善。”我舔舔唇,盡量對他展開一種善意的親和微笑,“現在是什麽朝代?”見他目光古怪的望過來,我心頭一跳,趕忙重新尋找別的詞匯來表達我的意思,“我是說……現在是哪個皇帝坐朝?今天是幾幾年幾月幾號啊?”


    怦!我又說錯了嗎?為什麽他的眼神看上去是如此的嚇人?


    我下意識的往後縮。


    “如果你問的是皇帝,那麽就是大明天朝,坐朝的是朱翊鈞……今兒個是壬辰龍年九月廿一……”他看我的目光中摻雜了些許憐惜與悲憫。


    明朝朱翊鈞!我直接從炕上跳了起來。明朝!居然是明朝!好家夥,我一覺睡醒居然穿到了明朝!但朱翊鈞是哪個皇帝?壬辰龍年是哪一年?誰能告訴我壬辰龍年究竟是哪一年啊?


    我內心在咆哮,腳踩在地上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團團亂轉,直到被代善一把抱住。


    “別惱,不記得沒關係,我都可以告訴你……你今年十歲,是扈倫女真葉赫部首領布齋貝勒的女兒,我阿瑪娶的那位葉赫那拉福晉[1]正是你的姑姑……”


    “我姑姑?誰?”我抬起頭,腦海裏一片淩亂,好半天才想起來,“你是說前幾天來的那個小……美女?”我差點脫口喊她小妹妹。


    “嗯。”他頓了頓,低頭對我深深的凝望一眼,“你比她更美。”


    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一個九歲的孩子知道什麽叫美嗎?說這樣肉麻的話以為自己是瓊瑤戲的男主角嗎?


    可是……為什麽他的表情是那麽的嚴肅而又認真?他的眼底閃動著一些我看不懂,卻又令我心悸的東西。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低下頭,假裝害羞的掙脫他的懷抱。


    他也沒勉強,隻是仍是用那種很溫柔的語氣,輕輕的問:“東哥,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嗯?”


    “你喜歡我阿瑪嗎?”輕描淡寫的語氣下隱藏了一絲緊繃。


    我在腦海裏重新勾勒出那個淑勒貝勒的長相,英明神武,威風霸氣,長得很精神,稱不上是極品帥哥,可也勉強屬於那種運動型肌肉俊男,還算入得了眼。關鍵是那衣裳遮蔽下的身材,著實令人遐想,應該不錯吧?擱現代要塑造那樣的體魄,應該沒少去健身房吧?好吧……我承認我的思緒早已跑火車跑到不知何處去了。


    “你喜歡我阿瑪!”見我長久不吭聲,代善倏地站了起來。


    我抬頭,奇怪的問道:“幹什麽?”


    他一臉的緊繃,眉宇間是淡淡的憂傷,眼眸像被一層霧氣籠罩,朦朧得不見底:“你心裏果然是……”


    “胡扯什麽呢!”我不耐煩的揮揮手。那種老婆兒子一大堆的“老”男人我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無論是外在還是內在,他都不是我的那杯茶啊。


    “東哥……”


    “好了,別盡說些小孩子不該講的話,裝大人也不是這麽個裝法。”我拿手指彈他的額頭,笑,“我們還是說些別的……比如說,這裏究竟是在哪個省市啊?朱翊鈞有沒有年號什麽的?他的上一任皇帝是誰啊?還有,你阿瑪是做什麽的?對了,這個你一定知道的,你得老實告訴我,我為什麽會失憶?我失憶前都發生了什麽事……”


    我的話語就好比機關槍膛裏的子彈一般,突突的直往外冒。


    代善的雙唇抿得緊緊的,好半天才見他那張緊繃的臉孔鬆弛下來,重新在我身邊坐下。


    他的語調很慢,雖然還帶著男孩變聲期獨有的沙啞,但是別有韻味:“東哥,我已經開始蓄發了,我很快就會長大的。”


    “啊?”


    “所以……不要一直把我當小孩子看。”


    “哦……噗——”看他一本正經的死樣,原來剛才就是為了這個在生悶氣啊。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連鬧別扭都透著孩子氣。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腦袋,和莽古爾泰與褚英不同,這個處在變聲期的男孩子腦袋上剃得幹幹淨淨,跟個小和尚似的。我忍笑說:“代善,你真可愛。”


    要不是這具肉身是東哥小姑娘的,我還真想抱住他狠狠親他一口。九歲的小男孩,換在現代也不過才上小學兩三年級的樣子吧?他頭型還生得極好,圓滾滾的毫無一點棱角歪斜,非常適合光頭,摸起來手感更是非常不錯,實在……實在是太可愛了!


    代善白嫩的小臉蛋漲得通紅,我正要借機繼續揩油,突然敞開的大門被人用力踹了一腳,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又是那個不講理的小惡魔加小色狼!我在心裏罵了句,反正這裏是你家,你別說踢門了,就是要把門板全卸了也跟我無關。


    我的手還停留在代善的頭上,褚英臉色鐵青,站在門口手指著代善怒吼:“你,給我出來!”


    代善緩緩站起身。


    我看不慣褚英以大欺小的跋扈樣,在代善跨步的同時一把拖住他。


    代善愣了愣。


    褚英看看我,又瞅瞅代善,臉色愈發的難看:“出來!咱們比射箭去!大姐作見證,誰輸了誰便放棄東哥!”


    代善不答,默默的低下頭來看我,眼色複雜。


    “胡鬧!”一聲嬌脆的嗬叱穿堂而過,我這才注意到原來今兒個褚英並非是獨自一個人前來,身後還跟了位十四五歲的少女,鵝蛋臉,白淨的臉孔,圓圓的大眼睛裏透著一股利落和幹練。


    “姐……”代善低低的喊了句,似乎對這位少女頗為敬重。


    既然有貴客到,我也不好意思再迴在暖炕上窩著了,原地站好,發現袍子被壓褶了,袍角皺巴巴的翻翹著,很不像樣子,我連忙伸手撫平。


    少女右手扶著侍女,腳下踩著高高的寸子底邁進房門。我見她年歲雖小,全身上下卻散發著一種凜然的貴氣,不由多瞄了她兩眼。


    “東哥格格。”她冷清清的開口,因為年歲比“我”大,腳下又踩了“高跟鞋”,看上去足足要高出我大半個頭,那種居高臨下的睥睨讓我頓覺氣勢大泄。


    “這是我大姐,東果格格,你叫她東果姐姐好了。”代善體貼的在我耳邊提醒。


    東果格格?好吧,又是一位的主子格格。這地界還真是盛產格格阿哥啊,猶如這裏的名產大白菜一般。


    “東果姐姐……”我很小聲的說,心裏卻在為喊一個明明比自己年齡小的女孩作姐姐而慪得要死。


    “嗯。”東果格格脫了鞋,蹭上我原先窩著的暖炕,盤踞而坐,抬手指了指炕桌對麵,“坐著吧,你才受了風寒好些,別累著才好。”


    我狀似乖巧的挨著炕沿側身坐下,並沒有上炕,背負在身後的手悄悄攥緊了代善的手——這小子的手冰冰涼,真比任何的止疼藥膏還要管用。


    “你還杵在那做什麽?”東果格格柳眉一掃,眸光冰冷的落在門口的褚英身上。


    褚英冷哼一聲,不情不願的挪步過來。


    “還不快給東哥格格賠個不是?那天要不是你胡攪蠻纏,她哪會跌到海子裏去?”


    褚英麵色一白,垂瞼飛快的瞥了我一眼,我不明白那算是什麽眼神。愧疚?難堪?委屈?還是悲痛?


    “這個……不用了。”開玩笑,我看要他道歉還不如直接一刀殺了他來得痛快,他那狠倔的脾氣要是真被逼著當眾向我道歉,還指不定會在背地裏怎麽算計我呢。


    我在這個時代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少得罪人為好。


    褚英狠狠瞪了我一眼,我隻當未見,裝出一副無知純真的樣子,衝他嫣然一笑。


    他似乎料不到我竟是這種反應,表情一呆,傻傻的愣住了。


    “姐姐,東哥格格她……不記得以前發生的所有事情了。”代善惋惜的瞥了我一眼,輕聲說。


    我正為戲耍褚英而樂不可支,卻不料褚英在聽完這句話後,麵色大變。


    東果格格也“哦”了聲,很驚訝的問道:“是真的麽?那大夫怎麽說?可有什麽法子能治?”


    “大夫說這是因為高燒燒壞了腦子,怕是治不好了,這次格格命大能活過來,已是萬幸。”


    褚英臉上刹那間閃過一種痛苦和愧疚混雜的怪異表情,他突然一個箭步衝了過來,合臂抱起我就往門外跑。


    和代善相握的手指被硬生生拽開的同時,傷口上一陣鑽心的疼,我“啊”地大叫起來:“做什麽?放我下來!”


    我就像沙包一樣被他扛在肩上飛快的跑出屋子。


    這幾天我被嚴令蹲在屋裏養病不準出去,看守我的丫頭奴才一大堆,即使我嚷著要出去走走,也沒人敢違令讓我邁出過大門。


    這下倒好,托褚英的福,我見識了什麽叫真正的古代生活。雖然被他顛晃著的扛出門,硌得我胸口肋骨一陣陣的疼,但是眼見馬廄裏那一匹匹貨真價實的駿馬離我越來越近時,我那興奮勁一下就把應該具備的那點警覺性給輕易的丟在了腦後。


    雖然在蒙古大草原待的那三天裏也見過不少馬,可是sam那個工作狂隻顧著催我工作,根本不給我時間和機會去和這些可愛的馬兒們做進一步的親密接觸。


    果不其然,褚英把我扔上了馬背。


    我在心底心滿意足的歎息一聲,激動得手腳都在顫抖。


    天哪!我終於有機會可以騎馬了!雖然這馬身上的味道真的不太好聞……


    褚英翻身坐在我身後,雙手從我腋下穿過,握住韁繩。許是感覺到我的顫抖,他前胸貼緊我的後背,在我耳邊沉聲說道:“不用怕!有我在,不會像上次那樣了……再也不會了。”


    上次?上次是哪樣?


    “嗬!”他一夾馬肚,那馬嘶鳴一聲,咻地衝了出去。


    先是上身一個趔趄的前後猛晃,緊接著沒等我反應過來便是翻天覆地的頭暈目眩,我這才意識到騎馬其實並非是件好玩的事,與我想像當中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啊——”我失聲尖叫,揪住鬃毛死死不敢放手,隻聽耳邊唿唿的風吹,四周的景物嗖嗖的往後急速倒退。


    “東哥——”


    是代善的聲音。可是被顛得暈頭轉向的我根本不清楚這聲音來自何方,我隻能憑借著求生的本能意識拚命尖叫:“代善!救我——救命哪——”


    “代善救不了你!沒人能救得了你!”背後的小惡魔咬牙切齒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誰也不能奪走你!”


    [1]福晉:也寫作福金,滿語發音fujin,妻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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