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乾陽殿左側殿角的廊柱旁，垂首站立著兩名宮人。
這兩人與華林園以及偏殿值守的軍士不同，一看到有人走近，便早早地停下手裏的活兒，退身侍立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這還是莫小豐頭一次在洛陽宮裏見到真正的宮人。他迴頭張望了一下，看到唐雙舉也陪著小德子朝乾陽殿前轉了過來，注意力似乎在祖法古身上，便假裝欣賞大殿重簷上雕刻的圖樣，緩步向兩名宮人走去。
兩名宮人看到他走近，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步，仍並肩垂首站著，並不主動打招唿。
“兩位姐姐，在這裏多少年了？\"莫小豐看兩名宮人年紀都在四十歲上下，笑著搭訕道。
其中一人抬眼迅速瞥了他一眼，輕聲答道：“入宮是在二十四年前，來乾陽殿也有十八年了。\"
莫小豐還欲詢問兩人的姓名，卻見兩人衝他施了一禮，轉身離開，順著殿側的迴廊朝殿後走去。
幾乎同時，身後傳來唐雙舉的聲音：“如今隻有太極殿和乾陽殿還留有幾個舊時的宮人，祖郎中如要打聽二十年前的往事，恐怕不易了。\"
當晚，唐雙舉在金墉城偏殿擺酒宴為欽使接風，司空府及南道行台的重要僚屬都參加了宴會，唯獨仍沒見到洛陽令封元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唐雙舉招手喚進一班妙齡少女，說是請欽使觀賞歌舞。隨著為首一名紅衣少女婉轉歌喉，曼聲唱道：\"披羅衣之璀璨兮，珥瑤碧之華裾。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十幾名舞女翩躚舞步，迴旋身姿，和著音律舞將起來。登時，偏殿內蕩漾起了一派春光。
莫小豐沒有參加宴會。他暗令不商，小棗代替自己陪侍在小德子左右，趁機獨自溜了出來，欲到乾陽宮去尋宮人聊聊過往，可是卻被把守城門的軍士給攔住了。
\"長史有令，未經他親自允準，任何人不得出城。”
\"我是太原公身邊的人，要出去走走，還得經過你們長史允準？\"莫小豐強硬地詢問道。
軍士似乎被他唬住了，陪笑說道：“您別為難兄弟我呀，穀什長交待有話，凡是欽使的隨從要出城的，須得持欽使手令，問明去處才能放行。此時唐長史就在城內，我們要是放您出了城，迴頭還不得吃瓜落啊！”
“算了算了，本來就是想出去走走，既然這麽麻煩，不如迴去吃酒去。”
他悻悻地迴到自己的房間，暗自琢磨道：“怪不得祖法古要向唐雙舉明言他去找封元量，原來他早就料到了唐雙舉會嚴密監視這一行人哪。”
在房間裏悶坐了一會兒，困意漸濃，莫小豐歪倒在床上打起了盹兒。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耳邊撞進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誰呀？\"
\"公子，是我。”門外傳來小德子的聲音。
他陡然驚醒，翻身起床去打開了房門。
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酒氣。
\"公子，你。。。”
莫小豐一把將小德子拽進屋來，順手關上房門，厲聲警告道：“住口！忘了你是誰嗎？出什麽事了？\"
小德子此時已帶了八九分的醉意，身子晃了兩晃，衝他鞠了個躬，險些撲到他的身上，嘴裏喃喃道：“唐。。。唐長史他。。。要留下個女的陪我。。。怎麽辦？”
莫小豐甩手給了他一記耳光，沉聲喝道：“站直嘍，把話說明白些。\"
小德子被打了個哴嗆，酒意也被打跑了大半，紅著臉說道：“方才，唐長史私下來和我說，要將領舞的綠萼姑娘留下來陪我，我不敢擅自做主，便推說小解，找您來了。”
“糊塗！侯司空如今尚在外親冒矢石，為國殺敵，你怎敢在洛陽宮內淫亂作樂？退迴去。\"莫小豐衝口申斥道。
“遵。。。遵命。\"小德子答應一聲，抬腿就走。
“別急著走，我問你，這位綠萼姑娘來自何處？”
“聽唐長史說，她好像是‘瓊林''的頭牌歌伎，還。。。還是個雛兒。\"
“‘瓊林''是什麽地方？”
\"小的不知，大約是煙花柳巷一類的所在吧。\"
“嗯，把綠萼姑娘留下來吧。但是，不許她陪寢。\"莫小豐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改口吩咐道。
“啊？可是。。。”小德子的臉更紅了。
“你也不用太過拘謹，可以多和她聊聊嘛，譬如洛陽城裏的八卦什麽的，還有，她聽沒聽說過蘭馥子這個人。”莫小豐見小德子一副為難且羞怯的神情，笑著點撥道。
“公子，洛陽城裏的八卦是什麽意思？\"
“呃，就是裏巷之間的傳聞，道聽途說的消息之類的，記住，特別是關於洛陽娼行中的逸人舊事，盡量設法要她多說一些。\"
“小的，明白了。公子還有何吩咐？”
“多喝些醒酒湯，留神別睡著了，誤事。對了，唐雙舉問過你明天要做什麽嗎？”
“沒有。\"
打發走小德子後，莫小豐在房中來迴踱著步，思考著明天該如何擺脫唐雙舉的監視，在洛陽城中來一趟微服私訪。
沒過多大一會兒，房外依稀傳來了酒宴散場的寒喧聲。他迴想起方才小德子的那副窘相，又在腦子裏想像著小德子今夜獨自麵對綠萼時的種種尷尬和不安，不禁“撲哧”笑出了聲，正要轉身就寢，卻見房門直接被人推開，小棗氣哼哼地走了進來。
“這是怎麽了？誰惹你生這麽大的氣呀？\"
“公子，你快去管管小德子吧。他，他竟然敢。。。\"
“把房門關上。現在他就是我，你要我怎麽去管？\"莫小豐存心逗小棗道。
“隻要您發句話，我立馬去將那小賤人攆了去。”
\"不用了，是我叫小德子留下她的。”
\"公子！\"小棗急得跺跺腳道，\"我瞧那姓唐的就沒安什麽好心，在宴席上一個勁地攛掇人灌祖先生酒不說，還引誘小德子宿妓，要是將來娘娘知道了這事，還以為是公子你。。。”
莫小豐抬手攔住了她，眯著眼睛問道：“你說唐雙舉在酒宴上有意灌祖法古的酒？”
“可不是，祖先生現在已爛醉如泥，是被王大亮背迴去的。”
“行了，你迴去吧。明天好好守著小德子，叫他哪兒也別去。\"
\"哪兒也別去？那公子你呢？\"
“我都已經到洛陽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去吧去吧。\"
小棗不情願地朝房門走了兩步，像是忽然省悟到什麽，麵帶興奮地轉身問莫小豐：“要是小德子膽敢做出壞您名聲的事，我可以攔著他，您叫我守著他，是這個意思吧？\"
莫小豐強忍著笑，點頭說道：\"打他罵他隨便你，別叫人看見就行。\"
這兩人與華林園以及偏殿值守的軍士不同，一看到有人走近，便早早地停下手裏的活兒，退身侍立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這還是莫小豐頭一次在洛陽宮裏見到真正的宮人。他迴頭張望了一下，看到唐雙舉也陪著小德子朝乾陽殿前轉了過來，注意力似乎在祖法古身上，便假裝欣賞大殿重簷上雕刻的圖樣，緩步向兩名宮人走去。
兩名宮人看到他走近，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步，仍並肩垂首站著，並不主動打招唿。
“兩位姐姐，在這裏多少年了？\"莫小豐看兩名宮人年紀都在四十歲上下，笑著搭訕道。
其中一人抬眼迅速瞥了他一眼，輕聲答道：“入宮是在二十四年前，來乾陽殿也有十八年了。\"
莫小豐還欲詢問兩人的姓名，卻見兩人衝他施了一禮，轉身離開，順著殿側的迴廊朝殿後走去。
幾乎同時，身後傳來唐雙舉的聲音：“如今隻有太極殿和乾陽殿還留有幾個舊時的宮人，祖郎中如要打聽二十年前的往事，恐怕不易了。\"
當晚，唐雙舉在金墉城偏殿擺酒宴為欽使接風，司空府及南道行台的重要僚屬都參加了宴會，唯獨仍沒見到洛陽令封元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唐雙舉招手喚進一班妙齡少女，說是請欽使觀賞歌舞。隨著為首一名紅衣少女婉轉歌喉，曼聲唱道：\"披羅衣之璀璨兮，珥瑤碧之華裾。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十幾名舞女翩躚舞步，迴旋身姿，和著音律舞將起來。登時，偏殿內蕩漾起了一派春光。
莫小豐沒有參加宴會。他暗令不商，小棗代替自己陪侍在小德子左右，趁機獨自溜了出來，欲到乾陽宮去尋宮人聊聊過往，可是卻被把守城門的軍士給攔住了。
\"長史有令，未經他親自允準，任何人不得出城。”
\"我是太原公身邊的人，要出去走走，還得經過你們長史允準？\"莫小豐強硬地詢問道。
軍士似乎被他唬住了，陪笑說道：“您別為難兄弟我呀，穀什長交待有話，凡是欽使的隨從要出城的，須得持欽使手令，問明去處才能放行。此時唐長史就在城內，我們要是放您出了城，迴頭還不得吃瓜落啊！”
“算了算了，本來就是想出去走走，既然這麽麻煩，不如迴去吃酒去。”
他悻悻地迴到自己的房間，暗自琢磨道：“怪不得祖法古要向唐雙舉明言他去找封元量，原來他早就料到了唐雙舉會嚴密監視這一行人哪。”
在房間裏悶坐了一會兒，困意漸濃，莫小豐歪倒在床上打起了盹兒。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耳邊撞進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誰呀？\"
\"公子，是我。”門外傳來小德子的聲音。
他陡然驚醒，翻身起床去打開了房門。
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酒氣。
\"公子，你。。。”
莫小豐一把將小德子拽進屋來，順手關上房門，厲聲警告道：“住口！忘了你是誰嗎？出什麽事了？\"
小德子此時已帶了八九分的醉意，身子晃了兩晃，衝他鞠了個躬，險些撲到他的身上，嘴裏喃喃道：“唐。。。唐長史他。。。要留下個女的陪我。。。怎麽辦？”
莫小豐甩手給了他一記耳光，沉聲喝道：“站直嘍，把話說明白些。\"
小德子被打了個哴嗆，酒意也被打跑了大半，紅著臉說道：“方才，唐長史私下來和我說，要將領舞的綠萼姑娘留下來陪我，我不敢擅自做主，便推說小解，找您來了。”
“糊塗！侯司空如今尚在外親冒矢石，為國殺敵，你怎敢在洛陽宮內淫亂作樂？退迴去。\"莫小豐衝口申斥道。
“遵。。。遵命。\"小德子答應一聲，抬腿就走。
“別急著走，我問你，這位綠萼姑娘來自何處？”
“聽唐長史說，她好像是‘瓊林''的頭牌歌伎，還。。。還是個雛兒。\"
“‘瓊林''是什麽地方？”
\"小的不知，大約是煙花柳巷一類的所在吧。\"
“嗯，把綠萼姑娘留下來吧。但是，不許她陪寢。\"莫小豐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改口吩咐道。
“啊？可是。。。”小德子的臉更紅了。
“你也不用太過拘謹，可以多和她聊聊嘛，譬如洛陽城裏的八卦什麽的，還有，她聽沒聽說過蘭馥子這個人。”莫小豐見小德子一副為難且羞怯的神情，笑著點撥道。
“公子，洛陽城裏的八卦是什麽意思？\"
“呃，就是裏巷之間的傳聞，道聽途說的消息之類的，記住，特別是關於洛陽娼行中的逸人舊事，盡量設法要她多說一些。\"
“小的，明白了。公子還有何吩咐？”
“多喝些醒酒湯，留神別睡著了，誤事。對了，唐雙舉問過你明天要做什麽嗎？”
“沒有。\"
打發走小德子後，莫小豐在房中來迴踱著步，思考著明天該如何擺脫唐雙舉的監視，在洛陽城中來一趟微服私訪。
沒過多大一會兒，房外依稀傳來了酒宴散場的寒喧聲。他迴想起方才小德子的那副窘相，又在腦子裏想像著小德子今夜獨自麵對綠萼時的種種尷尬和不安，不禁“撲哧”笑出了聲，正要轉身就寢，卻見房門直接被人推開，小棗氣哼哼地走了進來。
“這是怎麽了？誰惹你生這麽大的氣呀？\"
“公子，你快去管管小德子吧。他，他竟然敢。。。\"
“把房門關上。現在他就是我，你要我怎麽去管？\"莫小豐存心逗小棗道。
“隻要您發句話，我立馬去將那小賤人攆了去。”
\"不用了，是我叫小德子留下她的。”
\"公子！\"小棗急得跺跺腳道，\"我瞧那姓唐的就沒安什麽好心，在宴席上一個勁地攛掇人灌祖先生酒不說，還引誘小德子宿妓，要是將來娘娘知道了這事，還以為是公子你。。。”
莫小豐抬手攔住了她，眯著眼睛問道：“你說唐雙舉在酒宴上有意灌祖法古的酒？”
“可不是，祖先生現在已爛醉如泥，是被王大亮背迴去的。”
“行了，你迴去吧。明天好好守著小德子，叫他哪兒也別去。\"
\"哪兒也別去？那公子你呢？\"
“我都已經到洛陽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去吧去吧。\"
小棗不情願地朝房門走了兩步，像是忽然省悟到什麽，麵帶興奮地轉身問莫小豐：“要是小德子膽敢做出壞您名聲的事，我可以攔著他，您叫我守著他，是這個意思吧？\"
莫小豐強忍著笑，點頭說道：\"打他罵他隨便你，別叫人看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