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縷布條應當是從兇手身上撕扯下來的，也是源春為了向後人指示兇手的身份而欲竭力隱藏的重要線索。
經莫小豐點頭允準，仵作小心翼翼地掰開僵硬的手指，取出那縷布條，湊近光亮處反複端詳。
這是一縷粗麻布條，質地很粗糙，雖然僅有一指粗細，也可清晰地看見上麵帶有斑斑汙漬。
“像這種麻布做成的衣衫，恐怕隻有乞活兒才會穿呀。”仵作搖頭歎息道。
又是一個乞活兒！
莫小豐的瞳孔陡地一縮，心中充滿了愕然。
仵作勘察罷兇案現場，即命助手將源春的屍身移走以待進一步查驗，隨後躬身向莫小豐告辭道：＂待驗屍最終確定了源家令的死因，職下當及時向您稟報。”
莫小豐叮囑他盡快比對源春和司馬道宗二人所中是否為同一種毒藥，一俟有結果，隨時來報。爾後，又命陳山提從手下軍士中挑選出四名識文斷字的分別對源春遇害時在同一進院落的所有人展開訊問，意圖尋找到關於兇手的更多線索。
諸事安排停當，他也無所避諱，就站在案發現場，陷入了沉思。
必須承認，他在接到衛祥的飛鴿傳書後犯了一個重大錯誤：沒有及時命人將源春控製起來。盡管受到阿憐的提醒，迅速采取了補救措施，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致使源春丟了性命。
是誰會在曾樸被捕後僅半日內就火速出手殺了源春呢？
從殺人動機判斷，此人殺源春最大的可能是為了滅口。
記得錢辛曾告訴自己，曾樸就是鹹陽王府派去“笑春風”的一個眼線，而他前往濟州極有可能是受命於源春，為了去接那份西朝詔書。如果是這樣，殺了源春也就掐斷了曾樸招供的源頭。
莫小豐目視對麵燈火通明的靈堂，微微搖了搖頭，隨即否定了這一推測：殺源春倘若是為了防範曾樸招供的話，那麽兇手擔心源春會說出什麽秘密來呢？是關於鹹陽王和敵國暗通款曲的事嗎？這件事雖說大哥賀崇想必會有所查究，但鹹陽王既然已死，皇帝為了保全宗室顏麵，一定會設法遮掩，在此形勢下，即便是父王賀渾在朝，也不至於窮究一個死人的罪過吧。
還有一種可能：兇手也許是為了自保，擔心源春供出他（她）的真實身份，才殺人滅口的。
這一點，從方才對兇案現場的初步勘察中似乎已得到了印證：兇手使用毒針擊中源春後，不惜冒險來搜他的身，不正說明其唯恐源春會隨身攜帶對其不利的書信或物件嗎？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職下錢辛參見大都督。”
＂錢辛，你那裏情形如何？”莫小豐轉過身，問道。
錢辛猶不知鹹陽王府出了命案，忖度著莫小豐的用意答道：“職下遵令已將柳十三娘，靜思等共十五人控製在戚裏原司馬府中，目前一切正常。”
“柳十三娘和靜思兩個有沒有接觸過外人？是否脫離過爾等的視線？”莫小豐提高了聲調，又問。
“她們倆個都安排有專人看守，一直都在各自的房內，並沒接觸過外人。”
莫小豐點點頭，忽然轉變話題，問道：“錢辛，你在鄴都辦差多年，可知乞活兒通常會在城中何處聚集嗎？”
錢辛有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抱拳說道：“依照楊司馬定下的規矩，鄴都內城外郭一概禁止乞活兒乞討留宿。據職下所知，七帝寺裏倒是有座乞活院，容留有幾十個法上大統出外巡視時從各地收養的小乞活。”
莫小豐眼前一亮，忙問道：“乞活院？被收養在此的乞活們都要剃度為僧嗎？＂
錢辛搖頭道：“聽說有一部分自願剃度出家的，也有另一些不願受戒的，通常會成為寺裏的雜役。”
＂有沒有習武的？”莫小豐迴想起曾在七帝寺外見到過武僧，便問。
“有。”錢辛很肯定地答道。
莫小豐略一沉吟，征詢錢辛的意見道：“假如現在懷疑乞活院裏的某人與一樁命案有關，方不方便到寺裏直接查問？＂
“依我朝律令，凡沙門，道士所犯罪行在十惡之列者，應由沙門統問明罪狀後交有司懲處。大都督，如您所說之情形，直接入寺查問似乎不妥吧。”
“嗯，我知道了。你立即返迴戚裏，加派人手看管柳十三娘，務必做到她的一舉一動都要在監視之下。”莫小豐衝錢辛強調道。
錢辛抱拳應聲“遵命”，稍一遲疑，向他請示道：“柳十三娘曾經提出要繼續整飾她的新店，職下不知該如何答複她？還有，經過連日來的逐一訪查，目前並未發現＇笑春風＇諸人和禦史台有任何往來。”
莫小豐聽說柳十三娘身處軟禁之中，居然還有心情繼續整飾新店，不禁冷笑了兩聲，說道：“你可以轉告柳十三娘，鄴都地震後不久，她的新店即便開了張，恐怕也不會有多少人光顧，叫她不如趁早好好想想該怎麽應付官府的問訊吧。”
錢辛離開時莫小豐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夜空中點點繁星閃爍，猶是夜半時分，便命陳山提就近找了間淨室，想小睡一覺，等待軍士們的問訊結果。
可是，和衣躺在床上，他卻久久難以入睡，腦海之中不時閃過兇案現場的圖影。後來，莫小豐索性放棄了休息的念頭，以手支頤望著窗外，繼續思考起了案情。
兇手殺害源春所用手法與殺害司馬道宗時相同，是否意味著殺人者是同一個人？
記得封羽衣曾說過，雪隼的三大絕技之一就是善使飛針傷敵，美其名曰種雪。並且，殺害源春的兇手也是一位乞活兒，這是否預示了兇手和雪隼有關？
七帝寺中有座乞活院，兇手是否就在其中？該如何入手，從乞活院裏排查出殺人兇手？
柳十三娘反常地請求繼續整飾新店，是否在故作姿態？她和源春被殺有無關係？
諸多疑問紛至遝來，令莫小豐一時難以梳理出個頭緒。他不由得思念起了遠在洛陽的祖法古，還有才被派去平息軍中嘩變的楊遵。如果這兩個人中有一人在自己身邊，能否抽絲剝繭，從繁亂的線索中尋找出關鍵所在呢？
天光微熹時，陳山提來向他稟報：問訊結束了。
莫小豐吩咐將四名負責問訊的軍士分別叫來，逐個詢問情況，結果卻令他頗為失望：絕大多數接受問訊的人都是在聽到有人唿喊“家令被人殺了”之後才跑去圍觀的，並沒有提供更多有用的線索。而首先發現源春被殺並喊人求救的是兩名巡夜的更夫，也隻提供了他們發現源春被殺的具體時間，別的就都是些無關緊要話了。
盡管如此，在眾人的供詞當中，莫小豐還是注意到了兩條有用的信息：
首先，據幾位熟悉源春的王府仆從供稱，源春身負武技且耳目異常聰辯，往往能聽見常人難以聽到的微弱響動。這一點既可以用來解釋兇手為何舍棄刀劍，而要用毒針來射殺源春，也反映出兇手或者主使其殺人的那人應是對源春有相當了解的熟人。
第二條則是莫小豐不經意間發現的，他通過比對兩位更夫和源春生前最後接見的一位仆從的供詞驚奇地發現，自那位仆從離開源春的臥房到兩位更夫發現源春被殺，其間僅有短短的一盞茶的工夫。
而恰恰是時間差上的發現，使莫小豐迴憶起了祖法古當初在當場查破紫陌驛縱火案時所采用的時空排除法，並由此受到啟發，立即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
經莫小豐點頭允準，仵作小心翼翼地掰開僵硬的手指，取出那縷布條，湊近光亮處反複端詳。
這是一縷粗麻布條，質地很粗糙，雖然僅有一指粗細，也可清晰地看見上麵帶有斑斑汙漬。
“像這種麻布做成的衣衫，恐怕隻有乞活兒才會穿呀。”仵作搖頭歎息道。
又是一個乞活兒！
莫小豐的瞳孔陡地一縮，心中充滿了愕然。
仵作勘察罷兇案現場，即命助手將源春的屍身移走以待進一步查驗，隨後躬身向莫小豐告辭道：＂待驗屍最終確定了源家令的死因，職下當及時向您稟報。”
莫小豐叮囑他盡快比對源春和司馬道宗二人所中是否為同一種毒藥，一俟有結果，隨時來報。爾後，又命陳山提從手下軍士中挑選出四名識文斷字的分別對源春遇害時在同一進院落的所有人展開訊問，意圖尋找到關於兇手的更多線索。
諸事安排停當，他也無所避諱，就站在案發現場，陷入了沉思。
必須承認，他在接到衛祥的飛鴿傳書後犯了一個重大錯誤：沒有及時命人將源春控製起來。盡管受到阿憐的提醒，迅速采取了補救措施，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致使源春丟了性命。
是誰會在曾樸被捕後僅半日內就火速出手殺了源春呢？
從殺人動機判斷，此人殺源春最大的可能是為了滅口。
記得錢辛曾告訴自己，曾樸就是鹹陽王府派去“笑春風”的一個眼線，而他前往濟州極有可能是受命於源春，為了去接那份西朝詔書。如果是這樣，殺了源春也就掐斷了曾樸招供的源頭。
莫小豐目視對麵燈火通明的靈堂，微微搖了搖頭，隨即否定了這一推測：殺源春倘若是為了防範曾樸招供的話，那麽兇手擔心源春會說出什麽秘密來呢？是關於鹹陽王和敵國暗通款曲的事嗎？這件事雖說大哥賀崇想必會有所查究，但鹹陽王既然已死，皇帝為了保全宗室顏麵，一定會設法遮掩，在此形勢下，即便是父王賀渾在朝，也不至於窮究一個死人的罪過吧。
還有一種可能：兇手也許是為了自保，擔心源春供出他（她）的真實身份，才殺人滅口的。
這一點，從方才對兇案現場的初步勘察中似乎已得到了印證：兇手使用毒針擊中源春後，不惜冒險來搜他的身，不正說明其唯恐源春會隨身攜帶對其不利的書信或物件嗎？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職下錢辛參見大都督。”
＂錢辛，你那裏情形如何？”莫小豐轉過身，問道。
錢辛猶不知鹹陽王府出了命案，忖度著莫小豐的用意答道：“職下遵令已將柳十三娘，靜思等共十五人控製在戚裏原司馬府中，目前一切正常。”
“柳十三娘和靜思兩個有沒有接觸過外人？是否脫離過爾等的視線？”莫小豐提高了聲調，又問。
“她們倆個都安排有專人看守，一直都在各自的房內，並沒接觸過外人。”
莫小豐點點頭，忽然轉變話題，問道：“錢辛，你在鄴都辦差多年，可知乞活兒通常會在城中何處聚集嗎？”
錢辛有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抱拳說道：“依照楊司馬定下的規矩，鄴都內城外郭一概禁止乞活兒乞討留宿。據職下所知，七帝寺裏倒是有座乞活院，容留有幾十個法上大統出外巡視時從各地收養的小乞活。”
莫小豐眼前一亮，忙問道：“乞活院？被收養在此的乞活們都要剃度為僧嗎？＂
錢辛搖頭道：“聽說有一部分自願剃度出家的，也有另一些不願受戒的，通常會成為寺裏的雜役。”
＂有沒有習武的？”莫小豐迴想起曾在七帝寺外見到過武僧，便問。
“有。”錢辛很肯定地答道。
莫小豐略一沉吟，征詢錢辛的意見道：“假如現在懷疑乞活院裏的某人與一樁命案有關，方不方便到寺裏直接查問？＂
“依我朝律令，凡沙門，道士所犯罪行在十惡之列者，應由沙門統問明罪狀後交有司懲處。大都督，如您所說之情形，直接入寺查問似乎不妥吧。”
“嗯，我知道了。你立即返迴戚裏，加派人手看管柳十三娘，務必做到她的一舉一動都要在監視之下。”莫小豐衝錢辛強調道。
錢辛抱拳應聲“遵命”，稍一遲疑，向他請示道：“柳十三娘曾經提出要繼續整飾她的新店，職下不知該如何答複她？還有，經過連日來的逐一訪查，目前並未發現＇笑春風＇諸人和禦史台有任何往來。”
莫小豐聽說柳十三娘身處軟禁之中，居然還有心情繼續整飾新店，不禁冷笑了兩聲，說道：“你可以轉告柳十三娘，鄴都地震後不久，她的新店即便開了張，恐怕也不會有多少人光顧，叫她不如趁早好好想想該怎麽應付官府的問訊吧。”
錢辛離開時莫小豐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夜空中點點繁星閃爍，猶是夜半時分，便命陳山提就近找了間淨室，想小睡一覺，等待軍士們的問訊結果。
可是，和衣躺在床上，他卻久久難以入睡，腦海之中不時閃過兇案現場的圖影。後來，莫小豐索性放棄了休息的念頭，以手支頤望著窗外，繼續思考起了案情。
兇手殺害源春所用手法與殺害司馬道宗時相同，是否意味著殺人者是同一個人？
記得封羽衣曾說過，雪隼的三大絕技之一就是善使飛針傷敵，美其名曰種雪。並且，殺害源春的兇手也是一位乞活兒，這是否預示了兇手和雪隼有關？
七帝寺中有座乞活院，兇手是否就在其中？該如何入手，從乞活院裏排查出殺人兇手？
柳十三娘反常地請求繼續整飾新店，是否在故作姿態？她和源春被殺有無關係？
諸多疑問紛至遝來，令莫小豐一時難以梳理出個頭緒。他不由得思念起了遠在洛陽的祖法古，還有才被派去平息軍中嘩變的楊遵。如果這兩個人中有一人在自己身邊，能否抽絲剝繭，從繁亂的線索中尋找出關鍵所在呢？
天光微熹時，陳山提來向他稟報：問訊結束了。
莫小豐吩咐將四名負責問訊的軍士分別叫來，逐個詢問情況，結果卻令他頗為失望：絕大多數接受問訊的人都是在聽到有人唿喊“家令被人殺了”之後才跑去圍觀的，並沒有提供更多有用的線索。而首先發現源春被殺並喊人求救的是兩名巡夜的更夫，也隻提供了他們發現源春被殺的具體時間，別的就都是些無關緊要話了。
盡管如此，在眾人的供詞當中，莫小豐還是注意到了兩條有用的信息：
首先，據幾位熟悉源春的王府仆從供稱，源春身負武技且耳目異常聰辯，往往能聽見常人難以聽到的微弱響動。這一點既可以用來解釋兇手為何舍棄刀劍，而要用毒針來射殺源春，也反映出兇手或者主使其殺人的那人應是對源春有相當了解的熟人。
第二條則是莫小豐不經意間發現的，他通過比對兩位更夫和源春生前最後接見的一位仆從的供詞驚奇地發現，自那位仆從離開源春的臥房到兩位更夫發現源春被殺，其間僅有短短的一盞茶的工夫。
而恰恰是時間差上的發現，使莫小豐迴憶起了祖法古當初在當場查破紫陌驛縱火案時所采用的時空排除法，並由此受到啟發，立即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