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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劈裏啪啦……”


    北風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歲除。


    在少量鞭炮與大量的爆竹聲中,大唐邁入了大中十二年。


    對於天下人而言,不管是大中十年還是大中十一年,各地州似乎都不太平,不是洪澇就是幹旱。


    當然,這些事情並非不可處理,隻是礙於各地軍費度支太大,無法挪用賑災,致使百姓流離失所。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若是某處容易安生,其傳播速度便會極快。


    遭了災的百姓,也會自發傳播遷徙,總比留在當地等死要好。


    “聽聞隴右招撫饑民,發農具耕牛和糧食,開荒三年免稅,僅收商稅與田稅,不收雜項。”


    “真的?”


    “真的,不過隴右的商稅和田稅有點高,開荒期過後要交兩成糧食作賦稅。”


    “兩成還多啊!沒有雜稅就行!”


    “隴右不會逼我們借錢還債吧?”


    “沒聽說過,但隴右不好去,聽說各地設關,不讓去隴右。”


    “那怎麽辦……”


    “唉……我也不知道,隻是聽說逃入隴右就能看到許多粥棚,沿著粥棚走,就能得到安置。”


    “有粥?!”


    “娘賊的,再繼續待著就要被餓死了,我寧願在路上餓死,也不願意在這裏餓死!”


    自正月元日開始,蜀中多有流言,大多是描述隴右富庶,官吏寬善。


    若是放在平日,這些流言還沒有什麽,隻是隨著西川、東川、山南西道等處賑災力度漸漸減小,饑民難忍之下,隻能啃食樹皮野草,想辦法向隴右逃去。


    西川百姓大多逃往鬆州,東川與山南西道百姓則是逃往成州、武州。


    流言沿著長江向下,江南西道、淮南道沿江各州縣饑民也常常聽到這些流言。


    少量饑民沿著江河往隴右走去,但更多的則是走官道。


    各州縣官員擔心饑民動亂,紛紛推諉,驅趕饑民離開本州縣,而各道節度使也是相互推諉。


    正因如此,許多饑民被驅趕過來過去,最後幹脆加入了山上的盜寇。


    盜寇沒有吃的,便隻能劫掠州縣四周鄉村,淮南的治安因此動亂,身為節度使的崔鉉也忙的焦頭爛額。


    這種情況下,身處隴右的劉繼隆,反倒是迎來了自己的長春季節。


    “元宵還沒過去,成武鬆三州便有近千饑民逃入境內,還得是節帥這法子好用啊。”


    正堂內,高進達笑著對桌上文冊記錄,崔恕、李商隱、張昶等人也各自在正堂一角理政。


    劉繼隆坐在主位編寫書籍,眾人看了看,發現都是簡體字後,便不再繼續往下看了。


    小半個時辰過去,曹茂從堂外走來,隔著老遠便作揖叫嚷:“節帥,某迴來了!”


    “是曹參軍迴來了啊。”


    “曹參軍元宵歡樂啊……”


    高進達與崔恕對曹茂打招唿,李商隱也隔著老遠作揖,隻有劉繼隆和張昶低頭做事。


    待曹茂走入堂內,劉繼隆這才放下筆,抬頭看向他道:“如何?”


    “十三個州都巡查結束,涉事官員二十七位,直白四百五十二人!”


    “除了大雪封山前送往甘州的那一百多名官吏和四百多家眷,眼下還有三百一十六名官吏及一千三百多名家眷。”


    “節帥,這群人都要等著大鬥拔穀道解封後送往甘州嗎?”


    曹茂詢問劉繼隆,劉繼隆聽後平靜道:“盡數送往河西,另外這批人用來換取香料和軍馬,每人值錢二十貫。”


    “如果沒有錢,就定下香料、炒茶、馬匹、黃牛等商品的價格,先賣給我們,再交易這批人。”


    西域傳入的香料有許多,例如鬱金香、龍腦香、沉香、異香名寶、黑沉香等……


    這些香料在產地不貴,傳入西域後也不能算名貴,但通過河西流入中原後便價格倍增。


    隴右本身產麝香,每兩值錢數百乃至數千,具體看賣往哪裏。


    對於香料,劉繼隆向來是販往長安的,每年僅此一項,便能收獲數千貫錢財。


    之所以這麽少,主要還是因為隴右的麝香產出不多。


    正因如此,半個月前張淮深來信後,劉繼隆便迴信同意了與河西的貿易事宜。


    隴右完全可以靠少量的人口貿易和糧食貿易,從河西獲取大量香料,然後將香料賣往長安,從各道買入各種絹帛、織錦、瓷器和漆器。


    張淮深手中有一百多擔香料,每擔重百斤,雖然價格不一,但運往長安販賣,起碼能價值十幾萬貫。


    這十幾萬貫拿去買瓷器、漆器和織錦、絹帛後,完全可以翻一倍賣給張淮深。


    張淮深沒錢也沒事,用馬匹來交換就行。


    反正等他倒手賣往西域,他起碼能賺三成,將兩人的生意越滾越大。


    “節帥!”


    劉繼隆正在思考的時候,曹茂已經作揖退下,陳瑛則是急匆匆走了進來。


    “聽聞您要暫停與關內道的貿易?”


    陳瑛著急走入正堂作揖詢問,劉繼隆見狀也頷首解釋道:


    “也不是暫停,隻是需要挑選貿易品類了。”


    “炒茶、麻布依舊是大頭,但其中炒茶要有定額,畢竟現在我們與尚婢婢他們開了互市,他們那邊每年與我們定額五千擔炒茶。”


    隨著尚婢婢他們入主洛門川,炒茶也成為了他們必要的物資。


    隴右的茶田經過幾次擴展,如今占地近三萬畝,岷州、宕州、武州一帶都是茶山。


    這三萬畝茶山歸三千多戶百姓管理,每年能產出四萬到六萬擔,每擔茶換糧二石,成本在九百錢左右。


    這些茶如果運往關內道販賣,每擔茶葉價格在兩貫左右,在巴蜀就隻值一貫四左右。


    如果是販賣給尚婢婢他們,那就是一擔茶換馬一匹,而一匹馬販往巴蜀就值六貫。


    尚婢婢的五千擔茶就是五千匹馬,賣到西川就是三萬貫錢。


    這些馬都是騸過的,也不怕西川憑借這些挽馬來發展自己的馬場。


    “節帥,販往關內道的炒茶應該定額多少?”


    陳瑛詢問起劉繼隆,劉繼隆聽後也思考了片刻,隨後說道:“暫定兩萬擔。”


    “至於剩下的,那就販往山南西道和京兆吧。”


    盡管關內道買茶價格更高,但湧入的茶葉多了,也就不值錢了。


    兩萬擔茶,也就夠三十幾萬人喝一年,而關內道一百五十多萬人口,倒也適合饑餓販賣,把炒茶價格炒高點。


    除此之外,自己也該謀劃河東道、河北道和河南道了。


    “陳瑛,你這次去關內道後,暫時不用著急迴來,可以去河東道和河北地看看,聯係一些願意成為隴右道牙商的商人來隴右。”


    “我準備在每個州選一名牙商,專營隴右炒茶。”


    劉繼隆說罷,陳瑛連忙作揖行禮:“節帥,那關內道販賣商貨後的錢糧呢?”


    “你留下兩成,剩下八成運迴來就是。”劉繼隆迴應過後,陳瑛便沒有任何問題的離去了。


    在他走後,高進達這才開口道:


    “按照今年府倉中的情況來看,光炒茶一項,便能度入十二萬貫,麻布與井鹽最少二十萬貫。”


    “加上與河西商定好的香料,以及聯係俞從暉他們買入的那些商品,我們最少能存入五十萬貫。”


    “河西也應該能賺幾萬貫來緩解軍費度支。”


    高進達倒是算賬算的厲害,劉繼隆聽後也開口道:“和去年一樣,拿出一半買糧,把蘭州的官倉蓄滿糧食。”


    “另外等陳瑛運迴的這筆錢糧抵達蘭州後,立馬從中取出七千貫,給興、鳳、利、文、扶、龍、翼等州刺史送去。”


    對於劉繼隆來說,送禮花不了多少錢,隻要送對人就行。


    至少就當下來看,臨近隴右這南邊七個州的刺史都沒問題。


    隻要他們長期在任,隴右的人口問題就不是問題。


    想到這裏,劉繼隆準備繼續處理政事,但這時內堂方向走來兵卒,高興的朝他作揖:“節帥,夫人請您去內堂。”


    “何事?”劉繼隆眼見兵卒笑的那麽高興,顯然是知道了有什麽事情。


    兵卒見劉繼隆詢問,當即也不好意思撓撓頭道:“我剛才好像聽到‘害喜’的話了。”


    聞言,劉繼隆眼前一亮,當即起身朝內堂走去。


    在他走後,高進達、李商隱等人也麵麵相覷,撫須輕笑。


    封徽與劉繼隆成親這麽久,如今總算是懷了子嗣。


    不管生下的是男是女,這起碼證明劉繼隆身體沒有問題,這就足夠了。


    與此同時,劉繼隆也前往了內院,見到了剛剛診完脈的醫官。


    “如何?”


    “節帥,夫人確實害喜了,估計今年八月便能誕下子嗣。”


    醫官見到劉繼隆,當即起身作揖行禮,將封徽的情況告訴了劉繼隆。


    劉繼隆聽後舒緩一口氣,他娶妻納妾兩年半,總算是有了動靜。


    盡管他確定自己不會吃丹藥,也不會亂搞來損害自己身體,但他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


    盡管他早就讓軍醫們研究外科和內科,但醫療條件擺在這裏,能活七八十的人始終是少數。


    他如今二十有五,倘若五六十歲就駕崩,那他必須現在就留下子嗣才行。


    這般想著,劉繼隆也看向封徽,坐下安撫道:“不必擔心,惠民藥局那邊接生和照顧孩子都很有經驗。”


    “嗬嗬……”封徽笑道:“妾倒是覺得,郎君比妾更為擔心。”


    劉繼隆聞言跟著笑了笑,封徽見狀也看向張嫂:“張嫂,時候不早了,帶王醫官去膳館吃了午飯再迴去吧。”


    “是”張嫂笑嗬嗬應下,然後帶著王醫官退出了內堂。


    在他們走後,封徽取出一封信遞給劉繼隆:“這是剛才阿翁送來的書信,我還沒看就害喜了,你現在看看。”


    “好”劉繼隆頷首接過,盡管封敖已經調入長安,但以晚唐官員爭鬥的尿性,封敖這種“武宗舊臣”背景的官員,始終會被外放。


    正因如此,自己也不可能對他的事情置之不理。


    這般想著,劉繼隆拆開書信,一目十行的將內容看完。


    其中內容,大部分是關於張議潮和朝廷的謀劃,以及封敖對隴右未來的擔心。


    “你告訴阿翁,便說我這些日子十分忙碌,腳不沾地,你也鮮少能看到我,若是見到我,必然會將書信的事情告訴我的。”


    “為何這麽說?”


    封徽略微不解,畢竟她幾乎每日都與劉繼隆在一起,劉繼隆即便留宿西花廳,也會迴到內堂臥房休息。


    正因如此,封徽得知自己害喜後,便想著幫劉繼隆再納些侍妾,避免劉繼隆自己沒了新鮮感,在外麵找人。


    她主動找人,總比讓劉繼隆自己或他下麵的人瞎找要好。


    “你按照這麽說就行。”


    劉繼隆輕笑著迴避了這個問題,畢竟涼州的事情至關重要,隻能是他與張議潮、張淮深三人知道,多一個都不行。


    “好吧。”封徽頷首應下,隨後開口道:


    “妾如今害喜,郎君若是有所需要,便去西花廳暫且住著。”


    “此外,妾害喜的事情也會告知阿翁,讓阿翁與阿兄他們為郎君尋些新的侍妾。”


    “這倒不必。”劉繼隆搖搖頭,他覺得內院裏有四個女的已經足夠多了。


    不過封徽卻笑道:“郎君不讓妾尋,妾總會擔心有旁人為您準備。”


    她在點劉繼隆,別忘了西花廳的那陳、郭、胡三位娘子是怎麽來的。


    劉繼隆聽後也不覺得尷尬,爽朗笑道:“那便尋兩個吧,兩個足夠了。”


    “好。”封徽見劉繼隆如此,當即也鬆了一口氣。


    不多時,劉繼隆摟住她,開始為她講一些話本故事。


    與此同時,劉繼隆在年後所寫的那封信,也通過蘭州送抵了涼州姑臧。


    張淮深將其看後焚毀,酒居延與張淮滿不免詢問道:


    “使君,劉節帥是怎麽說的?”


    “劉繼隆不會拒絕了吧?”


    “沒有。”張淮深搖頭,隨後看向二人說道:


    “劉繼隆已經答應我們貿易了,等大鬥拔穀道積雪融化,鄯州的鄭處就會與我們貿易。”


    “焉支山比大鬥拔穀道融化早些,我們屆時提前領兵前往甘州,先把李儀中父子解決。”


    有劉繼隆相助,張淮深也算鬆了一口氣。


    哪怕他舍不得涼州,但涼州失陷是時間問題。


    他寧願把涼州交給劉繼隆,也不願意留給索勳和迴鶻、嗢末等人。


    更何況劉繼隆在信中也提及了不少合作,例如他得到涼州後,會與自己聯手北伐迴鶻、嗢末。


    迴鶻與嗢末,單獨一個與自己為敵,自己根本不懼。


    隻是現在的問題在於,北邊有甘州迴鶻和涼州嗢末,東邊有唐廷幹擾,西邊有西域迴鶻,西南還有土渾搗亂。


    縱是他有辦法擊退這些勢力,可他麾下將領的能力不足,但凡有一人兵敗,對河西而言都是不得了的損失。


    把涼州讓給劉繼隆,然後解決甘州迴鶻與涼州嗢末,那河西軍的北方和東方就安全了。


    加上甘涼官道寬闊,更運送的物資也更多,屆時河西也不會因為錢糧不足而窘迫。


    叔父已經為自己想好了這麽多退路,自己必須好好經營河西,決不能出錯。


    “對了使君,李恩那廝是什麽意思?”


    張淮滿詢問張淮深,張淮深聞言皺眉。


    他自然知道張淮滿說的是什麽事情。


    三日前,李恩的書信從沙州送來,其中內容無非就是勸自己以河西百姓為重,李氏會舉全力幫助自己穩定河西,如何如何……


    對於他的這些話,張淮深是不太相信的。


    除非李恩在自己解決李渭、李儀中父子時安分守己,不然李恩說什麽,他都不會相信。


    “使君,我們若是真的遷徙人口去瓜肅二州,那索勳……”


    酒居延皺眉開口道:“他阿耶可是還霸占著伊州呢。”


    “我早就有了打算。”張淮深深吸一口氣道:


    “我會用讓出涼州作為條件,讓索勳寫信給索忠顗。”


    “隻要索忠顗讓出伊州,我就會讓出昌鬆給索勳。”


    “等王景翼接管伊州,索忠顗前來涼州,我則是讓出姑臧。”


    “等伊州到手,我便把嘉麟漢口遷徙瓜州、番和漢口遷徙伊州。”


    他話音落下,張淮滿與酒居延麵麵相覷,不解道:“為何要遷徙人口去伊州?”


    “您真的要收複西州嗎?”酒居延質問道。


    “嗯!”張淮深頷首迴應,同時解釋道:


    “收複西州,不僅是叔父交代的,也是劉繼隆與我們合作的條件之一。”


    “西州人口近五萬,雖然大部分都是異族,但那畢竟是五萬人口。”


    “況且收複西州之後,沙州便不會遭受北邊來的襲擾,隻需要防備南邊的土渾就足夠。”


    “屆時我坐鎮沙州,不論馳援西州還是甘州都遊刃有餘。”


    西州是絲綢之路北道的一個要點,即便劉繼隆和張議潮不開口,隻要張淮深有實力,他都會謀求收複西州。


    畢竟現在擺在他四周的局麵,似乎隻有西進這條路了。


    東邊他是不會再觸碰了,自從他們東歸開始,似乎就沒有遇到過好事情。


    有劉繼隆在涼州阻斷,他也不用擔心內部遭受挑撥了。


    想到這裏,張淮深對二人開口道:


    “整頓兵馬,開春後西進甘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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