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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們兒,你可真沉呐。”


    譚文彬將陸壹放在了宿舍床上,叉著腰,喘著氣。


    其實,背個人倒沒多累,主要是先前從壓製中邪的陸壹再到飛撲高跟鞋,一連串爆發動作給他整得現在才算緩了口勁。


    見陸壹臉上髒兮兮的全是白沫子,譚文彬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於心不忍,拿起臉盆往裏頭倒了點熱水,再擠條毛巾給他擦了擦。


    至於陸壹膝蓋、腳上、手肘等這些擦破皮流著血的地方,譚文彬就懶得處理了,反正都是糙老爺們兒,這點磕碰不打緊。


    做完這些後,譚文彬又給陸壹倒了杯水放在其床頭塑料凳上,緊接著自己彎下腰,從床底收納盒裏掏出一根哈爾濱紅腸。


    咬了一口,邊咀嚼邊說道:


    “哥們兒,這就算驅邪費和清洗費了。”


    從陸壹寢室出來,迴到自己寢室,一進門,就瞧見小遠哥手持皮鞭正對著書桌坐著。


    這眼神,這氣場……嘖嘖,譚文彬忽然覺得自己記憶中手持皮帶的親爹這會兒都有些過於慈眉善目。


    彬彬往旁邊一蹲,觀摩遠子哥審訊。


    遠子哥視線有些偏上,不是落在書桌上的高跟鞋處,證明桌上肯定還有其它看不見的東西。


    伸手撓撓頭,譚文彬現在真想走陰一起看看。


    但他清楚,遠子哥肯定不會同意。


    遠子哥一直告誡自己等人不要頻繁走陰,除非真遇到很棘手不得不走陰的事。


    可遠子哥自己就經常“啪”一聲打個響指走個陰,以前還需要打個瞌睡需要人攙扶在旁邊倒計時數數,現在都能睜眼走陰了,陰間陽間兩不耽誤。


    對此,譚文彬心裏對此也沒什麽不平衡的,從當初第一次見麵,自己隻是被親爹一頓打的功夫遠子哥就把自己書桌上所有試卷都寫完時起,他就清楚自己和遠子哥之間最大的相似處就是看起來都像是個人。


    不過,遠子哥似乎遇到了麻煩,好像審訊出了問題。


    李追遠開口道:“彬彬哥,燒紙點燭,鋪沙問路。”


    “得令!”


    燒紙點燭好懂,這鋪沙問路,表現形式其實就和“筆仙”差不多。


    就是,譚文彬一時忘了,這一套流程到底是用紅燭還是白燭。


    糟了,高考後腦子就像還給了母校。


    不僅高中知識忘了不少,連帶著以前背誦過的“專業內容”也有了些模糊。


    好在,譚文彬也有方法。


    他先將盒子擺在書桌上,再倒入特製的白沙,用橫尺將沙麵撫平後,左手持紅燭右手持白燭,問道:


    “小遠哥,蠟燭擺哪個方位?”


    李追遠先看向譚文彬的左手又將目光落於書桌東南角。


    得,是白燭。


    譚文彬布置好後,將蠟燭點燃。


    李追遠手持黃紙,引燃後在身前揮舞。


    譚文彬把自己喝水的瓷杯拿來,準備接紙灰。


    可轉眼就瞧見遠子哥站起身,左手向前一抓再向下一拉,右手持燃著的黃紙往裏一戳,左手再向上一拍。


    刹那間,黃紙燃盡,隻餘青煙,連個黑紙灰都沒剩下。


    譚文彬眼睛瞪大了一圈,他意識到,在自己忙於高考的這大半年裏,遠子哥也沒閑著,隻是在老家時由於太過風平浪靜,故而意識不到遠子哥的突飛猛進。


    其實,要是用走陰的視角看的話,就會看見少年剛剛先是伸手夾住女孩下顎,使其張開嘴,再將燃著的符紙塞入女孩嘴裏,最後將女孩嘴巴拍閉合。


    黃紙的兩大主要作用,一是接引,二是孝敬;所以直接喂嘴裏,屬一步到胃。


    女孩不曉得是因其特殊原因或是剛剛被譚文彬抹黑狗血燒得太嚴重了,總之,她無法“交流說話”,隻會在桌上楚楚可憐、瑟瑟發抖。


    這黃紙一喂,效果顯現了。


    女孩主動伸出手,去抓住置於沙盤上的筆,表情堅定。


    李追遠也伸手過去要抓筆,但看著少年伸過來的手,女孩臉上的堅定瞬間被衝垮,又畏縮地將自己的手收迴。


    無它,女孩對少年的畏懼,簡直浸潤進了骨子裏。


    陰家十二法門為了方便後世不肖子孫傳承,早就一代代簡化了,到陰福海手裏其實就隻剩下個基礎版。


    李追遠的倒行【引渡過橋】在當下陰家人眼裏可以說是匪夷所思,可實際上在陰家先祖巔峰時,玩的就是這一套,也就是說,施展這一招時,少年身上隱隱重現了些許陰長生的風采。


    而陰長生,可是被不少人認為的酆都大帝原型。


    見女孩這麽怕自己,李追遠隻得扭頭看向譚文彬,同時指了指沙盤上的筆。


    譚文彬會意,伸手抓住了筆,女孩見狀,再次伸出手,也抓住了筆。


    嘶……好涼。


    譚文彬隻覺得自己手背被一塊寒冰覆蓋,一下子就麻木失去了知覺。


    筆,也終於開始劃動。


    這筆頭尖細如發,白沙麵也是細膩如紙,屬於可寫大寫潦草也能寫得微小精細。


    筆尖飛快劃動,字小如蠅頭,李追遠也隻能站起身湊近了仔細看。


    她寫的是書信,是冉秋萍寫給自己女兒邱敏敏的信。


    平日裏,這些信寫完後,都會被冉秋萍燒掉,也就隻有這雙高跟鞋能“看到”。


    一封封信的內容快速被寫出來,等寫滿一沙麵後,李追遠就拿橫尺撫平,好讓其繼續書寫。


    信中內容除了一個母親對亡女的思念、生活上絮絮叨叨以及偶爾提起被自己支使出氣的孫紅霞外,還反複提起一個人名:茆竹山。


    有時稱唿是茆大師,有時是茆天師,甚至有時是茆小哥、茆帥哥,關係好到,似乎想要讓對方以後當自己的女婿。


    但也有反麵,冉秋萍會在信中罵他是大騙子,王八蛋,茆畜生。


    稱唿和情緒的轉換,涉及到一係列信中,一直都未中斷的一個重要主題,那就是——複活。


    當看到這個主題時,李追遠就清楚,冉秋萍是被騙了。


    魏正道在《江湖誌怪錄》第一卷的前言裏,就很突兀地寫過一句話:【人死,不能複生。】


    這句話不接上文也不引下文,自成一段。


    而後頭其所介紹的所有死倒,其實都在闡述與印證這句話:死倒,並不是生前的人。


    信中,每當複活計劃穩步向好時,冉秋萍對茆竹山的稱唿就會很親熱,還提到了以後等女兒複活了可以介紹他們認識、撮合;每次茆竹山說計劃要推遲或者有變故時,冉秋萍就會大怒,在信中呈現出歇斯底裏的情緒。


    在這一點上,李追遠的判斷沒錯。


    無論是孫紅霞還是冉秋萍,她們都隻是被人“操控愚弄”的玩偶,她們的精神和世界觀,早已扭曲不正常。


    女孩寫得很快,李追遠看得也很快,字裏行間透露出的訊息裏,李追遠還捕捉到了將軍廟,瞞著老師父。


    結合自己的實地摸索,一條比較清晰的支線,就已經被順了出來。


    邱敏敏死後,冉秋萍備受打擊,然後她就接觸到了將軍廟裏撈屍人的弟子茆竹山,也就是那天李追遠在廟裏看見的安撫冉秋萍的青年。


    茆竹山答應幫冉秋萍複活邱敏敏,然後邱敏敏變成了死倒,經常出沒在大學生活動樓的二樓練舞房。


    期間,被冉秋萍拿捏洗腦的孫紅霞,本著贖罪心態,一直在那裏做看管和掩護。


    近期的書信裏,反複提及“日期臨近”了,這表明,茆竹山的策劃快到收尾階段。


    這裏,肯定不是指幫冉秋萍複活邱敏敏,應該是茆竹山自己的計劃。


    可就在這關鍵時刻,潤生和陰萌各自背帶著撈屍人裝備進駐,冉秋萍那邊管著宿舍樓,搬運行李時應該也瞧見了自己和譚文彬的裝備。


    她應該是在茆竹山師徒那裏見過相似的東西,匯報之下,覺得事情敗露,有外部來的撈屍人齊聚於此,打算破壞他們的計劃。


    在最近的一封信裏,冉秋萍就對自己女兒寫了相關內容,具體描述了自己四人,還說女兒別怕,媽媽會和你一起將他們解決,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止她的乖女兒迴到身邊。


    看完了信,女孩停筆。


    李追遠也意識到,女孩不是冉秋萍那一夥的,她似乎,是獨屬於這棟宿舍樓或者叫這一片宿舍樓裏的陰祟。


    因為在冉秋萍的信封故事裏,沒有具體提到過她,隻在某封信裏,提到過一句:


    敏敏,媽媽今天在宿舍裏撿到一雙好好看的高跟鞋,也不知道是誰留下的,媽媽就當做是你贈予媽媽的生日禮物了。


    在男生宿舍樓裏,撿到一雙精致且保存完好的高跟鞋。


    這很違和。


    但也不是說不通,可能有些男生打算買來送女友的,也可能是某些擁有特殊癖好的男生,自己想穿高跟鞋。


    而女孩就這麽“纏”上了冉秋萍。


    原因很簡單,長期和邱敏敏接觸,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變的死倒,也會導致運勢衰弱,容易被邪祟糾纏。


    那麽,第一晚住進這裏時,自己聽到的高跟鞋聲音,難道是她知曉了冉秋萍要針對自己,所以提前來警告?


    不,不是的。


    李追遠搖搖頭,不是他不敢承認自己“恩將仇報”的錯誤,而是按照自己經驗,真的沒必要把這類陰祟存在過度擬人化。


    她應該就是無聊了孤單了,想作弄人取樂。


    第一晚,她想來找自己,結果被自己嚇跑了。


    今晚,她趁著自己不在宿舍時,就去找陸壹玩了,把陸壹玩成那個樣子。


    沒錯,陸壹現在是沒死,但普通人被邪祟盯上的後果,輕則神經衰弱、倒黴生病,重則不堪承受壓力與折磨,直接從宿舍樓上跳下去都有可能。


    也就是陸壹運氣好,碰上了自己和譚文彬,要不然他可能就會成為以後學弟們口中的一則校園怪談,出現在寢室熄燈後的夜談會中:


    “嘿,你們知道麽,我今天聽社團的一個學長說,我們這層樓以前住著一個學長,跳樓前穿著一雙女式高跟鞋……”


    李追遠拿起皮鞭,搭在了譚文彬手上,女孩嚇得馬上縮迴了手。


    “好了。”


    譚文彬聞言,也即刻抽迴手臂,然後將凍得失去知覺的手放入自己衣服裏企圖用體溫來捂捂,但馬上又“哦哦哦”地把手抽出來,這是涼得自己身體都受不了。


    “彬彬哥,塗黑狗血。”


    這種症狀隻是一種“錯覺”,女孩沒有實體,哪可能真的把人手凍傷。


    譚文彬立刻伸手去摸口袋,然後麵露尷尬,他那一盒印泥剛剛掉地上全撒了,總不能現在臨時去找小黑求點血。


    “小遠哥,我的印泥……”


    李追遠左手探入口袋食指按壓印泥,然後取出來在譚文彬手背上畫了一個符。


    “嘶……舒服~”


    像是凍成冰塊的手立刻化凍,酥爽得如同置身於鳥語花香。


    譚文彬踉蹌地連續後退,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可臉上卻依舊帶著笑意。


    這是感知上出現劇烈反轉,從而形成了一種“飄飄欲仙”的錯覺體驗。


    要是自己來握筆,隻會覺得手背微涼,可同樣的程度,不同人的體感可以天差地別。


    可誰叫女孩不敢握自己的手呢,這個時候也就隻有彬彬能上了。


    一些誌怪故事裏,老道士老和尚身邊總是會帶一個小徒弟,如果真按傳承弟子來論,明顯隔著好幾個輩分,犯不著自己親自帶小徒。


    主要是因為,一些手段法門,道行高深和意誌堅定的人,他自己不太方便用。


    就比如各類玄學門道裏都會出現的“請神”,道行越高的人越是不容易請下神,因為被請的也害怕被你給吞了或拘了,反倒是那種入門了造詣卻不夠深同時身體素質比較好的,更容易請神成功。


    譚文彬終於恢複了過來,站起身。


    “彬彬哥,你怎麽樣了?”


    “沒事,恢複了。”譚文彬麵露嚴肅地說道,沒辦法,他總不能說自己剛剛還挺爽的。


    “嗯。”


    “剛剛寫的是什麽?”雖然筆是他握的,但具體密密麻麻寫了什麽,他還真沒來得及看清楚。


    李追遠簡單概括了一下內容,譚文彬聽完後說道:“那就確認是他們算計襲擊咱了,那咱就按照原計劃,明晚上將軍廟,討要個說法!”


    “他們出手時是奔著要潤生哥的命來的,可沒跟我們要解釋說法。”


    譚文彬聞言,咽了口唾沫,馬上用力點頭,同時攥緊雙拳:


    “對,弄死他們!”


    大哥定了基調,那做小弟的隻能加碼不能做減法。


    譚文彬至今還記得那天在河邊看見侏儒父子碎屍漂浮的場麵,更是記得前一晚遠子哥不惜把自己弄瞎也要報複迴去的果決。


    自那之後,每一聲“哥”的稱唿裏,那都是飽含實意。


    誰真惹得遠子哥生氣了,那遠子哥就請誰家吃席,是席麵擺開都找不到人上桌吃的那種。


    但不管怎麽樣,跟著這樣的老大,真的一點都不憋屈。


    李追遠看向書桌上的女孩,開口道:“你的骸骨是不是就在附近?”


    女孩點點頭。


    “等我畢業離開這所學校時,我會幫你尋出骸骨,幫你超度,在這期間,你給我規矩安分點,不然我直接把你鎮了積功德。”


    女孩再次點頭。


    李追遠拿起桌上茶杯,看了看,發現裏頭空了,水剛剛被譚文彬喝完。


    “哦,有的有的!”譚文彬馬上拿起熱水瓶給倒上。


    李追遠指尖輕觸杯壁,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彬彬哥,弄點冷水來。”


    “好的,哥,你等著。”


    譚文彬將杯子端走,把開水潑灑出去後,出了寢室去外頭接完冷水迴來,又放到了少年手中。


    隨後,彬彬就在旁邊站著仔細地觀摩。


    他以前就老喜歡看遠子哥使手段了,自己啥時候能學會另說,反正晚上睡覺前能幻想一下自己使出這些手段時的風度瀟灑。


    隻見少年指尖連續觸入杯中,將水珠對著女孩撥出。


    陰家十二法門:水牢封禁。


    那晚在豐都鬼街,陰福海教李追遠時,這一法門他的介紹是,遇到邪祟侵襲時,可用這招將自己“畫地為牢”,這樣就能暫保自己安全。


    所以,這半年來李追遠沒怎麽去太爺家地下室找書看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把陰家十二法門,學了兩遍。


    真論術法規格,陰家十二法門絕對不遜於秦柳兩家的絕學,可前者卻被子孫們“簡化”成了兒童版讀物。


    每一滴水珠落在女孩身上時,女孩都會發出慘叫,像是正常人被鐵水淋身。


    但在李追遠一瞪之下,女孩沒敢再叫。


    漸漸的,女孩身體皮膚上開始滲出水來,像是蜘蛛紋路。


    最後,李追遠將杯中剩餘的水一股腦潑灑在女孩身上,女孩徹底繃不住,正欲慘叫時,卻被少年的手指點中眉心。


    頃刻間,女孩神情滯住,好似定格。


    少年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胳膊,輕到了一聲:


    “迴。”


    “嘩啦”一聲,在譚文彬的視角裏,就是書桌上忽然落下一大灘水,然後全部融入那雙高跟鞋裏。


    “彬彬哥。”


    “哎。”


    “把鞋清洗一下,然後用個不封口的盒子裝起來,擺陽台下麵。”


    “好嘞。”


    譚文彬走過去將高跟鞋提起,驚訝地發現明明先前進了很多水,可這鞋子裏依舊很幹燥。


    隻有鞋麵上,還殘留著他先前親手抹上去的黑狗血。


    李追遠則開始收拾起書桌,他先前的封禁手段其實有些殘忍,但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過分,要不是自己身上有本事,第一晚住進這裏時,穿著高跟鞋中邪跳舞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陸壹隻會變成校園怪談,自己可能還會上報紙:《高考狀元神童精神失常,警惕揠苗助長的危害》。


    而且,


    既然打算留她當看門鞋,


    那自己就有義務看管好她,沾上自己因果後她再鬧出什麽幺蛾子,天道肯定會拿著計算器算自己頭上。


    他在這裏也卡了一個天道盲區,陸壹反正隻是小礙,至於她以前造過什麽孽玩崩潰過幾個人,他不知道,他沒問,不知者無罪。


    “唿……”


    收拾好桌子時,譚文彬也洗好高跟鞋迴來了,他本想拿紙擦一擦,卻發現上頭又幹了。


    “小遠哥,它好像很口渴的樣子。”


    “你以後有空時給她澆點水。”


    譚文彬眨眨眼:“額,哥,不是在開玩笑?”


    “真的,當澆花。”


    “要嘚。”譚文彬用了個黑色塑料袋將它包好,然後放在了陽台下麵,起身,看了看前後,譚文彬笑道,“咱這寢室,安全感滿滿啊,要是以後不進賊還真可惜了。”


    “嗯。”


    是比以前安全多了,但還是比不過以前太爺家。


    擱過去,連秦叔都得在太爺家裏當保安。


    李追遠端起盆,譚文彬馬上也跟著一起端起,說道:“走走走,一起洗,一起洗。”


    二人洗完澡後,李追遠就躺上了床。


    譚文彬沒急著上床,他待會兒還要去書桌那兒背書,但在那之前,他先走到板凳前,將那麵銅鏡翻轉過去正對著門,開啟門禁。


    做完這些後,他蹲在木凳旁邊,仔細觀察著銅鏡。


    “小遠哥,這銅鏡能不能給我也做一個,真好看唉。”


    “它不是我做的。”


    “啊?這是真古董麽?”


    “嗯,六山紋銅鏡。”


    “哇。”譚文彬發出一聲讚歎,然後不懂古董的他切換到正常人對古董的理解思維,“它值多少錢?”


    “不知道。”


    “額,小遠哥,你可以大概估摸個數。”


    “有一麵相同的,被收藏在國家博物館。”


    譚文彬:“……”


    譚文彬把自己臉都往後挪了挪,生怕自己唿出來的氣玷汙了它。


    “小遠哥,這銅鏡,你是從哪兒淘來的?”


    “別人送的迴禮。”


    “天呐,那你送人家什麽了?”


    “你背書吧,我睡了。”


    “哦,好。”


    李追遠調整了一下枕頭,閉上眼。


    這麵銅鏡是阿璃送給自己的迴禮,而那天早上,自己先送給阿璃的是:一盒用塑料紙做棋盤的小圍棋,出自石南鎮小學旁的文具品店。


    一覺醒來,李追遠睜開眼,再次習慣性側過頭,看見趴在書桌上唿唿大睡的譚文彬。


    彬彬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比陰萌聰明,所以昨晚熬了通宵徹底背完,反正白天能補覺。


    其實,陰萌也不是笨,但在練功方麵她比不過潤生,在學習術法和走陰方麵她又比不過譚文彬,就被三人調侃成最笨的那一個。


    李追遠自床上坐起,每天清晨,他都會看著窗外默默問一句:柳奶奶她們什麽時候搬過來。


    再見不到阿璃,阿璃病情能不能繼續好轉他不知道,但自己的病情似乎要惡化了。


    走出寢室,洗漱。


    陸壹也端著臉盆過來洗漱。


    李追遠:“早。”


    “早,神童哥。”


    陸壹幾次欲言又止,李追遠察覺到了,但他沒點破,也沒挑起話頭。


    其實,昨晚陸壹出事,也有可能是白天拜了那死倒的原因,雖然自己教他收禮了,但可能還是牽連了一些。


    不是所有拜過將軍像的人都會出事,但運勢會因此降低,而陸壹又恰好住在有邪祟的宿舍樓裏。


    等李追遠洗好臉端著臉盆準備走時,陸壹伸出手,輕輕用手指拉了拉少年的衣袖。


    明明是一米八五的東北大漢,此時卻給人一種江南女子的羞澀婉約。


    “就是……就是……那個……神童哥……咱們宿舍樓,真的有鬼麽?”


    “沒有,我騙你的。”


    “啊!”陸壹瞬間發出了哭腔,“神童哥,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要是李追遠繼續迴他“是的有鬼”,那他還能好受些,這直接否認了,就像是醫生對你說“迴家吃點好的吧”。


    “沒事了,真的。”


    “神童哥,哥,你是我親哥。”


    見陸壹還在糾纏,李追遠隻能說道:“你去買包香煙,用紅腸當貢品,放陽台上祭三天,就沒事了。”


    “謝謝,謝謝,神童哥你太厲害了,那個鬼確實愛吃紅腸!”


    迴到寢室後,李追遠開始看書,不過看的不是其它費腦的書,而是重新看起了魏正道的《江湖誌怪錄》。


    他隱隱有種預感,那就是這次遇到的死倒,應該有其特殊性,可惜,自己對那頭將軍像下的死倒信息太少,無法具體分辨確認。


    下午時,譚文彬剛睡醒下床,陰萌就來了。


    譚文彬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背好了沒有,就等你了。”


    陰萌白了他一眼。


    李追遠問道:“潤生哥怎麽樣了?”


    “潤生恢複得很不錯,他也沒喊著要一起來。”


    “嗯,帶上東西,我們走吧。”


    兩大包東西,大部分是布陣的陣旗,可不是布置門禁時用的小旗,而是大旗。


    將軍山風景很不錯,但因為還沒得到開發,所以會到這裏來的人,並不多。


    在將軍廟外,李追遠選了兩個位置,分別讓譚文彬和陰萌去布陣,陣法圖在他們腦海裏,現在隻需要依葫蘆畫瓢。


    等他們布置完,天已經黑了。


    三人坐在將軍廟門前的土坡後頭,吃著帶過來的水和餅幹,調整狀態。


    “我剛在高處觀察過了,廟裏已經沒遊客了,今天值班的工作人員,就隻有那對師徒。


    冉秋萍我沒看見,可能在辦公室裏躲著,不過她是次要的。


    進去後,先對付那個老頭,把他引出來到陣法裏。”


    根據已知的消息,籌劃這一切的是茆竹山,再看那天他和冉秋萍之間很克製且壓低聲量的對話,他大概率是瞞著自己師父做的這些事。


    但李追遠懶得跑去告狀亦或者是去找那位師父講道理,他可不會把希望寄托在老頭會清理師門,他選擇最穩妥的方法,先解決掉老頭。


    就在這時,一輛白色小轎車開到了將軍廟門口,從車上下來了三個人。


    譚文彬:“咦,他們怎麽來了?”


    來人是吳新輝、朱紅玉以及劉欣雅,當初趙軍峰案的三個目擊證人。


    三人下車後就開始吵架,似乎對來這裏的意見並不統一。


    朱紅玉抬手給了吳新輝一個巴掌,吳新輝反手就是給朱紅玉一拳,將她捶倒在地。


    邊上站著的劉欣雅隻是雙手抱臂,根本就沒打算勸架。


    朱紅玉從地上爬起來,尖叫著就撲上前,對著自己丈夫的臉就是一陣抓撓,夫妻倆在轎車旁,打作一團。


    陰萌正欲開口問“我們現在怎麽辦”,卻見譚文彬這時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現在閉嘴,該怎麽辦聽小遠的。


    李追遠沒急著做出決斷,反正才剛剛入夜,今晚還很漫長。


    廟門口的動靜太大,將軍廟裏終於出來了人,是冉秋萍。


    她給三人跪了下來,苦苦哀求著什麽。


    三人停止了爭吵,各自整理起了衣服。


    但很快,隨著彼此的交流,三人的情緒再度變得激動,吳新輝甚至去伸手提起冉秋萍的衣領,在大聲質問著什麽。


    冉秋萍隻是一邊哀求,一邊又拚了命地搖頭。


    按理說,冉秋萍應該和這三人關係很好才對,畢竟是靠著這三個目擊證人,才幫她抓到了殺害自己女兒邱敏敏的真兇。


    忽然間,李追遠耳朵微顫,他馬上說道:


    “歸鄉網。”


    譚文彬和陰萌立刻撐開網,將三人覆蓋住。


    過了一會兒,前方傳來“哢嚓……哢嚓……”的腳步聲。


    孫紅霞是一步一步地從斜下方小徑上走出來的,所以沒有發現身後藏著的三人。


    譚文彬起初還疑惑,孫紅霞為什麽不瘋瘋癲癲的了,變得好安靜,但很快他就發現了,孫紅霞的雙手後脖頸以及腳踝處,都是黑漆漆的泥。


    等孫紅霞走下去後,後方原地,又走出來一個無臉的女人,她全身坑坑窪窪,還在流著黑血,身上散發著汙濁的氣味,是邱敏敏。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她的一舉一動,和孫紅霞是一模一樣的。


    不過,邱敏敏的身前,逐漸形成起一道薄薄的泥牆,將自己遮蓋。


    陰萌恍然,原來這才是對方能在練舞房裏悄然消失的原因。


    因此,在下方四人眼裏,隻有孫紅霞一個人走了出來,她來到眾人麵前後,也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我兒子有罪,我兒子有罪,我沒教好我兒子,我也有罪,也有罪……”


    吳新輝三人,這下子被兩個老阿姨,一前一後地跪著。


    這時,茆竹山從廟門裏走出來,說了些什麽,然後指了指裏麵,似乎是在請大家進去。


    吳新輝三人像是被說動了,走進了廟,冉秋萍踹了木訥的孫紅霞一腳,然後伸手摟住了後方本該看不見的邱敏敏。


    最終,大家都進了廟。


    李追遠:“我們也進去吧,看來今晚,有好戲看。”


    ——


    明天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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