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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處怪異就是——骨頭上的刀傷。”


    “刀傷?”


    “對,刀傷,許多屍骸的鎖骨處,有著尖銳的切口,沒有骨傷愈合形成的骨痂,這意味著他們的死亡時間與受傷時間十分的接近。”


    “從這道陳舊性骨傷來判斷,這些屍骸的死因,應該是割喉,隻有從正麵割喉,才會因為收刀不住而對鎖骨造成附帶傷害。”


    吳斜的眉頭,隨著良師爺的訴說緊緊皺起,唯獨老癢還在抓耳撓腮沒覺得有什麽怪異。


    “割喉,就割喉吧,骨頭都散架了,還、還要驗屍啊?”


    “曆代祭祀所用的人牲,大都是跪在地上,被祭司從背後割喉,抓著頭發橫著抹了脖子,不會在鎖骨上留下刻骨的刀傷。”


    吳斜一邊梳理思緒,一邊跟老癢解釋:“而且骨頭是很硬的,不用大力氣,不會留下顯而易見的傷口。”


    “所以……”


    “所以,在下覺得他們不是祭祀用的人牲,而是軍隊,那些屍骸是因兩方,不,或者說是兩軍交戰而死。”


    良師爺捏起吳斜手中的青銅甲片:“這個,就是佐證。”


    “那處崖底就是雙方交戰的戰場,李老板手中的何木集,來自於他祖上遇見的一個啞巴兵,以此推測,在崖底和本地部落交戰的,很可能就是北魏的不言騎。”


    “從結果來看,二者乃是兩敗俱傷,蛇國遺脈消失,殘存的不言騎也沒能完成任務……”


    說著說著,良師爺突然住了聲,告饒一句:“哎呀呀,上了歲數,就是話多,扯遠了。”


    “在下想說的是,既然是崖底是戰場,那屍體就不可能做什麽手腳,困住我們的就不會是什麽屍陣。在下當時也是先入為主了,沒想到花了大價錢,結果買了個假貨。”


    說著說著,良師爺就開始搖頭:“唉,也隻剩下個心理安慰了。”


    “哼!我、我就說吧,你們還不信。”老癢聽了彎彎繞繞的推測,得意的嗆了兩人一句,腦袋揚的高高的。


    吳斜停下腳步,盯著站在一邊的良師爺和老癢:“別彎彎繞繞的了,良師爺你直說就是。”


    “哦哦,吳小哥,咱們既然是因為鬼遮眼被困,那突兀出現的是人是鬼呢?火把熄滅的時候,有人在在下背後吹氣……”


    “傳說人的身上有三把火,吹滅一把就容易見鬼,滅了兩把就容易多病多災,等到頭頂上的最後一把火滅了,生命這盞燈也就燃到了盡頭。”


    “吳小哥,那位素素小姐可是從你的側麵出現的。”


    老癢也連連點頭:“對對,那、那個,我後邊也有東西過去,帶起來的風,冷颼颼的……”


    吳斜想起自己未燒完就熄滅的火把,點燃後又熄滅的火把……


    “更重要的是……”


    “吳小哥,你看見過對方的影子嗎?”


    良師爺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在幽靜的地道中拉長迴響……


    吳斜的心中一點一滴的滲出些許寒意。


    “我……我記不得了……”


    吳斜側身迴頭,去看來路的方向。


    老癢將手搭到吳斜的肩上,湊到他的耳畔:“老、老吳,這老小子說的有理啊~!”


    “我們遇見的、說不準就是什麽地縛靈,不然,為什麽她沒有跟著我們下來呢?”


    老癢的聲音不高,卻聲聲扣人心弦。


    “你口中的素素小姐,我們遇見她是在離這好遠的山寨,我們離開時並沒有遇上她不是?她又怎麽會跟過來呢?你們的關係有這麽親近嗎?”


    “我們有誰,真切的觸碰到她嗎?”


    良師爺:“那些老鼠,也不追逐她……”


    老癢和良師爺一人一句的說著不可忽視的疑惑,吳斜心底的寒意隨著他們的聲聲疑問徹底把他淹沒,吳斜的思緒被帶偏,他專注於素素小姐身上的詭異之處,忘記了屍骸下邊的人頭石俑。


    他看著身邊的兩人,有一瞬間覺得他們離自己好遠好遠,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舞台的中央處,燈光從頭頂打下,黑暗中似人的不可知傳來各種竊竊私語……


    燈光外,老癢和良師爺的臉上,似乎掛上了同樣的微笑,像同一條流水線上的人偶。


    吳斜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輕飄飄的沒有著力點,他說:“走吧,現在討論這些,也沒意思了,隻會自己嚇自己。”


    他重新攙起良師爺,抓著老癢,一步一步的繼續向前。


    活人的溫度,從貼合的部位傳來,一點兒一點兒的驅散吳斜身上的寒意,一步一步,他從那個孤零零的世界裏,重新走了出來,眼前的一切再次變得鮮活。


    老癢還是那個老癢,良師爺還是那個良師爺。


    他身邊的是兩個活人,而不是什麽披著人皮的未知。


    唿吸在交替,脈搏在跳動,隔著衣服傳來的溫度,暖著他冰涼的手心。


    “老吳,你的手怎麽在抖?”


    老癢抓住吳斜的的手:“好涼,你是在,害怕嗎?”


    吳斜總覺得黑暗裏的老癢似乎笑了一下,他搖搖頭:“是地下的溫度太低了,有些冷,多走走暖和起來就好了。”


    吳斜這一刻突然升起一個強烈的想法,眼前的老癢,似乎不是他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了。


    但,怎麽會呢……


    手電筒忽閃忽閃,幾經顛簸的手電,徹底宣告罷工。


    索性路已經走了不少,循著老鼠留下的痕跡,他們幾經拐彎,在最後的光亮下,前邊看起來是個直道……


    ……


    微風拂麵,三人腳底下突然一空,幾人離開排水道,掉入了一個廣闊的空間。


    吳斜按下打火機,他們似乎掉到了一處直井之下,寬闊的直徑大概能有六七十米,石壁上有著現成的火架,打火機終於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


    隨著火架的點燃,一種微微清苦的草藥香也隨之彌漫,火架上的油脂是一種特製的蘭膏,吳斜有些驚歎於它氣味的經久不散。


    火光的照耀下,直井中心的巨物反射出奇妙的火彩。


    這火彩似曾相識,光怪陸離又柔和冷豔,隨著火焰的燃燒流轉不休。


    老癢拍拍手電筒,祖傳的維修手藝,在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冷卻後重新生效。


    吳斜他們三個走到直井的中央,巨大的青銅柱出現在他們的麵前,腳下踩著淺淺的、寒涼的積水,歪歪斜斜的石人俑堆積在青銅柱的下邊。


    青銅柱從石頭中升起,掙裂石麵,高的看不見盡頭,無數的分支從主體上延伸,像一株不斷生長的枝繁葉茂的大樹。


    良師爺盯著地底感慨:“這直井也不知挖了有多深,竟然還沒有挖到這青銅樹的盡頭。”


    吳斜則仰頭看著高高的青銅樹,他想起之前恍惚中看到的畫麵。


    銅礦石被破碎,被融化,被鍛打,然後加入了許多其他的材料,被重鑄……


    一株瘦弱低矮的青銅樹被鑄造出,它在喃喃誦念中,被鮮血澆灌,然後生長蜿蜒,貫穿上下。


    這株青銅樹或許真的是活的,吳斜想不出哪個朝代能有這樣的技術,鑄造出如此巨物,它超出了曆史的冶煉水平,和長城一樣近乎奇跡。


    火彩熠熠的青銅樹,神秘威嚴,曆史給它籠罩上神性的光彩。


    看著祂,便想匍匐於祂的腳下,奉為圖騰,祈福獻祭。


    吳斜的目光逐漸染上癡迷,他是那般專注的盯著青銅神樹,以至於忽略了周圍。


    老癢木愣愣的朝著神樹而去,一步一步從石人俑的夾縫中前進,踩著歪斜的身體向上。


    吳斜驀然被人推了一下,打斷了他的沉迷。


    良師爺指指老癢:“吳、吳小哥,你看到了什麽,怎麽和他一樣想要上前?”


    “老癢!!!”


    吳斜聲音如鍾,老癢被嚇了一個激靈。


    “幹、幹嘛?”


    老癢拍著心口,迴問吳斜。


    吳斜拖著良師爺上前幾步,抓住老癢:“你剛剛,想要做什麽?中邪了一樣的往前邊去。”


    老癢轉頭重新看著青銅樹,輕聲道:“剛剛,我剛剛想順著這樹爬上去。就是那種習慣性的,自然而然的,本該如此的那種感覺……”


    “吳小哥,在下看這青銅樹應該是個祭器,這種東西一向邪性,我們還是小心些好。”


    良師爺眯著眼睛打量著相距不遠的青銅樹:“在下要是沒猜錯的話,這株樹上的花紋,應該就是開出來的血槽。”


    吳斜聽得良師爺如此說,就想先去轉轉周圍,這裏有水落下,找著水洞,說不準就能逆流出去。


    但老癢,倔勁上來了,說什麽都要靠近了看看。


    “這麽大的一個青銅器,來都來了,帶不走還不好好看看,簡直虧、虧死。”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吳斜和良師爺強壓下去的好奇心,一直不大敢直視青銅樹的良師爺,也在一眼之後,目光迷醉的同意了老癢的提議。


    幾人爬上石人俑壘起的高台,觀摩著樹身上雙身人麵蛇的圖騰花紋,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條雙身人麵蛇,吳斜總覺的有些詭異,比起正神更像是邪神,還是活著的那種。


    吳斜詢問良師爺看出些什麽沒有。


    良師爺說,這青銅樹,根據風格和材質,應該是商周時期所造,根據鏽色縮小範圍,則有五成可能是西周的。更多的他就說不準了,商周留下來的資料太少,他也猜不出這株青銅樹究竟是拿來做什麽的。


    “良師爺,你們隊伍之前執意要來這兒,說有比秦始皇陵裏還好還大的寶貝,是指這棵青銅樹嗎?”


    良師爺搖搖頭:“何木集在下隻看了一點兒,但王老板口中的寶貝,絕對不是這株帶不走的青銅樹,雖然它的價值和曆史意義無可估量,但這取決於正經的考古挖掘。”


    “在下覺得,王老板口中的天大的好處,應該在這青銅樹之上,或許蛇國的皇陵就在那上邊。”


    “老吳,這老小子說的對啊!”老癢敲擊掌心,一臉開悟:“我們這一路走來,都是什麽爛七八糟的環境,又濕又潮的,就這青銅樹看起來高大上的上檔次,我要是皇帝,我也、也把棺材放這頂上,生前死後都要做那萬人之上,做最頂尖的人上人鬼上鬼。”


    “老、老吳,我們上去看看吧?發財的機會就在眼前啊!!!這樹枝枝丫丫的也好爬,不去頂上看看,簡直對、對不起自己,說不定,爬到頂,我們就能出去了呢~!”


    老癢衝吳斜擠擠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小臂,提醒吳斜別忘了他曾從地上挖到過青銅樹。


    吳斜還稍有些猶疑,現在也沒有危險,他想先把周圍聯通的石道看看,今天都跑了一路了,找個地方先休息休息也不錯。


    這麽想著,吳斜便去看體力所剩最少的良師爺,還發著燒的人,應該會想休息一下的吧?


    隻見良師爺搓了搓臉打起精神,整理衣襟,神情肅穆的像是一個求道者。


    “在下堅持的住,這都走到最後一關了,在下也想上去看看。”


    吳斜偏了偏頭拉聳著眼皮子,半個小時之前,你還在提醒我們,這東西邪性,要多加小心,變卦變得這麽快的嗎?


    二比一,吳斜失去支持。


    “好吧,那就走吧,爬青銅樹,說出去誰有我們豪橫。”


    老癢遞過來一雙手套:“帶著,小心受傷。”


    吳斜看向良師爺,良師爺舉了舉自己從包裏翻出來的手套。


    感情這兩位,包裏的東西,都比他全乎啊~!


    老癢打頭,吳斜和良師爺跟在身後,隨著他的腳步攀爬。


    老癢之前的錯覺可能不是錯覺,他真的爬的很順,每一個落腳點都不需要多加思考。


    被老癢和良師爺圍在中間,吳斜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這一路竟像是被這兩位挾裹了一般,不過誰家挾持人,還帶著逃命給人墊背的啊。


    攀爬中,吳斜發現,這青銅樹竟然是一個整體,分出去的枝杈間毫無拚接的痕跡,比自然生長的樹木還要光滑完美,連一處修剪、斷裂的樹疤都沒有。


    隨著不斷爬高,下方的火光越來越小。


    樹身沒在看起來黑沉沉的水麵上,他們像是誤入地獄,欲通過建木逃出生天的幸存者。


    不過是往下看了幾眼,吳斜就狠狠的打了個寒顫。


    “兩位、兩位,我們休息一下吧。”


    良師爺喘著粗氣,顫巍巍的爬到暫停的吳斜身邊。


    老癢看了看,麵色也有些不好的吳斜,點點頭答應休息。


    他爬上去看了看,選了一處可以依靠的寬闊枝杈,帶著兩人過去休息。


    啃著幹糧喝著水閑談放鬆的三人組,並不知道在他們頭頂的上麵,張蘇山帶著他親愛的小族長,還有張家其他大大小小的麒麟貓貓們,順著正經道來到了青銅樹的半腰。


    坐在洞口,看著不遠處的青銅樹,張家人硬是給他們的小族長湊出了一桌子飯盒頗大的,冷熱八盤果子點心。


    頂著小族長不讚同的目光,一人一筷子的投喂。


    借口大同小異,小族長在外邊都沒吃好過,都好久沒吃過自家的飯了,要好好嚐嚐,他們也好久沒見過小族長了,一點兒心意,不知道小族長會不會喜歡……


    壓得實實的海碗大的米飯,張啟靈愣是被不同的人一起勸了三大碗,不算其餘的。


    張啟靈放下碗筷,坐到洞口。


    後邊麒麟子們,對視一眼,飛快的撤迴自己的飯菜,火速幹飯。


    背對著眾人,張啟靈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一點點兒撐,想要打嗝……


    ————————


    黑瞎子:汙蔑!妥妥的汙蔑!!!瞎瞎把你們的小族長養的還不夠好嗎?他都比一開始胖了啊!!!


    黑瞎子:說什麽沒吃過自家的飯!!!張家送過來的飯,瞎子可沒有克扣一點兒!!!


    黑瞎子:張家人,嗬~!一幫子在他們小族長麵前,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活祖宗,一個個心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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