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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莊內的棺槨是空的,白天莊裏隻有一個老翁在。


    太一洚和那老人說了許久的話,無論他說什麽對方都不言不語,正在他口幹舌燥之時,老翁突然對他張開了嘴。


    布滿皺紋的幹癟嘴唇一開一合,露出黑洞洞的內裏,口中竟空空蕩蕩沒有舌頭。


    至此算是探聽不出消息了。


    外麵天色陰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敗陳舊的泥土氣息,太一洚望著這異常的天色,喃喃,“天象不好。”


    “小師兄,我們還要等多久?”


    身後傳來帶著些許不耐的聲音,太一洚迴過頭,幾位少爺小姐們臉上顯露出倦色,站在莊子外不願意進來。


    “若是沒有頭緒,不如先放我們歇息片刻?都走一天了。”


    “就是,天都快黑了,這裏陰森森的,既問不出什麽就先迴去吧!”


    這些少爺小姐們平日裏錦衣玉食,哪裏受過這樣的苦。


    太一洚眉宇間難掩焦慮之色,


    “諸位稍安勿躁,之前為了給你們找機緣已經耽擱了許久,這試煉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恐怕會誤了時限,就來不及入仙門了。”


    聞言,怠惰的少爺小姐們終於著急起來,“不早說,那你還不快點!”


    太一洚深吸了一口氣,露出苦笑。


    忽然抬頭,“玉箋呢?”


    鎮外的老柳樹下,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圍坐在一起喝茶閑聊。


    有一搭沒一搭地低聲議論著近日來的怪事。


    “你們聽說了嗎?薛老爺家那剛去世的女兒,屍首在義莊停了一夜,竟然也不翼而飛了。”


    “可不是嘛,聽說還有人見到薛老爺家派了家仆出去搜尋,尋了許多日了。”


    “可李四不是說,他見到了那姑娘……”


    一個村民壓低聲音,眼神中滿是驚恐。


    “……在走呢,還會動,長得和薛老爺家那死去的女兒一模一樣!”


    議論聲中,頭頂一道身影悄悄離開。


    當唐玉箋折返義莊時,她發現門外隻剩下太一洚一人,正獨自蹲在地上,手握筆杆,在地上寫寫畫畫。


    見她迴來連忙收筆起身,眉頭緊鎖,“你去哪了?”


    “村頭情報處。”


    “……這是何意?”


    “鎮上有個富紳姓薛,薛老爺家的女兒屍首也失竊了。”


    唐玉箋三言兩語將話說清楚,“薛小姐的屍首僅在義莊放了一夜,次日清晨薛老爺過來接時,那小姐的棺槨已經空了,屍首不翼而飛。”


    太一洚凝眉,“義莊的屍首會丟,我們查的就是這個……”


    “重點在後麵。”唐玉箋繼續說,“怪就怪在,有人看見了那薛家小姐,會走會動,由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扶著,兩人共撐一傘。”


    “當真?”


    太一洚神色變了。


    “不止一個人看見,應該不會有假。”


    說完,唐玉箋也覺得頭皮發麻,“死了的人,怎麽會走?”


    太一洚沉吟片刻,“是真是假,親自去探個究竟。”


    薛小姐和書生不好找,可高門大戶的薛家卻好找。


    靈寶鎮內被凡人修士和散仙占據,多數尋常的生活在這裏的凡人都住在鎮外。


    朱門大戶白日裏緊閉著,敲了許久的門才有人開了一條縫。


    聽到來意後,裏麵的薛家家仆忙去通報,不久後大門又一次開了,這次是個衣著考究、雙鬢斑白的中年人。


    正是薛家老爺。


    靈寶鎮上奇人異士眾多,可卻沒人願意摻和這些事,動輒伸手要的都是靈石。薛老爺是凡人,當然拿不出那東西。現下聽見有人說能將女兒的屍身找迴來,連忙將人請進府中。


    小道士向薛老爺要了一件薛小姐生前常用之物,婢女翻找出薛小姐的一隻繡花枕頭。


    接著,太一洚在薛小姐生前住的寢房內支了桌子,讓人備上一碗清水,一隻香爐,四根香,還有兩支蠟燭。


    開壇做法。


    將那隻繡花枕點燃後,一縷縷青煙嫋嫋升起在空中。


    桌上燭火忽明忽暗,也不知緊閉的房門裏哪來的風。


    不止唐玉箋害怕,薛小姐生前的婢女也害怕,縮在唐玉箋身邊惶惶不安。


    接著就見太一洚低聲念了幾句,朝碗中看去。


    唐玉箋一時好奇,也湊過去看,結果在碗裏清水的倒影中,看到了一個散著頭發的背影,正緩緩地朝門外走去。


    她毛骨悚然,迴過頭,卻見身旁隻有一個瑟瑟發抖的婢女,除此之外,房間裏再無旁人。


    太一洚轉過身,說了句“跟上”,連忙追著那道魂影走了出去。


    青煙飄過,像是一條細長的白練,在空中蜿蜒飄蕩,曲曲折折。


    在薛家附近的一戶人家門前盤旋凝聚,久久不散。


    “是這兒了。”


    話音剛落,門內忽然傳來一聲慘叫,接著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太一洚變了神色,揮手將門破開。


    就見裏麵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長衫,正滿麵淒惶地給一間屋子上鎖。


    屋內傳來砰砰的撞擊聲,緊接著是一陣刺耳的抓撓聲,像是指甲在木板上用力劃過。


    見到有人破門而入,書生驚愕,“你們是何人?”


    唐玉箋反問,“你在關誰?”


    書生背過身擋在鐵鎖前,神色慌張,“夫人,我夫人犯了癔症……”


    白煙順著書生身後的門縫滑入屋內,太一洚驟然沉下眉眼,冷聲說,“讓開。”


    書生仍舊死死地擋在門前,質問道,“你又是何人?為何擅自闖入我的宅院?”


    太一洚眼神幽暗,“你印堂發黑唇無血色,眼下透著青紫,再不讓開,不出三日就會死在這房中。”


    這下書生驚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不待他反應過來,一道大力而過,書生已經被推到一旁倒下,身後傳來哢嚓一聲,鐵索如紙般被太一洚單手扯開。


    唐玉箋害怕看見什麽不該看的,先一步跳上院牆,隨時準備跑路。


    隻聽見像是打鬥的聲音傳來,片刻後,動靜小了下去。


    她低下頭朝門內看去,就見一個披散著長發的姑娘背對著門站在屋內,頭顱和手腳都向下垂著,


    身上纏繞著一根紅線,露出袖子外的皮膚一片青灰。


    旁邊的太一極速揮筆將一張黃符貼到她額頭上。


    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失竊數日的薛小姐的屍首就被重新送還迴了薛府。


    一同帶迴來的還有那個印堂發黑的書生。


    書生被反剪著雙手壓在堂內,薛老爺怒氣衝衝地要他給一個說法,讓太一洚幫他做主。


    “小女生前循規蹈矩,死後竟然被你這賊人壞了清白。你說,義莊的屍首是不是都被你這賊人給盜走了!”


    書生結結巴巴,像是被嚇傻了。


    “屍首?怎麽會是屍首?”


    “……嬌奴會動會叫,隻是有些癡傻……怎、怎麽會是屍首?”


    儼然丟了魂的模樣。


    院外擺放著一具楠木棺材,棺蓋上貼著數張黃符,外圍還纏繞著一圈鎖鏈。


    這活屍狂亂不止,是太一洚親手將其封印進棺材中的。


    書生臉色慘白,像是快要將自己嚇得昏厥過去,“嬌奴……不,那屍首不是我盜的,是我撿的!我以為她有臆症而已!”


    “在哪兒撿的?”


    太一洚冷聲質問。


    可那書生像是已經瘋了,什麽話都答不上來,隻知道反複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經過一番盤問,終於斷斷續續地得知這書生因為沒有考上功名而返鄉,家中父母已經去世,身上沒有銀錢,一直無法娶妻。


    一日出門賣畫迴來,路遇一個動作僵硬行為怪異的女子,見她身無寸縷,又似懼怕陽光,便想上前相助。


    卻發現那女子似乎沒有意識,他誤以為她是個癡傻之人,就將她帶迴了自己的住所,視她為自己的夫人。


    因為覺得兩人剛相識不久,也沒與姑娘肌膚相處過。


    所以一連與那薛小姐的屍身同住數日,都不知道他心中得了臆症的夫人,早已渾身冰冷,骨節皮膚都僵硬了。


    聽完了全部,唐玉箋覺得不太對勁。


    “不對啊,他說薛小姐的屍首是自己在外麵徘徊,那難道說義莊別的屍首也都是變成了活屍自己從棺槨裏爬出來的?”


    一想到這種可能,就覺得毛骨悚然。


    薛老爺不在意義莊的事,隻知道自己的女兒炸了屍,變成了邪祟,還被黃符封住了,氣得險些中風。


    家仆們全都圍著氣得昏厥的薛老爺,太一洚在棺材前作法,沒有一個人聽唐玉箋說話。


    正想著,耳邊忽然聽到一聲悶響。


    “咚——”


    唐玉箋的思緒被生生打斷。


    她眉頭微蹙,四處張望,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口古井上。


    井口被一塊沉重的石板覆蓋,石板的邊緣長滿了青苔,她疑惑地走近,看到一群蒼蠅圍繞著井口盤旋。


    石板間的縫隙裏麵一片漆黑。


    “咚……”


    又是一聲。


    卻不是從井裏傳來的。


    她抬起頭,看向井邊不遠處的廂房。


    莫名覺得眼下這場景似曾相識。


    她走近,手輕輕推了下門板。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股詭異的陳腐味撲麵而來,唐玉箋不自覺皺眉,目光在屋內掃過,看到了地上幾隻木桶。


    其中一隻倒了,剛剛的聲音似乎就是它傳出來的。


    滴答。


    有什麽東西滴落在地麵上。


    唐玉箋緩緩抬起頭。


    “……”


    “該走了,玉箋。”


    太一洚的聲音突然從院子中傳來,嚇了唐玉箋一跳,她猛地迴頭,隻見薛府老家仆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後。


    “姑娘,快請吧。”


    唐玉箋轉過身。


    懷裏多了一隻灰色的狸花貓,被她拿手捏著後頸的皮毛,不滿地掙紮著。


    看見老仆神色古怪,她連忙解釋,


    “這是我的貓,不知什麽時候跟了過來,撞到了這屋子裏的桶,實在不好意思。”


    老家仆後退兩步。


    轉過頭急聲說,“姑娘該走了。”


    懷裏的貓忽然掙紮一下。


    “壞貓。”唐玉箋輕輕壓著它的頭,從頭到尾巴擼了一把,“別動了,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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