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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來的當差的,都是服侍過父母的老仆,有幾個是母親娘家陪房,更忠實可靠。


    綠棠的母親崔氏是商賈之女,外祖家是幽州豪族,所經營藥王穀掌控北方六州生熟藥材。


    父親文端鎮守北關,多承藥王穀之力籌措軍需,才得安定邊軍。


    他迎娶母親時,從幽州至京師運送嫁妝數百車,真正十裏紅妝花團錦簇,一時稱為盛景。


    父母死後不久,在幽州的外祖與舅舅相繼去世。崔氏家族人丁不盛,傳承十餘世的藥王穀敗亡。


    文端夫妻去世,家產被文侯控製,綠棠紫芫姐妹與張小娘被迫搬出原來居住的文氏西府,寄身在侯府邊角的小院落。


    母親留下的財產都被封存,唯有兩箱醫書藥典,綠棠隨身帶著。


    前世在晉王府偷生,數次病入膏肓,她為自己醫治,才苟活多年,直到慘死。


    她曾聽父母講過,外祖父的醫術在幽州頗負盛名。


    百姓曾稱他“崔閻王”,讚人能斷生死,更有兒歌唱他:


    “真閻王來未必死,崔閻王來必定活!”


    母親在娘家耳濡目染,深得藥王穀真傳,未嫁時在幽州是遠近聞名的醫女。


    可惜嫁入侯門為婦,將醫術藥術全都舍棄了。


    綠棠與母親精通醫藥,滿侯府沒幾個人知道。了解內情的隻有崔家陪嫁的老仆。


    母親死後,張小娘為把持她的嫁妝,將崔家的舊仆遣散一批,能留到今日的都是忠義之人。


    綠棠拿名冊將院中人梳理一遍,按照各人長處安排差事。


    “各位跟過我父母,必定知道‘忠心’是最看重的。侯府人多口雜,但咱們小院必須內言不出外言不入,如銅牆鐵壁。從今天起,咱們同心共力,福禍共擔。如有背主者,天必譴之!”


    綠棠正顏厲色地說完,命素素拿二百兩碎銀分給大夥,眾人躬身領命,各司其職。


    張小娘與紫芫原本丫鬟彩屏不可信,綠棠另選了叫“靈兒”的丫鬟監視二人。


    “小娘的病怎麽樣了?”綠棠送靈兒過來,再次探查張小娘與紫芫。


    才過兩天,張小娘已沒有氣力在拍床砸凳,她靠著床榻氣虛力弱的嗚咽:


    “我好歹服侍過你父母,還生了你妹妹。如今你翅膀硬了,要撇開我?”


    綠棠俯身幫她整理被子,含笑問道:“父母死後你拿捏我,這幾年也賺夠了,還要怎麽樣?”


    “血口噴人!”張小娘朝綠棠啐了兩口。


    綠棠笑盈盈輕聲問:“我母親死不過三年,嫁妝被你弄許多,以為我眼瞎看不見?我已把看守庫房的舊仆召迴幾個,小娘要對質麽?”


    “紫芫!紫芫!”張小娘滿麵恐懼,聲嘶力竭叫女兒,嗓子都喊破了,“快給你二姐姐上茶!”


    紫芫慌張地端著茶盞進門,連茶盤都忘了拿,燙得手指生疼。


    綠棠接過一聞,冷笑起來。


    茶水裏下了藥,由於量太多,味道極為濃烈。


    這就是她前生誓死保護的骨肉至親,她們害人半點不心軟!


    綠棠端著茶盞,雙眸低垂,語氣溫柔和緩。


    “紫芫年紀小,做錯了事,姐姐不忍心怪你。”


    “我沒做錯事。”紫芫梗著脖子辯白,勉強擺出笑臉,“二姐,茶葉是我攢月錢買的,你多喝點!”


    綠棠假意將茶水飲了,暗暗吐在手帕上。


    紫芫舒口氣,欣喜地問要不要再來一杯。


    綠棠撂下茶杯,表情淡漠的提起她娘的病症。


    “小娘的病又犯了,咳嗽的特別厲害。春天時氣不好,若想不生病,最好少出門。”


    紫芫還沒意識,她娘已經從裝病變成了真病。


    “我小娘就是咳嗽,請好郎中看病,多吃些藥會好的。今天大姐姐派的郎中很高明,一定能治小娘的病!”


    綠棠滿臉溫柔,語帶雙關:“有些病郎中治不好,湯藥也治不好,隻有遠離病源才能痊愈。”


    紫芫一絲沒聽懂,依舊爭辯道:“大姐姐身份高貴,她派的郎中咱們有錢都請不到。二姐姐,你別說怪話,咱們好生聽大姐姐的話,她才會高興!”


    “她高興又怎麽樣?”


    “大姐姐高興,就不會來欺負我們。她是長房嫡女,父親是侯爵,母親是丞相妹妹,弟弟是世子,比我們高貴許多。她高興,我們的日子就好過。”


    綠棠無奈苦笑:“同為文氏女兒,為什麽要看她的臉色?”


    紫芫急了,滿臉懇切:“別再招惹大姐姐好不好?她隨便照應我們一下,會有很多好處。二姐姐,你多讓讓她!”


    張小娘氣虛,半晌方咬牙切齒道:


    “二姑娘,你自以為能當王妃?呸!大小姐身份貴過你,你頂多做個妾室!你妹妹有你壓著,什麽時候能出頭?”


    紫芫還在幫腔:“二姐姐,大小姐捏死你,就像弄死螞蟻。你看她屋裏的妙雲姐姐,說打死就打死了,侯爺與夫人沒說半個不字!”


    前世她盡心竭力疼愛庶母與妹妹,文紅藥則對她們則非打即罵。可她們偏愛巴結文紅藥,從不把綠棠放在眼裏。


    這母女二人欽慕強權,她們聽不懂道理,隻認得棍棒!


    綠棠知道她們無可救藥,臨出門時,安排小廚房的婆子:


    “給小娘再喝一副止咳藥。大小姐派的郎中賞的藥方,可不能糟踐了她的好心好意!”


    丫鬟靈兒送綠棠出門,看左右無人,附耳道:“郎中給了些藥粉,就放在三小姐床褥底下。藥包上有‘文濟堂’字樣。”


    綠棠目不斜視道:“好好照應張小娘與三小姐。”


    “奴婢知道了。”


    茶裏的藥粉很平常,是專為婦女停經避孕用的。若連續服用數日,則會改變脈象,使未孕女子也有喜脈。


    前世,綠棠在宴會失身心神不安,她們下藥完全沒察覺。


    今生,她毫發無損,張小娘母女卻亂了陣腳,手法粗鄙被輕易發現。


    按照文紅藥的劇本,綠棠宴會失身後,仆人們在她房中發現墮胎藥與帶血胎兒。


    文侯爺還算寬容,立刻請晉王過府,讓他將侄女收做侍妾。


    晉王卻帶太醫當麵把脈,還查看了死胎,診出胎兒已有三月。


    這就是說,綠棠早有身孕,妄想欺瞞未婚夫,蒙混皇室血統。蕭元輝立刻拂袖而去。


    文侯將綠棠禁足在宗祠,連夜奏書謊稱侄女病死,改將嫡長女嫁晉王為妃。


    晉王不願醜事外揚,很快同意了這門親事。


    現在想來,這都是文紅藥做的局,但她本人沒出麵,一直靠張小娘與紫芫暗地做手段。


    以至綠棠被逼做家妓時,才看出文紅藥的狠辣手段。


    文紅藥派的郎中是生麵孔,但“文濟堂”三個字在綠棠記憶中印象很深。


    前世,齊王蕭元慕的駐紮北郊的玄甲軍曾因疫病流行,損失了六營兵士,不得不退出京畿重地。


    這件事給剛迴京的齊王極大打擊。他不得不出京料理此事,錯失了掌控禁軍的機會。


    文濟堂掌控京師醫藥,又是文侯暗產。玄甲軍的疫病流行,正是文濟堂用假藥蒙蔽駐軍所致。


    這是綠棠在晉王府做家妓,侍宴時聽朝臣當做故事講的。


    綠棠立刻迴房叫素素,令備馬車出門。


    “去文濟堂,找上午給小娘看病的郎中。”綠棠命令車夫。


    文濟堂是京師最大的藥房醫館,門口車馬熙熙。


    綠棠並未下車,素素自告奮勇去查看,很快找著了那個人。


    “二小姐,這個人我見過,他是大小姐貼身丫鬟妙童的表哥。”車夫順著素素的指點看去,輕聲迴稟:


    “本來是走街串巷的遊醫,是妙童托大小姐才保舉到文濟堂的。這個月他幾次去過內宅,都是妙童在二門接的。”


    文侯府若是主人家生病,請的都是太醫院禦醫。若仆人生病請的也是太醫院屬下的醫館,從未在文濟堂請過郎中。


    讓他給張小娘診病是假,調配害人之藥才是真。


    “你看清楚了?”綠棠隔著車簾輕聲問。


    車夫十分篤定:“我本在二門上倒班值夜,看得極清楚。”


    這個人最好能控製住,審問出其中緣由。


    可綠棠能信任的隻有家中老仆,抓人審問還差得遠了。


    正在此時,街市上忽然混亂,眾人紛紛避道。


    “小姐,齊王儀仗過來了。”車夫忽然說道。


    齊王蕭元慕出城巡視玄甲軍駐地剛剛迴城。


    儀仗並不繁複,二十八騎帶甲侍衛開路,蕭元慕黑袍黑馬在其中,身後旗官高舉“齊王慕”“驍騎將軍蕭”兩麵大旗,馬蹄揚塵唿嘯而過。


    “咱們避一避。”綠棠讓素素上車。


    車夫拉車慢行至偏僻後巷。


    此時若能有人相助就好了,綠棠聽著蕭元慕儀仗遠去,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小姐,要抓這個人麽?”素素問。


    “算了,咱們暫時沒有抓人的能力,鬧出動靜反倒打草驚蛇。”綠棠無奈,敲敲車窗道:“迴府吧。”


    車外無人答應,素素以為車夫沒聽見,挑起車簾時,不由噤若寒蟬。


    車夫被五花大綁蹲在牆角,六個黑衣侍衛持刀將馬車緊緊圍護。


    蕭元慕大喇地坐在車沿上,兩條長腿擋住車門。


    “齊王殿下?”綠棠叫喚得又驚又喜,沒有絲毫被嚇著的感覺。


    蕭元慕卻不客氣,往車裏抓住素素,反手將小丫鬟拎起來,丟給車下的長史官尉遲峰。


    “小姐!”素素驚唿。


    “殿下別傷婢女!”綠棠跪伏在車內,拖住蕭元慕的衣袖,焦急道:“她不懂事的。”


    “丫鬟不懂事,看來二小姐是極懂事的了?”蕭元慕笑的惡形惡狀,毫無顧忌的坐進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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