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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元一邊緊密的關注著官麵上的情報,一邊時不時的去看齊彥名的練兵。


    開始的時候,裴元還想對齊彥名指點一二。


    他對什麽“快速穿插”、“誘敵深入”、“迂迴包抄”、“圍點打援”之類的……,名字,還是知道一些的。


    但是觀察了幾日,裴元就發現,冷兵器時代對戰場的理解,和後世是有很大不同的。


    後世的訓練注重服從,對指揮的細節要求很高。


    熱兵器時代指揮官可以冷靜的把意圖傳遞給軍隊的每個末梢,每一個末梢都能做出迅速的反應。


    但在這個時代的戰場上,卻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訓練成熟的一般士兵,能夠在接受兩個命令的時候,步調不會混亂,就稱得上精銳了。


    一個是進攻,一個是撤退!


    事實上,受限於通訊的不便以及近距離肉搏的方式,戰場在很多時候,都處於一種迷之失控的狀態中。


    主帥聯係各路兵馬的手段十分匱乏。


    距離稍近一些,不同的部隊間還可以用旗號指揮;稍遠一些,就要大量的傳令兵來迴奔走。


    等到士兵們拿著武器開始短兵交接,想要把握節奏就更難了。


    當在眼前三尺之地,就決出你死我活的時候,士兵要麵對的心理考驗要更加複雜,更加艱難。


    搏命拚殺的士兵往往處於高度緊張狀態,他們根本沒法分心觀察旗幟的變化和指揮,也記不住那些紛亂旗號的意義。


    他們隻能接受淺顯直白的命令,那就是擊鼓則進,鳴金則退。


    按照齊彥名的說法,“生死臨頭,人都是怯懦的。麵對險境,能夠勇敢的進攻,戰敗撤退時,能不四散而逃,這兵就算練成了。”


    隻不過裴元對此還是很不滿意的。


    他想要的精兵可不是用現在的標準去衡量的。


    裴元得空向齊彥名詢問道,“若是想要這些士兵更加精進一層,該當如何是好?”


    齊彥名聞言愣了片刻,倒也給出了解答,“除非是身經百戰,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戰鬥風格。”


    “這樣的軍隊在麵對各種局麵時,他們能無須指揮就形成默契。”


    “比如說我們的霸州騎軍的戰鬥風格,就是以快速突進、襲擾敵人為主,一旦敵方形成抵抗,就迅速的拉開,攻其必救。”


    “有這樣的戰鬥默契在,每次都能快對方一步,搶先完成戰鬥布置。”


    “如此一來,就算遇到再怎麽高明的敵手,如果他的指揮還未傳達,部署還未完成,而我們已經擊中其薄弱的所在,那敵人又怎麽贏呢?”


    裴元聽得頻頻點頭,有道理啊。


    隻是現在可沒有練兵的環境,如今正是朱厚照搞“先軍大明”的時候,裴元得是多頭鐵,才會和那家夥軍備競賽?


    裴元沒機會搞出一支兵馬來反複實戰,磨合其中默契。


    他現在需要的兵馬,隻是能在關鍵的時候,撬動局勢的那個支點。


    裴元想了一會兒,隻得不甘心的追問道,“那還有什麽辦法嗎?”


    裴元見齊彥名撓頭為難,正想要說,哪怕次一點的法子也行。


    就聽齊彥名歎道,“若是想要再強,那就不是我能駕馭的了。”


    “我曾經聽趙秀才提過一句,以前的大將都是用陣法的,隨機應變,妙用無窮。”


    “操練好了陣法,能夠指揮的士兵可以擴大到數十百倍。”


    “而且和我們這種辛苦打熬的精銳不同,熟練陣法的隊伍隻要損失不大,補充的新兵能夠很快融入其中。在戰力不大減的情況下,可以做到以生替死,源源不絕。”


    裴元沒想到齊彥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狐疑的問道,“陣法?”


    那他媽不是話本裏的東西嗎?


    裴元還記得以前聽人說過,常有不懂裝懂的天子,向前線將領賜下陣圖,瞎雞兒亂搞的事情。


    我是那種人嗎?


    裴元對這答案毫無興趣,卻也不好太過掃了齊彥名的麵子,隻能敷衍道,“哦?我兒、咳,彥名沒見識過那些陣法嗎?”


    齊彥名可惜道,“趙秀才倒是自己琢磨著試演過一二,可惜其中的指揮太過複雜,我著實沒記明白。”


    “我們的霸州軍又四處顛沛奔波,時常打仗。不說沒有時間演練陣法,說不定就算有時間演練了,若是練不了幾天趕上打一仗,連死帶跑的又不知道能剩下幾個人。”


    裴元無語,那趙燧是看話本看傻了吧。


    便開口道,“看來那陣法什麽的,也隻是名頭大罷了。”


    卻聽齊彥名搖頭道,“卻也不是那麽說的。趙秀才曾經以親兵練了一個小陣,不過用了區區數百人,以弓手、盾手、騎兵、長槍、火器雜糅而成,這些兵馬進退錯落,毫無滯澀。”


    “我帶人試了一陣,明明麵對的是數百人,打起來的感覺卻像是麵對了上千人那樣。而且難得的是攻勢連綿,敗而不亂。”


    裴元聽齊彥名說的玄乎,頓時來了興趣。


    在他的再三追問下,齊彥名也把自己所知的那些一五一十說了個幹淨。


    裴元聽了幾句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淺薄,待盡數聽完,不由感歎道,“原來如此,前人的智慧當真不能小看。”


    陣法一道,說的簡單點,就是為戰爭準備的一係列軍事預案。


    比如說,我方衝鋒的時候用從哪裏發起進攻?對方衝鋒的時候我用誰去迎敵?我的騎兵擺在哪兒,弓箭手擺在哪兒?


    進攻的時候怎麽打出最高的dps,撤退的時候用哪些沒價值得部隊製造牽製,撤下來的軍隊在哪個位置調整反擊,負責掩護的部隊還要不要保?


    再比如紮營的時候輜重怎麽擺,戰馬往哪兒放,哪些兵馬需要放置在外圍作為緩衝,哪些兵馬可以作為反攻的第一擊?


    甚至整個大營壕塹、鹿角的布設,該怎麽最大限度的遲滯敵人的攻擊,又能有哪些變化挪動,可以將突襲營地的敵人困死在營地中。


    這些軍事預案表現在戰爭中,就是陣法。


    陣法的存在,簡化了倉促臨陣時思考過程,也彌補了普通士兵臨陣時難以指揮的缺點。


    主帥隻需要根據麵對的形勢,靈活的選擇軍事預案,那麽就能做出最冷靜理智的選擇。


    或者換一個說法,這就和做數學題一樣,完全可以提前預備幾套方程式,遇到熟悉的題型往上套就行了。


    那些士兵隻要平時嚴格的按照陣法訓練,習慣自己的進退順序和攻擊輪次,不需要複雜的指揮,也能組織出精妙的進攻。


    如此一來,依靠平時精心琢磨的軍事預案,在臨陣的時候以有備打無備,就有能表現出一流的水準。


    當然,這種打法最怕的就是遇見同類的高手。


    這也是為何有些話本中,會有某某敵人布陣,然後有個高人登高一望,接著指點從某門入某門出,輕鬆打垮敵人的原因。


    因為那種會用兵的大家,看你兵力布置,陣型方位,就能大概算出哪裏是主攻、哪裏是側翼,預留的後撤路線又是何方。


    若是被敵人根據布陣提前識破了其中的變化,自然就把軍事意圖全都暴露了。


    到那時,就得各逞所能,好好的鬥一番了。


    裴元和齊彥名一番話說下來,隻感覺收益匪淺。


    隻是他對陣法暫時也沒有太多的思路。


    送走齊彥名後,裴元就琢磨起來,不知這個時代是否野有遺賢,有沒有什麽擅長兵法的大家等待拐騙?


    裴元在連綿的泰山穀地中躲了數日,這數日工夫,已經讓張永遇害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


    消息第一時間入京,傳到了朱厚照耳朵裏。


    朱厚照聞言大怒,立刻責成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聯手辦理此事,又讓東廠提督張銳派人秘密偵緝,就連此刻在山東的穀大用也接到了內廷來的公文。


    那些剛剛大出血喂飽了張永的山東本地官員更是氣的咬牙切齒,一心要把那襲殺張公公的賊人找出來。


    但是憤怒歸憤怒,他們還是很清醒的。


    這麽大的案子,哪是他們能輕易沾手的,一個不小心,就會把別人的麻煩變成自己的麻煩。


    於是盡管知道案情急切,除了倒黴的東平州知州不好甩鍋,親自去帶人去護住現場,其他人都緊密關注,不置一詞。


    等到京中負責會審的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官員組團南下抵達現場,都已經是五日後的事情了。


    裴元聽到這般情況,也是歎為觀止。


    那些屍體橫七豎八的扔在官道左右,雖說是被撒了些石灰粉防腐防臭,但是八月的天正是酷熱的時候。


    許多屍體都鼓脹炸裂,爬滿了蛆蟲。


    刑部帶隊的是一個主事,都察院帶隊的是一個僉都禦史,大理寺難得有點活幹,這次來的是大理寺少卿。


    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一些官員隨行。


    因為此次的事情太大,死的是個內相,已經不是讓那些吏員小官隨便敷衍一下就成的了。


    幾位主官當著許多山東本地陪同官員的麵,也隻能強自鎮定的上前,查看現場。


    結果這些平日養尊處優的官員,看到那慘烈的現場,聞著那入鼻的惡臭,無不臉色慘然,目光躲閃的離開。


    等大佬們適當的表過態之後,自有法三司的官員、吏員入場,開始勘查現場。


    當那些真正做事的人,正式進入伏擊現場查勘,隻是看了一眼,那些法三司的官員吏員,以及山東本地的官員,就心頭沉甸甸的。


    因為目之所及,小半的京軍屍首身上,都亂七八雜的插著弩箭。


    他們之前也想過會有各種可能,比如說張公公這一路收錢,引動了附近的盜匪垂涎,畢竟財富動人心,那些盜匪也不知道張公公的地位權勢,未必就有敬畏之心。


    真要是為了那大筆錢財幹這一票,也是說得通的。


    可是動用了大量弩箭就不一樣了。


    這裏麵的含義可太值得警惕了。


    那些官員、吏員們默默的檢查著情況,誰都不敢表現得太過出挑。


    沒多久,詳細的情況就擺到了幾位主官的案頭。


    張永這次南下帶著的二百多京軍錦衣衛全部被格殺當場,不少人死狀慘烈,經過這幾日的暴曬後,更是難以收拾。


    張容的屍體被整個斬做兩截,張永的腦袋被割走,隻能通過下體特征以及體型、衣著判斷出這個老公公就是張永。


    現場被打理的十分幹淨,沒有賊人的屍體留下,除了那些嵌在屍體上的弩箭不好收拾,其他的兵刃之類的已經全部被收走。


    看到這些情報,幾個主官互看了幾眼,都沒吭聲。


    單純從紙麵上的情報來看,這夥賊人對張永一行的攻擊,簡直是碾壓性的。


    二百多精兵沒人逃出就被殺了個幹幹淨淨。


    而且對方還猶有餘力的收拾幹淨了現場,才從容離開。


    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宋玉反應最快,說道,“也就是說,這支賊人不但猖狂至極,而且現在的實力仍舊強橫?”


    刑部主事陳旻也明白了宋玉的意思,他們這些人從北京來查案,身邊也不過帶了兩百多兵馬護衛。


    雖說他們現在還對整個案子一無所知,但要是那賊人以為他們查著什麽了,想要一不做二不休?


    那他們豈不是也處在危險之中。


    陳旻立刻脫口道,“賊人兇頑,應該從山東都司要人,以備不測啊。”


    大理寺少卿拿起文件展示給二人,又重重的點了其中一行,沉聲道,“他們用了大量的弩箭,為了穩妥,還是從外麵叫人合適吧。”


    宋玉也意識到了大理寺少卿是在懷疑有山東本地的衛所兵參與其中。


    於是,他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在場的山東官員,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本官當然願意相信山東都司與此事無涉,但是為了洗輕本地衛所的嫌疑,還是從外麵調兵來協助調查更好。”


    在座的山東按察使臉色不太好,詢問道,“那以你之見,該從何處調兵。”


    宋玉便道,“天津三衛也在山東按察使司的管轄之下,又與此案無關,便從三衛調集人手,讓三位指揮使前來協助查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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