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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張惟賢的身體早就已經出現了問題,隻是在英國公府和皇室畢竟有著兩百多年的底蘊,一直把張惟賢的身體調理的不錯。


    尤其是張惟賢的心裏始終掛著遼東未平,所以平時有些小的毛病也看不出來,反而被他自己強大的意誌給強行壓了下去,硬撐著一定要跟著崇禎皇帝去遼東平定建奴。


    但是去遼東砸完黃台吉的場子迴來之後,張惟賢的身體就再也撐不住了,小毛病大毛病一起找上了門,一天不如一天。


    就算是英國公府裏不缺各種各樣續命的藥材,也不缺錢延請名醫,可是張惟賢的身體還是一天天的垮了下去。


    哪怕是崇禎皇帝特意派了禦醫去給張惟賢調理身體也是一樣,依舊擋不住死神漸漸的接近張惟賢。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眼看著到了崇禎九年的年底,張惟賢的身體也是越發的衰弱,崇禎皇帝再也忍不住了,登上了英國公府的大門。


    按照禦醫所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就是老英國公張惟賢的最後一天。


    實際上,太醫院做為一個早早被清理過後然後塞進了皇家學院一部分的一個機構,裏麵對於醫術的研究早就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什麽血型,輸血,傷口縫合,某些小手術什麽的已經可以完成了——這一點要大力感謝黃台吉,正是阿黃一次次的入關,一次次的讓明軍抓到建奴俘虜,才讓太醫院有了足夠的實驗材料。


    甚至於因為鐵道部那邊需要的苦力太多,導致皇家學院醫學分院這邊的材料不夠用,這些太醫已經把目光盯向了大明的死囚。


    總之就是一句話,他們根本不在乎拿來實驗的是什麽人,是俘虜也好,是死囚也罷,總之實驗不能停。


    然而就是這麽牛逼的醫術進步,也止不住英國公身體的衰敗,隻能大概的判斷出今天就是英國公張惟賢的最後一天,至於剩下的,隻能說是聽天由命了。


    崇禎皇帝也知道自己登門看望英國公這個舉動不妥——隻要自己登門了,無論張惟賢的身體會不會突然間恢複過來,他都必須得死在今天晚上。


    哪怕是崇禎皇帝自己沒有這個想法。


    英國公府中的下人不知道在忙些什麽,來來迴迴的就跟螞蟻們在搬家一樣,總之就是要忙,起碼在今夜,英國公府的人不敢讓自己有絲毫的停頓和休息,從上到下都是如此。


    可以看的出來,其實英國公府對於張惟賢的身體情況很清楚,已經在準備著張惟賢的後事了,從院子裏的和尚道士雲集這一點上就能看的出來。


    但是崇禎皇帝沒有心情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直接進了後院,來到了張惟賢的臥房之後,映入崇禎皇帝眼簾的是張惟賢那張往日裏無盡英雄氣,如今隻剩灰敗之色的臉。


    沒有理會其他人跪拜的舉動,崇禎皇帝直接走到了張惟賢的床邊,伸手握住了張惟賢想要強撐著掙紮起身的手道:“愛卿不必起身,就這樣兒躺著說話兒。”


    說完之後,崇禎皇帝又將目光投向了跪倒一地的禦醫:“英國公的身體到底還能支撐多久?朕今天把話放在這裏,誰能讓英國公再多撐上一個月,封侯!”


    跪倒在地的禦醫們麵麵相覷,卻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封侯是好事兒,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兒!可是實際上,現在誰敢攬這攤子事兒?


    給人續命跟殺人不一樣。


    殺人很簡單,身為大明太醫院的禦醫,在場的這些人有足夠的把握殺人於無形,甚至於想要算計到讓人什麽時候死也不過是費點兒功夫的事兒。


    可是給人續命,尤其是張惟賢這種情況,除非是大羅金仙親至,或者說真有齊天大聖那樣兒的神勇能夠去地府裏走一遭,勾銷了生死簿才有可能。


    顯然,禦醫們不是大羅金仙,更沒有下地府勾銷生死簿的本事,縱然眼饞崇禎皇帝開出來的條件,也是毫無辦法。


    眼看著崇禎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太醫院院正,素有小華佗之稱的趙玉傑才拜道:“啟奏陛下,英國公抬頭紋已開,臣等無能,請陛下治罪。”


    崇禎皇帝聽到抬頭紋已開的時候,心裏就是一緊。人都有抬頭紋,尤其是老人,可是抬頭紋開這種事兒不是容光煥發的表現,而已人死之前的征兆。


    實際上,抬頭紋、唇吻、掌紋這些在人大限將至的幾小時或幾天前都會慢慢消失。


    或者用最簡單的說法來說,抬頭紋開的時候,人就已經進入了迴光反照的階段。


    總的來說,要走的人,除非是高度昏迷直接走了的例個,其餘的,別看是要走的人,但是都是很明白,也很清醒,基本上都會安排身後的一些大事。


    崇禎皇帝也知道這時候治這些禦醫的罪純屬於扯蛋,畢竟該盡的力已經盡了,這些禦醫們沒有辦法也是正常的事兒。


    後世的醫院,再牛逼也留不住將死之人,頂天了多撐個一兩天的時間罷了,就這,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就目前的情況來說,皇室加上太醫院還有英國公府裏麵的各種奇珍秘藥都已經用過,也確實沒辦法可想了。


    心中暗歎一聲後,崇禎皇帝又將目光轉迴了張惟賢:“愛卿可有什麽話想要跟朕說麽?”


    張惟賢的嘴動了動,艱難的吐出來三個字:“莫臥兒!”


    張惟賢吐出來三個字,卻險些勾的崇禎皇帝眼淚一塊兒掉下來。


    曆代英國公對於大明可以說是盡到了為人臣的本份,如果說大明的臣子都像是英國公一般,什麽狗屁建奴,什麽天下大亂,大明的江山要是不能萬年傳承才是大白天的見了鬼。


    也正是因為英國公府死忠於皇室,所以連魏忠賢這種狠茬子都從來沒有找國英國公一係的麻煩。


    當然,他也沒那個膽子去找,畢竟英國公一係向來是手握京營,皇室給的恩寵也與其他的勳貴不同。


    哪怕是自己這個非正常皇帝登基之後的一係列在外人看來是胡作非為的舉動,也是因為英國公府始終是站在了自己這一邊。


    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是張惟賢根本就沒有想著其他的,而是心心念念的想著莫臥兒那邊,也就是三哥的地盤。


    想到這兒,崇禎皇帝對於三哥的怨念又增了一分——若不是五軍都督府一直在謀劃著莫臥兒,英國公張惟賢又何至於累到吐血。


    緊緊的握住張維賢那雙已經接近於幹枯的雙手,崇禎皇帝才道:“愛卿放心,十年之內,莫臥兒必不能為患!”


    張惟賢卻是喘息了一番之後,又接著吐出來兩個字:“海上!”


    崇禎皇帝點了點頭,眼淚卻是再也沒有忍住:“愛卿放心,我大明如今東海艦隊與南海艦隊已成。


    朕知道愛卿的意思,大明之患不在於內而來自於海上,過些時日,朕將命五軍都督府再建北海艦隊與西海艦隊,海上再無外患。”


    眼看著張惟賢的神色更差了一些,崇禎皇帝便開口道:“愛卿再挺一挺,明兒個可是有好事兒!”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張惟賢也清楚自己已經很難撐過今夜,加上說了剛才那兩句話之後精神又差了一些,隻得向崇禎皇帝投去了問詢的目光。


    崇禎皇帝強笑道:“明兒個,鄭芝龍部就能帶著爪哇王梅加瓦進京了,老愛卿不打算看一看這般盛景麽?


    東邊兒的建奴是平了,奴酋黃台吉也已經被剁碎了喂狗,可是還有個多爾袞呢?老愛卿不打算看看多爾袞授首麽?”


    張惟賢聞言,也隻是在嘴色強擠出來一絲笑意,卻沒能開口說話。


    崇禎皇帝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甚至於感到有些麻爪。


    跪在地上的太醫院院正趙玉傑卻突然開口道:“啟奏陛下,臣有一秘法,可以讓英國公挺到明日,隻是此法卻是消耗了英國公最後的精血,一旦用了,則必死無疑!”


    崇禎皇帝沒有開口,反而將目光投向了張之極。


    從理智上來說,用這種所謂的秘法應該是強行刺激張惟賢的身體,讓迴光返照的時間提前並加以延長,讓張惟賢能多挺一天,有個留遺言的時間。


    但是從感情上來說,崇禎皇帝卻不願意接受這種方法——萬一有什麽轉機呢?哪怕是千萬分之一?


    而且這種情況,選擇權其實是握在了張之極的手上,自己哪怕是皇帝,也不應該替張之極做出這個決定。


    同樣跪在地上的張之極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過了片刻,張之極終於咬牙道:“請趙院正施法!”


    崇禎皇帝見張之極已經做出了決定,便吩咐道:“便請趙愛卿施法,若是能到明兒個,讓英國公得見梅賊授首,賞千金!”


    趙玉傑恭恭敬敬的應了是,然後才起身走向了張惟賢,崇禎皇帝也打算起身讓出地方來讓趙玉傑施展他所謂的秘法。


    然而手中握著的張惟賢的手卻是一沉,讓崇禎皇帝的心也沉到了穀底,向著趙玉傑喝道:“快!”


    趙玉傑也顧不得其他了,疾步走向了張惟賢,但是一看張惟賢的臉色,趙玉傑也是心中一沉。


    抓起張惟賢的手摸了摸脈,又伸手探了探張惟賢的脖子,趙玉傑搖頭道:“陛下,英國公已經去了。”


    崇禎皇帝心中一怒,隨即又泛起一股無力感。


    畢竟英國公張惟賢的抬頭紋在自己來之前就已經開了,突然間走了也是正常,怪不得禦醫。


    揮了揮手命禦醫退下,也沒有理會悲聲大作的張之極等人,崇禎皇帝反而一屁股坐迴了張惟賢的床邊。


    再一次抓住了張惟賢的手,崇禎皇帝才道:“愛卿走的慢一些,此去泉台,當招舊部,為朕前驅!”


    伸手合上了張惟賢已經張開的嘴巴之後,崇禎皇帝才起身道:“英國公後世,一應比照諸侯王之禮進行!”


    張之極叩頭道:“陛下恕罪,家父之前曾有言在先,身後之事一應從簡,不可大辦。”


    崇禎皇帝深吸了一口氣道:“愛卿不必多說了,這是朕的旨意!”


    張之極無奈,這才又一次叩頭應了。


    崇禎皇帝的心情很不好,給張惟賢以諸侯王的葬禮明顯是超出了一個國公應有的規格,但是崇禎皇帝還是任性的給了。


    自己登基十年,張惟賢就在自己的身後站了十年,把京營打裏的妥妥當當的,讓自己可以放心的去懟人。


    如今,這麽一個老人卻走了,上哪兒再去找這麽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去?


    朱純臣?


    朱純臣現在固然可以說是忠心耿耿,可是曆史上的黑汙點在崇禎皇帝這裏卻是怎麽樣兒也洗不去。


    對比曆史上甲申十七年之時諸多大臣勳貴們的表現,也隻有英國公一脈能讓崇禎皇帝放心。


    尤其是京營這種關乎於自己身家性命的存在,任何一個皇帝都得好好合計合計。


    這也是為什麽天啟皇帝在位七年的時間裏,張惟賢始終手握京營而無人敢動的原因。


    無他,對英國公一係放心,換成定國公或者魏國公都不行。


    讓崇禎皇帝心裏不痛快的遠不止張惟賢故去,還有施鳳來。


    施鳳來早早兒的帶著李岩跑到了倭國的九州島,可是實際上,這家夥也已經七十三歲了,再加上一路海上顛簸,身體情況也是堪憂。


    而且朝堂上很多大臣都已經六七十歲了,都是拖著有問題的身子在強撐著。


    就連魏忠賢這個狗奴才也已經六十八歲了,早早的就向自己求了恩典,想要去中官村去養老。


    崇禎皇帝突然之間發現,自己以前賴以為先知的那些曆史知識已經全然失去了作用。


    原先好歹知道一點兒東西,別管是物理的還是化學的,亂七八糟的總是記得一星半點兒的,連這些曆史上的人物也是知道閹黨遠比東林黨可靠。


    但是如今呢?


    東林黨已殘,閹黨也基本上不複存在,真正知道的這幾個有數的忠心於自己的大臣也一個個的變老,以後的路在哪裏?


    枯坐了半天之後,崇禎皇帝才深吐了一口氣。


    既然不知道,那就靠自己吧,明兒個,先把張惟賢的後事給辦嘍,自己還有一份大禮,這張惟賢還沒有收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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