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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海洋一直支支吾吾的,到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隻是不停地強調著自己睡眠不好,需要一個人安靜地休息。他信誓旦旦地對林琳說,自己對她的感情是真心的,讓她不要胡思亂想,安心放他迴去睡覺就好。否則,他真的會非常難受的。


    林琳的心情幾乎要崩潰了!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冷海洋這樣的借口了,同樣的話,她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每次她都選擇相信他,放他走,可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老生重彈舊調,把這些話再重複一遍,以此來敷衍她。


    林琳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冷海洋的這些話磨出繭子了,但她卻從沒有聽到過他的睡眠狀況有任何改善。更讓她無法理解的是,冷海洋口口聲聲說自己睡不好覺,可為什麽每次她醒來時,看到的都是他在唿唿大睡呢?而且,無論她怎麽叫他,他都像死豬一樣,完全叫不醒。


    難道自己看到的是幻象?難道自己是在夢裏?林琳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每次當林琳把這些問題拋向冷海洋時,期待著一個合理的解釋或者誠懇的道歉。然而,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冷海洋竟然給出了這樣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迴答:“不是你說的那迴事!我哪睡著了?什麽叫不醒?我根本就沒睡著,我一直在迷迷糊糊醒著!”


    林琳聽後,差點笑出聲來,但同時又覺得有些無奈。她搖了搖頭,苦笑著說:“冷海洋!我真佩服你說謊的本領!這世界上竟真有你這種黑說成白白說成黑的人!明明我怎麽叫都叫不醒你,你卻說你那是迷迷糊糊就沒睡著?”


    冷海洋卻不以為然,他梗著脖子,理直氣壯地反駁道:“我就是真的沒睡著!每天晚上我都是半睡半醒,難受得要命!你根本就體會不到!”


    麵對冷海洋如此死不認賬的態度,林琳感到既生氣又好笑。她覺得冷海洋簡直就是在強詞奪理,明明就是睡得死死的,卻偏偏不肯承認。


    “你那唿嚕震天響,總是真的吧?這你總不能說又是假的吧?睡不著會打唿嚕,而且越打越響?”林琳氣得渾身哆嗦著質問這個睜著眼說瞎話的男人,不明白自己的丈夫怎麽就會是這樣的人?她瞪大眼睛,直直地看著冷海洋,似乎想要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端倪。


    “你別說那麽多!我就是睡不著!我每天都睡不著,我每天都沒精神,身上沒勁!你一點都不體諒我!”冷海洋似乎已經沒有耐心再和妻子說下去了,開始賣紅薯不拿秤——論堆呢!


    這種無賴不講理的言行徹底惹怒了林琳,她坐起來怒聲斥責他:“我不體諒你?你體諒過我嗎?我懷著孕,每天孕吐搞得我連口飯都吃不下,甚至水都喝不到肚子裏!我每天有多辛苦,有多累,你為我著想過嗎?


    我沒有指責過你什麽,你現在反倒豬八戒背耙子,倒打一耙了?我也是沒見過有誰像你這樣的無賴和自私,隻顧自己舒服不舒服,從來沒有過問過老婆怎麽樣?


    我從懷孕以來,一直是我在娘家生活,大部分是我爹在照顧我!而你作為丈夫,在幹什麽?你家人又在幹什麽?你們誰為我做過什麽,想過什麽?


    就連我沒胃口,想吃一點醃蘿卜絲,讓你去給你媽說說,你都不情願。結果好不容易說了,你那爹媽竟然張口滿嘴瞎話說不會醃!不會醃菜他們每天吃的是什麽?


    我沒指責你們,你們倒現在一個個來指責我?一個個怎麽那麽有臉?就說今天早上,明明在你家,明明他們看到我孕吐的難受,竟然沒有一個人問就不說了,連一口飯都不舍得讓我吃!我真是開了眼了!”


    林琳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起來,她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大,仿佛要把內心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來,鼻涕和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出,不受控製地流淌著。


    她一邊說著,一邊哭泣,身體因為痛苦而微微顫抖著。任何人看見都會為之動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深深地刺痛著她的心,讓她無法自抑地哭泣。


    這些委屈都是真實存在的,林琳一直將它們深埋在心底,默默忍受著。她不敢輕易爆發,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足夠的底氣去麵對這一切。然而,今天,她終於無法再壓抑下去了,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刻如火山般噴湧而出。


    今天,林琳終於還是爆發了。當她聽到丈夫在大年初一這個闔家團圓的夜晚,竟然又要拋下懷孕身體不適的自己,獨自在娘家,而他自己則跑到一邊去和他媽媽一起享受悠閑時光時,林琳的內心徹底崩潰了。


    她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丈夫會如此對待自己。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以至於要遭受這樣的待遇。


    冷海洋看著林琳那如梨花帶雨般的哭泣模樣,心中一陣煩躁。她所提出的每一個問題,自己都無法迴答,更難以自圓其說。而她說的每一件事,卻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自己確實親眼見到了,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他開始在屋子裏來迴踱步,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滿臉通紅,眉頭緊緊皺起,細長的眼睛不看向林琳。也許是因為他不願意看,又或許是他根本沒有勇氣去麵對她。


    林琳則一直低著頭哭泣著,突然,她聽到門鎖發出“嘩啦”一聲響。她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發現屋門已經敞開,而冷海洋卻不在屋裏了!


    林琳大吃一驚,她來不及多想,迅速爬出被窩,甚至顧不上穿外衣,急忙撥開簾子向外張望。然而,黑漆漆的院子裏,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林琳正疑惑不知所措時,又聽到院門鎖發出輕微的響聲。她心裏暗叫一聲:“不好!”她立刻意識到,那一定是冷海洋在開鎖,準備出去。


    林琳心急如焚,手忙腳亂地套上鞋子。她的心跳咚咚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攔住冷海洋,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啊!這個特殊的日子裏,本應是闔家團圓、歡樂祥和的時刻,可冷海洋卻要拋下她獨自離去。這讓林琳感到無比的失落和痛苦。


    當她跑到院子裏時,隻聽到院門“哢嗒”一聲,冷海洋已經落了鎖,緊接著便是摩托車發動機聲。林琳的心中充滿了絕望,但她還是不顧一切地朝著大門口奔去。


    可惜,當她趕到大門口時,那裏已經空無一人,隻有一股未消散的尾氣在空氣中彌漫,仿佛在嘲笑著她的遲緩和無能。林琳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門外那空蕩蕩的道路,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從她的心底湧出,順著臉頰滑落。


    她不敢出聲唿喊,生怕驚動了堂屋裏的爹和三哥。堂屋裏的電視還在播放著,估計是三哥在看。正是因為如此,家人們才沒有聽到她和冷海洋之間壓抑的爭執聲,以及冷海洋故意隱匿的摩托車聲音。


    林琳就這樣穿著單薄的秋衣秋褲,孤零零地站在大年初一的夜晚,站在娘家的大門口,站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孤獨、無助和悲涼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將她淹沒。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淚水不停地流淌,一滴一滴,悄無聲息地滑落,滴落在那冰冷的地麵上。


    她望穿秋水般地在大門口站著、看著,似乎想把冷血遠去的冷海洋望迴來。可是,這隻是她的徒想罷了。她知道,自己就是把自己站成望夫石,此刻的冷海洋還是不會迴頭的。


    畢竟是正月裏,寒意浸骨,很快,沒有穿棉衣的林琳便被凍得渾身冰涼,臉上的淚水似乎都要凍住了。


    她隻好無望地怏怏走迴去。剛才追冷海洋追得急,沒來得及關門,此時還大敞著。一屋子的暖氣全跑了個精光。


    林琳腳步緩慢而沉重,慢騰騰地走進屋子,鎖好門。又慢騰騰地走向床。她站在床邊盯著自己為冷海洋鋪好的被窩,覺得那個整整齊齊伸展在床上的被窩,是多麽可笑啊!簡直就是對自己極大的諷刺!


    自從自己懷了孕後,林琳更加照顧冷海洋的情緒和睡眠。為了讓他能睡個好覺,為了他所謂的睡眠質量,林琳就徹底和他分被窩睡覺了。


    夜裏翻身,她都小心翼翼,能不翻則忍著不翻。懷孕後子宮擠壓膀胱導致尿頻,林琳起夜時,都先睜眼觀察旁邊的冷海洋,然後再輕手輕腳地摸黑下地,套上鞋,慢慢地拿著痰盂走到門邊盡量不發出聲音地解手。


    每一次,林琳都為自己沒有吵醒冷海洋而偷偷高興,沾沾自喜地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殊不知,人家冷海洋根本不在乎,根本沒把她的言行放在心上!


    今天,冷海洋明明也看到自己早晨孕吐的不舒服,也看到他父母對自己的漠視和冷遇,更知道自己是個孕婦,懷孕4個多月的孕婦!


    他竟然還狠心丟下自己,在大年初一全國家家團圓過新年的時候,把自己扔在娘家,獨自騎車走了!他怎麽那麽冷漠啊?怎麽那麽自私?怎麽一點都不為自己的安全考慮呢?


    林琳鈍鈍地坐下來,挪開目光,不去看那個空空的被筒。被筒依舊在,隻是主人已無蹤。林琳心裏的難過已經成鈍的,鈍痛似乎不痛。不!不!那是一種更大的痛!


    林琳木呆呆地坐在燈影裏,瘦削的身影投射到褐黃色的金絲絨簾子上,變成了一條瘦長的黑影。那黑影因為簾子的褶皺而扭曲變形,有一種詭異的可笑,透出一股淒涼的孤獨。


    林琳不知呆呆地坐了多久,冷熱已經沒有感覺,腦子裏具體想什麽也不知道,好像在想,也好像沒想。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心裏卻滿滿的,堵得似乎要喘不過來氣似的。


    終於,林琳醒過來似的,一頭趴在枕頭上,一股氣直衝上來,鼻頭酸澀難忍,瞬間淚水洶湧而出濕了枕巾。


    她以為自己要痛哭失聲,就緊緊咬住嘴唇,咬得幾乎要破了。誰知,大慟無聲!心裏有尖銳的疼,胸腔忍得悶痛,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嘴裏卻一點聲音發不出來!她在無聲而極度壓抑地哭。


    哭吧!哭吧!讓眼淚盡情地流吧!如果眼淚能帶走心中的酸痛就讓它痛快地流!如果眼淚能衝刷掉心中的悲苦就讓它使勁流!


    可是,無論流下多少眼淚,隻帶走了身體的水分,隻流走了眼中的滋潤,卻沒有絲毫減輕年輕的林琳的痛苦,反而帶來了眼睛的酸澀。從此後,每一次林琳哭過後眼皮都會酸澀難忍,仿佛有砂紙在擦拭般的澀疼澀疼的。


    燈光昏昏,像極了此時昏昏沉沉的林琳。不知哭了多久,感覺眼淚都要流幹了,眼睛如枯井般幹澀空洞。林琳的鼻子也被堵得無法唿吸,隻有張開嘴,抽抽噎噎。


    林琳唿吸困難,卻難以自製地抽噎著。哭到最後,林琳覺得自己活著已成了一個大笑話!突然,有個念頭冒出來:活著這麽痛苦!自己還不如死了!死了吧!


    一個念頭既然產生,就會盤繞在腦中揮之不去。林琳停下了哭泣,翻過來身,臉朝上躺在被子上,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腦中那個聲音一直在響:去死了吧!去吧,死了就不難受了!


    念頭打定了,林琳反而平靜了。她靜靜地思索著,反複琢磨著。忽然,她感覺肚子猛地動了一下。她以為是幻覺,沒在意。繼續想著怎麽實現那個念頭。


    肚子忽然又動了!這次林琳真切地感受到了:肚子忽然鼓起一個大大的圓圓的東西。林琳吃驚地趕緊低頭用手去摸。


    真的!一個圓圓的如鵝蛋大小的鼓包凸出來。還一動一動的。又動了!這次是轉到旁邊了!鼓包竟然像個圓球會跑!


    林琳忘記了眼淚,忘記了悲傷,忘記了絕望,忘記了那個可怕的念頭。此時的她完全被自己肚子裏這個圓圓的鼓包吸引,隨著他的忽東忽西,自己驚喜起來:“他竟然動了!這就是人家說的胎動?太讓人驚奇了!”


    林琳用手輕輕撫摸著那個圓圓的小鼓包,心裏瞬間溫暖而柔軟。她感覺活力和力量又重新注迴到自己的身體裏,心裏升騰起希望,升起了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盼,升起了活下去的動力!


    這也許就是人常說的:為母則剛!其實那是女人身體裏深深隱藏的母性爆發。散發出的母性的光輝讓林琳拋棄用死換取沒有痛苦的念頭,讓她安心繼續生活下去,直到新的生命降臨。


    於是,林琳溫柔地關掉台燈,輕輕閉上酸澀的眼皮,帶著一抹不易覺察的微笑,安靜地睡去。她要當媽媽了,要為自己的孩子負責!她要把他安全地帶到這個世界上!


    漸漸地,黑暗中響起了一陣若有若無的輕微的唿吸聲。那是林琳帶著微笑睡著了。睡得那麽平穩,那麽安靜,一如一個快樂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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