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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和路西是一對雙生子。


    安娜胖乎乎的,有點矮,喜歡烘焙,喜歡甜甜的草莓果醬和黃油土豆泥。


    路西高高瘦瘦,喜歡縫紉,會隨身攜帶針線,不喜歡黃油土豆泥,喜歡蘋果罐頭做的蘋果派。


    安娜的夢想是成為甜品師,和媽媽當年一樣。


    路西的夢想是開一家裁縫鋪,她喜歡各種顏色的布料與絲線。


    “日子還長,孩子們是未來,會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曾經是一位機械工程師的爸爸翻看報紙,麵上愁雲慘淡。他試圖說一些安慰人的話,顯然這些話不能安慰人。


    爸爸昨天出去,沒有買到媽媽要的草莓果醬和黃油。


    媽媽說,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副食的短缺,意味著更大的災厄。


    媽媽說,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打一個電話,就能有食物送來。以前可以訂購各種服務,隻需要付一些錢,全世界的零食都可以送到家門口。


    安娜和路西覺得自己在聽童話故事,就像一千零一夜裏被囚禁的公主,隻要許願就能得到想要的食物。


    “不,不是公主。”媽媽的表情很嚴肅,用力拍打輪椅扶手。扶手處有一個凹槽,爸爸說這個輪椅其實是電動的,但撿迴來的時候已經壞了。現在買不到合適的材料。爸爸想晚上去垃圾場找,被打過一頓。


    安娜和路西還沒出過家門,她們隱隱覺得,外麵的世界很恐怖。


    現在,媽媽的表情很嚴肅,嚴肅的開口:“安娜,你知道嗎?以前是可以去外麵采摘藍莓的。


    “清晨的薄霧將森林籠罩,提著小籃子走出家門,就能找到很多藍莓和蔓越莓,還有蘑菇。


    “可以做藍莓果醬和蔓越莓果醬,還有蘑菇湯。新鮮磨製的小麥粉,可以烤出這世上最好吃的麵包,配上這世上最好吃的果醬——自己采摘,自己製作的果醬,是這世上最好吃的。”


    安娜睜大眼,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媽媽又說:“路西,你知道嗎?


    “以前的布料是用植物做的,棉花是一種很常見的紡織原料。還有很多植物染料。我的祖母以前種植過棉花,棉花植株能開出很漂亮的花。”


    媽媽找出一張老照片,照片裏是個戴著寬沿蕾絲花邊帽,臉上滿是皺紋的老人,她穿著薄荷綠的圍裙,在開著旋形花朵的棉花田裏笑得燦爛。


    照片上寫著一行字——致下一個豐收的季節。


    路西睜大眼,眼裏滿是不可置信,她無法想象,這樣的植物怎麽能成為服裝的原材料。路西的認知裏,服裝是與石油掛鉤的,染料是與化學有關的。


    因此,路西覺得自己應該努力學習化工知識,雖然如今的學校不對外開課。


    他們一家不是忠實信徒,而且宗教學校不允許女性上課。


    路西的未來是一團迷霧,但路西知道,自己必須非常非常努力。她要成為最厲害的裁縫,首先要學會紡織,要學會紡織必須要知道有關於石油的一切。想要瑰麗多彩的顏色,必須要了解化學。


    路西規劃了自己的未來,她第一次知道,紡織也可以與石油無關,與化學無關。


    棉花是錦葵科植物,有著漂亮的花朵,豔麗的,淺淡的,照片上有好幾種顏色的花朵,花瓣相互交疊,纖弱單薄又漂亮。


    路西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


    兩個小姑娘同時開口抗議:“媽媽!以前你們沒有告訴過我們這些!”


    “現在你們知道了。”


    女人眼裏閃爍著奇怪的情緒。


    安娜看不懂這份情緒,路西也看不懂。


    爸爸正在看報紙,他的報紙已經很久沒有翻頁。


    一個決定,在一家人之間無聲無息,以一種極為默契的方式,達成共識。


    副食的短缺,以及日益減少的食物和工作機會,讓這個家庭的兩位家長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媽媽,我要吃小餅幹!我要蔓越莓!我還要黃油土豆!”


    “我也要!”


    麵對孩子們的要求,安娜轉動輪椅,打開家裏的儲藏櫃。


    “還有一點點黃油,一盒牛奶,五個土豆,小半瓶蔓越莓,還有一小袋麵粉。蔓越莓小餅幹和黃油土豆,隻能選一個。”


    最終,孩子們選擇了蔓越莓曲奇餅。


    她們的媽媽曾經是一位烘焙師,後來因為生下她們引發並發症雙腿殘疾。


    她們的爸爸曾經是一位機械工程師,後來失業了。


    爸爸想重新找工作,有關於信仰的審查很嚴苛。爸爸表示自己現在是虔誠的信徒,那些人翻舊賬,主教說爸爸是不合格的信徒。


    因為信仰問題,爸爸沒有工作機會,媽媽也沒有工作機會。一家人靠著之前的儲蓄生活。


    媽媽檢查蔓越莓,這些蔓越莓是蔓越莓罐頭,已經過期很久,媽媽說需要仔細檢查是否能夠食用。


    爸爸在劈柴,那是樓頂閣樓的的門窗。烤製曲奇餅,需要燃料。電費很貴,家裏沒有多少錢了。


    兩個小姑娘負責混合麵粉和糖和牛奶,想要把黃油充分融化,需要技巧。安娜知道要怎麽做。


    曲奇餅幹烤製的時候,媽媽和爸爸都盯著報紙看。


    兩個小姑娘擠過去,發現報紙上有一個地圖,這是一份老報紙,日期是幾十年前。


    爸爸的聲音裏滿是不確定:“應該還能用來參考。”


    媽媽點頭,用一如既往柔和且堅定的語氣說:“可以的,我們帶上食物,避開人群,隻要一直往前走,一定可以的。”


    媽媽說,要去一個有薄霧清晨,有叢林灌木的地方。一個有蘑菇,有藍莓,有蔓越莓,還有小鬆鼠的地方。


    爸爸說,他很會釣魚。如果釣不到魚,就和熊學習如何抓魚。


    安娜和路西哈哈大笑,滿心期待。


    積攢了很多年的決心,在這一刻爆發了——出走的決心。


    安娜和路西不太明白,但她們知道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曲奇餅幹烤好了,家門被人敲響。


    有一群人來了,那些人邀請他們一家一起離開。


    路西看到領頭的那個人領口有一片葉子,那片葉子造型流暢,很漂亮。路西記住了那片葉子。


    那群人來了又走,因為爸爸拒絕離開。爸爸說,他是忠誠的信徒,他擁護大主教,擁護神明。


    安娜和路西知道,爸爸在說謊。


    媽媽說,這不是說謊,這是自我保護。


    媽媽說:“我們的命運,應該在自己手中。我們自己走。和他們一起走,很危險。人越多,目標越大。”


    又有人來了,這次是警衛。


    路西發現,這些警衛衣角也有葉子,造型流暢,邊緣圓潤。


    那些人衝入家門,將餐刀刺入她們家人的身體。


    他們說,這是在驅散魔鬼。


    安娜和路西被帶走了,她們被套上綠裙子,被要求捧著紅蘋果在教堂裏祈禱。


    愛吃蘋果派的路西,第一次見到新鮮蘋果。這甚至不是蘋果罐頭。


    新鮮的,芳香馥鬱的蘋果。


    ……


    橄欖枝意味著和平,意味著萬物複蘇。


    對安娜與路西而言,這意味著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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