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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淩晨,世界還在沉睡,天邊才泛起魚肚白,如墨般濃稠的夜色還未完全褪去,絲絲縷縷的寒意便迫不及待地彌漫開來,肆意鑽進每一處縫隙。許前進早早地從溫暖的被窩裏起身,他的動作利落,沒有絲毫拖遝,簡單洗漱後,便坐在餐桌前,匆匆扒拉了幾口剩飯。食物在他口中如同嚼蠟,但他無暇顧及這些,腦海中滿是即將開啟的探監之旅。


    許前進啟動三輪車,跨出家門,清冷的空氣瞬間包裹住他,他緊了緊棉衣,朝著周美麗家奔去。一路上,隻有他的三輪車聲在寂靜的街道上迴響,偶爾有幾聲犬吠從遠處傳來,打破片刻的寧靜。到了周美麗家門口,他抬手輕輕叩門,隨後推門而入。


    周美麗的父母正在堂屋忙碌,瞧見許前進進來,臉上立刻綻開熱情的笑容,眼中滿是關切,趕忙招唿他坐下。而周美麗正在裏屋,全神貫注地收拾著探望柱子所需的物品。地上鋪著一床厚實的棉被,棉花填充得滿滿當當,每一針每一線都縫得極為細密,那是周美麗熬夜趕製的,就盼著柱子在這嚴寒的冬日裏能感受到家的溫暖,不再被寒冷侵襲。旁邊還堆放著一些花生、紅薯幹等自家種的農產品,這些農產品帶著土地的質樸氣息,承載著他們滿滿的心意。


    許前進看著周美麗忙得不可開交,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忍不住開口勸道:“美麗姐,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咱不能帶太多東西,監獄那邊有規定,帶多了人家不讓收,況且咱們來迴拿著也不方便,到時候給他留點錢,讓他自己添置些生活所需就行。”周美麗一邊應著“好好好”,一邊又仔細地把每件物品檢查了一遍,才放心地停下手中的動作,輕輕舒了口氣。


    緊接著,周美麗走到父母跟前,神色關切地說道:“爹娘,我去了啊,店裏的事就讓秀秀幫忙招唿,要是缺什麽東西,就讓秀秀跟小虎子說,讓他去鎮上或者城裏拉迴來就行了。”老兩口滿臉慈愛,連連點頭迴應:“行行行,走吧,孩子,你就放心去吧,家裏的事兒我們一定會給你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許前進把東西小心翼翼地搬到三輪車上,兩人便準備出發。周美麗上了車,迴頭對著父母喊道:“我們走了,娘,你們在家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啊。”說完,許前進發動了三輪車,車子緩緩啟動,朝著城裏的方向疾馳而去。


    這一路,艱難險阻接踵而至。鄉間的道路崎嶇不平,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坑窪,三輪車在上麵顛簸前行,車身劇烈搖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仿佛在痛苦地呻吟。許前進雙手死死地握住車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眼神堅定而執著。寒風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刃,唿唿地刮過臉頰,刺痛感一陣接著一陣,可他顧不上這些,一心隻想快點趕路。周美麗坐在一旁,緊緊抓著扶手,身體隨著車子的顛簸而晃動,眼神中透著一絲期待,期待著早日見到柱子;又夾雜著一絲不安,不知道柱子在監獄裏過得怎麽樣。


    好不容易到了城裏,他們在車水馬龍中穿梭,費了一番周折,才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停放三輪車。隨後,他們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長途汽車站。長途車上,發動機的轟鳴聲不絕於耳,像一首單調又嘈雜的曲子。乘客們大多昏昏欲睡,或歪著頭,或靠在座位上,車廂裏彌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息。許前進和周美麗靠在座位上,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田野、樹木、房屋在他們眼中快速掠過,心中默默計算著路程,期盼著能快點到達目的地。


    到了市裏,又從市裏轉車前往鄉下時,路況變得更加複雜。車子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盤旋,如同一條在山間爬行的長蛇。周美麗有些暈車,臉色漸漸變得微微發白,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許前進察覺到她的不適,關切地遞上水杯,輕聲安慰道:“美麗姐,你喝點水,再忍一忍,馬上就到了。”周美麗接過水杯,輕輕抿了一口,感激地看了許前進一眼。


    經過一路的兜兜轉轉,曆經數次換乘與等待,直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下午八點的鍾聲敲響,他們終於抵達了柱子所在的監獄。這座監獄坐落在一座鎮子邊上,旁邊就是一座勞改煤礦,周圍的環境顯得有些蕭條。高大的圍牆矗立在夜色中,透著一股冷峻與威嚴,昏黃的路燈在寒風中搖曳,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許前進和周美麗問清了裏邊的探視事宜後,就近找了個旅館住了下來。放下東西,兩人疲憊地坐在床邊,身體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周美麗忍不住感歎:“哎呀,前進啊,這一陣子折騰比幹一天活都累呀。”


    許前進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苦笑著說:“是啊,不過總算到了,明天就能見到柱子哥了,希望他在裏邊一切都好。”兩人又聊了會兒柱子以前的事,迴憶起曾經一起度過的歡樂時光,那些畫麵如同電影般在他們腦海中放映。那時的柱子,充滿活力,笑聲爽朗,他們一起在田野裏奔跑,一起為生活努力奮鬥。而今天卻形同陌路,各安天命。


    寒冬臘月,暮色仿若一塊厚重的幕布,早早地便緩緩落下,將世間萬物嚴嚴實實地籠罩在一片濃稠如墨的黑暗之中。街道上,凜冽的寒風恰似脫韁後橫衝直撞的野馬,唿嘯著肆意穿梭,吹得行人個個腳步匆忙慌亂,滿心隻想快點奔迴那暖融融的家中,躲避這徹骨的嚴寒。


    許前進和周美麗在結束了整日的忙碌奔波後,拖著那略顯疲憊不堪的身軀,緩緩走進了街邊一家亮著暖黃色燈光的小飯館。飯館的空間不大,卻滿滿地彌漫著飯菜的誘人香氣和濃濃的煙火氣息,每一絲空氣裏都裹挾著家一般的溫暖,讓他倆那被寒風吹冷的心瞬間有了溫度。


    “老板啊,給我們整點肉,再來些爽口的小菜,順便弄點酒。這天寒地凍的,喝點酒也好暖暖身子。你說行嗎,美麗姐?”許前進一邊用力地搓著被凍得通紅且僵硬的雙手,一邊不停地哈著熱氣,隨後轉過頭,眼神中帶著幾分期待,望向周美麗。


    “行,你說了算。好不容易咱們出來一趟,還不徹底放鬆地喝個痛快?”周美麗嘴角上揚,笑著應道,那眼神裏透著平日裏在村子裏難得一見的灑脫勁兒,仿佛一下子掙脫了所有束縛,“那好吧,咱們今晚就喝個不醉不歸!”


    兩人尋了個靠近窗戶的位置緩緩坐下。不多時,熱情的老板便將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肉菜和酒端了上來。許前進伸手拿起酒壺,動作嫻熟地給周美麗和自己的杯子都滿滿地倒上酒,而後高高舉起酒杯,臉上洋溢著真誠的笑容,說道:“美麗姐,來,幹一杯!”


    周美麗也端起酒杯,輕輕與許前進的酒杯碰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如同一股熱流,順著喉嚨直下,瞬間,胃裏湧起一陣暖洋洋的熱意,身上那被寒風浸透的寒意也隨之漸漸消散。


    “前進,你知道嗎?我特別享受和你一起出來的時光。隻要一離開那個村子,我就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從籠子裏飛出來的小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可一旦再迴到那個村子,我卻仿佛又走進了一座無形的監獄,處處受限。”周美麗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迷離,顯然是酒勁開始上頭了,她借著這微醺的醉意,終於將心底壓抑許久的話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別這麽想,美麗姐。現在的日子不是挺好的嘛,咱們總算是不用再過以前那些苦日子了。”許前進輕輕地放下酒杯,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耐心地勸慰道。


    “對呀,迴想起當初咱們動員大家開路的時候,好多人怎麽喊都不願意去,一個個都嫌累嫌麻煩。可現在呢,路修好了,大家都享受到了便利,卻沒幾個人還會念叨咱們當初付出的那些心血了。”周美麗的語氣裏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感慨,說著,又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來,再幹一杯!”周美麗再次高高舉起酒杯,眼神中既有對過去的懷念,也有對當下的釋懷,和許前進再次碰杯。兩人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著,隨著酒越喝越多,話匣子也徹底打開了,那些藏在記憶深處的關於村子裏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有令人捧腹大笑的歡樂時刻,也有讓人默默流淚的心酸往事,有不計迴報的辛勤付出,更有收獲成果時的滿心喜悅。


    時間在歡聲笑語和推杯換盞中悄無聲息地流逝著。不知何時,飯館裏的客人越來越少,老板開始手腳麻利地收拾起桌椅,準備打烊了。他帶著一臉的歉意,緩緩走到許前進和周美麗身邊,輕聲說道:“兩位,兩位顧客,我們今晚要打烊了,要不麻煩你們吃點飯吧,我給你們煮點水餃或者麵條?”


    “我們不吃飯,我們就想喝酒。”周美麗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含糊不清,舌頭也開始打結,顯然已經喝得醉意十足了。


    許前進的臉也因為酒精的作用變得通紅,他急忙對老板說道:“老板,實在不好意思啊。美麗姐,吃點飯吧,要不咱下點水餃或者來碗麵條?”


    “不吃,老板,麻煩你再等一下,我們再喝兩杯就走,就兩杯。”周美麗用力地擺了擺手,固執地堅持著。


    老板滿臉無奈,卻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默默地退到一邊,耐心地等待著。許前進不經意間望了望飯館牆上的掛鍾,不禁吃了一驚,好家夥,馬上就快12點了。他趕忙給周美麗倒了一杯熱茶,著急地說道:“姐,喝點茶再喝,喝完這杯咱就走吧,快,馬上12點了。”


    “急什麽呀,前進,咱又不用一大早下地幹活,也不用上山去摘果子,著啥急嘛?”周美麗滿不在乎地嘟囔著,身子也開始微微搖晃起來。


    “你喝多了,美麗姐,咱有什麽話迴旅館裏慢慢嘮。快,喝口茶,喝完咱就走。”許前進一邊勸著,一邊伸手穩穩地扶住周美麗的胳膊,試圖扶她起身。


    周美麗掙紮了幾下,終究還是接過茶杯,喝了幾口熱茶。在許前進的攙扶下,兩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到櫃台前付了錢,而後慢慢地走出了飯館。


    外麵的寒風依舊如刀割般凜冽,狠狠地吹在臉上,生疼生疼的。許前進緊緊地攙扶著周美麗,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昏暗的街道上朝著旅館的方向走去。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他們身上,將他們那略顯踉蹌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晚,留下了一段充滿故事與溫情的難忘記憶,成為了他們人生中一段別樣而珍貴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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