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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戀卿:又給我畫餅。


    蘇戀卿莞爾一笑,滿眼寫滿感動,輕聲細語道:“妾什麽也不缺,隻希望老爺今後不要輕易聽信別人三言兩語挑撥,誤會妾便好。”


    謝九蕭眼底漫上一抹深色:“娘子,可當真是懂事,老爺答應你。”


    …


    晚上,謝九蕭攜蘇戀卿前去赴宴,沒成想以為隻有三個人的賠罪宴上,還來了一位模樣小家碧玉的陌生年輕女子。


    容瑄介紹道:“這是在下的妾室,林姨娘。”


    謝九蕭揶揄道:“容兄,居然有妾室,從前倒是未曾聽聞。”


    容瑄淡然道:“讓謝兄見笑了,是前幾日新納的妾室。”


    謝九蕭挑了挑眉,露出了然一笑,蘇戀卿默然不語,低著頭溫順站在謝九蕭身側。


    容瑄邀請他們入席就坐,容瑄身體不好,大夫交代不可飲酒,他以茶代酒敬謝九蕭。


    席間隻有林姨娘和蘇戀卿兩位女眷,男人聊他們的,她們女子自然聊她們女子的。


    林姨娘性子活潑,十分自來熟,她湊到蘇戀卿身邊,主動搭話道:“雲姨娘平日裏都做些什麽?”


    蘇戀卿溫婉一笑,矜持迴道:“彈琴作畫,閑來看看話本。”


    “我亦喜愛看話本,不知道雲姨娘近來看的是哪些話本。”


    蘇戀卿隨口說了兩本,林姨娘當真看過,和她就劇情聊了起來,越聊越投機。


    林姨娘十分開心,目露期待問道:“我與雲姨娘你一見如故,平日裏可以去蘭亭院找你一起打發時間嗎?”


    “自然是可以的。”


    容瑄為了給謝九蕭賠罪,宴席上拿出了府裏酒窖珍藏的幾壇上等佳釀,掀開蓋子,酒香味飄出來,撲人鼻間,饞出了蘇戀卿肚子裏的酒蟲子。


    她突然有點想嚐嚐。


    在蘇戀卿灼熱的視線不知第幾次飄向謝九蕭…手邊的酒壺時,謝九蕭出聲了。


    “想喝?”


    蘇戀卿猶豫片刻,而後誠實點頭。


    謝九蕭眉毛一挑,嘴角勾出一抹邪惡的弧度:“這酒後勁可大,非常人可飲。”


    容瑄溫聲道:“確是如此,此酒名為千日醉,酒勁極大,曾有不勝酒力者豪飲數杯,一連沉睡整整三天三夜。


    雲姨娘若想品酒,酒窖裏尚存了些酒勁溫和的果子酒,在下可吩咐下人取來。”


    蘇戀卿下意識抬眸望向他,兩人的目光不期然相撞。


    這是蘇戀卿隨謝九蕭入住容府,兩人目光第一次對上。


    兩人之間明明距離不遠,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所有情緒藏在眼底最深處,輕易窺探不見。


    容瑄率先錯開視線,若無其事垂下眼眸,望著茶盞中一顆遺落的茶沫子,冷眼旁觀它獨自沉浮。


    他亦未曾瞧見,蘇戀卿在他別過眼後,眸底掠過一絲漠然的微光。


    謝九蕭擺手謝絕:“不必如此麻煩。”


    他拿過一個空酒杯,往裏倒了半口酒,遞給蘇戀卿。


    蘇戀卿雙手接過,試探性淺淺抿了一小口,冰涼的酒水在唇齒間化開,並沒有想象中的辛辣,反而入口綿柔,醇香濃鬱,迴味甘甜。


    “好酒。”


    蘇戀卿忍不住感歎了一句,小酌半杯再向謝九蕭討了一杯。


    第二杯喝完之後她本想再討要一杯,不知想到了什麽,克製放下了酒杯。


    “不要了?”


    “不要了。”桌下,女人的右手不留痕跡撫過平坦柔軟的小腹。


    謝九蕭一杯酒一口菜,與容瑄有一搭沒一搭閑談。


    他忽然發現身側之人比適才似乎更加安靜了幾分,漫不經心側目望去,眸光登時一頓。


    身旁女子早已停筷,規規矩矩端坐在圓椅上,挺直腰背,儀態萬千,模樣看著分外乖巧。


    她今日穿著一襲嬌俏可人的粉衣,粉腮微微泛紅,眼裏水光一片,眸底透出幾分難得一見的清冷和淡漠。


    偏偏眉梢染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笑意,氣質溫婉又嫻靜,不像風塵女子,倒有幾分像他曾經見過的那些出身教養極好的…世家貴女。


    偏偏與那些世家貴女又不盡相同,她身上有一股猶如深潭般的寧靜和平,仿佛沒有任何凡塵俗物能落入她眼中。


    謝九蕭目光停駐的有些久,嘴裏話不自覺停了下來,容瑄注意到,略微疑惑循著他的視線望去,溫聲道:“雲姨娘,這是醉了?”


    有人喝醉會發酒瘋,也有人喝醉了安安靜靜不說話,行為看起來與平常無異。


    若是心不細,很難發現。


    “醉了?”


    林姨娘聞言抬手在蘇戀卿眼前晃了晃,後者眼神懵懵然望向她,模樣看著嬌憨又有趣。


    林姨娘起了玩心,逗她:“雲姨娘,我是誰?”


    蘇戀卿單手托著粉腮,努力想了想:“你是…你是林姨娘。”


    林姨娘指向謝九蕭:“那他呢,他是誰?”


    蘇戀卿順著她指尖的方向一路望去,目光微凝,她盯著眼前人看了許久,仿佛是看不清,扶著桌子緩緩站了起來。


    一時間,桌上所有人的視線集中落在她身上。


    容瑄臉色如舊,謝九蕭嘴角似是掛著笑,眉眼風流不羈,懶洋洋靠在椅子上,把玩著酒杯,好整以暇看著她一步步靠近。


    眼前人的五官一直影影重重,仿佛隔著一層迷霧,蘇戀卿始終無法看不清對方的臉。


    她的腳步跨越距離,在那人麵前停駐,睜大眼睛想要看清。


    可是那人太不老實了,老動來動去晃得她腦殼疼。


    蘇戀卿心裏來了氣,一把抬手將他製住,雙手捧住他的臉,湊近仔細打量:“不要動,讓我仔細看看,你是誰?”


    林姨娘驚唿出聲。


    春桃臉色騰地一下紅了,猛地背過身。


    油三抬手捂住眼睛,露出一口咧得樂顛顛的大白牙。


    容瑄眉眼間的神色不知不覺淡了下來。


    空氣似乎一時間靜謐下來。


    謝九蕭狹長的眼眸微眯,凝視著近在眼前的女子,一寸寸掃過她麵似桃花,柔媚誘人的眉眼,神色難得出現短暫幾息空白。


    這個女子嫻靜時如空穀幽蘭清淡恬雅,行動時似桃花妖精,婀娜多姿,嫵媚勾人。


    這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她?


    時間久了,一股淡淡的幽香鋪天蓋般取代酒香鑽入鼻間,謝九蕭眼中恢複如常,驀地輕笑出聲,笑得春風蕩漾,放下酒杯,輕攬酥腰,將眼前女子帶入懷中,二話沒說抱了起來。


    “容兄,今日先到此為止吧,在下還有事,告辭了。”


    隨即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男人橫抱著女人瀟灑走出涼亭,步入濃濃的夜色。


    當真是說走便走,行事隨心所欲,春桃和油三迴過神,匆忙跟上。


    林姨娘怔怔道:“這位謝少爺,行事果然如傳聞中那般…不拘小節。”


    一點規矩也沒有,屬實孟浪。


    蘇戀卿吊著謝九蕭的脖頸,整個人柔若無骨窩在他懷裏,眼波迷離,嘴裏碎碎念道:“我還沒有看清楚,你是誰?”


    “本少爺還能是誰,你夫君。”


    女人出乎意料的執拗,不信任何人,隻相信自己的判斷。


    迴到院子,謝九蕭把她放在榻上,她嘴裏還在重複:“你究竟是誰?”


    謝九蕭左右抬袖聞到一股濃鬱的酒味,不知道想到什麽,眉眼微皺,隨即打算吩咐下人準備浴湯,他要沐浴更衣。


    他朝外走了兩步,沒走成,困惑迴過頭,發現自己的一片袖角落於一雙纖細如玉的掌心之中。


    昏黃的燈光下,女子側躺在美人榻上,慵懶支起身子,揪住他的衣袖,微微仰起小臉,固執說道:“讓我好好看看你的臉。”


    男人居高臨下看著她,兩人眼神交織,蘇戀卿不躲不閃,緊緊拽住他的衣袖和手臂,就要往上攀。


    謝九蕭薄唇微抿,黑眸深不可測,一言不發盯著她,任由她折騰。


    從小廚房迴來的春桃端著一盆溫水進門:“老爺,姑娘,水來了。”


    謝九蕭背對門口,頎長的身影在燭火映照下顯得有些冷漠,嗓音沒有情緒說道:“放下東西,出去。”


    “…是。”


    從春桃的角度看去,嬌小的女人依偎在身形高大的男人懷中,兩人耳鬢廝磨,姿勢親密無間,似樹纏藤,藤纏樹,野蠻生長纏綿悱惻。


    她誤以為是自己打攪了他們的好事,臉頰發燙,匆匆忙忙放下水盆,躬身退了出去,順便合上了房門。


    油三想要上前敲門,詢問主子要不要準備洗澡水,還被春桃拉走了。


    “有點眼色。”


    門一合上,謝九蕭漸漸卸下臉上偽裝的柔情,眼角眉梢染上冷意。


    他忽然低笑了起來,左手扼住女人的下顎,右手虎口卡住她的細腰,微微用力扣緊,迫使對方不得不向他靠近。


    兩人貼得很近。


    謝九蕭俯身湊近她眼前,認真打量著她容貌姣好的五官,一字一頓問道:“你覺得我是誰?你又是誰?”


    輕飄飄的語調泛著膽寒的意味,聲線低沉的宛若地獄惡鬼。


    蘇戀卿微微一頓,仰著白皙如玉的脖頸,濕漉漉的雙眸直勾勾盯著謝九蕭,兩人視線膠著,淡淡的酒氣混合著幽香縈繞在鼻間。


    男人冰涼的指腹輕輕撫過女子精致的側臉:“你這張臉真的很會迷惑人,可是你說我會上當嗎?”


    黑雲壓月,冷不丁一道閃電撕破天際,驚雷炸響在耳邊。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勢兇猛。


    院子裏小路邊的竹林在狂風暴雨中沙沙作響。


    傾瀉而下的雨點滴滴滴答答敲打著窗台,好似鼓點落在人的心頭。


    猛然間一陣濃重的困意襲來,眼前的一切頓時變得有些模糊。


    在謝九蕭迫人的目光下,蘇戀卿眨了眨眼睛,不受控製張嘴打了個哈欠,眼尾暈出一抹水光。


    她似慵懶的狸貓般輕輕蹭了蹭下巴,眼皮沉得直往下墜,渾身力氣好似刹那間被抽幹。


    眼睛一閉,腦袋一歪,幾乎是頃刻間沒了意識。


    速度快到令人反應不過來。


    男人倏然愣住,怔怔盯著窩在他掌心睡著的女人,眼中滿是錯愕。


    她睡著了?


    真的睡著了?


    怎麽可能?


    他微抬掌心顛了兩下,對方脖子一歪,毛茸茸的腦袋軟趴趴倒向一邊,完全沒有蘇醒過來的征兆。


    他再伸出指尖戳了戳掌中之人的額間,不斷加重了力氣,對方也沒有反應,雷打都不醒。


    向來喜形不形於色的太子殿下額角青筋狠狠跳了跳。


    他薄唇緊抿,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汁,咬著後牙槽道:“雲、若、煙!!!”


    這女人,簡直是太放肆了!


    而且是越來越放肆!!!


    此舉,完全是沒有將他放在眼裏,與挑釁有何異同?


    ……


    蘇戀卿一覺醒來,整個人是神清氣爽,精神百倍,早膳都比平時多用了小半碗。


    春桃在她耳邊不停念叨:“容大少爺都說了那個酒叫做千日醉。


    有人喝了大醉三天三夜,姑娘你居然還連喝了兩杯,幸好今日醒來,未曾有宿醉頭痛之症。”


    蘇戀卿抬手打斷,嚴謹道:“不是兩杯,是一杯半。”


    春桃咕噥:“不都差不多嗎。”


    蘇戀卿為了岔開話題,隨口問道:“老爺呢,去哪了?”


    “老爺一大早,好像就出去了。”


    春桃滿臉憂心忡忡,遲疑問道:“老爺出門的時候,臉色特別不好,姑娘,昨夜你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


    其實她更想問,姑娘你是不是又惹老爺不高興了。


    蘇戀卿臉色略顯茫然,不確定道:“應該沒有吧,我昨夜醉酒,一覺睡不到天明,什麽也記不住了,要不等老爺迴來,我問問他。”


    可是,她們沒想到謝九蕭這一出去,就是一連三日不著家。


    聽說人又故態複萌,死性不改跑去百花樓眠花宿柳了。


    風言風語傳進了蘭亭院。


    春桃覦著自家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安慰道:“姑娘,你不要太難過,老爺現在隻是暫時被外邊的女人迷了眼,他心裏肯定是有你的,他遲早會迴到你身邊的。”


    蘇戀卿似是傷透了心,又與以往住在謝宅西院一般,日日坐在窗邊彈琴作畫發呆,滿臉傷春秋歌。


    林姨娘自那日認識起,經常有空便跑來蘭亭院找蘇戀卿玩,倆人一同打發時間。


    每當這個時候,春桃總是躲迴自己房間做女工,說擔心有她在,會攪擾她們的雅興。


    “春桃,你還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懂事丫頭。”


    可惜,林姨娘和蘇戀卿倆人並不似外人眼中以為的那般一見如故,性趣相投。


    沒了容瑄,沒了謝九蕭在跟前,林姨娘整個人登時褪去偽裝,轉換了一副麵孔。


    與那晚謝罪宴上,熱情和善對待蘇戀卿的模樣簡直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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